丰盛时光 上——花满筛
花满筛  发于:2012年10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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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见没再说话,闷头吃起来。

骨头咬在嘴里,咔哧咔哧的,有着粗糙的香甜。

郁郁葱葱的夏末,丰盛的阳光铺天盖地,沈长乐觉得眼前这个不说话的别扭的楚见有点不一样,却又如此生动可爱。

他想说,嘿,哥们,别生气,逗你玩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十一

沈长乐去门口复印店复印了自己的笔记,回到教室的时候,正瞧见肖家兄妹跟楚见说话。

肖美人今天穿了件水蓝色吊带连衣裙,清瘦纤细,像个水晶娃娃般精致可人,直长发在脑后匝个马尾,活泼的大眼睛正瞧着楚见。

楚见笑着,不停地说谢谢、谢谢,手里托个三个HelloKitty的笔记本。

这是?

不过沈同学很快就明白了。

很明显,肖千木看楚见受伤了,所以把自家成绩超级好的妹子的笔记借来给楚见参考。早就听说肖千水的笔记极少外借,楚见面子算是够大的。

沈同学凑过去,跟兄妹俩打过招呼,还夸张的朝肖千水吹了声口哨,惹得肖千木狠狠剜了他一眼。乐乐皮厚,毫不见外的从楚见手上把HelloKitty拿过来翻开,一看之下傻眼了,本以为自己的笔记够全够好了,可跟人家的一比,自己那就是草垛、垃圾场,且不说内容条理,光是那整整齐齐工笔画似的的小字就让人心旷神怡。

沈长乐使劲把自己复印的东西往身后藏,却被楚见一把揪出来。沈长乐抓抓头,“那个,我不知道有人给你抄笔记,我把自己的复印了一份,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那个,我这笔记吧有点乱……”

楚见拿着那些复印件转头对沈同学说:“把笔记本还给人家,你,别给人摸脏了。”沈长乐马上捧给肖千水,肖美人犹豫着接还是不接,脸上的笑容有点勉强。

楚见拿着那沓A4纸,对肖美人极其客气:“谢啦,你看沈长乐都给我印好了,虽然他的笔记又乱又没重点,我这不能不要吧,要不也太伤人了。”

沈长乐听着话头不对,“哎,哎,楚见,……我笔记怎么啦,白捡的驴还闲牙口不好么?”

楚见没说话,扫了沈长乐一眼,那眼神跟刀子似的,一股凉气顺着脖颈子钻进去,乐乐同学安静的闭嘴。

不过此时肖美人已经接过笔记本在桌子上戳了两下,很慢,声音也不大,像是在用这样的慢动作给自己点思考的时间,然后她看着楚见粲然一笑,“那好吧,不过,下次考试,你可不能比我差了,否则我不是胜之不武吗?”

说完,干脆地转身,大步的走开,鞋跟当当踏地的声音在走廊倔强的回响。

肖千木看着自个的妹妹这么飒,只有耸耸肩,无奈的冲楚见做个鬼脸,她就这样,傲得不行。

楚见轻笑。

沈同学也跟着附和:“哎,肖美人真拽哎,木头啊,我才发现,孟洋说的是真的,你妹子真挺漂亮的哈。”

肖千木一巴掌打向他后脑勺,“我妹好不好用得着你们说三道四?找死么?”

沈长乐灵巧地躲过,闪到楚见身后,楚见笑眯眯地拍拍他的头,良言相劝:“乐乐啊,你可别打肖千水的主意,小心被肖千木卸了。”

楚见转头对肖千木说:“你啊,一向不愿跟你妹子开口的,这次居然替我跟她借笔记。”

肖千木一听就摇头,“不是啊,我没借,是她听说你手伤了,主动提出来要把笔记借你看的。她还说咱们两班进度差不多,特意拿了她记得最好的数学、英语和生物的笔记给你。你倒好,还不要,真是上赶着不是买卖。”

沈同学粗壮的神经有一小根受到了触动,他怯怯地看着楚见和肖千木,退后三步,小声说:“不会吧,难道她也……”

楚见和肖千木异口同声的喝道:“闭嘴!!”

乐乐马上噤声。

这个事其实也没什么。是的,肖千水也是楚见众多女粉丝中的一员,不过她算是其中特别的一个,怎么说呢?在旁人看来,应该是最有希望的一个。不是因为她漂亮,不是因为她哥哥跟楚见是朋友,而是因为她的方式,她争取楚见注意的方式。

遇见楚见之前她一直是学校里成绩最好的,她有她的骄傲,没什么人进的了她的眼睛,用肖千木的话说,就是眼高于顶,只看得见在自己上面的人。说起来,她比肖千木还小一岁,俩人一块上学,结果后来差距越来越大,眼看着妹子一天一天比自己强,肖千木只好认命的甘拜下风,忍受着妹妹的欺压还有家里父母比较的眼光。

遇见楚见让肖千水感受到了学习生涯中最严重的挫折,就是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超过这个男孩子,她总是会比他矮那么一点点,这让她困惑,迷茫,不甘心,又无可奈何。肖千木因为身高的原因成了楚见的同桌,在日复一日的接触中,他渐渐为楚见折服,那么坦诚,那么有趣,那么自信,那么仗义,这满足了一个男孩子对朋友几乎所有的要求,于是他很快成了楚见的死党。回家时不时就碎碎念,楚见怎么怎么,楚见怎么怎么,以至于肖千水终于忍不住问他哥:“楚见有那么好??”肖千木眨眨眼睛,“反正比你好。”肖美人气结。

楚见知道肖千水是肖千木的妹妹,平时见了也很客气的打招呼,而让肖千水彻底对楚见改观倒是一件小事。

那天放学肖千水抱着几本书下楼。教学楼是老式的,楼梯也有点年久失修,转弯处有个钉子冒头,肖美人没在意,上衣挂在钉子尖上,呲啦一下,腰侧扯了一巨大的三角口子,几乎是被撕下来半片。当时肖美人一手抱书,一手扯着衣服遮掩身体,狼狈得几乎飙泪。放学的同学们哗哗的经过她身旁,看她缩着身体站在楼梯口处,也没人问一声。此时,楚见经过,像往常一样跟她打招呼,看她躲躲闪闪的,直觉不对,过来询问怎么回事,肖美人很不好意思的说衣服破了,楚见扫了一眼,饶是肖千水死命遮掩,还是露出腰际一片莹白的皮肤,楚见想起下午打篮球时的队服还在包里,当下就掏出来套在了她身上。楚见本就高大,篮球服更是又肥又长,罩在肖美人身上几近膝盖,愈发显得她小巧纤细。

楚见扬起他惯有的笑脸,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嗯,当裙子也不错!”肖千水有些局促地说谢谢,而楚见爽快地挥手,扭头下楼,背影跳进融融夕阳晚照里,挺拔又充满活力,他硬朗的声音从楼道传来,衣服明天叫肖千木给我拿回来就成了。

肖千水低头看看身上的红色篮球服,数字11白得刺目。衣服上带着些许汗水的酸涩味道,这味道包围着她,却丝毫不让人厌恶,她觉得心里有种执念轰然倒塌成碎片,那个有着坦荡笑容的楚见便从此挥之不去。

十二

后来肖美人亲自把衣服还给了楚见,洗好了的,带着柔顺剂特有的薰衣草芳香。

后来肖美人“不经意”看了自己哥哥跟楚见借的笔记,又一次拜倒在他缜密而活跃的思维和骏逸挺秀的好字之下。

后来肖美人开始旁敲侧击地跟自家哥哥打听关于楚见的各种信息。

后来,她得知楚见对身边大片的女孩子都不错,只不过那是一种单纯的平易近人和温和,他对你微笑,而实际上你根本没在他眼睛里,微笑只是礼貌,他甚至说不出拿走自己卷子和课本的女孩叫什么。于是,肖美人决定要做让楚见看得见记得住的人,要做他无法忽视的人,那就只有拼命的让自己更接近他,作为一个劲敌的话,楚见总会多点关注吧。

这就是我们骄傲的肖美人的想法。

肖千木也不傻,时间长了自然也能感觉到妹子那点小心思,他每回借楚见的笔记肖千水看得比他还仔细;每次说楚见又干了什么什么事,肖千水比他记得还清楚;他们班里篮球比赛,妹子知道楚见投了几个,盖了几个,犯规几次,而自己这个哥哥有半场比赛没参加她都没发现。

可是,他是楚见的哥儿们,他知道楚见是什么样的人,更知道其实对楚见而言,没有哪个女孩是他特别关注的,他根本就没这方面的心思;另一边自己妹妹自己也是心疼的,总不能泼她冷水。所以他夹在中间,只能默默的,什么也不说,用他的话讲,兄弟难做,兄妹难做,爱咋地咋地吧。

要说楚见不知道吧,那是冤枉他。他有点揣着明白装糊涂,既然人家女孩没有明说什么,那咱就当不知道。不说更好,真说出来,答应吧,明明不是那么回事,拒绝吧,怕伤了跟肖千木的感情。这样挺好,挺好。

后来有次沈长乐跟孟洋提起这笔记这码子事,孟洋酸溜溜地评论:“你说是不是那些学习好的人都骄傲得不知道自己是谁啊?越上赶着越不拿人当回事?一个一个都这样?这不是贱么?”沈长乐挑眉,“总比那些什么都不干只会暗地里YY的强吧。”

十七八岁的时节,什么都是青葱嫩绿的,比如爱情,比如志气,比如心思。我们不需深刻,不需透彻,我们要简单的快乐,那快乐能掬在手心里,泛着彩虹一样斑斓的颜色。

回家路上沈长乐仍念念不忘这个八卦,他也不直说,他就问:“哎,楚见,你咋就看上我的笔记了呢,要说还是肖千水的好啊,那小字那叫漂亮,跟你的书法有的一拼。”

“恩,我觉得你画拉的也不错。”楚见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他。

“唉,也不行,人那笔记本都是香的。真的,我就摸了两下,嘿,你闻闻。”他煞有介事的把手掌往身后挥去,居然正巧在楚见脸上抹了一把。

楚见一愣,脸上表情瞬间换了好几个,温暖的掌心擦过脸颊时带着傍晚的凉风,那奇特的感觉像粘在皮肤上一般久久不去。

楚见有点怒,看他越来越上脸,在他后背狠狠拧了一下:“你好好骑车吧你,哪那么多废话。”

沈同学乐此不疲:“嘿,我说真的啊,肖美人不错,你可别端着,人多漂亮啊。”

“漂亮又什么用,你也长得人模人样的,还不是脑袋缺根筋。”

“楚见,你这可是夸我!”乐乐甚至高兴的吹起了口哨,“你也很帅啊,那啥,皮肤还挺好哈!”乐乐觉得刚才那一把摸到的滑腻皮肤,感觉委实不错。

楚见脸刷的红了,“沈长乐,你别得寸进尺啊,不是我说你,你看你,挺大一男人,用个纸巾吧还是茉莉香型的,摸两下子檀香味笔记本就跟多稀奇似的,少见多怪,净给我丢人。”

沈长乐沉默了几秒,“唉,我都不知道我妈给我擦鼻涕的纸巾是什么茉莉还是玫瑰香型,更别说那个什么檀香笔记本了,哎,少爷你沾沾指头就闻出来了,你还真是行家啊,太男人了你,哈哈哈……”

楚见心想这小子太损了,得收拾收拾他。于是伸手放在沈长乐腰侧,作势扶着他,实际上,他决定要是沈长乐再敢笑一声他就毫不客气地抓他痒,直到他乐死。

而当楚见把手放乐乐同学腰上的时候,他的笑声就戛然而止了。

沈同学心有感应地小心规劝,“少爷啊,我可是在骑车呢,您可是在我车上呢,您别这么玩儿啊!”

楚见看他讨好的样子,忽然来了兴致,就是那种不明所以,不知所起的戏弄之意。

手掌轻轻抚过沈长乐的腰侧,感觉薄薄的棉T恤下柔韧的皮肤迅速的绷紧。沈长乐整个人都有点僵,他夸张的叫着:“楚见,楚见,不带这样的啊,我跟你说我最怕被抓痒了,你别逼我啊,我把车开沟里去啦。”

楚见无视他的威胁却也没有按预想地狠狠地抓下去,他只是隔着衣服缓慢的移动掌心,一寸一寸在少年的腰间厮磨,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手掌迷上了这种感觉,细致,柔软,纤瘦,温暖透过衣料传递到手里,像是某种诱惑。

沈长乐受不了了,他把车停下,双脚撑地。扭头对楚见说,“你,摸够了没?一只爪子还不老实。”

长睫毛微微一动,楚见收回手,指尖抚过打了石膏的右臂,嘴角一挑。这个笑容要多凄凉有多凄凉要多无奈有多无奈,低垂的长睫毛半掩着乌黑的眼珠,看不清那眼睛里到底装了多少委屈。沈长乐心里一抽:糟了,玩过头了,说错话了,楚见两只爪子变一只还不是为了自己么?

他抓抓头,心里话,你说楚见这么人高马大、剑眉星目的,怎么能把“楚楚可怜”诠释得如此形神兼备呢?也罢!沈同学心一横,他重新坐上电动车,拉过楚见的左手,环过自己的腰,也不看他,只是大声地说:“扶好了。”

楚见在他背后露出狐狸般的迷离微笑。

比演技,我得影帝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过家家呢。

十三

每天沈长乐都会在楚见家门口接他上学,白天在一起上课吃饭,晚上再送他回家。开始的时候,楚林成觉得这样太麻烦人家了,后来发现俩小孩都挺开心,有说有笑的,也就打消了让自己司机接送的念头。于是每一天,楚见坐在沈长乐的身后,有时听他跑调地哼着蔡依林的歌儿,有时会提问几个头一天学的单词或者政治题,有时讲讲网上看来的笑话,或者打某个游戏的心得体会,楚见觉得自己变了,变得跟沈长乐一样贫,但是似乎笑得多了,因为沈长乐是个让人开心的孩子。

他总是油嘴滑舌的跟同学们闹,无论男生女生,几乎是从没正行的,喜欢插科打诨,喜欢扮奸佞小人,助人为乐不懂拒绝,他那么活跃,那么快乐,大家都喜欢他。

但是他对楚见是真真切切的好,上课之前他会帮他擦桌子;为他准备好温开水;给他的钢笔灌满墨水,虽然楚见上一天课都不见得写得了俩字;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会把菜夹到楚见的勺子里;陪他连骨带肉的嚼各种猪排骨羊排骨鸽子乌鸡什么的;他上课认真听讲记笔记,下课还会找成绩好的人的笔记来对照,然后增补,然后给楚见印一份;他拿各种颜色的笔在楚见的课本上做标记、记重点,拿小尺子比着划线,横平竖直的,而不是像在自己书上那样乱涂。这样的好让楚见有点无措,但是又无比新鲜甜美。

看着他给自己背包拎水,看着他在人群里前后左右的挡着自己不被别人碰着,楚见很想说,过了,过了,其实我没什么。但是他说不出来,他对这样的呵护上瘾了,他笑着看着享受着,他甚至罪恶的想,我这个胳膊还是别那么快好起来。

肖千木有时发现自己想关心一下楚见居然都插不上手,他形容沈长乐对楚见就像老母鸡护崽儿。聊天的时候他对楚见说你这胳膊伤得挺值,楚见居然说我也这么觉得。

一天中午吃过饭,楚见趴桌子上打瞌睡,迷糊的醒过来时,发现临着自己和沈长乐的那扇窗户上,仅存的小半幅窗帘正挡着正午的阳光,在楚见的位置洒下一片阴凉。他回头见沈长乐又不知从谁那里找了笔记在跟他自己的对照,太过明亮的光线让他与周围事物的界限趋于模糊,太过清晰的明暗让他的脸部轮廓变得深邃。楚见发现沈长乐想问题时喜欢用牙齿咬住半片嘴唇,这个小动作似乎是无意识的,楚见却觉得可爱。

察觉楚见醒了,沈同学看看表,“再睡会你,还有半个多小时呢!一会儿我叫你。”

“嗯,你也趴会儿。”楚见说。

“不了,这上午的笔记还没补完呢。”沈同学重新埋头书本。

看着他毛茸茸的脑瓜顶,楚见心中忽然涌起某种叫做自责的情绪,他发现自己太过分了,明明那些笔记他根本就不用看,却偏偏放任沈长乐这样去辛苦,只是为了……为了……为了什么呢?为了那种被重视的感觉?

这个理由楚见自己都不信,楚见是谁啊,人从小就被重视,一路长来,他始终是最被重视的那个人,不管同学,还是师长,这对他而言根本就一点不稀奇,他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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