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妈妈……”他停止了扒饭的动作,随之而来的是哽咽。
“不想说也没关系。吃饭吧,这么美味的疗伤食物不能浪费哦。”
“我不想回家,也没地方去。”
他还是很沮丧,可最终把那快到眼眶的泪憋回去了。这坚强也生生的震撼了我。
“没关系,现在的小孩子都不怎么听话,你是列外。那哥哥就列外的收留你吧,不过你要天天做好吃的菜。”同情心泛滥的我无法忽略对这个和小时候的自己如此相像的小孩说不。
“嗯,谢谢哥哥。”他的表情像是算准了我会收留他一样,虽然听起来还是很伤心,可那回答来的淡定又干脆。
“以后,你就是我的私人厨师,只做菜给我吃,一直到你找到你说的那位哥哥为止。怎么样?”
“嗯,我会努力的。”
就这样,我多了个像儿子也像弟弟的家伙,而且他身上有着我的影子。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我没有再去理会淡竹以及爷爷的那些阴谋阳谋,他们不想我跟曾家有瓜葛,那么我就脱离这里好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动力,我突然就想考大学了,也想去外面闯荡。
一年后,当我房间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摆满了不知道时间也不知心情的油画和素描时,我以为我已经不是那么想念一年前没有说一声就离去的人。
高考成绩完全出乎意料,分数还不耐。这就更证明了那一条被人长久流传下来的定律,左撇子都是天才。我忙着填志愿。
从张妈那里得知,淡竹要去演艺界发展了,十六七岁是个很好的出道年龄。希望他好。
最后我填了一所南方的医学院,学药学。念尔很高兴的说,以后只要我一走过,花花草草,全都死鸟。呵呵,日子过的比山间流水还顺畅。只是,有时候还是会抽空想一下在地球那边的某人。
就在我准备离开这是非地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天地时,老头却主动找到了我。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会不简单的。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拼命想阻止你的发展。”他豁达的形象从我小时候到现在都没怎么变过。无论他要做什么,做了什么,都会很洒脱的承认,这种豁达是深深刻在我心头的石头。
这种豁达曾经是我一直向往的,而现在我却因为他的这份洒脱不知道要说什么。
“淡竹的那件事,不是我安排的。”他双手放在拐杖上,一脸的平静,也有一份认真。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思呢。”
都过了一年了,跑来跟我说那件导致我痛失真爱的事情其实是个恶作剧,是想考验我的忍耐限度到底有多大么。
“我有件事想你帮忙。”
我就说,平白无故来找我,除非他老年痴呆了。
“淡竹的声音你也知道的,很适合唱歌。”他接过李叔手里的文件夹,慢慢的拆开,又继续说,“但是,现在好的作词人却不多,尤其是能为他量声创作的就更难找。”
里面装的都是淡竹的海报,每一张都惊艳的令人咋舌,就像会摄人魂魄的巫。
“你想让我帮他写词?”
“有兴趣么?”
难得他这么看得起我的文采,我是不是应该觉得荣幸呢。可我现在除了觉得讽刺,找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这情形。
“没有。”说完转身就走。
要我原谅他,比杀了我还难。
“我很想知道那个帮你做菜的小朋友能不能做出我想吃的菜。”我脚还没到门口,就听到他那永远不会有起伏的声音传来。
“你把他怎么了?”我的愤怒在体内乱窜,就要冲破内脏。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阻碍我的人生。
“看到他那双大眼睛我就会想到毅儿。”说道这里的他停顿了一下,手指随着节奏晃动,然后接着他那不紧不慢的话题,“哦,昨天他才打电话来跟我说美国那边的情况,听起来很不错。”
“你把念尔怎么了?”听到小梓的消息我很怕自己还是不能控制情绪,只得转移话题。
“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他是这里的厨师,替我做几道菜也是应该的。你把我想的过于邪恶了。”
我只是站着,任凭保镖的阻碍,瞪得他不忍再看我一眼。淡竹在他心里有这么高的地位?打死我也不信。
“是不是我写了,你就放过他?”
“呵呵,你看你。”他点燃了一支雪茄,慢悠悠的看了我一眼,转过头说,“我的儿子和孙子都被你抢走了,你也是曾家人,对曾氏企业做点贡献有什么不对。”
曾家人都是天生的商人,骨子里烙下的都是奸诈的本性。
回到房间我立刻开始找张妈问念尔的下落,如果他有什么异样,我一定不会罢休。
“沙陵哥。”
“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没有,曾爷爷叫我过去只是想跟我说说话而已,他人很好,没有把我怎么样。”
“嗯。”哄小孩他是有一套的。绝对会让人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
为了尽早的离开,我挥笔就写下了他们要拿来作主打的词。
将纸塞给李叔,我提着行李离开了,后面跟着背着小书包的念尔。
要上大学了,心里还是有点激动。
不过,他们动作更快。当我刚刚踏足这片新天地时,就在网上听到了淡竹的新歌。
“你在你的国度,孤独的好专注。
再多的人也无法让寂寞止步
为何不试着挽留,把幸福留住
……
高跟鞋的声音,唤醒我的神经……”
再一看新歌排行榜,第一名竟然就是这首“魔女的高跟鞋”。也难怪,毕竟是有底子的,那声音确实唤醒了无数人的神经。
第二天连MV都出来了,果然是很妖冶的烟熏妆,如果小梓也化那样的妆只要一眨眼就能迷死我。背景是中世纪的欧洲,画面像油画。穿着束腰装的魔女来回穿梭,她不知道淡竹对她有感情,只是把他当玩偶。直到最后也无法正视自己的感情,于是,在MV的最后,只剩淡竹在回廊上的追赶,和隐约听得见的高跟鞋的声音。
呆呆的看着电脑荧幕,我心里在想,这是不是在帮别人做嫁衣。
“哇,这肖淡竹果然行啊,一出道就拿第一。”
“这歌不错嘛。”
听到有人这样说,心里就想如果小梓知道这词是我写的,会不会有所反应。
“沙陵哥,小梓……是谁啊?”念尔像影子一样跟着我,而这个问题让我有些吃惊。
“你从哪里知道他的?”
“你写那首词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些被扔掉的草稿纸上有很多这个名字。”他好像看出我不太高兴,话说的很小心。
“哦,前女友。”
“可我觉得这名字像男生的啊。”这次我回头的比之前要急,吓的他把后面的话都噎了回去。
“他就是男生。”
“……我……”
“再说不让你上学了。”
果然背后没有声音了,只是过了好一会我还是听到了“好凶”两个字。
大学,妈,我上大学了。
人,怎样才算成熟,终于明白要独立面对孤独。
南方的夏天总是让我很有激情,夕阳的余晖伴着凉风吹着衬衣,十年后的我第一次觉得人生自由的快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阴影笼罩,才让人觉得这人生是自己的。
军训结束的时候我那雪白的皮肤不复存在,整张脸跟非洲人似的,黑的我自己都不想看。念尔依旧每天在那个小小的厨房里端出美味的食物,我想现在的生活会变美好有很大一部分都跟这个身高还没一米六的小孩有关系。
日子能一直这么下去就好了,虽然心总是空的,但至少不再那么难过和绝望。
第二十四章
在这里过了快一学期时,冬天来了。我睡的比以往多很多,连念尔的美食也无法让我在早晨九点以前起床。
可是,一个温度接近零摄氏度的早晨我却起的比念尔还早。因为一个奇怪的梦。
我和小智有一年多没有见面也没有联系了,却无故的梦到了他。还是跟以前那样对我很恭敬,人前人后都一口一句“沙陵哥”的叫,让我以为真的又回到了从前。要是没有发生那些事该有多好啊,就算他的心是向着别人的,至少我不知道。
梦里面我们还是高中时候的模样,初见时的青涩都还历历在目,留着短发的我们经常背着老师们躲在教室后面抽烟斗地主,在教学楼的天台跟人打架,一起研究把妹秘诀……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梦的后来变成了我和小梓在河边的画面,虽然经常跟他在梦里见面,有时候甚至还会在梦里吵架,但今天的河边站着三个人。
画面是黑白的,站着的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但我能准确的感觉到气氛的怪异。沉默后的画面切换到了姨妈家的偏厅,没有了上次欢呼的人群,只有那位坐着看报纸的老人家。他说我和小梓是应该被天诛地灭的,我们会被世人诅咒,会不得好死。还说了句什么直接把我吓醒了。
我站在租来房子的阳台上,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烟,其实是在困惑。
“哇,沙陵哥,起这么早?”念尔拿着还没穿好的外套一边走一边打哈欠,看到我着实吓了一跳。
“嗯,昨晚睡的很饱,所以今天起这么早。”
“是么?”他走近看了看我的脸,然后很意外的说,“睡得好还长黑眼圈?这是个什么逻辑。”
“快去做饭,哥哥肚子饿了。”
越来越发现这小屁孩欠抽。
我突然很想回去,弄清楚一年前发生的那些离奇事情。
“念尔,”吃过饭我对正在收拾书包准备上学的他说,“放寒假我们取消旅行吧,我想回去一趟。”
“嗯?”他停止了换鞋的动作,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继续穿鞋,说“好啊。你去哪里我都跟的。”
“呵呵,那如果俊以哥哥跟我的方向刚好相反呢?你也跟我走?”
“呃……这个……”他的动作又停止了,却没有看我,而是径直开门出去了,连以往的那句再见都没有说。
大家准备离开时都不喜欢跟我说,好像我身边的人都有这个默契,尽管他们互不相识。
冬风吹的脸疼不说,连发型都不保。
天知道,为什么我可以笑着欣赏一切悲喜剧。
这里还是没有什么变化,我故意挑了个男人出差的时间回来,一下飞机就开始联系老朋友。
傍晚时候,我安顿了念尔便去以前常去的酒吧等小智。心里想着,这次不弄清楚我誓不罢休。
一年了,我还能清晰的记得那时候对他说的那些决绝的话,和他兄弟七年,我实在不愿相信这就是最后结局。但为了爱情我背叛了兄弟,或者说兄弟背叛了我。
只记得那时候,我一心想着小梓,无心其他,也根本听不进忠言,什么事都由自己一意孤行。那时候他很沮丧,没有说明缘由,只是说那照片是他给一个记者朋友的,才会有后来报纸上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我从来都没想过他那样做的真正原因是什么,现在回过神来想却还是不明白。
“沙陵哥。”他从背后叫我,听到这个声音的同时心里出现了很多的情绪。
“来了啊,喝什么?”淡淡的转身看了看来人,我以一贯的语气对他说。
“跟以前一样。”他穿着跟以前一个风格的外套,看起来很精神,其实我能看出来他心里很空。
“血腥玛丽一杯。”我帮他叫了。
以前因为我们都是未成年,喝酒抽烟都很小心,可现在大家都长大了,所以没有了那些顾忌。
很久没见,我除了晒黑的皮肤还没完全恢复,没有任何变化,而他还是那么不善言辞。
我们都闷闷的坐着,直到熟悉的服务生过来打破宁静,我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不再是跟他喝酒消磨时间。
“我来,是想问你点事情。”拿着勺子搅拌了下杯里快凝固的咖啡,我低着头对他说。
“还是那件事么?”他咬着吸管,眼里再没有那份忠诚,眼里空洞没有内容。不知道这一年他都经历了些什么。
“嗯,我想听真相。”
“一年前的话都是真相,我只是不喜欢你跟他在一起而已,你应该有更好的未来,而不是在一个男生,一个懦弱的连女生都有些不屑的男生身上耗费大好的青春。”这套说辞不下十人对我说过,却没有一次让我觉得这么讽刺。
“那你就非得那样做不可么,我曾经当你是最好的兄弟,是一辈子的那种。”
“现在我还是可以的。”
“现在不一样了,你……那照片应该是魏国林手上才有的,你怎么会有?”
“自然……是他给的。”
我真的不明白我和魏国林的仇恨究竟是有多深,要让他这么处心积虑的来对付我。把我身边的最重视的人一一拆开,直到我变成孤家寡人,他就高兴了。
“我想也是,他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挖墙脚了。”一口灌掉整杯咖啡,我才说出这句无关痛痒的话。
“沙陵哥,其实……我很想你。”
“呵呵,难得你也会肉麻一回,我可要好好听着。”
我在想他是不是酒量减退了,喝两口就开始乱说而且还有脸红反应。
“呵,我想……我是喝多了。”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头看了下窗外萧瑟的冬季,表情便转换成黯然。
“嗯。”看来再继续问下去只会得到跟我想象完全不相符的答案。
“沙陵哥,我要去远方了,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还是希望我们不要只是记着那一段不开心。我们有很多可以回忆的美好的东西,我的意思是这个。”
“好。”其实我也不想跟记仇似的拽着那件事不放,毕竟现在来想已经没多大意义了。而这个跟在我身后有七年之久的人,才最让我不舍得再去计较那些。
还有就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走了,就真的不会再出现了。再仔细打量他时才发现原来那个体格健壮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瘦的差不多只剩骨头了。
“小智?”
“嗯?”
“你在减肥么?”我喝了一口柠檬水,随便问了一下,“怎么这么瘦,不要说是想我想的。”
“哈!想你的时候我都拼命吃的。”
“那么说来,长成这样是根本没有记得我咯。”我假装在生气,心里却在想这一年他都是怎么过的。
回去的时候念尔已经睡着了,蜷缩在沙发的一角,睡的很安静,看来是在等我。
我开始找人调查小智,那种带点绝望又强装洒脱的神态是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
第二天早上为止都没有受到任何回应,我开始怀疑那些人有没有记住我的话。
“沙陵哥,你说人死了都会去哪呢?”我已经习惯他不声不响的出现在我身后,然后问我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这个,大概是去另一个世界过另一种生活去了吧。我没死过,不太清楚。”一口吃掉整个煎蛋,我才说出自己的想法。
“那,他还会记得在这个世界的人和事么?”他的盘子从头到尾都是空的,人也像被抽空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