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一个抖抖颤颤的声音，随着某个红柱后慢慢探出的黑色头皮，飘飘悠悠的传了过来：“你……你你……是人……还……还是……鬼？”最后一个字，硬是颤出了三个调。

“鬼。”低低淡淡的一个字刚出口，“啊——”的尖叫声立起，像是被人掐着脖子，硬挤出的字，怪异刺耳。

“才怪。”“鬼”终于接完了完整的一句话，悠哉的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眯着眼，轻轻嗅闻，随后浅浅一抿，舒适的神情，一脸享受。

“你……真……真的……不是……不是……”过了一会儿，柱子后的声音才又颤颤巍巍的飘来。虽听来仍是惊魂未定，但那种刺耳的尖锐已经没有了。

“我以为，鬼——应该怕你。”舌尖上余留的酒香还在口中回绕，徐徐呼出一口气，胸口的清冽也盘旋未尽，嗯，的确是好酒。

“呃，咳咳，咳咳。”似乎被呛了一下，猛的一阵咳，随后才又出声，但显然，已经少了恐惧，反而有些慌张，“你、你，什么、什么意思？”

“这次的酒很不错，要不要尝尝？”举起手中精致的白玉酒壶，掀开壶盖，轻轻的摇了摇。诱人的酒香更加浓郁的飘向四周。

“咕咚”，即使隔了三十米，那声清晰的吞咽声还是很清晰的传了过来。亭中人暗中偷偷一笑，继续若无其事的慢慢摇，细细品，惬意的神情让人嫉妒。

“我、我我……”嗫嚅的声音，似乎很犹豫，柱子后黑色的脑袋，藏了又露，露了又藏，反反复复，显然心里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心情不好，酒都懒的调。嗯，看来——”慢悠悠的看了一眼壶中酒，“这半壶佳酿，可要仔细的慢慢喝，否则要等下次——唉，还不知什么时候啊。”

“你，你喝慢点。”柱子后急急丢出了一句，甚是不满：“品酒又不是浇愁，不能牛饮。”

“怪了，我酿的酒，别人有什么置喙的权利。”一口饮尽，“我想怎么喝就怎么喝。”晃了晃酒壶，“唉，好可惜，这么快就要没了。”语气一转，“嘛~，物以稀为贵，只酿一次更能让它成为珍品……”

“嗖”，眼前多了一张特写大脸，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手中的酒壶，喉头一动一动，伸手就要来抢。

迅速收手，慢慢抚顺被风带起的发，“怎么，不怕‘鬼’了？”

“呃。”那张特写脸转瞬成为远景，“一时眼误，眼误而已。你知道，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嘛。呵呵，呵呵。”

“哦？”嗤笑，“难得糊涂？”对他来讲，完全可以另起新意，说难得聪明，更为恰当。

“呵，呵呵。这个不重要，不重要。”磨磨蹭蹭的一点点磨了过来，紧盯着白玉酒壶，双手紧张的扭绞，“嗯，酒……这个酒……能不能……能不能……”

“带够酒钱了吗？”斜睨了他一眼，“这可是极品，恕不赊欠。”

“啊？”傻愣的张着嘴，看看我，又看看酒，“酒、酒钱？”手指颤颤的指向我，一脸的难以置信，“你、你向我收、收酒钱？”

“当然。所劳应有所得，这天下才不乱了秩序。”看着杯中碧翠的色泽，“这酒是我所制，费了我的心思和体力，向你收酒钱，理所应当。”

“你、你这个死小子——”手指颤的像抽风，原本就不怎么稳定的情绪再次失控，“亏我帮了你那么多忙，让他们能……唔！”怒气冲冲的控诉，被自己猛然醒悟后紧紧捂住嘴，堵回去了，眼睛瞪地几乎要掉出来。看着面前的“鬼”面人，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才恍然大悟自己中套了。心中大叫一声糟，抬脚就要跑。

“站住。”一声低喝，让他反射般的住了脚，却不由自主的直往后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自诩聪明人，如何衡量轻重，应该会把握吧？”不紧不慢的说着，看他听一句，抖一下，心中暗暗好笑。

半晌之后。

“你……你知道了……什……什么？”小小声的嗫嚅，高提着心，说得分外小心翼翼。

“呵呵，原本也不是很多。不过么——”拉长的声音，让他的心立刻升到了嗓子眼，紧张的盯着我，大气都不敢出。“不过，现在么，倒是能确定很多。”

“确、确定……很多？”

“当然。”伸手一指，“坐吧。只要你诚实坦言，那这些酒，就都是你的了。”

“真的？”看着面前晃动的白玉酒壶，嗅着勾人酒虫的香味。上一秒还慌张不安的人立刻双眼放光，瞬间凑到了桌子对面，挨着凳子边，小心的坐下。

看他戒慎的样子，眉头一皱，“怎么，你很怕我？”那些鸡飞狗跳的日子里，我可没见他如此敬畏的对我。

“呃，不、不是。”双手连摆，但眼睛却左看右瞄，就是对不上正在他对面的我。

“哼。”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抬手抚了抚脸和脖颈，冷哼一声，“你懂什么？这叫人体彩绘，新出现的另类艺术，开创了这个世间绘画艺术的先锋。能为此献身，我深感荣幸。”

得意的面容无懈可击，心里却一片苦水汪洋。唉，都怪昨晚月太亮，人太香，让我失控之下，化身成狼。为了安慰醒来后不满的宝贝，我自愿献身，才又换得宝贝红眸中的笑颜。结果，流年不利，小影他们也均要一展身手。最后的最后，就是我如今将“老魔星”吓跑的“鬼面”新鲜出炉。唉，看来，宝贝们在绘画这条艺术的道路上是没有天分的。

“嗯，很、很独特。”违心的说着，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有些走神的心思一瞬间转了回来，看他别扭的样子，心里有些微恼，声音不由冷了许多：“说吧。”

“说……说什么？”

“纸终究包不住火。何况，你离我如此之近。”

“呃，这个……这个……其实……”绞着手指，身子扭来扭去，就像凳子上长了钉子。低垂的头不时的抬起，偷偷看看我，又急忙低下去，甚为犹豫。

“算了。我只问你两件事，只要你老实告诉我，其他的，我可以不追究。”这件事，如果我没猜错，显然也是大事，说不定，真的会带来我也无法想象的后果。毕竟，这也是我一直在心里存着侥幸逃避的事。

而现在还有比这更急的事需要我去解决。等宝贝们都没事了，我才能真正静下心来，弄清原委，将它做个了断。

看我变得严肃的神情，他也渐渐定住了不安扭动的身子，安静下来。

“你——对他们，对我，都是无害的。我可以这样确定吗？”凝视着他的面容，不放过丝毫变化。

急忙点头，大力的拍拍胸口，一脸郑重，“无害，无害，绝对无害。这点，你可以放一万个心。”

“你和我，是一样的。”顿了顿，“我是说，我们的能力，是一样的。对吗？”

“呃。”他终于对上了我的眼，专注的看了我一眼，略微一顿后，重重点头，“对。”随后一笑，没有了平日里玩闹的样子，春风般的飘逸，第一次符合了他的气质，“你果然聪明。”

“不是聪明。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对你的气息有种熟悉的感觉，再加上你这张脸……，才留下了你，就近观察。小影他们三个，任何单独一个，都可以算得上是绝顶高手。你却能同时对战他们三个，意态闲适，就足以说明你的不凡。”瞄了眼已经被他不知何时紧紧抱在手中的白玉酒壶，得意的一笑，“当然，武林中不世出的奇人也不少，所以，才有了这壶酒。”

“你，你奸诈。”恨恨的怒瞪我一眼，看了看手中的酒壶，却抱的更紧了。

“哼哼，兵不厌诈。”语气一转，“这两件事虽然价值不少，可还是不抵这壶酒的天价。”看他抱着酒壶紧张的样子，心底的筹码更确定了，“所以，再加一件事，这壶酒就属于你了，如何？”

凳子上的人闻言，立马蹦起来，不满的大叫：“不行，不行。只有几口了，根本就不是一壶，你欺负我老人家，我不干。”

“欺负你？”不屑的撇嘴，“那是你应该——因为你笨。”

“你、你你……”直直指着我的手指抖啊抖，似乎有中风的前兆。

“你既和我一样，难道不知，有种法术，叫障眼法么？掂掂酒壶的重量，掀开盖看看里面，自然可知。”看他急忙掀盖细看，又仔细掂了掂，这才一脸惊喜，双眼放光。恶意的给他浇桶冷水：“所以，我说你笨，确是事实如此。”

看他几乎要跳过来咬人的样子，好心的放过了他，“一壶酒，三件事。前两件尚可满意，第三件，对你而言，也并不难。十天内，替我找一个人。”

“什么人？”看他一脸戒慎，如临大敌的样子，难不成我很不得人心？

“详细情况等我确定后自会告诉你。”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脖子，迈步悠闲的向凉亭外走去：“美酒来之不易，更需珍惜。我就不打扰了，你慢慢的享受吧。”

一秒，两秒……一炷香后……

“死小子，你这个奸商——”一声怒吼响起，声震十里，惊飞鸟儿无数，“商”字余音缭绕，久久不绝。

今天真是个不错的天气。

158.婚礼惊变

光线柔和的寝殿内，舒适宽大的龙床上，依偎着两个亲密的身影。

“天宇，”亲亲他银白的发丝，夏日里，看见这雪一般纯粹的颜色，让人从心底爽快很多，“还有一个月，就是你的生辰了。想好要什么礼物了么？”

去年他的生辰，因为我失踪，他病重，而被耽误了。今年，说什么也要给他一个美好难忘的生辰纪念。

抬起偎在我胸口的头，伸出手臂，搂住我的脖子，轻轻蹭着我的脸，“我的礼物，上天已经给我了。”

“哦？”轻笑，“不知对这份礼物，你可满意？”

“呵呵，”温雅的笑容如醉春风，俏皮的酒窝荡漾着甜蜜，“它是我一生中最为满意的礼物。”

“真的？”亲亲他圆翘的鼻尖，“好吧。看在你这么贴心的份上，上天决定再附加一份礼物送给你，作为奖励。”

“什么？”妩媚的眸瞬间一亮。

“呵呵，惊喜。”压下唇，贴上了眼前柔软的甜蜜。

一室温馨逐渐弥漫开来。

虽然是盛夏，天上赤日炎炎，但这一点也没影响到飞凤山庄今日的热闹喜庆，反而那处处挂满，随风摆动的红绸更给这炎夏添了一份火热。

两丈长，一丈高的青灰色石门，让这个位居首位的武林名门更增一份沧桑和威严。仅从这没有力敌千斤的臂力，就不得开启的石门，就可看出，飞凤山庄武林第一庄的名头实至名归，就连小小的守门人也不可小觑。

此时，大门前正铺着红地毯，两边是衣着整洁，扎着红带，系着红巾的家丁，正有序不紊的迎接着络绎不绝的各路武林贺客，引领着大家进入喜庆的山庄。

“凤庄主，恭喜恭喜。”一个一身道袍，发挽高髻，年约五十左右的中年人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几个年轻弟子。道人一甩拂尘，施了一礼。

“呵呵，是正林道长，道长有礼。请右边上座，喝杯清茶，稍事休息。”一身红衣，满脸喜气的飞凤山庄庄主凤儒秋笑着抱拳回礼，同时一招手，自有家仆将人带到座位上。

“庄主，今天可是红光满面啊。哈哈，恭喜。”一阵爽朗的大笑，出自一个面有虬髯的大汉。

“有劳李大侠前来。请上座，请。”凤儒秋仍是笑着回礼，着人引路。

……

作为武林之首，第一名门，其唯一小姐的婚礼，自是备受重视。凡是有些身份的，都收到了喜帖。无论是出于对凤儒秋的敬畏，还是对飞凤山庄的忌惮，抑或武林友人间的情谊，大家均放下了手头事，如约前来。如此，自是贺客众多。

等到终于迎完客人时，开阔的山庄内几乎已经人头攒动。虽然有山庄内准备的遮阳顶棚，也有冰镇饮品不断送上，但盛夏炙热的气温还是让在座不少人汗湿衣襟。而站在席台主位前的凤儒秋，虽然忙碌了一上午，但却衣着整洁，丝毫看不出疲累不耐的神色，依旧笑容满面，一脸喜气。

“众位武林朋友，”沉稳的声音含着内劲，压过了整场嘈杂的喧闹，立时让众人一凛，好强的内力，尽皆安静了下来。

凤儒秋犀利的眼微眯，眼光迅速扫过四周，暗中满意的点点头。随即抱拳施礼：“凤某多谢众位朋友顶着烈日，不远前来，祝贺小女与盟主大婚。”

“大家都知道，盟主自小孤身投入我飞凤山庄门下，由凤某授业，在山庄长大。盟主虽天性不喜多言，但生性孝顺，一向与凤某亲厚，更是与小女有情。凤某与盟主，名为师徒，实如父子。他的终身大事，自是应由凤某操持。”

“日前，盟主向凤某提亲，希望求娶小女。呵呵，这天大的喜事，凤某自是不能耽误。谁知推算出的吉日，竟是如此紧张。不过，婚事乃人生大事，自是宜早不宜拖。所以，才辛苦了各位武林朋友。凤某再次多谢众位。”深深的躬身一礼，众人也都连忙还礼。

“为了答谢各位朋友，凤某在此承诺，在这喜庆的三日内，大家在山庄下的凤霞镇的一切花销，都由飞凤山庄包揽。”

“好啊，好。”热闹的叫好声立刻连片响起，响彻整个山庄。无论何时，吃穿住用行的民生问题都是人心的弱点。活了大半辈子的凤儒秋自是明了其中深意，不得不说，他很会收揽人心。

举臂挥了挥，众人会意，喊声渐渐静了下来。

“呵呵。喜庆的日子，大家开心，凤某求之不得。不过，吉日也将到了，想必新人也要等不及了。我们这就请新人出来，等拜过了天地，成就了良缘。我飞凤山庄的酒窖大开，让大家喝个尽兴，如何？”

“好。”“庄主真义气，那就快请新人出来吧。我的酒虫都要馋出来了。”“哈哈……”喧闹声又起，给这骄阳又添了一把火。

凤儒秋转头吩咐司仪：“请新人入场。”

“请新人入场。”司仪抑扬顿挫的声调让大家的笑闹渐渐静了下来。无数双眼睛齐齐看着门口，铺着红地毯的通道。

很快，一对身着火红吉服的新人，在旁边侍人的小心扶持下，自通道中慢步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