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往事之秘

良久，久到窒息的感觉几乎炸裂心脏，久到紧绷的心脏几乎涨破胸口。

“风。”简单的一个字，轻柔一如往常，却让我的心猛的一震，“你的话太概括，能详细的解释下吗？”

注视着夜影仍挂着微笑的面容，看似平静的星眸中却隐隐闪过一丝紧张，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不自然的僵硬，不再柔和。视线又一一扫过其他三人，淡漠的寒洛，木然的离尘，呆住的幻雪，虽表情各有不同，却无不将视线紧紧锁住了我。

静默。

极力凝聚着所有的心神，试图找到一个最合适，也最详细的解释，可是，一向清明的大脑此时却像一团过于粘稠的浆糊，凝固不动。

几次张了张嘴，却始终找不到声音。看着四人越来越僵硬的表情，最后，闭闭眼，一咬牙：“只要其中一方对对方的感情发生——动摇，戒指上附着的法力就会失效，到时，戒指就可以轻松摘下。”

憋住的一口气还在胸口冲撞，却听“呼——”几声大大的松口气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忍不住惊讶的睁开眼。

幻雪轻拍着胸口，调皮的吐吐舌，“风真坏心，差点被你吓死。”

夜影的笑容已然恢复柔和的神韵，正端起一杯香茶轻轻啜饮。

寒洛正拿着一方干净的布巾仔细擦拭着手中寒光闪烁的宝剑。

离尘面前正放着一个杯子，不同种类的几壶茶水正在被先后注入杯中，空气中渐渐飘散出一股诡异的味道。

紧绷的气氛立时无踪，让我几乎绷断的神经霎时一松，突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一时有些呐呐：“你们，你们难道——不在意么？”

想到此，心中有些五味杂陈，明知应该放心，却又有些失落。

“为什么要在意？”幻雪不解的看着我，“反正我会永远永远爱风，它当然就不会掉喽。”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小脸突然黯了下来，急急的跑到我身边，紧张的看着我，拉着我的手迭声的问：“难道，风，你会不爱雪儿么？会么？风，会么？”

呆了呆，同时收到来自另外三人的认真注视，焦躁不安的心突然变得轻松。

伸臂将幻雪揽在怀中，手指轻刮着他小巧的鼻子轻笑：“呵呵，雪儿啊，你总是让我惊讶。”

没有理会鼻子上的骚扰，固执的抓着我的手，仍是紧张的盯着我求证：“风，你会不会不爱雪儿了？会不会？”

收回手，认真的看着他一脸如临大敌般的紧张神情，低头，在微张的红唇上轻轻一吻，却没有回答他的话。

抬起头，看着身边的四人，此时的心中已是一片平静，缓缓的开口：“影，洛，雪儿，尘儿，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一个稍微有些长的故事。”顿了顿，“内容保证精彩，但结局么——留给你们来评价，如何？”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四人都放下了手边的事，安静的坐好后，专注的看着我。

“这个故事呢，有些久远，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低沉的嗓音听来有些悠远，伴着周围朦胧的夜幕，牢牢吸引住了在座几人的心神。

“那时，有一个人，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也是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武学是他唯一的兴趣，他认真，刻苦，专注，不断追求武学的更高境界。为此，他离开了家人，舍弃了朋友，大半生辗转于和当时几乎每位有名的高手挑战，切磋与比试，经过这样不断的学习与改进，多年之后，江湖上已经再也没有任何对手，他成为名噪一时的武功集大成者。然而，已经处于武学巅峰的他并没有因此而满足，为了继续潜心研究，他特意找了一个地方，自此隐居于世外。”

“都说触类旁通，源于世界万物的每一种学问，研究到了一定高深的地方，就像世间万物之间的彼此联系，知识之间最终也是殊途同归。经过多年的潜心钻研，最终竟然发现了一种不同于世间武功的修炼方法。这个新突破让他很高兴，也很感兴趣，为此，他亲身尝试。结果，他成功了，并且取得了意外的惊喜。”

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惊喜”，原本轻松的语气，也变得有些沉重。

“他离开之前，因为舍不得倾注了几乎一生的心血，也希望能有人像他一样，习得此法，能为人生增加更多更好的选择。然而，毕竟功法太过强大，一旦习得，若为恶，足可毁天灭地。为了以防万一，他设置了‘试炼’，并留下了‘守护者’。自此，时间过了一年又一年，转眼，几百年过去了。有一天，一个人的到来，终于验证了这个传说，而他，也开启了新的故事。”

短暂的沉默后，幽幽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淡淡的怀念：“不知是否命中注定，他无意间到了那个地方，并误打误撞的通过了‘试炼’，得到了‘守护者’的认同。在练不成功法，便无法离开的禁制约束下，他别无选择，只能开始习练，以求能够早日离开。”

“呵呵”一声轻笑，却夹杂着无奈的苦涩：“他很幸运，聪明而努力，最终习成功法而得以离开。自此后，已经深入骨髓的功法，开始日夜不息的运转，也在不知不觉中改造着他的身体，一步步向最后的境界靠近。最后，终于大成，他也到达了那个人的最终境界，自然，也能像那个人一样，选择离开，去到一个更新奇、更宽广的世界。”

看着对面人手中八分满的杯中却不断洒出点点水花，在月光的折射下，划过一道道晶亮的光彩；看着那把已经入鞘的剑被握的不住抖动；感觉着被越抱越紧的胳膊，有些疼痛；胸前温热的湿意越扩越大，心中虽沉重仍在，却已经变得坚定。

“但是，他不想走，因为他的生命中有了更多的牵挂让他不舍。所以，他选择留下。然而，习得力量无边的逆天之法，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所以，他虽然能够留下，却不得不做出必须的妥协。因为功成的他，身体已经被彻底改造，自此再也无法与常人欢 爱，否则对方必会立时毙命。”

最后两个字明显的带着颤音，“他很矛盾，毕竟再如何深深的相爱，但是没有了身体的交流，这份爱也不算完整。况且，他也没有资格单方面剥夺对方享受正常的权利，他不离开的话，这份带有遗憾的爱只能造成所有人的痛苦。既然如此，何不——”

116.心痛劝说

“嚓啦”一声脆响，打破了窒息般沉重的气氛，也打断了我的思绪。

闻声抬头，大惊，一个闪身近前，怒气立时上涌：“小影，你在干什么？存心让我心疼，是不是？”口中训斥着，手上已经拿过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掌，一边细细的小心清理出碎渣，一边迅速治疗着有些狰狞的伤口。

漠然注视着自己的手掌，看着我紧张的忙碌，凄然一笑：“心疼么？风，你真的心疼么？”

手上忙碌的动作骤然一僵，想要说些什么来挽救，张了张口，却只是逼出一个低哑的“我——”字，就再也拖不出下文。

“呜——”失措的情绪又被身后伤心的哭声扰乱，匆忙治好夜影手上的伤口，闪身回到正在痛哭的泪人儿身边，抱在怀里，一边拍抚，一边安慰：“雪儿不哭，乖，不哭。”

“不要，呜呜，风不要雪儿了，风要走了，呜呜！”大大的眼睛泪水像是没有尽头似的淌落，粉嫩的脸颊也憋得红通通的，气息已经开始有些乱了。

他的病最忌情绪大起大落，尤其是负面情绪，心下不由着急起来：“我没说要走啊，我不会离开雪儿的，乖宝贝，不要哭了，再哭又要难受了。”

哀哀的哭声慢慢减弱，直至变成小小的哽咽，这才抬头，泪湿的大眼期待又惶怕的盯着我：“真、真的吗？”

酸涩的心一痛，忙不迭的点头：“当然，风爱雪儿啊，怎么舍得离开呢？”

“可、可是刚才——”泪湿的小脸上哀伤终于褪去，却又皱皱眉头，有些疑惑的看着我。

拿过一条干净的布巾一边拭净他满脸的泪水，一边轻笑着回答：“那是雪儿想错了，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正好小影——”抬头看看面色还是没什么和缓的夜影，到口的话顿了顿。又低头看向盯着我不放的幻雪：“刚刚的故事还没讲完，我不是说过，结局要留给你们来评价吗？”

想了想，点点头，这才又乖乖的窝进我的怀里，安静下来。

转头看了眼几乎被扯破的袖子，无奈的抚着离尘的头，苦笑了下，又看看神色不定的几人，叹口气，继续开口：“我不否认，一开始，我确实想过离开——”胸口的衣服突地一紧，我赶紧接着说：“但是，那也只是一时的想法而已。你们都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要我选择离开，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另寻幸福，那种痛，我想都不敢想。”

几人的表情这才有了些许松动。

“其实，有一次回去的时候，我发现了一本书，它才是让我一直无法下决心的原因。”顿了顿，深深吸口气：“根据上面记载，有一种方法可以去除这种顾虑，但是——代价太过庞大。”

视线一一扫过四双专注看着我的眼睛，稳了稳心，将这两天来一直被我深藏在心底，让我犹豫不决的秘密，一字一字缓缓的说出口：“成功的话，你们将拥有与我同样长久的寿命，但失败的话，就会立时死去，就连我也没有挽救的能力。而唯一成功的条件就是——双方都拥有对对方坚定不移的深爱。”

重重的将每一个字都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力图让他们真正的明白其中的凶险。

一脸凝重的说完，看看大家的反应，却让我有些发懵。

夜影确定我的话确实结束了，拿起桌上一只新的茶杯，稳稳地倒了一杯，递给旁边的寒洛，自己有倒了一杯，轻轻的啜饮。

寒洛接过茶，细细的抿着，红眸微眯，似在享受茶的清香。

幻雪窝在我怀里，一手扒着我，一手去逗弄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小白。

离尘已经闭上眼，静静的偎在我身侧，气息平稳，好像要睡着了。

这，这是什么反应？就算不至于慌张，可最起码也应该紧张吧？就算没那么紧张，可至少应该凝重一些吧？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一时间有些傻眼：“你，你们——”

“风，你认为我们爱你么？”夜影淡淡的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

“当然爱。”毫不犹豫的回答。为了爱我，他们哪个不是在生死线间走过一遍。对于他们的深情，就像亲人间斩不断的血缘牵绊，无可置疑。

“那，你爱我们吗？”仍是淡然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异样。

“绝对爱。”坚定的回答。冷情如我，既然将他们放进心尖上，这份爱，就已至死不渝。

羽睫掩映下的星眸微微低垂，不再看向我，继续悠然的啜饮茶水。

嗯？什么意思？怎么说到半路就停了？眨眨眼，皱皱眉，有些不解。看向似乎不打算解释的人，只好苦苦思索。猛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有些感动，却也有些忧虑：“我想我明白你们对于这个故事结局的评价了——喜剧，对么？”

夜影与寒洛对视了一眼，彼此轻轻一笑。

我却没有他们的好心情：“喜剧确实最得人心，但争取它的风险太大。”我开始苦口婆心的努力解释其中隐含的深意，就怕他们想错了，想少了，造成日后沉重的后果：“成功固然可喜，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几百年，几千年，万年，甚至更漫长的生命时间。那代表什么？代表我们一切的感觉和经历都将被无限拉伸。人生之所以美好，是因为生命短暂，生老病死，贪嗔痴恋，都被压缩在短短的一生中经历，生命才会变得丰富，值得珍惜的才更加珍贵，值得争取的才更加难得。可当生命被无限延长时，种种经历都在一次次的重复，值得珍惜的逝去了，值得争取的不再难得，喜怒哀乐因为没有了强烈的在意而变得淡薄。这样无悲无喜的人生，你们真的可以忍受么？”

急促的语气稍停，深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激动，看看四人开始郑重的表情，欣然中又带着点淡淡的伤感。唉，就算身体改造成功，我仍然是一颗来自红尘俗世的心，达不到真正大彻大悟，无喜无悲的超然境界。

“万一失败，那就是立时的毙命，无论多么的遗憾、后悔，也再也没有半点重新选择的机会了。你们还这么年轻，生命刚刚起步，人生中宝贵的一切，你们还没有经历，就这样结束，不会难过，不会不甘吗？就算你们不在意，可是我在意，我舍不得，我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就此逝去，无论怎样，我都做不到。如果你们非要选择如此，我宁愿……宁愿消去你们的记忆，”就像冰痕那样，从此回到正常的生命轨迹，“那样，你们不会记得……我，自然也就不会痛苦，也许……你们就可以……可以有更好的……生活。”

虽说不会离开，可我不是冰冷的石头，让我在爱人的生和死之间选择，我唯一会选的，只有生的“遗忘”，绝对不会是死的“深爱”。同样都要承担分离的痛苦，那我宁愿看着他们能活着笑，即使不是对着我，也不要只能在心中回忆他们的笑容，即使只是对着我。这无关伟大，只是能让我的心少痛一些罢了。

“这样说来，此事确实事关重大，我们需要好好考虑一下。”没有愤怒，没有惊慌，没有抱怨，待我激动的情绪平复后，夜影只是平静的看着我，轻轻的开口。其他几人脸上也没什么变化。

奇怪，有什么地方不对。还没等我细细想明白，又被夜影打断了思绪：“对了，这个故事好像还不完整。”不甚在意的语气，就像说，今晚的月色真好，事实上，确实很好，“既有这么两难的结果，那个方法一定很难吧？”

“呃，方法倒是不难。只要喝下我一滴血，在一个时辰内欢 爱就可以。麻烦的是，只要开始了，就不能停下了。哪怕刚刚沾到我的血后，立刻反悔吐出来，不选择欢 爱，也只剩死亡。唉，连让人在最后一刻的反悔时间都没有，所以才更要慎重啊。所以，你们一定要仔细的、周全的、认真的考虑，一点都马虎不得。”叮嘱又叮嘱，还是不放心啊。

“听来确实如此。”夜影若有所悟的点点头，随后看看其余几人，站起身来，伸伸腰：“夜已经深了。寒大哥，小雪，小尘，我们去休息吧，也正好都安静的考虑考虑风说的话。好好做个选择。风，今晚我们就不陪你了，先去睡了。”

说完，收拾好桌上的茶具，转身离开了。随后，寒洛、幻雪、离尘都静静的相继离开了。一时间，开阔的院中，只剩我一人形影相吊，对月独思。寂静的夜色中，由这件事带来的伤感又引出这些天来的种种事情，一时思绪杂乱，感慨万千。

117.绝望炽爱

“风，快来，小影出事了。”正在恍恍惚惚的瞎想，寒洛突然出现在面前，而他脸上神色的凝重，和他的话让我飘忽的心神瞬间归位，心下一震，立刻起身，迅速往夜影的屋里掠去。

夜影出事了？不久前还好好的，难道是突然生病？还是碰到了什么有害身体的东西？不可能是下毒，不然其他人肯定也出事了……

心下胡乱猜测着，转眼已经来到屋前。“砰”的撞开门，急速掠到床前。床上夜影盖着被子，正安静的躺着，双眼紧闭，眉头微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