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

“好好想一想，为什么那些强大的种族没有给光明之神带来最大的利益，而是人类，这个既没有多少肉体力量，又没有多少魔法能力的种族，赢得了造物竞赛的优胜。有缺陷的东西，无论力量多强大还是有缺陷的。只要缺陷依旧存在，他终将被更加优秀的东西淘汰。不，在我看来时间根本不是一个环。时间带领我们前进，时间为我们指明方向，时间告诉我们什么是在过去被证明失败的，时间给了我们无数发展的可能，是时间让世界变得更加完整！不要再在死路上越走越远，让我来告诉你时间的样子，它真实的模样，它无与伦比的伟大，以及我们应当如何跨越我们的母体！”

“等一下！你想要做什么？等等！这不可能！”

一度平静下来的两棵树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它们巨大的树干开始出现扭曲，并且很快开始彼此缠绕，最终形成了双螺旋的形状。它们的枝桠也在再次开始的融合过程中纠缠成一体，就连树叶的颜色都已经无法区分，成了统一的墨绿色。

这让整棵树看起来就像是深了一个色度的精灵树，但是树干的形状又完全不同。它又开始了生长，速度快得惊人。双螺旋的枝条和深绿色的树叶迅速涂抹掉了天空中的每一块空隙，就连朝霞也无法穿过这棵巨树的树冠。精灵们开始虔诚地跪下，赞叹发生在精灵树上的神迹。

数分钟后，一团红色的光从巨树的根部冒了出来。

然后又是一团蓝色的稍大一点光团。很快，粉色的、紫色的、的……无数或大或小的光团从泥土中纷纷冒了出来。它们围绕着巨树的树干盘旋了几下，然后穿过茂密的枝叶飞向天际。

“啊啊啊……这是什么？这是？这是？”精灵树的灵魂开始不规则地颤动起来。

“一切都应该回归正途。”希恩平静地说，“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被耽搁得太久了。这些已经逝去的神，他们本不该被困于此，他们应当不断推动世界前进。还有你，我的哥哥，现在已经到了你和我一起离开的时候了。”

他们面前开始出现幻象，那是一切神祗诞生时会看到的幻象，包含着世界的一切秘密。幻象以极快地速度变幻着，无论是希恩还是世界树，都只能捕捉到其中极小一部分信息。

终于精灵树的灵魂再次平静下来。

“是的，我想我已经明白了一切。你说的对，是时候该离开了。”

绿色的小树闪动一下消失了。

希恩知道精灵树的灵魂已经顺应了这个世界的需要。他们的母体本可以成为这个世界中最伟大的神祗之一――掌控时间运转的神明。可是世界树却意外地崩溃了，随之而来的问题让这个世界的时间停滞了上万年，不断地原地转圈，甚至就连那些本该继续推动世界发展的古老神祗也不再重新诞生。

现在，当他和他的兄长重新融合的时候，他们必须承担起母体本来应该承担的责任。但是他们的力量和世界树相差太远，即使看过了成神之前的幻象，了解了一切的始末，依然无法真正成为神明。相反，他们唯有牺牲自身才能重新推动起时间的齿轮。这也正是他们的命运所在。

希恩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在时之树正式成形之后，附近这一整个区域的时间都会出现扭曲，这里将成为一片时间错乱之地，是没有人能走得出去的死地。

“离开这里！”

他向所有的生灵发出警告。

“离开这里，永远也不要回来！”

希恩切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他在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大魔王的灵魂和身体已经被他送到了安全的地方。他的同伴都有足够的力量逃脱。至于那些精灵，还有森林中的其他物种，幸运的话，他们也可以及时离开。所有的植物将伴随他永远地留在这里。他的精神将成为现在和未来时间中的一部分。即使失去了记忆和意识，依然可以和他认识的人开点小玩笑，以显示他曾经存在过。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希恩感觉到他的精神正在慢慢变得涣散。他看到了他在母体中感受到过的景象。一个金发的天使捧着书坐在世界树下，黑色的蛇绕在他的手腕上。粉色的花朵铺满地面，那是没能通过考验到达雌体的生命之花。在树的背面，一名十三翼的天使正用温柔的目光看向这个角落。

“喝！”少年的清喝声。

他看到闪耀着金色光芒的鞭子截断了迫在眉睫的死亡阴影。母体还没来得及传递出任何信息就已经失去了灵魂。他看到长大了的蛇形天使将鞭子的主人抱入怀中。那个人已经脱力陷入昏迷，他用尽了全力才能将世界树截成两断。

他还看到蛇形天使的婚礼，看到了指引天使和蛇形天使误会的开端。他还经历了堕落的过程，就如同所有的初代天使一样。他并不感觉到痛苦。他没有灵魂，可以感知却永远也无法感受。他日复一日站在同一个地方，用他的精神接收周围的一切信息。直到那一天――

“我最忠实的仆人会带您去沐浴，室里的每一套礼服您都可以随意尝试。”

他看到一个人类女孩，但他更加注意的是另一个人。他遵从着魔王的命令，用新获得的身体将那个人类女孩带进城堡。然后他感觉到了一阵异常。

“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你可以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吗？”他听到了少年的声音。

“希恩，我想您可以叫他希恩。”

从那一日起他有了名字。他想他不再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了，他越来越能体会那些原本对他毫无作用的情感。他越来越了解自己，对处理城堡中的各类事物感到得心应手。他甚至还对医学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兴趣。这是一段无以伦比的美妙体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为什么心底还有不甘心的感觉？

为什么……

72、最后一搏

“希恩。”

理应被切断的感应突然再度出现。希恩凝聚起最后一缕精神。他看到一道影子正朝着时之树飞来，这让他感到十分吃惊。时间的逆流正在时之树周围渐渐成形。被时间漩涡波及的植物开始以惊人的速度花开花落。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个没有来得及逃离的精灵哀嚎一声倒在地上，他的头部瞬间衰老成了耄耋老者，身躯却被还原成了一个婴儿。不均匀的时间流动比任何魔法都要可怕，没有东西可以在这样的漩涡中存活。

“不要再靠近！离开这个地方！”希恩用精神波向来人发出一个接一个的警告。

一个小漩涡差一点就要缠上来人的脚爪，幸好在它正好要相遇的时候突然转过了一个角度才和来人交错而过。那人飞得更加小心了。他的动作迅猛有力，即使是一连串的时间裂缝也不能将他困住。

“回去！”

一道由精神力构成的看不见的墙挡住了他的去路。

“赛壬，你不能再继续前进了。即使是永生的魔王也无法接近时之树的本体，更何况你的寿命是有限的。”

白色的猛禽停顿在半空中。他挥动几下翅膀，用风刃将几个迎面袭来的时间漩涡撕成碎片。

“嗯……现在要靠近你真的好像十分困难。”赛壬皱起眉就像是在思考什么。几秒钟后他再度开口：“那你跟我回去吧！”

希恩被他这种随意的态度气得抓狂，他还从来没有过如此剧烈的感情波动。“我已经和时之树彻底融合，绝不可能离开。与其考虑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你不如想想要怎么战胜你的主人格吧！我的魔法经过一定的时间就会失效，到时候你们之间只有一个可以留下。相比对百列尔少爷毫无用处的他，我更加看好你呢！”

“真的没有任何可能吗？你的精神还在这颗树里吗？如果我把你带走呢？”狂鹫挑了挑眉，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别开玩笑了！作为战斗型人格的你难道还计算不出成功的几率吗？回去！我已经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继任者。如果有可能，请替我指导他关于战斗的技巧。”

狂鹫想了想笑了起来，他压根不理会希恩说的话：“光凭我一个的确不可能。如果你愿意配合我，要从这棵树上扯下一块树皮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赛壬！”希恩气急败坏。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跟主人格之间的关系并不是敌对的。我是他得到勇气之后的样子。简而言之，我就是未来的他。所以我永远也不可能想要取代他。因为如果我取代了他，顺序就会被颠倒。当然，要不是因为你的魔法，我也不会那么这么长时间地接管身体。我想大概在时间停滞魔法消失之后，他就可以获得一点点勇气了。虽然到时候我会暂时消失，但是当他鼓起足够的勇气保护最重要的人的时候，我就会重新出现。”狂鹫无所谓地说，“至于你，希恩，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害怕回去呢？”

“我并没有在害怕。”

“那就帮我，让我将你带走。”

“……”

“你能不能快点决定，这些该死的漩涡越来越多了。”狂鹫猛地扇动翅膀，用无数风刃将周围的漩涡撕碎。

“赛壬……你应该知道，激将法对我没用。我有我必须要完成的使命。”

“那样的话就只能我一个人来做了！”狂鹫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猛地向前冲去，锐利的爪子狠狠抓在希恩用精神力形成的阻隔上。在被反弹回来之后，他动了动爪子，调整一下角度准备继续发起俯冲。

“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带走？”希恩有生以来第一次失去冷静。

“因为你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人啊！”狂鹫再次被坚硬的阻隔弹了回来。他抖了抖羽毛，用无比认真的口吻说：“你要是死了，他会很伤心的。而且我也不相信有什么使命是必须要牺牲性命来完成的。战斗对我而言就是为了胜利。如果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保障，我绝不会发起徒劳的攻击。”

“那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又是什么？”

“你会帮助我的。你真的打算让我在这道墙上浪费那么多力气吗？”

“……”

狂鹫再次向上飞行。

希恩终于下定决心，虽然他更喜欢精密的计算，但是也并不拒绝偶尔赌一把微小的可能。“我会想办法预知漩涡的运动路线，最多只能提前半秒，我会把路线图直接投射到你的精神世界中。你要考虑清楚，在近距离的地方，那些漩涡的力量远不是这里这些可以比拟的，万一碰到一下的话……”

“开始吧！半秒钟对我来说足够了。”

希恩没有再犹豫。他立即撤掉了精神力的阻隔，并开始预视狂鹫周围的时间漩涡。他剩下的精神力已经不多，如果真的无法成功，那他也只能任由赛壬死去了。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搏！

狂鹫又开始朝时之树的方向飞。这一次，在希恩的帮助下，他的动作变得更加灵活了，往往能抢在时间漩涡的前面经过。但是越来越密集的时间漩涡和呈锯齿线状的时间断层让他的行动变得更加困难。他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一条安全的路线。到后来，他甚至会不小心飞进死胡同，不得不重新退开一些，寻找新的道路。

在目睹狂鹫一连几次退，有时还必须使用大量的风刃为自己创造一线生机之后，希恩觉得他真正体会到了心脏起起落落的感觉，尽管他其实并没有心脏。

狂鹫依然在不屈不挠地试图接近。有一瞬希恩感觉到危险区域几乎已经封堵住了狂鹫的所有路线。这是真正的进退维谷！在几片危险区域重叠的那一刻，就是赛壬的死期！

“别担心。”

狂鹫发出尖啸，用强大的灵魂力量将时间断层撕开一道缺口。

“还远没有到要绝望的时候呢！”

他的动作几乎到达了速度的极限，口中时不时地发出尖啸。被集中起来的灵魂力量形成一小束外放的白光，每次都能制造出一小片安全区域。

希恩觉得这是他的情绪最接近有灵魂生物的一刻。紧张、恐惧、希望……这些感受远远压过了他原本的冷静。

“咦？这是什么？为什么整棵树的树干都被标记为危险？”狂鹫几乎已经抵达时之树，他不得不上下翻飞来躲闪愈来愈多的危险。

“抱歉……我很抱歉……就在刚才时之树已经彻底成形，虽然你看得见它，但是它已经不在这个时间中了。赛壬，你还能……还能回去吗？”

“不在同一个时间中的话，哪一个区域是最接近现在的时间？”

“我已经将半秒后会最接近现在的时间标记出来了，但是即使是最接近，对于没有止境的时间来说，可能也会相差数千甚至数万年。”

“……”

狂鹫突然停在半空中。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半秒内并不会遭遇危险。他稍稍调整了一个角度，猛地朝着时之树的树干冲去。

“赛壬！”

锐利的爪子刺入树皮，伴随着一团突然爆发的扭曲白光。

“过来……这里……”

希恩感觉到自己正在随着狂鹫坠落。包围他的洁白羽片在一点点变小，英俊脸颊上的魔纹迅速减少着。由于他们周围的白光，所有的时间漩涡和断层都在避开他们。狂鹫的身体在不断缩小，他脸上的轮廓变得柔和起来。

他们掉在了泥土上。狂鹫身上的羽毛有一小半变成了绒毛。他的身体几乎轻盈得没有重量。紫色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希……希恩？”

白色的翅膀拂过男人的脸颊。

希恩抬起手。他发现他又有了躯体，一只看起来就像是刚刚诞生的小鹰身人面兽正趴在他的胸膛上。

没有死吗？

他站起来，将鹰身人面兽抱进臂弯。无论是周围的时间乱流还是时之树本身，都无法伤害到他们。相反，他操纵时间的能力获得了极大的提升。他虽然并不是神，却已经拥有了不亚于神明的力量。

“只可惜世间的齿轮还是没有被推动。”希恩发出一声叹息。只靠精灵树的灵魂并不足以令停摆的时钟重新启动。

“世间的齿轮？”小小的鹰身人面兽满脸好奇。

皮肤黝黑的男人微笑起来：“你说得对，没有什么是必须要牺牲性命去完成的，我还可以等待下一次机会。下一个时代终将到来。”

晨光中他们一起走出那片后来被称为死亡森林的绝地。

73、回归

“当然，我会解开彼列身上的神印。不过那是在确认萨麦尔死亡之后。”

光明之神居高临下望着他曾经最欣赏的造物。他为了这一刻已经等待了数千年，初代天使的集体背叛被他视作一生中的最大耻辱。现在，他终于可以重新将其中最强的那个掌握在手中，把对于天使来说毫无意义的傲慢从那个人身上彻底剥夺，这是一件多么让人兴奋的事啊！

“这样啊……”

路西菲尔苦恼地叹了口气。然后，在光明之神反应过来之前，他突然用双手抓起面前的长剑，一剑将投影斩成了两截！

“这样的话就只能取消交易了。”路西菲尔站直身体，冷冷地看着半空中的洁白光辉一点点消失。在被斩成两半的时候，光明之神似乎想要发出咆哮，不过很可惜，他的力量已经被彻底斩断，无法再通过金杯传输进地狱了。

路西菲尔耸了耸肩，收回背后的翅膀，弯下腰将地上的金杯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