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出声，也没伸手去拿名片。“你带走吧。”我把龙虾外面的硬壳剥掉，放在妈的碗里。

张贤面无表情，嘴上说的却是实情。“老大跟老三现在都过得很好，他们能让你过得更好。”言下之意，张贤觉得自己现在给我的这份工作跟房间都让他觉得愧疚，他大概是希望老大跟老三帮助我吧。

我摇摇头，“我知道，没必要，我现在过得很好。还有，谢谢你。”我真诚的感谢张贤，其实张贤虽然人过于冷淡，但的确是个体贴的人。他给予我的帮助，让我一点压力也没有，更没有刺伤我的自尊。

张贤摇摇头，从凳子上站起来，“那我先走了，这两张名片你还是留着吧。”张贤把名片留在桌子上，自己走了。

我没去送他，我们是兄弟，客套的完全不用。吃晚饭，盯着桌子上的两张名片，想扔了，回头想想，还是留了下来。把两张名片放在床头柜里，他们毕竟有这个心。

躺倒在床上，我有些自嘲的笑了下。乍看到家里多了个人，下意识的就以为是李钰。以为胡清宇把遇到我的事情告诉他了，所以他就来找我了。我自己想想都想笑，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两耳光。惩罚自己在看张贤的时候，那一瞬间的失望。

夜里做起了梦，梦到午后炎热的太阳下，一个青年站在村子门口，向村口的路上张望着。看不清那青年的长相，但却能感受到青年喜悦的心情。然后，倏然一惊，我就醒过来了。

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正常起床的时间了。从床上爬起来，这个梦倒是第一次做。

第3章

恍惚的骑着自行车去上班，没想到那么久的事情我竟然还记得。难怪那时候老三就说过，人活在世上，就一个贱字。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赶紧加快蹬车的速度，迟到的话可是要扣工资的。

总算在最后一刻赶上了，抹了把头上的汗。想来我也搞笑，竟然还有时间回忆。摇摇头镇定了下思绪，我决定晚上下班的时候再去找份工作好了。趁现在多攒点钱，现在租来的那个房子眼看离拆迁也不远了，租房子的钱还是提前准备好比较保险。

正在默默盘算着今后的打算，没想到那个阴魂不散的人又出现了。“赵耀，你竟然在这里打工？”那可恶的声音昨天才刚刚出现过。

我无奈的抬头一看，果然，胡清宇倚着我们公司门口看着我。他今天好像没有上班，身上穿着米色休闲服，没了那身笔挺的西装，给人的压迫感顿时少了很多。“找我有事？”

胡清宇有点不满我的态度似地，皱着眉。“你当初不是跟我哥一样考上A大了吗？怎么混成现在这个德性？”

我心一沉，就算没镜子，我也知道自己的脸冷下来。本来还打算顾念着往日一点交情尽量不闹翻，可这小子一点也不识相。明明不想说的，但冰冷的话还是从我口中溜出去。“你倒是可以去问问你哥。”

胡清宇脸上闪过一抹惊异，“为什么要问我哥？”

我话刚出口就后悔了，现在李钰是什么人？我这不经大脑的话，要是被他知道了，难保不会为难我。李钰恐怕不会为了那么年前的情谊留什么情面了，我们的事情对今日的他来说，恐怕是很致命的丑闻。这个才华兼备，温柔老公的模范先生要是被爆出曾经的同性恋人，该是多么轰动？

想到这里，我生出一种畅快的感觉，如果爆出去的话，他一定会很头疼吧？但也只是一闪而过，我不想也懒得再跟他有任何瓜葛。被人牵着鼻子走了二十二年，难道以后还打算被牵着鼻子走？“不，我只是胡乱说说罢了。你哥现在发达了，都忘记我们这些同乡了。”我勉强带过了刚才的口误。

没想到胡清宇的疑惑更甚了，“同乡？你们不是最好的兄弟吗？我哥还常常提到你。”

提到我？我面上不动，心里只想笑。提到我做什么？说我贱，还是说我傻？我真一点都不希望他还惦记着我。“胡清宇，如果你没事的话，麻烦可以让一让吗？我现在很忙！”不打算再跟他废话，兄弟两个蛇鼠一窝。小时候这臭小子就讨厌我跟他表哥在一起玩儿，现在是故意来嘲笑我的吗？

胡清宇抿着嘴角，倔强的站着不让开。

我只好站在原地，他这么一个大活人堵在门口，我总不至于推开他吧？

“我给你的名片呢？”胡清宇突然开口问这句话。

“我放在家里了。”我镇定自若的答道，他除非有天眼，否则不可能知道我顺手丢进了垃圾桶。

“名片看过没有？”

我有点着急了，他老在门口堵着我，已经有不少同事在指指点点了。“看过了，你混得真不错。”我随口敷衍着，这个人有毛病吗？我并记得我们小时候有很深厚的交情！

“我是干什么的？”胡清宇那张娃娃脸挂上认真的表情，还真有几分气势。

我一窒，张了张嘴，我胡乱说说的，名片我看都没看一眼就丢垃圾桶了，哪里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见我不说，胡清宇脸色沉了下来，大眼睛狠狠瞪着我。“你扔了是不是？”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了，我担心这情况会恶化，而且我也不想在公司面前惹麻烦，要是丢了这份工作，想再找可就非常困难了。“我们不在这里说，可以吗？”

胡清宇这才挪动脚，“我车在前面。”

跟小张打了声招呼，让他替我请假。转身跟上胡清宇，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就算我过的再落魄，我也不过就是他表哥小时候关系好一点的同乡罢了，何必这么在意？还特意来找我，我无声冷笑了一下，不会是李钰让他来的吧？怕我帮我们两当年的是抖出去？

知道胡清宇有钱，看到他那辆宝马的时候，也并不觉得很惊讶。他关了警报，我就自觉坐在了副驾驶上。

坐上车后，胡清宇一直不出声，我也懒得出声。心里只顾着想着，今天才工作第四天就请假，老板会不会不高兴？

“你跟我哥到底是怎么回事？”胡清宇果然按耐不住先开口了，年轻人就是没有耐心。

“没怎么，就是长大了大家都需要各奔前程，而且你哥现在有钱了，我们不适合做朋友了。”早料到会有人问我跟李钰的事情，毕竟在一起走出农村前，我们两个铁的不行。可谁知道，不到一年的时间，我就灰溜溜的回来了。

以前村子的人问我，我就说我们还在书信联系。后来，李钰开车把他老娘接走了，村子的人都觉得奇怪。他从我家门口开过，都没想过停下来客套两句。我当时是怎么会的来着？好像就是这么说的吧。

胡清宇猛的拍了下方向盘，“你骗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我表哥的关系吗？”

我一惊，旋即冷静下来，他是不可能知道的。我跟李钰一向很小心，在有熟识的人面前，我们都保持在安全距离的。“如果是以前，我们是朋友关系，如果说现在，我们只是普通的同乡关系。”目光扫视过车内，宝马原来是这样的。真不错，难怪当年我们两个都想要一辆宝马，甚至为了买一辆还是买两辆发生过一次小小的争执。

胡清宇这时候已经冷静下来了，定定的看着我，然后勾出一个笑。好像抓到别人把柄的小朋友那样的笑。“我看到过你们接吻，就在A大操场，需不需要我详细说一下当时的情景？”

我扭头看向这我一直没有放在眼里的小弟弟，用着很认真的语气对他说道。“你想说明什么？如果是你哥派你来的话，你可以回去告诉他了，我是绝对不会把以前的事情说出去的。请他放一百个心！”他们两兄弟果然一个德行，不把人往绝路上逼就不行，难道非要我离开这个城市他们才放心吗？

胡清宇占据了有利地位，刚才属于小孩子的焦躁早就不见了。“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怎么分手了？”

既然面上这层皮已经撕破了，我也懒得对他摆出和善的大哥哥形象。“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的好大哥？”

“OK，”胡清宇干脆掉转过身体，正面面对我。“那你就回答我，你们真的分手了？”

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真回答。“是的，我们分手了，而且早在三年前就分了！”三年前？这时间只是按他再次回到村子的时间算起的，其实真正的要说的话，我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分手的了。没办法，他连分手都没跟我说，我怎么记住时间？

胡清宇出乎我意料的笑了，“原来是这样。”

“现在没事了，我回去上班了。”拉开车门，我径自下了车。胡清宇没有再跟上来，我舒了口气，一直以来都没有提过分手，无论是他还是我。这次终于说出来了，总算对我付出了那么多年的感情划了一个句号了。

回到公司，不时有人来问我胡清宇的事情。听说他来的时候，连老板都下去迎接他了。我随意的笑笑，“那个人是我们老乡，问我一些家乡的变化，说打算回去看看。我要是有这么有钱的朋友，我还能在这里？”

听我这么说，大家也都做鸟兽散了，的确，那么有钱的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的朋友做卸货这种工作，再不济，也要在超市里安排个经理什么的。

在小张的吆喝下，公司里又继续了一天的忙碌。我把一箱箱的货往货车上装的时候，看见胡清宇的白色宝马绝尘而去。晚上去哪里找兼职呢？我有些苦恼的想，攒点钱搬出那片拆迁区吧。而且，张贤的钱也要补上。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我说我跟胡清宇同乡的消息，总之老板把我的工作时间缩短了两个小时，我也懒得说什么。既然有便宜可占，那就占呗。多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我说不定能找到一份不错的兼职。

虽然是兼职，但也不好找。像我这种只能晚上来帮忙的兼职一般商店都不收，我在街上晃荡了几个小时，愣是没找到。本来还明亮的天渐渐黑了下来，家家商店的灯都点亮了。五光十色，非常的绚丽好看。

推着自行车，准备往回走，在路上再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走过一家店门口的时候，看到店门旁边有个小小的显示板，一时没看清楚招聘什么，但只要是招聘，我就去试试。

推开门，才发现这里面是个酒吧。我一进去，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酒保就走了过来。“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我是来应聘的。”看起来是一家相当高级的酒吧，里面并没有我大学时去过的那家酒吧那样吵闹。这里很安静，虽然满座，但也大多是坐在那里窃窃私语。在酒吧吧台旁边，一个身着西装的男人正在弹钢琴。我有些后悔没看清楚就进来了，我看招我的机会非常渺茫了。

酒保看到我寒酸的打扮，并没有露出嘲讽的表情，很有礼貌的说，“请跟我来，我带你去见我们老板。”

第4章

酒保带我去见他的老板，好像在跟人谈话的样子。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只能看到老板耳边闪闪发光的耳钉。

酒保过去说了几句，那个老板摆摆手。

“请你稍等一下。”酒保微笑着传达完老板的话，就自己去工作了。

我已经后悔了，准备想走的。但是既然人家老板有意思见一面，我就再等等吧，也许运气好能招收我呢。

看老板一时半会儿过不来，我有闲空打量了下周围。一看才知道，整个酒吧全部都是男人，难道误打误撞让我来到了一家GAY吧？

“你就是来应聘的？”低沉慵懒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我转过头，看到那耀眼的耳钉时，我就知道是这里的老板了。

“是的，我是来应聘的。”对得到这份工作抱的信心不大，也就没有所谓的惶恐紧张之类的了。

老板自顾自的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借着墙上的灯光，我才看清这位老板。年纪很轻，应该才二十出头的样子，长的很俊俏。头发并没有染成现下年轻人喜欢的五花八门的颜色，只是用发胶固定了下发型。让人不可小觑的是他的眼神，那根本不像他这个年纪可以拥有的眼神。非常犀利，好像一眼就能看穿你。

老板拿起打火机点着了烟，“你是弯的？”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无论是气势还是眼力，都远远胜过我。“是的。”

“为什么想要这份工作？”老板漫不经心的抽着烟，眼神总是游弋在酒吧里，很少把目光投到我身上。

我不以为然，他这种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年轻气傲，谁能入的了眼呢？“需要钱。”说的是实话，也没想做任何修饰。

老板站了起来，“明天就来上班吧，就这个时间，12点以后就可以走人了。我只有一个要求，”老板弯身把未抽完的烟捻灭在烟灰缸里，“不要跟我店里的人有瓜葛。剩下的事情我会交代小六告诉你的。”转身走了。

这份工作来的意外的简单，不过不要和他店里的人有瓜葛是什么意思？虽然不是很理解，但也懒得去追问。我只需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了，其他的都见鬼去吧。

小六是另外一个服务生，很可爱的一个孩子。听说还在上高中，可爱的娃娃脸很喜欢笑。“你叫什么名字？”小六领我到后面的工作间去，一路上他都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他这个样子倒让我想到李钰小时候，那家伙小时候也喜欢不停的说话，越长大反而越沉默。仔细想想，的确是我太迟钝了，大学时虽然还有接吻，但他已经很少跟我谈论他的现状了。

“赵耀。”对小六挺有好感，因此也格外有耐心。

“我叫王小六，你可不许笑，这名字是我老爸起的。我真被他气死了，他死活不同意我改名字。”小六不满的撅着嘴，这间酒吧的后面的面积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有很多标了数字的房间，我并不记得酒吧里有住宿的地方。

小六好像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对我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扯远啦，我告诉你，我们老板叫康默，你别看他平时酷酷的，但人很好。”

路过302房的时候，房门被猛然踹开，一个男人倒在地上呻吟。男人已经四十多岁的样子了，倒在地上硬是爬不起来。

我冷不防被吓了一跳，这种景象小六好像很熟悉，他朝房间走去。“华少，你老在这里闹事，老板会不高兴的。”

“哼，管他去死。”低沉略带磁性的声线很有侵略性，另一个年轻男子从房间里走出来。临跨出门口还一脚踩在中年男人的脸上。“妈的，我华少的名头都不知道？还敢到这里来混？”自称华少的男子上身穿了件白衬衫，但纽扣全部打开了。结实的腹肌一览无余，华少长了一张非常性格的脸，充满了野性。

中年男人听到他说华少，好像更害怕了，不住的苦求。“华少，行行好，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

我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那男人哭的一脸鼻涕真是难看。

华少呸了口，“滚。”那男人就逃难一般的迅速消失在走廊了。我有点想笑的看着男人飞速离开，刚刚他不是还起不来吗？

华少这时才有空注意到我，目光挑剔的在我身上打量，盯着我却对小六说话。“这就是新来的服务生？”

小六笑嘻嘻的回答，“是，老板已经同意他来了呢。”

华少把一直拎在手上的外套搭到肩膀上，“切，还以为能来个嫩的，没想到来了个这么老的。”华少从我跟小六中间穿过，毫不客气的撞了我的肩膀一下。

小六倒没事，对他摆摆手，“华少，今天这么早就走了吗？”

华少没有回头，“我去找你们老板去，他有没有搞错，店里的素质越来越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