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盛时光 中——花满筛
花满筛  发于:2012年10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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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乐探着头看了一眼,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如果他再稍微偏一点,自己就掉下去了,摔不死也会被穿透,那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嗅到了死亡的气息,隔着半尺远,近得让人发指。巨大的恐惧让他忽略身上所有的疼痛,慌忙扶起车子,逃命般狂奔回家,他可不想死,非常不想,他有爸妈疼爱着,有朋友陪伴着,有喜欢的人喜欢着,他脖颈的皮肤还残留着某人的吻迹,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死掉?

六十

他回到家没有理会爸妈叫他去看春晚的召唤,而是钻进自己的屋子里拿手机拨楚见的电话,越是急越是拨不通,电话里甜腻的女声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清稍后再拨。”

沈同学一遍诅咒不给力的运营商,一遍反复地拨号,他急切得想要联系到楚见,听到他的声音,他发现当下活着就要赶紧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因为谁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在命运大神股掌中,一切的纠结都渺小到没有意义。

反复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沈长乐气得把手机往床上一扔。结果手机忽然就震动起来,楚见的名字在屏幕上一闪一闪的跳动着,沈长乐马上扑过去按下接听键,“喂,楚见!”

对方是同样带点焦急的声音,“喂,乐乐,是我。”

心里一下就安定下来,沈同学仰面躺在床上,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他通过电话辨别着楚见一丝一毫的气息,那些可以驱走惊惶的浅浅呼吸,让他放松,让他平静。

“乐乐,那个,今天的事情,对不起……”楚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不似平日的清亮,带点细腻和犹豫,声音很低,声调很软,沈长乐几乎能想像出他半垂着眼睫,长睫毛遮住眼睛里无数明明灭灭。

“不用,楚见,不用,有什么啊?”乐乐此刻真心觉得那点小插曲算个毛啊。

“你不生我气啊?我……挺过分的。”

“不过分,一点儿也不过分,我不也那样抱过你么?”

“……那你怎么一句话不说就跑了呢?”

“那不是……那啥……我吧……你没感觉啊?”说自己跟楚见亲热时起反应了,沈长乐觉得实在是难以启齿。

“……这个啊,”楚见停了停,他当时确实是没注意,后来才反应过来,“这挺正常的啊,你跑什么?”

“……不知道怎么办啊!”虽然看不见楚见的表情,乐乐同学还是很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你说我能怎么办啊当时?”

“……呃……我怎么知道。”楚见居然也觉得自己脸上发烧。

“……少爷你也有不知道的时候?”乐乐觉得自己恢复过来了,开始打趣。

“恩,那什么,没事就这样吧!春节快乐!挂了!”楚见觉得有点囧急着挂电话。

“哎哎,别挂,楚见,别挂。”电话那头传来沈长乐着急的声音。楚见赶紧拿好电话问道:“怎么啦?还有事?”

“没别的事,就是……就是……”

“什么啊,说啊?这个急人劲儿的。”楚见心都揪起来了。

“就是,想你了。”近一米八的沈同学说出这三字的时候扭捏得像个幼儿园的小孩子。

“……”楚见的火气忽的起来,又忽的下去。那懒懒的软糯的字沿着耳朵滑近他心里,让他的心柔软得难以收拾。

沈长乐猜楚见现在肯定是满眼的温柔,说起话来也更轻声:“你想不想我?”

“……明天上午拜完年,下午我爸妈会去老家,家里剩我一个人,你来找我吧。”

“好,……那你想不想我?”乐乐同学执念很重。

“……想。”

“那明天见。”沈同学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他决定把刚刚经历的事情彻底地忘掉,还可以跟楚见说话,两个人都好好的,可以相互爱慕,可以相约明天,这样就已经很好。

六十一

次日沈长乐背着书包上门,包里不是年货,而是期中考试的卷子。收到楚见的短信时,沈长乐正梳洗打扮,洗脸时特意用了两遍洗面奶,准备大年初一给楚见个美美的亮相,所以当楚见要求他把试卷带上的时候他无奈地塌下眉毛,恩,这是次严肃的会面。

楚见把一身凉气的沈长乐拉近屋里,给他倒了杯热橙汁,在乐乐同学伸手接过的时候楚见敏锐地发现了他手掌上的创可贴。

“这怎么回事?昨晚还好好的。”

“骑车摔了,没事,就划破点儿皮。”

手指轻抚过创可贴表面时,有种麻麻的痒,沈长乐细致地看着楚见的表情,并在那个人的某种不良情绪发作之前迅速地抽回了手,大咧咧地拿手臂环过他的脖子,拇指挑起他的下巴,眯着眼睛说:“嘿,大过年的别这么副表情,不帅了啊!”嘴里虽然是这样说,沈同学其实对锋芒敛尽、温情脉脉的楚见毫无抵抗力。

楚见一肘子敲在他胸膛上,没用半成力,就轻松地摆脱了沈长乐的爪子。

“行啦,别得瑟了。你先歇会儿,把卷子给我看看。”

沈长乐乖乖掏出那些试卷,厚厚的一沓拿给楚见。于是,俩人窝在沙发上,沈长乐抱着橙汁小口的啜饮,楚见坐在他身边拿笔在卷子上写写画画,长睫毛半掩着黑眼睛,表情专注,整个人仿佛精雕细琢的玉器,温润而沉静如水。

要不人家成绩能那么好,看人家学习时的状态,那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那气场,那状态,那投入,那眼睛眉毛,那姿色……呃,沈长乐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下。

“楚见啊,你家保姆呢?”沈长乐环顾四周,不经意地问。

“回家过年了。”楚见投也不抬地回答。

沈长乐别有意味地“哦”了一声,然后眼神肆无忌惮地爬满楚见全身,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沐浴在这样的视线里,饶是沉稳如楚见也觉得脖子上像被什么舔过似的不自在。他斜了沈长乐一眼,结果那家伙夸张地一捂胸口倒了下去,楚见嘴角微微弯起,继续看卷子。

半分钟没过,刚才那种粘腻的感觉又爬上了脖子,楚见头都不抬地随手一捞,就把沈长乐揪到了自己手边,“过来,跟我一起看。”

乐乐同学靠着楚见的肩膀看楚见在自己做错的题上标明知识点和思路,漂亮的钢笔字刷刷刷地写着,几乎是不假思索。

下午两点,阳光出奇的好,俩人就坐在寒冷冬日的阳光里,呼吸清浅,安静相依。楚见家的时钟步伐又清晰了起来,咔咔咔,节奏不紧不慢。茶几上摆着一盆水仙,空气里飘着清新的花香。沈长乐看着楚见侧脸,他的皮肤在强光下几近透明,沈长乐闻着他脖子里温暖的气息,感觉自己自由生长。

我该如何告诉你,我是多么喜欢你。在你身边,我听到自骨头缝里传出的欢快的拔节儿声,时光翩然而逝,我的生命从此郁郁葱葱。

带着这样甜蜜的想法,沈长乐就着楚见的肩膀不动声色地睡了过去。

楚见轻吻乐乐的头发,任他猫咪一般温顺地倚在自己身边,淡淡的呼吸洒在脖子里,带着干净的清甜味儿。只是一个晃神,钢笔尖在卷子上洇开一小片墨色,他无奈地拿笔帽戳戳乐乐的脸,那个人只是蠕动两下,却没有醒来。

沈长乐是被三响钟声叫醒的,醒来时他正枕在楚见的腿上。楚见低头看着他,在他睁眼的同时,朝他温柔微笑,美好得仿佛天使。乐乐同学索性又闭上眼睛,这梦也太美了,不要,不要醒过来。

楚见掐掐他的脸,说“快起来,叫你跟我一起看卷子居然睡着了,太不上进了吧!”

沈长乐干脆地换个姿势,抱怨道:“少爷啊,大初一的还不让我歇会儿,这么逼我我会神经衰弱的。”

“哪那么容易神经衰弱啊,真要是神经衰弱了,那也是你自己不会安排作息时间。起来起来,有正事儿呢!”楚见抓着乐乐的肩膀往起扯。

乐乐同学忽然长臂搭上楚见的脖子,借着力气拉起半个身子,把脸凑到楚见面前,贼兮兮地说:“什么是正事儿啊?少爷!”

鼻尖对着鼻尖,眼睛对着眼睛,楚见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眼睫毛因为惊讶或者别的什么而微微抖动。乐乐同学看着那纯黑的眼睛一个愣神儿,笑得更开心了,眼睛弯弯的,里面闪烁着调戏得逞的恶劣光芒。

楚见头疼得发现,自己在这个人面前总是无法淡定一点。他赌气般在抬起沈长乐的下巴,在这个一脸欠扁的人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于是嬉笑变成了惨叫。

沈长乐示意性的挣扎表达无限的痛苦,楚见回忆起孟洋评价沈长乐的话:“不装会死!”,真是有那么点儿。

楚见只好无奈地在他眉间又落下一吻,说“听话,别闹了。”那个一秒钟前还眉头紧皱、苦不堪言的人,马上就精神百倍、神采飞扬,“少爷,我们可以开始正事儿了。”

六十二

楚见把考试卷拿过来,每科的试题都细细的批过改过,他把沈长乐出错的地方标注好,然后把其中的使用的知识点再过滤出来,再复原到课本的那一部分知识,进而找到乐乐学得不扎实的那一块。楚见的水平在那里摆着,看到错误便能知道由此衍生的其他问题,握住小小的一个线头,轻轻一抻,便带出许多相连的关节,然后发现更多的线索,就像慢慢收拢一张密密麻麻的网。他一边说一边告诉沈长乐要重点看什么,捎带着看什么。

沈长乐觉得自己够努力了,可是看到楚见对知识结构的掌握还是不住的吸冷气,这样的熟练和融会贯通可不是突击一两个月甚至一年可以办到的,那是站在某个超出课本和课件的高度对知识体系的分析和重组,于是沈长乐又一次骄傲地想,我家楚见怎么这么强呢?

休息的时候,沈长乐很狗腿地给楚见揉肩膀,他说:“少爷,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呢?”

“怎么?”

“不是挺明显的,就是吧,觉得你好像有点急。”

“你是说我在对你进行‘填鸭’?”

“呃……像。”

“那你能接受得了吗?”

“不能……也得能啊!”

“恩……乐乐。”楚见把沈长乐的手从肩膀上扯下来,表情正式。

沈长乐马上也严肃起来,他知道楚见要说正事。

“乐乐,下学期开学之后我可能会比较忙,也许没太多的时间手把手的辅导你,所以,我得赶快帮你找到你知识面的漏洞和薄弱环节,方便你自己有重点的复习。今天这样的填鸭我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开学不久就是月考,到时候就知道了。”说道这里,楚见抬头一笑,那笑容让沈长乐一晃神,“你总不能比肖千水差吧。”那人说得如此理所当然,沈长乐差点就哭出来了,“我怎么就不能比肖千水差啊,我比肖千水差一点儿都不丢人”,话到嘴边打了两个转悠又咽回了肚子里,他说了不能差,你就不能差。

如果这是你想看到的,乐乐认命地点头。

“那个……你说你下学期会很忙?”乐乐问。

“恩……你等一下。”楚见起身去自己房间,一会儿拿着厚厚一叠资料过来。

那是一份《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中学生项目申报表》,楚见说,“接下来我可能要忙这个比赛。”

“恩,怎么这个比赛这么重要,都要你亲自出马?”乐乐同学粗劣看了一遍说明,疑惑地问。说实话楚见早在高二的时候就取得了全国奥数竞赛一等奖,那就是保送清华北大的资格。相比较而言,这个竞赛的含金量要大打折扣,也就是能保送个一般的重点大学,还得是第一作者。

楚见一笑,“这个嘛,以后告诉你。”

沈长乐翻了两页看到组员的名称,四个人,楚见(一班),肖千水(三班),何致远(六班),刘岚(11班)。

乐乐同学指着“何致远”一脸疑惑,其他的人都还靠谱,成绩绝对上乘,以后都是冲着我国最好的大学去的。唯独这个何同学,他成绩倒是不太差,但跟其他几位明显是没得比的。

“楚见,你是第一作者,其他人都是署名作者?”

“恩,基本这个项目从选题到操作都是我在弄,因为要组团参赛,所以找了几个搭档。”

“署名作者都是都是你找的?”

“恩。”

“说实话,你找这个何同学还不如找我呢?”

“何致远啊,他还不错啊。”楚见这句话说得带点玩味,让乐乐同学有点懵。

“还不错?”

“恩。”

“切……”沈同学不再多说了,再说好像怪楚见丢下自己似的,他本来也没这个意思。其实以他现在的水平,确实也是不必在乎这样的竞赛了,只要他高考发挥正常,清华、北大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楚见看着别别扭扭地乐乐同学,揉揉他的头发,“你啊,好好趁这段时间把差的补上去,高考要跟我考一样的学校知道吧!”他说这话的时候,音调格外柔和,像是蚀心的蛊惑,又像是撒娇的要求。

“知道啦!少爷!到了大学还得伺候您是不?”沈长乐心都融成一汪水了,表情却装着不耐烦。

“知道就好。”楚见爱怜地掐他的脸。

沈长乐翻个白眼,倒在楚见怀里,慵懒的声线低低地嘀咕:“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少爷,我都听你的。”

楚见抚着他光洁的额头,目光凝定地罩在他脸上,很久很久。久到沈长乐觉得自己又快睡着的时候,头上一个声音轻轻问:“可以吗?”很轻,像是呼吸,像是喃喃自语。

他睁开眼,用眼神询问,而楚见只是笑着摇头。

可以吗?就这样看着你,然后心里默默期许一生一世。

六十三

寒假结束,开学那天高三的教室后面都多了一个倒计时的牌子,血红的大字写着:距高考还有100天。

紧张的气氛从每个压抑而警惕的眼神中传播开来,所有人都在想,是时候为自己拼一把了。于是除学习外的一切活动统统取消,所有的时间全分给各科任课老师使用,几乎每个人,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在超高压下超负荷工作。那天下午大课间,孟洋问沈长乐,“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头上都冒白烟了?”沈长乐没反应过来,孟洋接着说:“大脑转得太久,已经过热了,再这样下去,非烧坏了不可。”

沈长乐摸摸他的头,笃定地说“你的大脑烧不坏。”

“为什么?”

“我感觉到你大脑里大部分都是积水。”

孟洋愤怒地去掐沈长乐的脖子,乐乐从他胳膊底下灵巧地溜走。

楚见的位置是空的,这些天经常见不到他人,为了准备那个什么创新大赛,他和那几个队员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学校实验室,学校对于这种可以为其带来良好声誉的活动向来是百般支持,加上队伍是楚见带,队员也是让人放心的学生,领导特准他们每天下午的时间可以不上课而去专心备战。

沈长乐看着楚见空荡荡的座位失神半秒钟,孟洋想不到他会突然停下来,拳头打出去了也没来得及收回,于是乐乐同学后背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胸腔震颤,疼得乐乐一翻白眼,差点没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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