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 上——逆旅主人
逆旅主人  发于:2013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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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翔这厢话音刚落,又往英明身边漂去,勾着脖子就拦腰抱住,说:“不像这个,这肉乎,水上漂着摁都摁不下去。”

英明眼巴巴地看着俩浪里白条辟波斩浪地去了,一手摸着脖子,一手摸着肚皮,在凉水里,烫乎乎的。他悄悄换了个泳道,戴上游泳镜,笃悠悠地游起了蛙式。要说英明这泳其实还真游得不错,上体育课,甭管是体操跑步跳远跳高扔铅球掷铁饼,撑死了他也就拿85,一千米还差点没考个不及格,可唯独游泳拿了100,还游进了他们班前三呢。

英明把头埋在水底下,心里有些委屈。男孩一碰上体育运动就容易拉帮结伙的,那个王翔从小是孩子王,长大以后更是男人中的男人,什么运动都是拔头份的。甭管是篮球足球,院子只要有人吆喝,一准有他的影子。英明虽愿共他长相厮守,可每当这个时候,也只能别过头去

那么傻跑傻跳的有什么意思么。

英明一边胡乱地想着,一边从水底浮将上来,可头顶刚露出水面就被人摁住了。英明毫无防备,腰一松,脚往下一够,竟已是深水区,于是给呛着了,一通张牙舞爪。

上面的人赶紧拉他起来。英明听见张皓天说:“不带这么玩我三儿哥的啊,淹死了谁赔给……”

英明咳嗽了两声,对王翔怒目而视。王翔正笑地无可不可的,一只手还指着他,说:“傻样……”

英明没说话,拿冷眼看着他。王翔也收起了笑脸,拿手来勾英明脖子。英明往旁一闪,身子一弓,脚丫朝他肚子底下一蹬,就窜出去了。刚游了有二十米,王翔也从后头赶上来了,说:“就这么点肚量啊,白长那么些肉啦!”

王翔见他没答理,回头看了看跟在后头的张皓天,皓天停下手,无辜地耸了耸肩。

“嘿,今儿这是怎么了?还当着弟弟呢昂。”王翔继续跟着。到了池边,英明两手一撑,上岸去了。王翔傻了眼,拧头想问张皓天,半天也没想出词来。

张皓天和王翔随后也互相打趣着上了岸,过了消毒池,去更衣室里找他,见英明正闷头往头上套衣服呢。王翔一个箭步窜上去,兜手拦腰地把他抱着,冲张皓天说:“你三哥要走,赶紧给你三哥脱裤子呀!”

“你敢!我……我抽你们丫的!”英明被困在自己的TEE里,欲要雷霆万钧却只能闷声闷气地说。

张皓天有些不知所措,一个劲地给王翔使眼色,说:“你别闹了,三儿真该生气了。”

“叫你脱你就脱,快脱!”王翔一边镇压着英明的挣扎,一边一个劲地催。

英明一会儿便不动了,王翔续又吆喝了两声,觉着英明不像是有心跟他玩的模样了,就在手上松了劲,随他挣脱出去。

英明还是没动弹。

这孩子怕是太久没跟着一块闹了,手生了吧?王翔不解,但也只好松了手,把英明连手带“头罩”地给放了下来。

“三儿……”张皓天凑了上来,“怎么好好地哭了?都是逗着玩呢。”

王翔大惊,也转到英明正脸来看,果然两行眼泪正游行呢。王翔挠了挠头,有点着急:“我干吗了呀?我没干吗呀!打小不都这么玩的么?小六不是回来了么?小时候……”

有你这么不会说话的么?张皓天看了他一眼,又看着英明,心里也没主意,就觉着今天这事有点诡谲,有点荒唐。

“我不是都让你踢一脚了么?都踢蛋上了,真踢蛋上了……”王翔继续急赤白脸地辩解。正是礼拜六,游泳馆人着实不少,此话一出,众人的眼光都戏谑地投向这边。

英明瘪着嘴闷乐。张皓天弯腰凑到英明眼前,“噗哧”一声笑开了。王翔也傻乎乎地被自己给逗乐了,因为英明还斜着眼不看他,只好跟张皓天对着傻笑。

这游泳馆十天半个月里是没脸呆了。三个人做贼似地穿上衣服,灰头土脸地溜出去了。

“要不咱打羽毛球去?”王翔讨好地说。

他又拧头冲张皓天说:“你三儿大爷羽毛球打得可好了。挨北中羽毛球比赛两年都拿冠军!北京市还拿过奖呢!”

“今儿累了,想回去歇了。”英明病怏怏地说。

王翔这回闭了嘴,啥话也没说的了。

英明本来想着要是他再哄两句,顺水推舟地也就去了——原也没想着跟他治那么大的气;再者也是真怕王翔心里犯堵,怨自己是小心眼,于是便又加了一句:“要不回我家打PS2?”

“成啊,”王翔好歹抓着一根救命稻草,赶紧就着热乎劲道:“惦记你们家PS2好久了,上次FF8搁那儿你没自个儿偷着玩吧?”

“你又不好那个,”英明装着淡淡地说,心里其实甜酸苦辣的,“玩实况呗。”

“好啊!我也喜欢玩实况!”张皓天说。

有你什么事啊。英明心里暗想。说实话,实况是他最厌恶的游戏——本来么,足球已经够讨厌了,谁爱踢谁踢去;这些人倒好,纯属吃饱了撑的,还做成游戏玩,不有病么!也就是因为王翔爱之如命,英明才下狠心跟做功课似地练了一手,现在的水平居然也是竞赛级的了!

如此这般地,英明三个就在家里的大彩电前头耗了一个下午,王翔一直呆到了饭点才起身告退。李金淑照例留饭,王翔也就坐下接着玩了。因为英波和李金淑都是好跟小孩相处的,英明的哥们们,尤其是王翔,这十几年来一般也都不拿自己当外人。

吃饭的事一如往日,便按下不表。待到晚上,英明和张皓天两个耍过贫聊过天吃过水果看过体育新闻洗完澡上了床,英明突然想起来了啥,问:“你们游泳到底谁赢了?”

“当然是我呗,赢他一个身子呢。”张皓天说。

3.

英明在床上翻了个身,和张皓天对上眼了,说:“我就陪你到明儿个昂,后天得看书了,下礼拜学校就开课,这不都高三了么。”

“那我跟你一块看书,不懂的还能问问你。”皓天说。

“那成,”英明谦虚地说,“大爷我就辅导辅导你。不过你也别期望太高,除了英语,其他的还不定谁问谁呢。”

英明的英语的确不是吹的。英波从前在美国读过几年书,把英明也带在身边,他小学好几年都是在那边上的,但数学语文是他爸亲自教。故而,英明小小的年纪,要说起来却也是正经八百的海归出身,一口美语说得溜着呢,那次奥委会来北京考察,他还扮作北中的“形象大屎(王翔语)”,接待了两个整天,跟萨马兰奇都说过话呢!

英波本来打算叫英明考SAT,高中毕业就直接上美国读大学去,争奈英明死活不干,他爹两下一盘算,觉得要是平白剥夺了孩子体验国内大学生活的乐趣,人生也不完整啊,于是也就不强求了。

英明那天晚上说得高兴,顺便地连一个月的学习计划都给张皓天定下了——哪天讲从句,哪天讲指代,哪天看哪本书,哪天做哪套题,哪天让背词读报,哪天讲虚拟语气——规定地细着呢。英明说他做前几年的英语高考套题,哪怕作文扣5分,都从没下过144。张皓天“哇”了一声,后来心想不对,说:“这话绕的,那合计着前头顶多就扣一分?”

张皓天睁大了眼,看着英明假模三道地点了点头,从此把他老人家在外语学习上的指点奉为圭臬,百依百顺的——其实又何止是英语,他张皓天自小就跟一哈巴狗似的,英明指哪儿扑哪儿,从来不带含糊的。

要说男孩儿的成长经历,也真有邪行的。就拿张皓天来说吧,呆吃呆闹傻玩傻乐地过了16年,就在这一个夏天,猛然开窍了。他前头一个月净忙着归置东西,吃散伙饭,挨家挨户地道别,一页书也没翻过,可那天他拿起数学物理的一做,竟没什么难得住他的了。英明模拟卷子里最后几道超标的数列、三角的题,张皓天还硬是琢磨琢磨都能给解出来。

高一数学的那点东西里头,函数英明是从来不怕的。这孩子有耐心,一步一步的,草稿纸上清清楚楚,只要别急,自己脑子清楚,函数没什么做不出的。但三角则不同,更像是种艺术,并非按部就班就能有解,有的时侯的确需要一点天份和灵感。这一天英明碰上了一道20分的大题,算最大角的余弦,做了不下两个小时,算出来的答案分子分母都是三位数——还是俩质数,气得他把铅笔都撅折了。

张皓天正挨英明床上背词,因为嘟嘟囔囔的,刚被没啥好气的英明训过,这会儿见状也不声不响地走了过来,两只手撑在桌子上看题。

“别着急啊,”张皓天说,“你估计是想偏了。别管这个,先做下头的吧,我瞅瞅。”

英明瞥了他一眼,心想我堂堂北中的,还能让你一转校生教么?就当让你受受教育,也见识见识我们北中的题。他转头又拿了一根铅笔,做后头的解析几何去了。

张皓天挨床上又窝了一会儿。屋里一片死寂,就听他突然说:“是不是负四分之一啊?”

英明正解到最后一步,刚点上仨点,忽闻此言,心头一震,铅笔顿时又折了一根。

还真是负四分之一!

英明“哦”了一声,低头接着做题,可这最后一步却怎么也写不出来了——他心里不比谁急啊!平日里要是真碰上连他都解不出来的题,英明是饭都不吃觉都不睡的,这会儿胃口楞是被吊着,不是要了他的命么!可即便如此,那张吹弹可破的面皮该抹不开的照样还是抹不开——他是当哥哥的,优等生,又是北中的,那小孩啥也不是,一皮孩子,外地转过来的,还老那么崇拜他,自己要让他教算怎么回事!这不是打破偶像么?

要他都能算出来,是不是我把题给想难了?英明又把题目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这都快第十二遍了估计——心头一沉,不是想难了,这确实是难。

张皓天见英明半天也不搭理他,以为他正陷在题里长考呢,于是也没敢说话,不然又招人生气,挨骂是自己的。过了好一会儿,英明往椅背上一靠,重重地出了口气。张皓天以为他题做完了,于是问道:“是不是负四分之一啊?”

“啊?”英明装着忘了那事似的,佯装迟疑了片刻,说:“哦,那个啊,是啊。”

“哦……”张皓天也不知道该说点啥好,心里却犯嘀咕,那不是你不会做我才给你算的么?但看这架势也没有让我说的意思啊……还是甭多嘴,别又是气不顺,等着我找骂呢吧。他并不知道英明那儿正火急火燎地等着他解释呢,楞是怯生生地把后头半截话给咽下去了。

英明憋了一会儿,后头的题也越发看不明白了,心想要不弄清楚今天非死这题上头,只得有气无力地问:“那题怎么回事啊?”

张皓天赶紧爬到床边上跪着,把草稿纸递在桌面上,一只手越过英明的脖子支着桌沿,另一只手拿着笔写写画画。他刚走了两步,英明也就明白他用的方法了,人家余弦定理都没用,那算法比他的还复杂,可经不住他皓天就是多那么一点灵感,能找着方向——这不,人家算出来了,他没算出来。

也是这两天英语老师当得英明有点找不着北,着实小看了张皓天。他哼唧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题忒难,超标了,高考不要求。”英明给自己找台阶下。

“也是,我想也考不了这么难。”皓天也附和着说。

就这么看书做题的,英明在高中里最后的一个夏天过去了,连带着把张皓天在高中里的第一个夏天也捎过去了。每天英明去学校补课,张皓天也就只能在家里看看书学学习打打游戏,要不就是赶清早太阳没起来的时侯跟王翔去打打球,踢踢球的,也就别无其他的去处。

王翔是一玩的主,依他说,暑假就是给大家耍的,暑假作业就是给大伙儿抄的,谁大放假的挨家学习那才是吃饱了撑的呢——反正他爹娘都远在天边,家里俩老头老太太又管不住他,学不学的还不就凭他乐意啊。这一阵张皓天回来了,他就整天撺掇着人家跟他一块玩,因为皓天篮球足球电脑游戏机都拿得出手,挨一块配合起来有默契,舒心!不像跟那些笨人玩,还得跟他们治半天的气。

这几天总和张皓天王翔一块打球的还有一个刘宇,也是北中的,小英明一届,家里在西头另一个大院里住着,因为都一般大,说话投缘,几年又都用一个篮球场,常还凑一块打打,三来四去的居然和王翔成了铁哥们。

那是高一高二学生开学前末一个周五,张皓天已然上他大姨家住去了,在西城,过来不算方便,但王翔前一日叫他,便还是大清早不到六点就来了。

“三儿哥也来了。”张皓天见英明也在,高兴地招呼说。英明他们学校也不知是被人举报了还是怎么地,反正最后那个星期的补课给停了,只是留了一大堆作业,让他们开学前完成。

英明就是不爱听这话——就说我来得少吧,也不用特地给我点出来啊。

“嗯。”他支应了一声。

三个人练了一会儿投篮,张皓天称赞英明:“三儿哥,你真有准星!”

也是今天手气顺,英明居然是哪儿投哪儿进,命中率快逼90了。

“三儿准头是没话说,就是跑起来忒慢了,都等人家喂他。”王翔把球传给张皓天,拍了拍英明的屁股。

“脏。”英明皱了皱眉头,说。

张皓天运起球来,跟王翔在那儿玩过人,胯下运球倒是不错,就是老运了也不变向,又运回去了。

得瑟的!英明看着皓天很不顺眼。显摆什么呀,又没别人!——其实显摆给别人也就算了,就是显摆给王翔,他英明看不过去!这一阵老是这样了,英明辛辛苦苦地终日在学校当好孩子,回到家就看见张皓天跟王翔一身土一身泥在那儿嘻嘻哈哈,恨得他都想把俩人扔出去。不对,就扔张皓天,王翔还得捡回来。

实在醋意大发的时侯,英明只好拿出当哥的架子,找四五本语法书,圈几十页英语题,让张皓天看,在有限的时间内禁止他再和王翔发生接触。张皓天也是真乖,英明不让他出去他就半步都不往外走,让王翔白白地吃了几个钉子。

三个人续又玩了一会儿,刘宇也带着俩男孩过来了。

“怎么着,来砸场啊?”王翔把球重重地传给刘宇,说。

“就来砸你的场,怎么着吧你。”刘宇和英明虽是一个学校的,却不熟,彼此仅一点头以示致意。

六个人分两伙打半场三对三。里头王翔和张皓天打得最好,俩人猜拳选人,张皓天布包石头拿下头筹,选了英明。英明还是头一回跟人打球第一轮就被选上,不禁欣欣然面有喜色,跟姚明中了状元秀似的。

这孩子心眼实在,知道给他哥哥留面子。

“就你这实力,跟英明?耍什么单啊你?”王翔说,“给你个机会,把三儿给我,我把刘宇让给你,别到时候说哥哥我欺负你。”

不等他话说完,刘宇抢白道:“谁让谁啊?我还偏不跟你一伙了。”

刘宇往张皓天身边一站,说:“我还就跟人皓天了,你怎么着。”

“我怎么不着你啊~”王翔摇了摇头,冲剩下那俩说:“这些人,都跟娘们似的,咱不理他,我选你们,咱一伙!”

“你那是选的我们么?你那是就剩下我们了。”某男颓丧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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