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下来！你爸爸累了一天，让他休息一下。”女子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月月没说话，可能正眼巴巴地看着父亲，接着响起成熟男子爽朗的笑声：“没事，我不累，月月喜欢就好嘛。”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转过弯儿，迎着李皓秦耀天直直走来。

在男子说话的那一刻，李皓刚刚放松的心突然跌落得四分五裂，仿佛那紧身咒唤出了无数条藤蔓紧紧缠绕在全身动弹不得。僵硬如他没有注意到皱起眉头的秦耀天，微微向自己身边靠近了些。

“月月你想再玩儿什么？”慈爱的爸爸抱着一两岁大的娃娃，边说着朝李皓两人走来。

李皓数着那人的脚步一点点靠近，不由自主地瞟向已经做了父亲的男人，依旧英俊潇洒，依旧意气风发……张世辉抱着女儿走过，有意无意挡住了一旁的视线。他好像看到了，又好像没看到。没有迟疑，没有停顿，擦身而过，渐行渐远。

片刻沉默。

秦耀天踢开小客厅的门，把宝宝放在一旁，拉过僵硬的李皓，一手覆上他的眼睑，叹息道：“想哭就哭吧。”

没吭声儿，秦耀天只觉得手下一片潮湿，晶莹的液体顺着指缝流下，一滴滴打在他的心上，越发把李皓搂得紧了。

为什么如此悲哀？

为什么？

李皓在心中不断地问自己，张世辉和他分手，他没哭没闹，怎么时隔三年后，心却如此疼痛。

到现在才明白，原来没了自己，他仍然过得很好；原来他选择离去，并不是迫不得已；原来从头至尾，自己只是一个过客；原来自己，不是他生命里的主角。

原来……

不是唯一，只是曾经。

好傻，好傻……

李皓得了重感冒，病来如山倒。

秦耀天早早住进了李皓的小公寓，方便照顾病人和宝宝。房子主人倒是没说什么，自己病成这样肯定没法照顾宝宝，交给下面宝宝中心太久又不大放心，好在秦耀天似乎对照顾婴儿比较熟悉，由他帮忙在家照看是最好不过了。至于秦耀天，做都做过了，还怕什么？

“你说我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头上覆着凉毛巾，浑身酸疼的李皓躺在床上，哑着嗓子问道。

秦耀天暗自松了口气，已经三天了，皓一直没有提张世辉的事。许多话，许多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当然要高兴，”他轻轻抚上皓的脸颊，“他不是离不开你，你也不是离不开他。你们好像是被迫分开，其实不见得有多悲惨，他可以好好生活，你也可以重新来过。以前的就当做记忆放着吧，后面还长着呢。”

“嗯……”李皓想得累，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他梦到很多事，很多人，很多快乐，很多泪水，自己的，别人的。醒来的时候，对上一对布满血丝的眼睛。

“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吗？”秦耀天的话语里泄露出一丝疯狂，“真是……”

李皓张开口说话，却发现嗓子极度干燥根本发不出声音来。秦耀天赶忙递过杯子喂给他喝。

一股清凉瞬间清醒了李皓的头脑，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不自觉皱起了眉头。秦耀天了解他的目光，解释说：“我看你一直醒不过来，就把他叫来了。”

那人正是门口宝宝中心的店长张之剡，笑容满面地说道：“我是他家的私人医生。”

“厄……”李皓的脑子有些晕了，这个秦耀天还真会给自己找惊喜啊。

“乖，先把这碗药喝了。”秦耀天扶起酸软的身体递过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这是什么？中药？

看到李皓明显的怀疑，张医生在一旁颇为自豪地说：“虽然我是西医出身，不过我的中医更胜一筹。”

李皓又看看秦耀天，见他肯定地点点头，只好就着他递过的碗一股气喝下。唔，虽然不是很苦，可是味道……好怪！不觉皱着眉头咂砸嘴。

“味道很怪？”秦耀天见李皓苦着脸。

“嗯。”

“那喝点蜂蜜水……”

“嗯……”

张之剡见这两人明着暗着的暧昧，实在受不了走出卧室，继续摆弄厨房里炖着的十全大补汤。

靠在秦耀天怀里，李皓淡淡地问道：“咱们以前还在哪儿见过，我怎么对你没印象。”

“新加坡，”秦耀天苦笑了一下，“你去新加坡参加国辩的时候，海英集团是赞助商。”

国辩？那好像还是他大三的时候……

“是零一年……？”

“对，2001年9月3日。”

16.暗恋

李皓有些困难地回忆起那时的情形，好像那个时候……

“那天给你们颁奖，我作为嘉宾出席，你大概不会注意到。第一次看到你，是在楼梯间。”

“啊？那我都干什么了？”

“你浑身热得湿透，拿罐冰可乐贴在脸颊上，一边使劲儿往上爬。对，那天电梯坏了，本来我应该坐专用电梯上去，可是神使鬼差地就走了楼梯。没想到碰到你，当时我就……”秦耀天说到这儿，突然住了口。

“嗯？你就怎么了？”

“……就一见钟情了呗。”董事长有些不好意思地大声承认，惹得李皓扑哧笑出来。

“那你之前，喜欢女人还是喜欢男人？”李皓貌似不经意地问道。

秦耀天心中一凛，声音也郑重了许多：“以前我对感情方面一直很冷淡，也交过几个女朋友，顶多亲一亲没有欲望。直到那天遇到你，我……突然就有反应了。那一刻我就明白，这个孩子我是要定了。”

李皓眨巴眨巴眼睛，这个答案太出乎意料，太童话，太神奇，完全不符合他对秦耀天的印象。似乎，有点纯情啊。一时之间他不知要作何表示。

“纯情吧？”秦耀天摸摸怀中人柔软的头发，岂会看不出李皓在想什么，“我前面的第一次可是给你了。”

又一个重磅炸弹抛来，李皓觉得自己像是辜负纯洁少男的花花公子，脸蛋儿红红扑扑的。

“诶，”秦大少男凑近怀里人儿的耳边，轻轻呼气，“我不介意把后面的第一次给你。”说完满意地看到怀里出现了一个大红番茄。

李皓有些怔忡，以前的恋人没有主动提出过换角色，偶尔几次自己有了兴致好说好歹尝试一下，对方总是非常抗拒，卡在那里大家都痛苦，以后就再没提过。他知道这不只是身体上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心理上的抗拒和不适。虽然圈子里很多都是1、0皆可的0.5，但偏偏他遇到的两个不是坚定的1就是双，好在自己对此并不在意，都是在做，非要争个上下有什么意思？所以，即便已经不是处男，李皓还从来没有在上位做过。

方安华的话飘过脑海：“……你就没想过要反攻？”

反攻？他眯起眼看看刚才一番惊人言论的主儿，冷峭泛青的下巴，淡色的薄唇，挺直的鼻子，飞扬的眉毛下一双深潭般的眼珠悠远宁静，又长又翘的睫毛此时正微微扇动，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头平时一丝不苟的头发现在却是不羁地乱作一团。他不禁想象如果这么可爱的人在身下会是怎样的艳色：嘴唇有些红肿晶莹发亮，稍稍张开急促地吐着气；一双潭水波光粼粼，眼角的睫毛沾着隐约滴出的水珠；眉毛微蹙，仿若害羞般侧过滚烫的脸颊，露出粉色柔软的耳垂……真想一口咬下去！在李皓的理智还未阻止前，他已经探头将其含住，偷偷乐见粉红的颜色从里到外迅速透出来。只听轻呼一声，李皓些许不舍地放开，抬眼瞅瞅秦耀天正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心中叹气。

自己还没做好再谈一次的准备，先前那两次失败恋情的阴影时刻提醒着他不要轻易接受，若是再被打击到恐怕自己真的会撑不住了。明明知道这个人对自己有好感，却自私地利用他的温柔度过难关，一再招惹，实在不符合他的原则。

“对了，咱俩年龄应该差不多吧？”李皓斟酌片刻问道，一扫之前暧昧的气氛，身子却还是靠在秦耀天胸前。

“嗯，我比你大三岁。”秦耀天见皓转换话题，默契地没有提及刚才他对自己耳垂的侵袭。

年纪不大啊……这么年轻就身居高位，看来是个世家子弟，李皓觉得自己的眼光好到不行，又差到不行，哀叹连连。

“那你这么多年……”都没有个伴儿？李皓不相信自己的魅力能使一个青年才俊孤家寡人8、9年。

“你以为我遇到你之后就算完了？”秦耀天很坦白，自己不是没有能力，要说背着李皓没有其他动作只是暗恋9年到现在，搁谁都不信。虽然这些动作不太光彩，可总是早早承认了好，“我查过你的资料，这些年……也一直有你的消息。那时候你身边有别人，我这里也有麻烦事儿等着，所以一直没有找你。现在都解决了才敢过来。”

他说得极其含糊，李皓想到他的身份，大概明白点，可是自觉他们两人之间关系还未到追根究底的程度，因此略过了这秦耀天的“麻烦”，想想又说：“那你知不知道宝宝是谁家的？我和女人没做过啊。”

“哎，我可没给你家安监视器，别把我想得那么霸道。再说了，你和没和女人做过我怎么会清楚，我倒很想知道……”

“真没有！”李皓急忙辩解道，看到秦耀天促狭的笑容，一时尴尬得说不出话来。怎么这么在意他的想法呢？

“那手续之类的都办好了？”

“还好吧，基本没问题。”

两人有些冷场，各自不知在沉思什么，正巧张之剡端着汤碗走进来，气氛又热闹起来。

“十全大补汤！趁热喝了吧。”张医生笑呵呵地说道。

秦耀天拿了个靠垫垫在李皓背后，让他靠着床，伸手接过碗递过去。

“上好的药材啊，压箱底儿的。李先生心有郁结，拖着解不开的话怕是会大大损害身体。这次还只是感冒发烧，以后可就难说了。还是要放宽心态，凡事积极主动一点为好。”趁着李皓喝药，张之剡啰啰嗦嗦了大半天，也当给秦耀天通报一下。

毕竟是他家的私人医生……

等等，难怪刚才觉得哪里蹊跷，张之剡身为秦家的私人医生，怎么会去开宝宝中心？而且开张的日期和满儿出现的时间未免太一致了！李皓暗自皱眉，不妙啊不妙，莫非白养了孩子？心里疙疙瘩瘩的，十分不舒服。

张医生又嘱咐了两句就回去了。秦耀天把满儿交给他照看，俨然是房子的男主人，回屋看到李皓正闷闷地裹着被子。

“怎么了？不舒服？”秦耀天轻声问道。

“没有。”李皓有些烦躁，心中的疑问折磨着他的忍耐力。

“满儿让张之剡带回去看了，抱歉忘了和你商量。我怕不顾了。也就这几天，你放心，张之剡的经验绝对过关。”他摸摸露在被子外面的小脑袋，奇怪皓怎么了。

“嗯。”李皓还是没拿定主意，问是不问？两人处的不错，虽然时间不长，可相互合得来也很融洽，他实在不愿一切都是个骗局。

“皓？”秦耀天的关切溢于言表。

听到那声亲密的“皓”，李皓不得不正视自己原来还是喜欢秦耀天的，不多，可也不少了。但为此更不能忍受自己被蒙在鼓里替别人做奶爸。他叹口气，淡淡地问道：“满儿是不是你的？”

17.同居

沉默。

秦耀天张口想说什么，又犹豫地看看李皓，眼中神采变换，眉头轻轻挤在了一起。

李皓没听到回答，大概料想的不错，掀开被子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把戏，不过我这人不经骗，你最好还是把话说清楚，别弄得像电视剧一样唧唧歪歪的。”

又过了一会儿，李皓快要不耐烦的时候，秦耀天才缓缓开口：“当然，满儿是我儿子。”

李皓心中一窒，满眼不可置信。

“可是他也是你儿子。”秦耀天定定地望向李皓，嘴角却不易察觉地颤抖着。

“我不明白。”李皓自负的脑子完全跟不上了。

“你……有没有听说过试管婴儿？”秦耀天试着解释，看李皓点点头，“其实用类似的技术也可以让同性之间有孩子。”

空白。空白。空白。李皓思维一片空白，烟火燃尽，留下一片空白。

“皓？”小心翼翼抚上李皓痴呆的脸，秦耀天知道这个秘密早晚也要被戳破，他想儿子叫他爸爸而不是叔叔伯伯，他想和皓光明正大地抱着宝宝到处炫耀，反正他根本没想要隐瞒什么，况且这个孩子还是他的终极玩牌！可他家皓的脑子也太好使了一点吧，一会儿工夫就察觉出不对了，唉。

“你让我缓缓。”李皓翻个白眼，倒回床上蒙住头开始做鸵鸟。

“那你先睡吧，晚饭我叫你。”秦耀天虽然担心，可这9年的暗中观察也不是白费的，早让他对李皓的性情摸透了个八九不离十。既然愿意好好想了，可见理智还是有的。他就喜欢他家皓这一点，遇事儿不白也不躁，好好说话有分寸，心肠又极软极硬，处世风流潇洒……唔，打住打住，该是考虑一下晚饭吃什么。

挟天子以令诸侯，嘿嘿，身为孩子爸之一，他老早就计划着登堂入室了。

“我想先做给亲子鉴定——你的我的都要做。”李皓一边兴意阑珊地扒着菜，一边对付旁边目光炯炯的某人。

嗯。秦耀天点点头。

李皓挑眉：“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说什么？”

“说——”李皓有些气短，“你是怎么想的？能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到底还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真要我说？说了你可别后悔。”

“说吧！”怕了你了还！

“那好，”秦耀天煞有介事地放下筷子，“皓，既然我是孩子他爸了，那也应该有照顾满儿的权利和义务。你肯定不愿意送满儿到我那儿去，只有我自己过来了。”

拿孩子做要挟么？亏他想的出来！李皓叹气又叹气，没来由地感到心虚。这世道什么时颠倒了？他未经本人同意就造了一个孩子出来丢在人家门口，自己还没找他算账，倒反过来好像指责他的不是了！虽然其实自己也很喜欢满儿就是了……

秦耀天拿眼瞅瞅李皓的脸色，试探着说：“那……你同意了？”然后收到一个无可奈何的白眼。窃喜之！

的确，自己一个人照顾满儿还是有些吃力，又不能一直请假在家，宝宝中心也有关门的时候。多一个人分担会好很多，况且还是个正主儿。只不过，这个孩子爸爸揣着什么心思可是天知地知路人皆知啊！

见秦耀天掩不住笑意地勤快地收拾桌子，李皓无奈的同时，丝丝甜蜜也滑过心头。这是第三个人了，再相信一次吧。如果依旧是个悲剧，那他也只好罢演了。

“哎，你说，咱们这样算是同居了吧？”厨房里传来得寸进尺的狡猾。

很难想象平时一副阎王爷表情的秦董事长是如何轻松幽默地飙出这么一句疑似调戏的问话。而李皓则决定忽略刚才一瞬间的伤感情怀，开始担心自己的脸红速度是不是过于惊人了。至于刚才问题的后半句，大概也抛在脑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