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外卖送来，两人才磨磨唧唧地从床上下来，洗漱一番坐到餐桌旁。秦耀天不知从哪里定的外卖，大中午头的居然还在卖早点。李皓问起，秦耀天只说花莲的师傅早上做好预备着。“真成你家厨房了。”李皓指的是花莲。本来就是自家厨师，秦耀天这么想，没敢说。

“今天有什么安排没？”秦耀天吃饱饭足，支着胳膊肘问道。

李皓边嚼着烧麦边摇头，他一向秉承食不语的原则，从来都是少说多吃。

“好不容易有个空闲周末……”秦耀天做小媳妇儿状。

“我想在家和你呆着，怎么样？”李皓咽下一口豆腐脑儿，心情不错。

秦耀天想想，满眼笑意：“看电影么？”

“嗯，”李皓点点头，颇有感触地说道“家里这套电视音响就是为了看电影买的。原来我也想看，只是一个人再好的片子也看不下去。”他没刻意说什么情话，三十多的人了，再怎么情啊爱啊自己听着也会脸红，只是偶尔不经意的话语反倒有着温情的功效。

秦耀天听这话觉得格外窝心，喜滋滋地过去翻看影碟，大部分还是崭新没有拆封的。“你想看哪个？”

“都行，看点儿热闹的吧。”不好意思，李皓作为高级知识分子，对电影鉴赏完全不在行。看电影，纯粹是小市民的娱乐活动，而他就是小市民中的一点点。

“叶问2？怎么样？武打片吧，年初听说不错，可惜一直没时间看。”

“我看看，”李皓喝完最后一口豆腐脑儿走过去，“嗯，好像不错。昨天我买了几样糕点，一会儿打开吃吧？”

盒子里包着杏仁饼，杏仁条，绿豆糕，鲍鱼酥，南瓜馅儿饼，还有几种叫不出名字的中式糕点，李皓把它们摆在茶几上，使唤秦耀天去泡了一壶铁观音，这才安分落座，边吃边喝边看。

又过了一会儿，秦耀天正看得兴致勃勃，突然肩头一沉，扭头发现李皓居然睡着了，嘴边还残留着糕点屑，眼下扫过一片阴影。秦耀天用舌尖儿把他嘴角舔干净，抱李皓回了卧室。

24.状况

年末一阵忙乱后，李皓总算得以清闲下来。对面房子也收拾好住上了阿姨。小两口每天都去报到，喂得满儿是白白胖胖，小肥猪一只。他刚想喘口气，刘庆海又给扔给他一份收购案。

“你看看这个。”

“……宏星？”李皓抬头望向坐在老板桌后的刘来头儿，眉间尽是不解。

“宏星旗下的房地产公司，相当于咱们公司进入南部地产的敲门砖。”

“我不明白，如果要打入南部城市，自己组建公司不是更方便。”

“这是人家送到咱们嘴里的肥羊。”刘庆海瞥他一眼，意有所指。

李皓顿时明白了，冷笑一声：“张世辉想干什么。”

“他想让你作为负责收购案的代表。”张家的企业正是宏星集团。

“可是我并不负责这一块儿。事实上也没有太多经验。”李皓慢慢说道，心中的疑虑越发强烈。

“所以这是你学习的好时机。这几年你只负责公司内的业务管理，公司之间的事务还缺乏实际操作经验。”

李皓又翻了几页：“行，那我接下了。”他抬眼看看刘老头儿，发现对方欲言又止，半响忽然笑了：“刘总，你想说什么？”

刘庆海有些尴尬：“你和秦大侄子的事儿，我都知道了。”

这话让李皓心中一跳，猛地瞟向刘老头儿。

“不光是我，”刘庆海嘴是笑的，眼里却满是担忧，“新加坡那边也……我这儿你们放心，不会给使绊子。剩下那几个老顽固就说不定了。你知道……”

“什么？”

“没什么，”刘庆海摆摆手，“我算是违例给你们提了个醒。这个收购案，你小心点儿。”

李皓点点头，一脸愁容地开门出去了。屋里刘老头儿忍不住抚额轻喃：“秦大侄子哟，你怎么跟你老子一个德行！”

回到办公室，李皓把文件夹“啪”一声摔在桌上，径直走进里面的小卧房的床上倒头躺下。闭上眼，脑海里还是刘庆海的话：“送嘴边的肥羊……张世辉……不光是我，新加坡那边……小心点儿……”还有话，李皓知道刘庆海还有话没说，闪烁的眼神……令他愈发不安起来。

秦耀天家里会有所阻挠，这不奇怪。事实上如果毫无反应才不正常。可是为什么连张家也掺和进来了？听刘庆海的话，好像和新加坡那边是有关系的。到底张世辉能得到什么好处，让他甘愿送上一个公司？李皓直觉地感到事情和自己有着莫大的联系，不仅仅是因为秦耀天……

绚丽的和弦响起，兹兹地震动着的手机打断了他混乱的思绪。李皓看看屏幕，是秦耀天。

“喂？”

“皓皓，下班没？”

手腕上的欧米伽正指向6点整，公司按理说已经下班一个小时了。“嗯，你呢？”

“在你公司下面。”秦耀天的声音乐呵呵地。

他走到窗前，所在楼层比较高，自己视力也不是很好，只望到街角模模糊糊有几辆黑色轿车，看不清哪一辆是正主儿的。“那我马上下来。”

“别急，其实我也没事。晚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李皓答得温柔，“你想吃什么？”

“呵呵，那你下来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秦耀天知道，他家李皓虽然每次必说随便，好像对吃的没讲究，实际上最会吃的就数他了。有时兴致高了，随手拈来便是一段有关佳肴的风流趣闻，美食心得。秦耀天就是爱看他家皓眉宇间的那抹神采飞扬。

“走吧？”李皓从后面凑近司机的耳边。

“好。”司机师傅嘴角勾起笑容，两人在后视镜里眼神交汇，心满意足。

这是一家湘菜馆，装潢华丽，生意正是兴隆。他们要了一个包厢，秦耀天把菜单递给他：“看看想吃什么？”

李皓也不推脱，翻开菜单，细细地看起来：“你来过这里？”

“听朋友说过，你不是喜欢吃湘菜么。”秦耀天小时候在北京住过几年，口味却还是偏清淡的，不太能吃辣。李皓提过一回，他便记着了。

“我啊，我什么都爱吃，只要好吃就行”李皓之前抑郁的情绪在看到秦耀天的那瞬间逃得无影无踪，“郑州那里什么菜系都有，每天换一个馆子，一星期，不，半个月你吃不到重的。我从小吃到大，嘴才给养叼了。”

“那北京好吃的饭馆不是更多？你也没去。”

“地方大不好找呗，”李皓半开玩笑地说，“……就一个人也没意思。倒是安华……”他顿住了，“安华那丫头爱自己跑到饭馆儿吃。”一低头，一抬眼，又是一派轻松神色。

秦耀天忍不住吃起一个女人的醋来：“以后我陪你。”

余光扫一了眼站在旁边服务生，李皓想起下午刘庆海的话，笑容里隐约有些不甚明朗。

饭馆顾客爆满，上菜却很快，一会儿功夫剁椒鱼头、米豆腐、酸豆角几个特色湘菜便全齐了，加上两小碗儿铺着玉米粒的白米饭，倒真是让人胃口大开。李皓夹起一块鱼肉，先尝尝：“这个鱼头不是很辣，你试试。”又夹了一块放在秦耀天盘子上。

即便这鱼头辣的很，秦耀天吃起来也是甜的。李皓皱起眉，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之前他不知道秦耀天不能吃辣，这个人也不说，生生陪着自己吃了一大碗麻辣烫，当天嘴上就起了个大脓疱，问他还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不能吃辣。他招呼外面的服务生，叫了一盘黄桃蜜饯：“你要是觉得辣，吃点儿这个。”

“没关系，”秦耀天的嘴唇被烫的红彤彤，一边吃一边直辣得吸气，“习惯就好了。我是没怎么吃过辣才会这样，其实辣的挺好吃，多吃点儿就能培养出来了。”然后讨好般地笑起来，生怕李皓不让自己吃似的。

轻轻在心中叹口气，李皓又是感动又是疼惜，给他夹了几个不太辣的菜。两人一口菜一口米，间或聊聊天，一顿饭足足吃了三个小时。相望一眼，对面那个满面红光、油嘴滑舌的男人是谁啊？

“对了，收购宏星那家公司的案子是让你负责的？”秦耀天想起这件事就不痛快。

“嗯。”李皓正忙着做鱼头的清扫工作。

“诶。”秦耀天小小不满于他家皓皓的无动于衷，他可是非常担心哎。

“别操心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无所谓。还是你……有剩下什么事儿没给我说？”李皓挑起一边眉毛。

秦耀天静默片刻，严肃认真地回答道：“真没了，我能想到能叫事儿的全坦白了。”

李皓点点头，仍旧专注地扒拉着鱼头：“那不就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么。”

秦耀天觉得有些怪异，有点儿发冷，他盯着李皓的脸，琢磨不透。

李皓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吃饭吧。”

“吃完了。”

“那买单。”说完往椅子上一靠，还真把自己当小白脸了。

第二天早上李皓是黑着脸走进刘庆海办公室的，一关门一落座，一瞪眼一翘腿，刘庆海是冷汗刷刷冒啊。

“秦老爷子生病了？”

“厄……嗯……唔……”

“大半夜的就把人给叫走了。”

“……”

“幸好早上打电话来，说是虚惊一场。”李皓声音里没有一丝波纹。

“……那个，其实吧，你是明白的……”刘老头儿心里那叫一个别扭，是秦老爷子自己下的套儿，凭什么让他给人当出气筒啊。

“不过，”李皓笑容渐渐变大，很有些愉悦地说道，“没。关。系。”

刘庆海只觉后背发麻，李皓这小子，真恼了啊。

怕是有人要倒霉了……

25.变数

海龟派的高级知识分子，京城有名的钻石王老五，除去这两个光环，温和恭谦的仪表、俊逸飞扬的书生气质也足以令人对李皓有着上佳印象，但是垂下眼帘，又有谁真正洞察得到那双琉璃珠闪耀的到底是怎样的光彩。

没错，他是俗到烂透的人，纯粹的享受主义者：家里统统是高档器具，软垫靠背毛绒地毯满了一屋子，家里的卫生要请家政公司清扫，洗衣机一大一小分别洗外衣和内衣，吃穿用度从来没亏待过自己；可他骨子里依旧流淌着小市民的市侩精神：买酸奶要一项项比对营养价值表和价钱，推着车宁愿在综合超市的蔬菜摊前挑挑拣拣，却对裹着保鲜膜称好价钱的嗤之以鼻，坚持一周一记帐，每月都会做财务预算。

可是看起来他又是不俗的，精通英、法、西班牙语，毕业于国内国外一流高校，书房里一排排泛着毛边的大部头，家里一摞摞老旧的西方古典音乐CD，他不会弹钢琴但是会弹古琴，能唱京剧，兴致来了便是一篇之乎者也，粗通茶道，会射箭会骑马，如果想，他的日子也可以过得闲适雅致，悠哉乐哉。

他身体力行中庸之道，心里却把几斤几两恩德欠债算得清清楚楚，谈不上以怨报怨，可有时也够不到以直报怨，以德报怨？开玩笑！他自私，甚至有宁愿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的想法，但姿态做足，云淡风轻，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他冷酷，可以一边捐助大笔款项一边剥削城市里的“无产阶级”。所以，当他知道秦耀天被骗回新加坡的时候，很无奈地愤怒了。

“皓皓，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么快。”秦耀天在电话那头也很无奈。

“……没关系，我早说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们家到底会使什么幺蛾子，我倒是很好奇。”

“皓皓……”

“逼婚？给钱？解雇？小三儿？”李皓揉揉因为看文件儿酸痛的眉间，“尽管选。”他奉陪到底。

那头秦耀天却轻轻地笑起来，李皓语气很差：“啊？你高兴了？”

“我是挺高兴的，真的，第一次你生气是为了我。”

李皓轻哼一声，“好好在新加坡呆着吧。”

“别太累了，多注意身体，再有两个月就行。”

“嗯，那我挂了？”

“嗯，晚上再给你打。一定要吃晚饭！”

“好——”李皓按下结束键，把手机放在一边，眺望着远处灰色的高楼大厦吐了一口浊气。最初得知秦耀天被迫留在新加坡时的那股怨气渐渐消散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没来由的厌烦。这是第几次了？为了争夺恋人而不得不奋力一搏。明明开始都是被追逐的对象，为什么到后来劳心费神总是自己呢？怎么就没一天舒心的日子？！王卓去美国自己就屁颠屁颠儿地跟过去，张世辉要娶老婆自己跟个怨妇似的大闹一场，现在又跟秦家杠上了，他李皓什么时候过的这么憋屈要如此看人脸色！

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他暗自发誓，今后别想让他再费心一分一毫，大不了一拍两散拉倒！

“头儿？还不走呐？”周萌萌的小脸从门缝里露出来，笑嘻嘻的。

李皓这才从被惹毛的状态中脱身，回以一笑：“再呆会儿。哟，穿这么漂亮，祸害哪家小伙儿呢？”

周萌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头儿你还不知道呀，我马上要结婚了。”

他听得一愣，可不自己前一段光顾着和秦耀天腻歪了，居然连自己下属要结婚都不知道。李皓抱歉地说道：“最近没和你们几个聚会了，哪天咱们办公室的都出来玩儿一次，也当给你开个告别单身派对。”

“我早就计划好了，只等着李头儿开口呢。”周萌萌很开心地说道，“到时候给你们介绍一下我家那位。”

“哦？是哪个这么幸运能得到周小姐的青睐？”

周萌萌神秘一笑：“到时候就知道啦。李头儿你去吧？”

“当然了，”李副总裁好脾气地说，“快点下去吧，他来接你了吧？”

周萌萌难得地羞涩起来，咬咬下唇：“那我走了，李头儿。”

“好，好，快去吧。”李皓挥挥手，又拿起文件。他并不赞同日本企业里下属陪着上司一起加班的规定，相反还会鼓励下属们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内保质完成工作即可下班，效率至上。至于他自己为何常常加班……方安华的原句是这么说的：“当老板的不加班容易造成下级的不平衡，这是一种变相的心理安抚。”

攥在手中的宏星地产的收购文件，李皓已经读过不下七八遍，依旧抓不到任何端倪。在房地产业蓬勃发展的当下，即便是有世界经济危机的隐虑，对国内的房地产业应该不会有太大冲击才对，毕竟房地产是拉动GDP的主力军，有国家政策护航，不说稳赚不赔，三五年之内高利润还是有保障的。宏星地产虽算不上南部的老大，名气却也不小，一个无负债稳盈利的企业宏星就这么甘愿拱手出让？虽然他们所用理由是集团精简摊子，全面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