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傻了,大张着嘴、任由冷空气在口腔里扫荡……幸亏不是夏天,否则就会有倒霉的虫子遭殃了。
这算……什么情况啊?硬了……又是什么意思?哪儿硬了?为什么在来奚典家的路上就硬了?跟奚典有关系吗?
结合奚典说的那句“这么急干什么”,卫明忽然明白刚才那声短促而压抑的“唔”是谁发出的、为什么会发出了……是奚典,八成是被人强吻了!
天,很冷。深夜的寒风更加凌厉。
又呆立了五秒钟,卫明打了个大大的冷战,一溜烟地跑上了楼。只是脚步很重,简直有点惊天动地的味道。开门、关门,一气呵成。只是动静很大,简直是被他踢开和踢上的。
屋里没开灯,因为屋里没人。屋子的主人此刻正趴在黑漆漆的阳台上,发挥常人所不能的耐力和毅力、全神贯注地偷听着楼下的动静。可惜楼下很安静,因为门窗紧闭,只有院子里的树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而他也不是什么异能人士,不能听人所不能。
半个多小时后,监听行动无功而返,倒把卫明冻得瑟瑟发抖、头昏脑胀。草草冲了把滚烫的热水澡后就把自己囫囵扔在床上,抱着被子开始了辗转反侧、无法成眠的煎熬。直到第N百次翻过来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夜光表的表面上那两点莹莹绿光形成一个正四十五度角、惊觉已经凌晨三点了,于是坐起来狠狠地甩了十几二十下脑袋后又重重跌回枕头上。不久,朦胧地睡去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他忽然被下腹的一阵骚动和紧跟着腿间的一股湿热给惊醒了。吓得他腾地一下坐起来,连台灯都来不及开、脑海里那张面貌难辨但肯定是学长的脸的影像还来不及擦掉就手忙脚乱地找纸巾。可找了半天只找到一个已经空了两天却一直忘了补给的空纸巾盒。
靠、靠、靠!郁愤难耐之下,卫明用闲着的那只手照着床垫就是一阵猛砸,发出“砰砰”的闷响声。随后忽然想到楼下的那个盲人听力超好的,指不定这点动静就会把本该好眠的他给惊醒过来,于是又急忙停手。
呆坐了半分钟,卫明感到有粘稠的液体突破了棉质内裤和手指的防线、顺着大腿往下流淌了,紧张得他哀鸣一声、掀开被子跳下了床,光着脚、连跳带蹦地冒着冰凉的空气跑进厕所。
惨白的灯光下,镜子里有一张颜色潮红,表情无比沮丧、懊恼外加郁愤的脸。
仇人一样地瞪了自己一会儿,卫明冻得牙齿打颤了。急忙胡乱扯了一大把卷筒纸马马虎虎把自己料理干净,然后光着脚、光着腚跑回了房间。被窝冷了,又把他冻得狂抖一通。抖了一半,他忽然定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勾勾望着隐约可见的天花板。
想起来了,那个熟悉的让他总觉得在哪儿听到过的声音是……童遥的!
3-2
×年11月11日。晴。
今天是光棍节,我和小白都是光棍,同病相怜啊!
刚才在网上看到了一个人肉搜索的帖子,搜索一个超级BT虐猫女!我竟然今天才知道这件事!!!!!!!这种人应该抽死她!那个出钱雇她的BT狂更应该宰了而后快!!!!××(国家名)人怎么这么、这么……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气死我了!!!!!!!!!!
小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要说一千一万个对不起。人,真的是种很恶心、很恶心的动物!
——摘自卫明的日记
新年第一天的上午,卫明是在被窝里、昏昏沉沉的睡梦中渡过的。要不是被渐渐闯入耳膜的越来越激烈的敲门声给惊醒的话,估计他还能多睡会儿。
“谁?”他勉为其难地从被子里探出脑袋,也不管外面的人听不听得见就闭着眼吼了一声。
敲门声还在继续,并且已变成了拍门声、还夹杂着追命门铃声。
无奈,卫明只好裹着被子晕乎乎地出去开门。
“卫明?”门还没完全打开,奚典气急败坏的声音就扑面而来。
“呃?”卫明傻呵呵地应了一声,混沌的脑袋里什么念头都来不及转悠。
“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久才来开门?!”奚典怒不可遏地摸到防盗门的栏杆,用力拉了拉、发出“哐哐”的响声。
“我……没怎么啊!”卫明被他可谓狰狞的样子吓了一跳,可话一出口脑子里就忽地一下涌上来很多很多东西、脑壳都要撑破了。“你怎么会上来?”他退后了一步,警惕地看着的奚典,有种外面站着的不是自己的新邻居而是吃人猛兽的错觉……他的确吃了他倾慕了多年的偶像!
“你的声音不对!”奚典侧着头分辨着卫明鼻音浓重、沙哑的嗓音里的不良信息,很快就下了诊断:“你感冒了?”
卫明其实是发烧了,他自己知道。所以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艰难地爬起来吃了一片退烧药,结果稀里糊涂地被裹在身上的被子绊了个大跟头,差点把脑袋撞破。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烧似乎到现在都没退,不过他并不打算如实以告……他不想再和奚典有任何的接触,哪怕是隔着一道铁门和他面对面站着都让他有情何以堪的严重不适感。于是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不是。我在睡觉,所以声音有点粗、鼻子有点堵。”哼,谁叫奚典是个瞎子呢?决不可能知道他现在脸色惨白、站都站不稳了吧?
奚典的眉峰从太阳镜后耸了起来,显然是在很用力地皱眉……也显然是不信的。
卫明摆出一张无辜而镇定的面孔对着他,等了一会儿、问:“还有事吗?我要去接着睡了。”
“那你昨天半夜是怎么回事?”奚典的声音很低、很沉、还明显有对卫明这种毫无征兆的敌意的克制。“从床上掉下来了还是跌倒了?”半夜里楼上重物落地的闷响声把他惊醒了,侧耳听了很久都没有后续的声音、让他很担心卫明发生了什么意外,所以才忍无可忍地上来敲门。
“啊?哦!”卫明挠着头想了一会儿,不以为意地道:“我喝高了,没事的。对不起啊,吵醒你了。”喝高了也可以解释他昨晚上楼时发出的那些动静吧?
奚典的脸色渐渐变成铁青色,唇线也绷得很紧,很久都没开口,只是胸口一起一伏得厉害。
裹在身上的被子里那点暖意一点点从卫明直接露在冷空气里的腿上逃走了,让他晕乎乎的脑袋也变得越来越沉。“还有什么事吗?”
“你姐姐呢?”奚典不理他。“这两天一直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卫明不行了、不得不扶住了门框。“她和我姐夫去度假了。”
“开门!”像是听到他的一举一动一样,奚典再度拉了拉一直没松开的铁栅栏。
“我还没睡醒,没精力招待你。”卫明不再逞强,乏力地摆了摆手道:“你下去吧!”
“开门!”奚典的嗓音猛地拔高了。
卫明没想到他会吼自己、也想不通他凭什么吼自己,愣了一会儿,火了。“你干嘛?!”他不顾脑袋里嗡嗡作响,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大嗓门也亮了出来,“我不是说了我没事吗?你谁啊你?叫我开门就开门?!”
这次,奚典被他吼得愣住了。
“你该干嘛干嘛去,别来烦我!”卫明用力挥了一下手,顺便“砰”地一声甩上了房门。哼哼,这就叫“闭门羹”吧?他冷笑着扭头回房间去了。脚还没踏进房间门,背后又传来了敲门加追命门铃声。
“开门,否则我就报警了!”奚典暴躁不安的声音从门后飘了进来。
卫明觉得自己要崩溃了……不,他真的崩溃了!全身的温度急速飙升、以至于披着的被子里火热一片,心跳急速加剧、以至于耳朵里全是剧烈的心跳声。他像受伤的困兽一样冲到门前,猛地拉开房门狂吼道:“你走开……!”
“开门,卫明。”奚典没有被他狂扑出来的怒气吓倒,声音很柔和、语气里甚至还有哀求的味道。“你病了,我听得出来。”
“你才病了呢!”卫明被他的纠缠弄得耐性全无、几乎要跺脚了,闭着眼睛朝他吼:“你是个恶心的变态同性恋!”
这声吼成功地让奚典石化了。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指像慢镜头回放一样一根一根地从防盗门的铁栏杆上滑落。“你……看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卫明的幻听,这句话他说得不仅气弱、而且还有颤音。
卫明没出声,只是用更响的一记关门声回答了他。
奚典没有再敲门或者按门铃。
这个世界终于清净了!
清净中,卫明回到房间、再度倒在再度凉透了的床上,裹着被子蜷缩起了身体。肥皂泡,过去的一切都是个戳破了的肥皂泡。童遥、视觉艺术、卑微的希望别人幸福自己就能感到幸福的梦想……都是肥皂泡!
烧终于退了,但卫明全身的力气也被这场来势汹汹的发烧给折磨殆尽,只能奄奄一息地趴在汗湿的枕头上一口口地喘气。胃里空空如也,凶悍地唱着空城计……其实早在先前奚典上来敲门的时候他就饿得半死了。抬头看看床头柜上的表……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卫明硬撑着坐了起来,只觉得浑身都软绵绵的。冰凉的衣物穿上身时更让他很没出息地直哼哼。步伐沉重得像是趟水而行,而叫嚣着的胃却又让他片刻都不得消停、以至于嘴里咬着牙刷就扑进了厨房。
这时候,天杀的门铃声又响了起来!但这次的并没一声紧似一声、像催命符那样,而是节奏不紧不慢、按几下后就停了。
卫明皱皱眉、吐了嘴里的牙膏沫,磨磨蹭蹭地挪到门边,倚着墙问了声:“谁啊?”
“送外卖的。”一个外地口音的女人的声音,还有笑笑的味道。
“嗯?”卫明困惑了。“我没叫外卖。送错了!”
“没错!别人替你叫的。”
嗯?卫明再度愣住了……难道是大姐?靠,她在地中海都替他叫外卖?!他的脑子早已乱成了一锅粥,稀里糊涂就拉开房门、探出脑袋看了看。
门外站着的是个没见过的中年妇女,手里托着两个圆形的微波炉专用盒子。“这是给你做的鱼片粥。”她笑盈盈地看着满脸防卫却掩不住虚弱的卫明道:“你感冒了吧?听说还喝醉了?大半天都没吃东西了,喝点粥养养胃。”
“啊?”卫明听得云里雾里,傻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这个女的肯定是奚典家的钟点工……看这盒子是家用的,所以只可能是奚典!“呃……”他挠挠头,很为难的样子道:“我已经做好饭了,正准备吃呢!”话音还未落地他就懊恼地捶脑袋……以奚典的超级听力肯定很清楚他刚起床、根本没来得及做任何东西。想想他就郁闷……这家伙是不是吃饱了撑的?一天到晚都竖着耳朵听他家的动静?大姐来没来他知道,自己半夜里那点动静他也知道!
果然,中年妇女脸上的笑意扩大了,轻轻掂了掂手里的盒子道:“快拿进去吃吧,还很热乎呢!我给你煎了个荷包蛋,蛋下面是韭菜炒香干。你嘴里没味儿,所以韭菜里头多放了点盐、你吃的时候注意点。”见卫明还是傻傻地抻着脑袋,她又道:“现在的天气忽冷忽热,很容易感冒发烧的,吃韭菜杀菌最好了!”
卫明抵挡不住钟点工阿姨越来越温情脉脉的眼神,更抵挡不住一阵阵闯进鼻尖的饭菜香气。挣扎了一会儿之后,他投降了。没出息地拉开防盗门伸出手,接触到热乎乎的饭盒时他空荡荡的胃抽搐得都快让他眼含热泪了。
钟点工阿姨小心翼翼地把两个盒子递到卫明手里,顺便扶着防盗门朝洞开的房门里张望了一下,笑道:“真的跟我们楼下一模一样啊?”真的是奚典家的钟点工!
“嗯?嗯!”卫明蔫蔫地点了下头,“本来就是他家的房子,是他非要拿来跟我家换的。”
“哦,哦。”钟点工阿姨点了几下头,依旧扶着防盗门杵在门口。
卫明看看她、又看看自己手里的食物,为难了。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请阿姨走人的时候,门口出现了卫明最不想看到的那道人影。
奚典没有停留,直接扶着墙跨进了卫家。
“你……”卫明瞪着他脚上的帆布鞋,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
“谢谢你,钱阿姨。”奚典根本不管卫明是什么反应,很温和地跟自己派来的先锋队员道谢,然后熟门熟路地摸到房门轻轻推上了。
外边,钱阿姨也几乎同步地推上了防盗门。
卫明托着两个稍稍有点烫手的饭盒傻傻地站在屋里,忽然有种绝望在心头泛滥……他觉得自己被彻彻底底地陷害了!
“快吃吧!”奚典道:“不饿吗?”
“饿,饿死了!”卫明气若游丝地嘀咕了一句,端着饭盒跑到桌边放下,又一溜烟地跑进厨房去拿了筷子勺子出来,急吼吼地把荷包蛋塞到了嘴里。他太饿、太虚弱,已经没精力去思考任何东西了。
奚典对202的熟悉程度仅限于房门,所以进屋后就从裤子后袋里掏出白色的折叠盲杖,轻轻一抖便透开了,轻点地面、顺着卫明的动作发出的声响朝桌边摸了过去。
听到盲杖点地的声音,卫明竟觉得这轻微的“笃笃”声有点刺耳,不禁蹙起了眉。嘴里有了食物,脑袋似乎清明点儿了。他忽然想到了童遥在博客上说的那个“真爱”,也想到了他之后的杳无音信……是奚典吧?从字里行间里洋溢出的滔滔不绝的崇拜和爱慕之情、从他这么爱现的一个人却不像以前那样在网页上公布“真爱”的照片来看,那个人应该就是奚典吧!“你怎么瞎的?”他冷冷地问:“多少年了?”
奚典骤然停步、脸色严峻地面对着他,久久都不开口。
卫明没看他,也不催他,自顾自地吃东西。其实,他并不真的那么想知道答案、也没指望奚典会回答。
“二十二年。”奚典回答了他的第二个问题。
卫明举着筷子的手悬在了空中。二十二年?也就是说奚典在十岁、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世界的时候就瞎了?!“对不起。”他的眉皱得更紧,低低咕哝了一声便起身去厨房拿胡椒粉了。
奚典又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怔才皱皱眉、斜向走了几步摸到了餐桌。“你怎么了?发烧了吗?”
“现在已经退了。”卫明从厨房里拿了胡椒粉出来,正巧看到奚典的仓促转身,不禁愣了一下……难道他没听见他的脚步?一不留神,早就潜伏着的歉疚感突袭了他。
“哦,那就好!”奚典勉强扯了扯嘴角,僵硬地点头。
卫明咬牙、再咬牙。抛开巨大的歉疚感,别开目光不再看他,还使劲地在脑海里拼凑着梦里那张朦胧的脸。“你来干嘛?”他硬梆梆地问:“外卖我已经收到了,还有什么事吗?”
奚典怔住了,面对着他说不出话来。
卫明绷着头皮、绷着全身回到刚才的座位硬邦邦地坐下。“吃完了我会把盒子给你送下去的。”
奚典不说话,呼吸则越来越重了。
卫明不敢看他、不愿看他……即便是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很过分、很没道理、很狼心狗肺,但他真的不想再和他有什么交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