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雁行)——闻尔
闻尔  发于:2012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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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原地的乐乐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挺拔背影,愣了一会儿,呐呐:“这气场……”

阿耀皱眉:“这脾气……”

两人话语一顿,转头相视,齐齐笑了起来。

考虑到这顿饭是由铭徽提出,那掏钱的多半也是他,于是乐乐和阿耀都很乖的听从安排,铭徽说去哪儿就去哪,由着他开车带他们在市里瞎兜。

阿耀想着,反正这次是逃不掉了,索性就放开手脚,好歹乐乐在身边坐着,想铭徽也不会说出什么奇怪的话。

心头的担忧放下,情绪也就开怀起来,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每次看到铭徽因为自己和乐乐过于亲密而冷下一张脸的时候,除了尴尬,心里竟然还升起一阵阵开心和温馨。

阿耀没有深究,只是觉得,这样相处,好像也不错?

唔……或许真的可以考虑维持朋友关系,普通朋友就好。

“就是这里了。”

车子拐过闹市,缓缓驶进一条不大的巷道:清清冷冷的环境,三两家偃旗息鼓的店面,看上去很有些凄凉。

乐乐惊讶:“这里这么偏僻,姐夫你是怎么找到的?”

“上次听人说的。位置虽然差了点,但这里的川菜做得很不错。”铭徽透过后视镜淡淡看了她一眼,“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只记得阿耀以前爱吃辣,所以就带你们来这里了。”

“啊?”乐乐不可置信地转过脸看着阿耀:“你不是从来不喜欢吃辣么?”

阿耀尴尬地抓抓头:“不是不喜欢,是胃变差了,吃了不舒服……”

“胃病?”铭徽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那我们去别的地方。”

他根本不容人拒绝,眼看着车已经到了那家餐馆,又硬生生转个弯从巷子里退了出来,阿耀嘴巴张了张,想想还是老实地闭上。

“算了,在外面我都不放心。”铭徽将车开头巷口一片空地,停下来,有些烦躁的转身看着他们:“不如去我家吧,我做饭。”

“姐夫还会做饭?”乐乐彻底梦幻了。

“马马虎虎吧。”

“太完美了!表姐幸福死了!”乐乐一面花痴一面抓着阿耀一径摇:“看到没有?人家姐夫这么出色都会做饭,你呢?!”

阿耀懒洋洋打个哈欠:“我会吃……”

“猪!”乐乐哼一声,转过头继续对铭徽谄媚:“那就麻烦姐夫了,需要准备什么吗?要不要咱们去买点菜什么的?”

“不用了,我经常自己做饭,家里什么都有。”铭徽转过身重新发动车子,意味深长地说:“其实乐乐你条件这么好,想要找个会做菜的男朋友实在太简单了,何必跟着阿耀。”

阿耀不满:“喂,你什么意思啊?”

“就是那个意思。”轻笑一声,方向盘打了个转,铭徽没有再解释。

乐乐干笑:“呵呵,其实阿耀还是挺好、挺好的……”

一车三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铭徽的家。

与阿耀想象中并不相同,铭徽家里的布置并不像小时候他见到的那样生硬冷锐,反而有些自己从前家的风格:浅色调的墙面,纯白的沙发,以及装饰用的绿色植物,吊兰、盆栽,甚至在角落里还养了一缸金鱼……总之和这个冷面男人的外在形象完全不相符。

“好温馨啊……”乐乐在客厅里转了几圈,东瞅瞅西看看,忍不住赞叹:“姐夫你太神奇了,既会做饭又很居家,偏偏看起来还是那种职场强人……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你想象的是怎样?”铭徽松开领带,随手将西装外套脱下来递给阿耀:“帮我挂到房间里去一下。”

他的话说的自然流畅,仿佛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却让阿耀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动作缓慢地接过来,迷迷瞪瞪地朝着他指着的房间去。

乐乐也有些没反应过来,话语迟钝了片刻:“呃,就是那种从内到外都很大男子主义的人,不会做饭不会打扫啦,冰箱里永远只有啤酒、没有清洁工房间就一团乱,而且每天都在外面吃饭的家伙……”

“看来你对我的第一印象并不好。”铭徽挽起袖子,淡淡笑了笑:“实际上,我的冰箱里除了啤酒还有白菜。”

乐乐呆住。

“好了,你在这儿坐一会儿吧,我很快就弄好了。”铭徽将沙发上的遥控器抛给她:“无聊就看看电视。”

“呃,不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铭徽抬头,正好看见阿耀神思恍惚地从自己房间中出来,唇角微微勾起:“阿耀来帮我就可以了。”

“啊?”阿耀茫然。

“叫你去帮忙做饭啦!”乐乐一个抱枕扔过去。

“哦。”阿耀摸摸鼻子,乖乖地跟着一脸高深莫测的铭徽进了厨房。

第十四章

阿耀低着头跟在后面,脑袋里不停回想着刚才在铭徽房中看到的一切,一时间没注意到前面的人已经停下了脚步,一下子撞上铭徽硬邦邦的身体。

揉着鼻子抬起头,铭徽没看他,只是静静走到他背后去落上了锁。

咔哒一声,不大的厨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铭徽的气息轻轻扑在脖颈后方,温热而潮湿,像是一些很久远的夏日回忆,淡淡的、阳光灿烂的样子。

阿耀不自在地动了动,想要转过来,刚移了下脑袋,就被人从身后抱了满怀。

“阿耀。”他的头沉沉埋在阿耀的颈项间,话语间有着难以察觉的脆弱:“这些年,你是不是都把我忘了?”

阿耀一愣,想要挣扎的念头被他简单的一句话击溃,呆呆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佯装轻松地说:“是啊,都忘记了……那么忙,哪来的时间去想啊。”

“你呢?你肯定也和我一样。”阿耀越说脸色越白,偏偏还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笑得比苦瓜还苦:“看你现在就知道了,房子、车、女朋友,什么都有了,还当上了律师?呵呵,你果然还是最强的啊,只比我大两岁就这么成功……”

他一口气说完,像是不能呼吸一样急喘了两声,还想要继续,却被铭徽打断。

“几年没见,你骗人的技术还是这么差。”铭徽叹了口气,渐渐将他松开。阿耀不敢转身,只是听到他带着淡淡愉快的声音:“之前我还一直担心你把我忘干净了,现在总算知道没有……你这个人啊,就是喜欢嘴硬。”他轻轻一笑:“我和你一样?对啊,你刚才不是都看到了吗?你说说我是不是和你一样?”

想起他房间里强烈到无法忽略的、自己存在过的痕迹,阿耀默然无语。

“留着那些东西有什么意义?”阿耀疲惫地摇摇头,转过身来直视铭徽:“你不觉得无聊么?”

刚才进到铭徽的房中替他挂外套,推开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的照片,铺满了整整一面墙,正对着床,笑容灿烂的样子,是很久以前的少年时代。

甚至于在铭徽的床头、书架上,密密麻麻摆放的都是从前自己送给他的小物件:几本破旧的漫画书、一只缺了口的泥塑杯、几颗摩擦过度的玻璃球……许多许多,他都不记得原来自己曾经给予过他这么多的东西。

“不无聊。我有很多事要做,怎么可能无聊?”铭徽苦笑,眼中流露出的哀伤令阿耀不忍目睹:“可是,尽管这样……我也会觉得很寂寞。”

“你觉得这些事没有意义吗?”他偏着头,目光温柔而痛楚:“但是我没有办法想象,过去的这些年,如果不是这些东西支撑我,我要怎么一步步地走到现在。”

阿耀被他说得手足无措,慌张又心疼,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眼前的铭徽是他不熟悉的一个人,从来没有过的软弱和示弱,像是被残忍抛上岸的鱼,失去了它有所引以为傲的技能与赖以生存的环境,徒劳无功地挣扎着,等待被随时会到来的渔夫终结性命。

而他就是那个手握匕首的渔夫。

“哪、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阿耀不敢去看他,缩着脖子讪笑:“你是不是言情小说看多了,怎么跟个姑娘似的。”

铭徽沉默。安静地凝视了他好一会儿,沉声说:“阿耀,你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

“谁不变啊?”阿耀无所谓的耸耸肩:“适者生存。你也知道我以前那个样子……跟个白痴一样,什么都不懂。”

“我不是说这个。”铭徽皱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从不逃避,不管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很勇敢的接受,但是现在呢?”他退开一步:“你看看你自己?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铭徽的声音渐渐温柔下来:“阿耀,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这些年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变成这样了?”

阿耀眼眶一点点红了,眯着眼睛看了看窗外:“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希望你在的时候你不在,现在不需要你了,你跑出来做什么?”狠狠抹了一把眼睛,把没来得及涌上的眼泪统统压下,阿耀吸吸鼻子,表情倔强地回视他:“我已经长大了,别把我当成从前那个孩子。”

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睫毛上还沾着细碎的泪花,偏偏说话的口气强硬至极,振振有词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源于心虚。

显然铭徽半点没被他的虚张声势唬住,声音低低地问:“阿耀,你是在怪我吗?”

“怪你什么?”阿耀没好气:“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你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要时时刻刻参与我的人生?”

铭徽叹息一声,没有辩解,只是退到墙边低头站着,掏出一支烟,问阿耀:“可以吗?”

阿耀僵硬地点点头。

“我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烟雾缭绕中,铭徽的面目渐渐隐去,只有声音不紧不慢地传到阿耀耳边,莫名地,听得人一阵心酸:“你当时跟我说,走了之后会写信来,我就一直等着。”

“可是阿耀,我从来没有等到过一封你的信。”铭徽夹着的烟的手指抖了抖,烟灰颤巍巍地垂下来:“一直到我高中毕业,我都还记得从前答应你的。我说过要来找你,可是根本不知道你在哪里……我问了很多人,只打听到你的家乡在北方,所以高三那个暑假,我一个人把北方的所有城市都跑了个遍。”

铭徽苦笑:“其实那时候也挺傻的,那么大一块地方,我一个人是怎么都不可能找得到你的。”

“我那时候……跟着奶奶回了乡下。”阿耀涩声说:“我有给你写信,真的,从来没有断过……但是你一直没有回我,后来搬了家,妈妈又走了,这才没再继续写下去。”

烟头上摇摇欲坠地烟灰终于掉落下来,铭徽抬起头:“阿姨……去世了?”

“嗯。”阿耀平静地点点头:“其实搬家之前就已经很不好了,拖了几年,我十五岁的时候,她去世了。”

“乐乐就是那时候认识的,妈妈生前最后那段时间受了乐乐很多照顾。她大我一岁,总是来帮忙,很乖巧,妈妈一直很喜欢她,临终前叫我以后一定要对她好。”阿耀走到他身边站着,自然地接过铭徽手中的烟,放到嘴里轻轻抿了一口:“乐乐是非常乐观的女孩子,她肯和我在一起,我很开心。”

“那你呢?”铭徽问:“你喜欢她吗?”

“我?”阿耀不置可否地笑笑,没有回答。

好一会儿都没人说话,烟渐渐燃到了尽头。

铭徽直起身子,将烟蒂扔进垃圾桶,拍掉裤腿上的灰烬,低声说:“你的信估计是被我妈收去了,她一直不满意我们来往。”他回头看着阿耀,又突地一笑,笑容里尽是苦涩:“看来我们真的是错过了很多年。”

“是啊。”阿耀也跟着站直,伸了个懒腰,掩去所有不自在的神色:“所以我从一开始就觉得没必要继续,以前那种过分亲密的关系,不适合现在的我们。”

“连朋友也不能做了吗?”

阿耀斜了他一眼,咧嘴:“普通朋友吧。”

又补上一句:“你这人存在感太强,我想当你不存在都不行,还不如就做朋友。”

“嗯。”铭徽将手平摊在阿耀面前:“手机。”

“啊?”阿耀木木的把东西交出来,眼看着铭徽熟练的用他的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再还给他时,号码薄里已经多了一个署名“阿徽”的联系人。

“这么自恋啊,还把自己排在第一位。”阿耀看了一眼手机,随口抱怨:“乐乐要是看到,一定骂死我。”说是这么说,笑容却怎么也收不住,也丝毫没有改过来的意思,施施然地将手机揣回口袋里。

铭徽不理他,也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噼里啪啦一通按,阿耀好奇的凑过去,却被铭徽笑着躲开。

“小气。”阿耀撇撇嘴,颇为不屑,“存个号码也这么神秘。”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这么隐私的东西为什么要给你看?”铭徽打趣他,眼底却是满满的温柔与宽容,看得阿耀心头一颤,连忙闭了嘴。

“好了好了,快去做菜吧,都进来好一会儿了还没动静,乐乐该怀疑了。”阿耀抓抓脑袋,原地转了两圈,一脸茫然地问:“我能帮什么?”

“你站在旁边帮我拿东西吧。”铭徽一本正经地交代他:“先去冰箱里取两个鸡蛋。”

“哦。”

等到他们两人磨磨蹭蹭的折腾完,再回到客厅的时候,乐乐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熟了。

阿耀轻手轻脚地将盘子放在餐桌上,走过去叫她:“乐乐?”

乐乐嘟囔了一句,翻个身,不理会。

“不吃饭了吗?”阿耀轻声问。

乐乐迷迷瞪瞪地摇摇头,软绵绵的推阿耀:“不要吵……”

“去床上睡吧。”阿耀俯身轻轻将她抱起来,和铭徽交换了个眼神,后者了然地点点头:“大概是太累了,带她去房间里睡吧。”

铭徽的家里大概是不常来人的缘故,客房里虽然收拾得整整齐齐,却一点不像是住过人的样子,被单上盖了一层遮灰的白布,眼看着阿耀抱着人进来,才将它揭开,露出里面干净整洁的被褥。

阿耀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将乐乐放下,一面替她掖好被子,一面低声问铭徽:“你家里就你一个人?”

铭徽有些莫名其妙:“当然。”

“那……她表姐呢?”指指乐乐,阿耀不解:“你们不是在谈恋爱么?”刚才去铭徽房间的时候就已经奇怪:这么大张旗鼓的贴着自己的照片,难道铭徽的女朋友就不会吃醋的?

“哦,小言啊。”铭徽笑笑:“我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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