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一脸色陡变，他冷冷地望着唐旭，良久愤恨地一脚踹在墙上，脚步疾快如风，怒气冲冲地走了。

唐旭张开手掌，虚握了几下，良久蹙着眉，叹了口气。

究竟是什么时候，什么原因，才变得这么没有自信了呢？

他额头抵在栏杆上，冰凉的感觉撼得心脏都在抽痛。到头来，这一生，也不过就是这样虚惘空洞而已。

“喂！”小一趾高气昂地声音骤然打断了他无谓的自怨自怜。

唐旭有些茫然地抬头，暂时没反应过来。

小一居高临下，俯身道：“你这个笨蛋，要是实在无聊的话，可以找那些智能提出要求……你可以点餐，只要符合维持你的身体健康的前提条件，他们都会给予满足，明白？”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刚涌上喉头，小一又恨恨一脚踹过来，似乎在恼怒自己多话，然后嗖嗖蹬蹬地又走了。

很久都没有再回来。

禁闭室没有重新紧闭，唐旭不知道原因，他坐了许久，囫囵睡了个觉，倒也不觉得冷，可见斯迪尔监狱的待遇实在好得可怕了。

智能来送早餐的时候，唐旭心中一动，道：“中午要吃糖醋排骨，酸菜鱼，猪蹄汤，油炸虾……”他巴拉巴拉地报出一堆菜名。

那智能眼神闪了两秒，回答道：“抱歉，您身材偏胖，以上食物都太过油腻。”

唐旭：“……”

他抓狂了，这是什么讨嫌的智能，他这身材哪里偏胖了，根本就是男人……上位老板大忙人的最标准最令人艳羡的身材了好不好！

那智能继续冷冰冰公式化道：“根据您的身体状况分析，可以提供山药排骨汤，是否接受。”

唐旭抱胸，邪邪笑道：“要是我不接受呢？”

那智能没有丝毫郁闷：“请重新点选，将根据您的身体状况进行筛选搭配。”

唐旭嘿嘿一笑，开始了斯迪尔监狱欺负傻乎乎的智能之旅。

Ch.43

小一靠在游戏仓旁，看徐子华端上午饭，他犹豫了一下，叫住了他：“徐……叔，这两天怎么没见唐……旭哥？”

徐子华拢好眉目间的忧愁，微微一笑，道：“少爷出差去了。”

小一明知故问：“你能联系到他吗？”他指了指自己的手机，“他的电话打不通，是换了号码吗？”

徐子华笑容不变：“没有换，我也不能，少爷去的地方信号不好。”

小一腹诽：这什么时代了，还信号不好，真是个蹩脚的不靠谱的理由！

徐子华问：“是有什么事情想找少爷吗？有什么要求对我说也是一样的。”

小一道：“我很想他。”

徐子华一愣，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少爷很快就会回来的。”透着决然的味道，又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小一点点头：“哦。”

徐子华又安抚了几句，离开了。

小一靠在游戏仓边，有些茫然。

距离唐旭被收押已经过去四天了，徐子华和宋石都在忙，没人知道自己已经知道，没有人将压力施加到他身上，他们一个两个分明都很着急，但偏偏还尽量分出心思精力在自己身上，尽量做到有求必应。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经历。

他的家族源远流长，起初只是二十六名臭味相投的学者和科研工作者呆在一起，后来为了传承，就发展出了字母家族。

家族里奉行先引导、后放养的培养政策，二十六脉承续，家族里大家各有事业，谁也顾不上谁，没有人会像这些人这样待他，就算是……就算是引导他的小X也做不到如此。

小一知道自己有些想法很幼稚。

他们这一脉骨子里都比较偏激，破坏欲重，对杀伤力强大的暴力武器心存狂热，很多人都是英年早逝，死于自毁。但比之以往的长辈们，小一又多了些情感化，他渴望别人的关怀，喜欢成为别人目光的焦点。

但这不可能，因为他和小Z共用的一个同辈的小X作为引导者。这三人的情况比较特殊。关于小X，由于出生时的种种巧合意外，导致他过早成熟，年幼时便离开家族基地，到X国青藤堡实验基地，开始从事研究。据小一所知，由于他自小就表现出强大的破坏力，所以才会由小X引导他成长，而小Z是多余的，他长辈还在，只是被人拐跑，不得归家。

本来，小X的精力只会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小一无法克制这样的念头，他心灵深处，是十分清楚的明白，他从来不讨厌小X，他甚至敬佩、爱慕他。

——那是一种非常特别而微妙的情感，与爱情、亲情、友情，尽皆无关，但却让小一单纯狭窄的视野里，只能印出他。

小一因为他学会了很多，因为他数次死里逃生，而当他终于能够静心观察、思考的时候，却发现那个人要关心的东西太多了。

他这次来X国，跟小X的交流过程中，已经隐晦的透露出，他有了新的构想，失败则很可能踏上与前人相同的自毁道路。

但小X不见了，他没工夫理会了，他得去找小Z。

“啊啊啊——”小一越想越气，揪着头发大叫起来。

几秒之后，“哐”一声，宋石扛着把枪就冲了进来，视线迅速飞扫，嘴里道：“怎么了怎么了！有敌情吗！”

他的嗓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声音清清亮亮的有些像少年。

小一怔怔地望着他。

但是现在终于有人主动地、专注地、全心全意地关心他了，而且，因为他的关系，眼前这个人，那些人都尽力保护自己。

宋石冲上来上下摸摸捏捏：“你没事吗？”

小一摇了摇头，他其实并不贪心，只要一个就行，现在是出现了么？唐……旭……

宋石哦了一声，他本想吐槽下没事别乱嚷嚷啊，但是一来他没心情，二来小一看起来也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他安慰道：“老板很快回来陪你找乐子了。”

小一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他哪里看起来很无聊的样子了？只是有些微的烦躁罢了……他不耐烦地摆摆手：“滚吧，忙你的事情去！”

宋石耷拉着脑袋，郁闷地抬脚。

“等等！”小一喊道，“你知道唐旭去哪儿了？”

宋石回答道：“哦，老板被人追杀中。”

小一：“……”

小一道：“你上次说他去我家提亲的呢？”

宋石挠挠头：“……这很简单啊，他去提亲途中遇到仇家，被追杀了。”

小一无语：“但是徐老头说他出差去了。”

宋石道：“那是他不好意思，或者说，他想给徐管家一个惊喜？”

小一凉凉笑了笑：“你就扯，慢慢扯！”

宋石郁闷地挠头：“这些事情的话，只要我们去考虑去操心就成了，你不用担心啦！小心少白头啊！”

小一抬脚一踹：“滚！”

宋石消失之前，扒在门框上道：“对了，这两天徐管家也会很忙，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也将就将就哈！”

小一一个枕头砸过去。

我是那么难伺候难相与的人吗？他恶狠狠地心说。

小一坐在客厅里等徐子华。老管家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他年纪大了，这几天不眠不休地奔波忙碌让他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小一冲了杯牛奶给他。

徐子华道了声谢：“小一怎么还不睡？”

他虽然极力掩饰，但小一还是听出来他话中的疲惫、沮丧和担忧。小一道：“我只是很好奇，你和宋石两人这几天突然变忙了不少。”

徐子华打哈哈：“忙吗？我不觉得啊，老人家就应该多锻炼锻炼才能维持活力！”他说着，狠狠握拳。

小一耸肩，道：“没事了，您去休息吧！”

“……谢谢小一的牛奶啦！”徐子华微微一笑，有着难以察觉的苦涩悲哀，低声喃喃道，“得养好精力，过两天就是少爷们……少爷的生日呢。”

小一脚步一顿，上了楼。

他斜倚在窗台旁，外面星空就像画卷一般，逐渐展开，浩大广博，落在小一眼中，化作了另一片美丽的星夜。

他一夜未眠，去了蛋糕房，然后去斯迪尔监狱看唐旭。

唐旭登时气得跳脚：“你怎么又来了！不是交代你不许过来了吗？”

小一提着手中的黑森林蛋糕盒子，轻松道：“徐老头说你要生日了，让我给你送个蛋糕，来慰藉下可怜的囚徒。”

唐旭瞪圆了眼睛，无语。半晌，他道：“今天又不是我的生日，后天，四月一号才是。”

“恩哼！”小一道，“古愚人节，真是好日子。”

唐旭笑眯了眼睛，夸张道：“没想到你竟然知道啊！”

小一没有反驳，自顾自切了块蛋糕，自己吃了起来。

唐旭哭笑不得，道：“喂喂，这不是送我的吗？”

“这是劳务费！”小一顿了顿，道，“……徐老头和宋石很担心你。”

唐旭敛眉收目，轻声道：“恩，我知道。”

小一问：“如果……你现在呆在这里，可以避开许多麻烦，而如果你出去了，就意味着要面对很多危险。”

唐旭不假思索道：“出去，我选出去。”他揉了揉小一的头发，“等你长成一个小男人，有了担当就知道了。”

小一：“……”他面无表情道，“你这是说我没担当的意思吗？”

唐旭轻笑一声，低道：“养坏的任性小孩。”

“嘭”小一起身抬脚一踹，气冲冲地走了。

唐旭望着那块大蛋糕发呆，他的心被剖成了两半：一半软得都快化成了水，徐叔从来知道，他不喜欢吃太甜腻的东西；一半凛冽成一片冰原，人倒霉的时候，从来都是亲者痛仇者快，他们很担心吧，小一如此出入，他跟五将军究竟有什么联系呢？

Ch.44

“他还没回来吗？”小一叼着棒棒糖，问。

手机屏幕上端坐着个西装革履的小包子，面无表情道：“X少已死，有事烧纸。”

小一：“……”他暴跳道：“谁让你胡说八道的！”

贝贝：“您是无神论者。”

小一冷哼。

贝贝一板一眼道：“由于您的恶作剧，X少和小Z均迷失在时空中，暂时还有消息。”

小一心虚无语。

贝贝懒洋洋地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小一道：“恩……你应该相信他，他总会找到回来的路的。”

贝贝道：“我从来相信他。”

小一哦了一声，道：“能不能帮我发个指令。”

贝贝颔首：“可以，您说。”

小一哈哈笑了两声，他心道，贱宝那家伙绝对是个M，傻贝果然是跟着那混蛋混久了，总觉得心里发怵。

小一道：“帮我放个人。”

“不！”秦天挣扎着从梦里醒来。

他跌跌撞撞地冲到窗台旁，刷地打开了窗帘，晨光倏然冲入，刺眼得几乎要流出眼泪来。

“呼——！”秦天长舒一口气，陷在沙发中平复着剧烈的喘息，他下意识地摸摸额头，触感冰凉。

心跳的节奏完全混乱了。

秦天求救一般，从衣柜里翻出一个行李箱，打开，里面尽是画纸。最上层的少年笑容冷淡疏离，但秦天的心却倏然沉淀下来。

真是……他抵着额头，苦苦一笑。

手机嘀嘀地响了起来。

秦天猛然惊醒，收好行李箱，将它放好，这才拿起手机，瑰色的“X”字让他瞳孔一缩，又倏然放大，嘴角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他手指轻动，点开。

命令十分简单，却让秦天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斯迪尔监狱

“我需要一张床。”唐旭要求道。

禁闭室外壁上弹出一个控制台，智能在上面输入几个指令，然后说：“禁闭室硬化程度已经调试。”

“哼。”唐旭轻哼一声，身下一陷，地面真的和床一般软了。

唐旭不轻不重叫道：“等等——我还需要一床被子。”

智能道：“禁闭室有温度湿度自动调节功能，无需被子。”

唐旭冷哼道：“这是人类的习惯，你懂个毛线喏。”

智能道：“毛线，通常指羊毛纺成的线，亦指羊毛和人造毛混合纺成的线或人造毛纺成的线。”

唐旭愣了一下，差点笑喷，这群傻乎乎的金属疙瘩，被欺负了都不知道，还愣愣地上来，一本正经地求欺负。他问：“知道今天早晨我的菜单吗，恩？”

智能刚要回答，突然眼眸一亮，接连闪烁数次。唐旭坏笑道：“是你姘头call你了吗？”

智能冷冰冰答：“不在权限范围内，不予解答。”

唐旭登时气闷。

眼前的栏杆刷刷刷接连消失，唐旭愣住，还不待他反应过来，那智能走上前，唐旭头皮瞬间炸开，他眼皮一跳，下意识地问道：“判决出来了？”

智能不语，拎起唐旭，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唐旭脸色发黑，恨得咬牙切齿。

然而迎接他的并不是什么判决书，反而是外界自由的鸟鸣，以及倚靠在车身上，抽着烟的秦天。

智能将他往外一丢，似乎十分轻松，道：“您出狱了。”

唐旭满头雾水：“哈？”

智能嗖嗖地离开了，斯迪尔监狱的大门嘭地关上，唐旭好生郁闷地摸摸鼻尖。

秦天看见他，捻灭了烟，走了上来，伸出手：“恭喜唐掌门。”

唐旭意外地挑眉，斜着眼，意态疏凉：“恩，哼。”他陡然想起来什么，冲回去狠厉在大门上踹了两脚，大叫道：“坑爹啊，我的手机，我的钱包……”

他话音未落，他先前被没收的东西纷纷化作黑点嗖嗖飞了出来，零零碎碎地砸下来。

我勒个去！老子的手机！唐旭心中狂吼，视线随着飞出来的手机不自觉的移动，恰好看到一直乌鸦呱呱叫着飞过。

手机恰好落到秦天眼前，秦天脚尖一抬，伶俐地缓解了冲力，避免了手机粉骨碎身的结局，然后一勾，力量恰到好处，手机正好落到唐旭手中。

唐旭心道回去要将这沾了脚气的手机给换了，一边不明意味道：“秦二少好快的身手。”

秦天插着口袋，吁了一口气，偏头示意道：“受命来送你回去，有什么问题可以车上讨论。”

唐旭刚要讽刺，就听一声堪称凄厉的呼喊：“少——爷——！”

秦天和唐旭不约而同地猛然一个哆嗦，嘴角抽搐地望去，只见徐管家拖着长长的水袖，涕泗横流地狂奔而来。

唐旭头皮一炸，徐子华及时刹车，正好停在唐旭身边，挡住了秦天的视线，那样子有点像护犊的老牛。

秦天失笑。

唐旭探出头来，毫无歉意道：“抱歉，我想不需要劳烦秦二少亲自送我了。”他飞快地在徐子华耳边低道，“怎么没见小一。”

徐子华诧异回头，鬼祟道：“少爷你脑袋被驴踢了啊，带他来不就暴露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