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原地的金发青年张开手，血液和碎片打在他的保护壁。

只眨眼瞬间，他的副队长折损一名。

爆破停下后，原本遭压制的黑色护卫也消失了，应该是趁队员躲避时趁机逃走的。那个虚体的护卫说的对，他们什么也没抓到。

非常刺耳。

身为神族，绝对无法接受这种嘲讽，以及在他们面前残杀族人这等大罪。

青年的表情还是没变，淡然地看着地上四溅的血肉，缓缓地开了口——

「除了使者之外，其他追上即杀。」

第五话：分歧之道

「艾尔菲、艾尔菲……」

在一片黑暗中，他听到有人唤着他的名字，然后摇着自己的肩膀。

燥热。

虽然离开极地圈后，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这种偏高的温度。对冰系种族来说，这算是慢性的折磨，虽然尚可忍耐。

对了，他似乎还在大地种族之中。

听完巫女的秘密后，原本想再询问关于夺取着的事，但是突然被不知名的来者袭击了。

他只记得那些石柱牢笼突然化为各种守护巨人，之后埃米欧冲进来，将她往外拉离。

思绪一转到此，他突然清醒了过来。

「现在的状况？」不意外地，第一眼所见是满脸担心的一号。他稍微移动了下，虽然手脚有点痛，不过似乎没有危机到生命的伤害。

身上沾了很多沙土，那是在禁地里沾上的。

他记得他还没出手就失去了意识，那些突如其来的攻击似乎启动了禁地抵抗性质的术法，空间与时间强烈地扭曲，连他也受到影响。

「现在在卡碧斯里的休息区，因为突然受到攻击，埃米欧说禁地提早封闭了，巫女将随着禁地回归大地种族的世界。」一号连忙说着：「他们说长久以来已遇到太多次了，现在巫女的任务结束，提早归返也可以避免一再遭到攻击。」

「……」按着还在发痛的额头，极光坐起身，床下铺着一张不知道什么动物的银色兽皮，传来的低温让他不至于过热，看来大概是某种寒冷系的奇特幻兽。

这可能是部落中的某顶帐篷，内里点燃了一盏小灯，不过细缝中还是透着外头的光线，可以猜测到目前并非夜晚。

烦躁。

没有回应一号担心的目光，极光就这样按着头，思考着失去意识前所得到的讯息，那些巫女近乎自白的惊人话语。

应该要告诉阿书，他有绝对的必要知道所有事情，但是这些对他未免也太沉重了。

或许他真的如其他人所说，在极地圈被父亲保护得太好，帝王隔绝了外面世界的一切，让他们生活在冰的怀抱，所以无法了解巫女和其他人的悲伤。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由自己告诉人类这些。

「为什么……」

「艾尔菲？」一号看着向来开朗的极地圈王子突然露出悲伤的表情，错愕了一会儿，连忙拉住对方的手腕，「不要哭，不可以在这种地方哭。」

极光拿下了遮着面的手，看着落在掌心上的细小冰珠。

他听见了外头的低呼声，卡碧斯部落的人们现在或许正仰望天空异相，发出惊讶吧。

从帐篷透开的气窗飘进了细雪，还未落地便已融化在空气之中。

一号爬上了兽皮，张开小小的手环抱着他的头，轻轻地拍着，「不可以噢，艾尔菲这样不可以，万一变成爆雪会影响到很多生物的。」

「嗯。」极光闭上了眼睛，敛起了过多的情绪，知道自己不该在他族造成不好的影响，「将历史之事托付给莉拉吧，我们先回去找阿书先生比较重要。」

其实，在听过大地巫女提供的情报后，寻找各族历史似乎就没那么重要了。大地巫女活了非常久的时间，见证许多事物，在会面后已经获得不少有力讯息，且大地种族也可以给予连接各族的帮助，不用真的特地到各族查找。

但是当初为什么他会觉得很重要呢？

「纸侍吗……」

有意无意地引导他，让他觉得有必要到各族跑一趟？

现在想想，依照司平安留给纸侍的那些情报与记忆，白色护卫肯定也晓得见到巫女后会得到这些有力的帮助和讯息，但是为什么……他突然觉得，纸侍似乎有意将他遣离前线，为什么？

之前教导自己许多事情，现在又暗暗让他远离战争。

原来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最起码可以确定白色护卫莫非瞧不起他的能力，否则也不会接受让二号跟在身边。

一号放开手，还是有点担心地在他面前坐下来，「不去找夺取者的资料了吗？」

「嗯。」极光回过神，点点头，「巫女承诺我，会让埃米欧将大地种族中能调动到的讯息都送到我们这边，所以不用到各族走一趟。我们必须快点追上阿书先生，传达——」

「？」一号歪着头，眨着眼睛，不解地看着突然不再说话的人。

不能在这种地方说。

空气中有窃听者，所以什么都不能说。

极光拍拍一号的头，知道外头的细雪已经停了下来。

他得尽快追上司曙，告诉他所有事，不然就来不及了。司曙必须知道大地巫女并不是他的什么阿嬷——

而是他的母亲，拥有相同血缘的亲生母亲。

他是——大地种族之子。

他是痛醒的。

总觉得自从他阿公往生以来就几乎没遇到什么好事，三天两头就受伤或被牵连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现在连山崖也摔了，自己没死都觉得是奇迹。

「不要乱动。」

带着严肃的低语传到因清醒而开始运作的耳朵里，「药不多，越动越痛而已。」

脑袋空了几秒。

接着立即惊醒。司曙睁开眼被声音吓得差点跳起来，不小心动作过大痛得齿牙咧嘴，「靠……」被吸血鬼王捏碎的手脚暴痛，全身上下也是痛痛痛，眼泪差点喷了出来，最惨的是，一说话连喉咙有跟着抽痛，害他多咳了好几声。

「说话了。」又传来冷冷的话，对方一巴掌将他牢牢地按回去躺着。

等到全身上下令人恐怖的痛感减轻些后，司曙慢慢呼了口气，才发现身上盖着件暖暖的黑色大衣。

但是一想到这大衣是眼前第三部队的人所有，他又惊悚了。

「你最好躺着不要动。」科罗林重复着刚才说过的话，只差没翻白眼给眼前的人类看，他知道这小孩很难搞，但是连受重伤都不配合，他还能怎样！

「你……」司曙才刚吐出一个字，就发现自己声音微弱，而且还在颤抖。

「这是附近的山腹洞穴，你发抖是因为从高处摔下来的下意识反应。」看着人类一脸惊慌又不解的神情，科罗林暂时收回正在进行治疗的手，「如果不是因为下坠时撞上了几棵树，你可能早就死了。」他是在中途拦截救到人的，那时候人类拖着一条大蛇一路撞下来，伤势严重，让他不得不先找个地方治疗，不然死了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被他这样一提，司曙慢慢地冷静下来，之前发生的事一点一滴地回想了起来。

对了，他当时的确卡在山壁上，因为插在裤子上的箭松脱了，同时他也看到罗德的球被射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居然没有开口求救，就这样摔了下去。

一回想起那种高度，还有下坠时无助的恐惧感，司曙就一阵恶心，「……对了，艾西亚呢？」还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吧，他不想一直回想那种感觉。科罗林看了他一眼，指指他身后。

司曙转过头，看见躺在另一侧一动也不动显然正昏迷中的蟒蛇。不过看上去除了罗德造成的那道伤口外，似乎并没有其他伤势，可见比他耐撞多了。

松了口气，还好没真的出事。

他隐约觉得罗德如果真的杀死了他，一定会后悔的。

等人类把头转回来之后，科罗林才继续施展并不怎么擅长的治疗法术。人类和金蟒耗掉了他身上所有简易药物，但人类伤势严重，稳定下来后，接着就只能用术法慢慢治疗了。

「你昏了两天。」

「啊！」司曙睁大眼睛，差点又跳起来，「等等，现在是什么状况？」两天也太久了！哪有人类这样莫名其妙昏了两天！还有，纸侍他们都没有追上来吗？

「简单地说，我前几日接到第一部队出现在南方区使者住处外的讯息，知道你们与南方区使者同行，之后在外面看见第一部队与夜行种族打了起来，然后便看见你掉下来，我就顺手带走了。」压住完全不认分的伤患，科罗林皱起眉。

「……你想宰掉我吗？居然想先把我治好再宰掉？好吧，虽然说之前跟你要时薪可能惹毛了你，但是我是依理收费的，要搞清楚一个高中生孤苦无依地生活是很艰难的事，虽然可以打工，但收入微薄……」

「请安静。」完全不想再忆起之前让他抓狂的事，科罗林选择了最快的三个字。万一再让这个人类讲下去，说不定等会儿他又得支付什么追杀人造成的啥啥损伤费用，他觉得这个小孩百分之九十九会收，还会强迫他负责。

「……你之前说的那个神女没死，纸侍只是把她变成假死状态。」司曙讲完，直接把脸转开，因为这可恶的第三部队队长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治疗时弄得他痛到整张脸都扭曲了，比之前手断掉还要惨。

科罗林顿了一下，思考着人类的话，几秒后才松了口气。「我这次是私人行动，并没有随行的术士，你可以移动后便尽快离开这边，第一部队还在到处搜索你们。」

「唉？」

「我并没有杀你的意思，只是因为白色护卫太过分，才让我决定先清除掉你周边的人及根据地，这么一来你就必须跟着我们回去，接受保护。」一把抽掉人类沾血的手套，科罗林抓起他的手，「第六个印记。」

「你站在哪一方？」司曙眯起眼，想起了之前莫希说过的话。

对了，那家伙和阿汗不知道是否安全？

「我是规则派系，世界所奠定的法规不应该因为任何一方被打破。」不觉得惊讶的科罗林自然的说出了自己的定位，大概也晓得这阵子人类已接触了不少事，他从随身腰带里取出了一样东西，抛向暂时无法动弹的人类脸边，「先前我打算让你看看这个。」

「又是颗石头？」看到脸边有着一颗黄色的圆石头，司曙左看右看看不出个所以然……啊，该不会他会变形成小机器人之类的东西吧？

「这是存储用的情报石。」科罗林感到心死了，只好努力让自己把注意力专注在治疗上，「你有大地种族的血液。」

「你是第二个这样讲的人。」司曙对这件事其实感到有点疑惑，他知道对方肯定会再讲点什么，所以耐心等着。

「先前并没有这种感觉，你身上有封印屏蔽了血液之力，连大地种族也是直到现在才知道你的存在。」在对方昏过去的这段时间里，科罗林仔细地检查过了，这个人类全身上下都是复杂的术法，肯定有非常厉害的术士曾动过手脚。术法是一环扣着一环的，无法轻易解开，贸然解除很可能会造成不良影响。

同时他也无法理解，这个人类……混血的大地种族为什么能背负这么多封印术法，却毫不受影响的活着？

司平安在搞什么鬼？

「这样吗？」司曙闭上眼睛，觉得自己也真够冷静，不过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了，突然说他是混血也没什么好惊讶，之前听到土地的声音时就有点奇怪的感觉了，比起对方突然指着他说是外星人，混血的确还算还好。

他阿公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没讲？

混蛋！早晚杀死他！

「再睡一下吧。」科罗林的手伸到他的脸上，「下次起来就没这么痛了。」

然后，黑暗再度归来。

＊＊＊＊＊＊

他清醒时，有种莫名的轻松感。

差不多指精神什么的，而是昏厥过去前因重伤而沉重的躯体整个复元许多。

罗德想杀他的事情也同时回到脑中。

一意识到自己还没死，艾西亚立刻睁开眼，首先见到的是躺在身旁的人类，这让他以为回到了夜行种族，但是接着便感觉到了湿润的空气，周围是某种石壁，蕴含着大地的力量，不像是夜行种族的黑暗帝国。

蟒蛇的身躯占了非常大的空间。

看来在自己昏睡时间里，有人帮他治疗过了，被打穿的伤势已经不见，比较起来，身旁

人类身上有着一圈圈环绕的布条，看来比他严重些。

他还记得人类抓着他的事。

艾西亚呼了口气，转化成人形，洞穴中一下只空旷多了。

「阿书先生？」他轻轻地唤了声，没回应，不过倒是被盖在人类身上的黑色大衣吸引住了目光，看来他们是被中央方的人救走了……也不一定是救，总之就是安置在这边，没有其他人的气息，可见只有他们两个。

不过看来救了他们的人治疗型法术并不是很好……

把人类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艾西亚注意到他有点发烧，便先动手进行治疗。

「看来不需要这些药草了。」

冷淡的声音从后头传来，艾西亚没有回过头，听声音就马上知道是之前来找过他们的第三部队队长，「没想到会因为您得救。」他对这个人并没有太好的印象，一直归在敌方。

「你只是顺便。」科罗林放下了手上刚找到的药草，也回得很不客气，「我的目标是新任使者，如果不是因为他连昏倒都抓着你，我并不想多弄一个麻烦回来，还损耗我全部的药。」

而且眼前的人也不是个护卫，某方面来说真的没有什么实际用处。「既然您这样说，我就不会记着这份人情了。」艾西亚笑了笑，慢慢抚去人类身上的大小伤口。其实那些擦撞伤都很容易复原，但是吸血鬼王造成的那些伤势就没那么好了，伤口上面附着毒，得靠能治愈黑暗之毒的药物辅助才行。

如果植草族的人在这边，应该能顺利地处理吧。

另外，黑火的残余火星也不在他能治疗的范围内，虽然先前已注意到了，但一直无法取出。

就在治疗途中，司曙突然睁开眼睛，因为太突然了，让原本专注于治伤的艾西亚愣了半响。

他看见蓝色的眼眸。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不久前也曾看过，但只有眨眼间，让他以为是错觉。

不过这次持续得久了，说是错觉很难让人相信。司曙看了他一眼，突然露出一种怪异的冷漠笑容，然后又闭上了眼睛，再度睁开之后，

已恢复平常的样子，笑容也消失了。

「唉？艾西亚你醒了！」司曙回过神来眨了几次眼，立即坐起身，「喔喔，真的比较不会痛了。」

跟上一次醒来不同，只感觉有点行动不便，其他都没问题了。

「现在是第几天了？」连忙看向后头正在磨药的柯罗林，周围和清醒时一样，看来没被移动过。

还好，他真怕一起来就被拖进中央方里。

「第三天。」科罗林抛了包东西给坐在一旁的艾西亚，「这是吃的，你们两个睡了三天没吃东西，吃饱准备离开了，第一部队和留下来的夜行种族已经搜到附近了。」

「我并不需要跟你们同行。」艾西亚边说边拆着手上的食物，「吸血鬼王还等着我将阿书先生交出去。」

宽大叶子里包着的是烤兔肉，看来并不是去人类聚落找来的，应该是这个中央方的人在附近猎来，随便找个地方烤好带回来的，上面甚至留着淡淡的药草香。

「说到这个。」司曙闻着香味，吞了吞口水，很认真地做好，「现在终于可以好好说了，我不打算和你去吸血鬼王国啊，而且罗德明明很讨厌那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虽然他也不是不能理解艾西亚的想法，不过据说这位跟在吸血鬼身边的时间也不短，怎么没想要打消念头？

看了司曙一眼，艾西亚接过科罗林递来的小刀，分着肉片给人类，「阿书先生你并不理解公爵以及帝国是怎样一个地方。」

「……那家伙也不用太理解吧。」司曙咬着肉，只觉得也没太多理由需要了解那个吸血鬼，反正不爽互殴已经快变成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