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那是太子！”胤禵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胤禟。

胤禟冲胤禵冷冷一笑，“怎么，十四阿哥要在汗阿玛、太子面前告发我？”

胤禵不知道胤禟是抽了什么疯，“你胡说什么？我告发你什么？今天让你留下来便是要劝你。别一步步深陷到时候抽身不能。这是杀头的事儿，你以为是争银子争房子吗？你知道一旦事败有多少人要跟着流血？”

见胤禟还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胤禵有些急了，“八哥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蛊让你这样坚定不移？好好地日子不过非要去冒这样杀头的风险吗？他是给你许了一顶铁帽子亲王吗？别再执迷不悟了行不行？你们动作越来越大，真以为汗阿玛看不见吗？到时候雷霆震怒，你们又能抵挡的住几分？”

“那太子又给十四阿哥许了什么呢？只得十四阿哥这样苦口婆心地劝说？娇妻美妾？珠宝金银？还是，一顶世袭罔替的铁帽子亲王？”胤禟走到胤禵面前，“那个位置，他胤礽坐的并不稳，在旁边看着的不止咱们这几个，咱们都是汗阿玛的儿子，只要没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天，谁都有资格争一争！”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在书房内响起，胤禵双眼通红喘着粗气看向胤禟，“谁都有资格争一争？你别忘了，那资格不是争来的，是汗阿玛给的！二哥位置坐的稳不稳，在于他自己在于汗阿玛不在于你们！你们真以为凭你们自己就能把他拉下太子位了吗？你们算什么！提着自己的脑袋做着蚀本的买卖还得意的很！你们是被猪油蒙了心么！我劝你，不为什么珠宝金银，不为什么铁帽子亲王，只为你是我九哥！你们是我的哥哥！我不想看着手足兄弟最后落为阶下囚，甚至赔了命！”

“说的真好，打的也真好，真不愧是和四阿哥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都爱和兄弟动手。”胤禟用舌头顶了顶被胤禵扇过的那边脸的口腔内壁，不屑地说了一句。

而后胤禟眯着眼走到胤禵身边贴着他的耳朵说出了一句让胤禵如坠冰窟的话，“可是，你是以什么身份说这一番话呢？大清朝的十四阿哥？爱新觉罗·胤禵？可是，你是么？”

第四十三章

大雪小雪又是一年，四百年前的气候好像不像现代那么无常，至少胤禵来这儿三年多，每年都差不多的时候开始下雪。

转眼已经是康熙四十五年末了，上午的时候天气就有些阴，待到了下午，果然开始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胤禵被那呼啸的北风弄得眼都有些睁不开，孙东喜见状干净又把油纸伞往风吹过来的方向斜了斜。

胤禵缓过一口气来后吩咐道，“快些走吧，瞧着这风雪是越发大了。”

“嗻。”孙东喜应了一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可是没有走两步，埋头走路的胤禵眼前就出现了一双官靴，未来得及让他抬眼看看是谁，孙东喜就已经道出了来者的身份，“奴才给九阿哥请安，九阿哥吉祥。”

那边声音也随后响起，“奴才给十四阿哥请安，十四阿哥吉祥。”

胤禵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开口道，“起吧。”

短短的两个字却与另一道声线重合。

胤禵抬头看向来人，笑的客气又疏离，“九哥。”

胤禟表情淡淡，“十四弟。”

语毕，两人不约而同地微微颔首，然后错身而过，各自踩着对方来时的脚印朝两个相反的方向慢慢走去。

浅浅地，那天空飘落的鹅毛大雪将再无人踏过的脚印浅浅地覆盖了起来，直到再无痕迹。

进进出出了三年的皇宫，胤禵已经熟悉的不需要看路便知道该怎么走，或许因为路线的烂熟于心，胤禵开始走起神来。

“你是谁，打哪儿来，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冷眼瞧你平时的行事作态，慢说是我，便是你外边儿守着的孙东喜也知道你这位主子是天真到近乎可笑的。这里我有几句话想告诉十四阿哥你，也希望十四阿哥你好好地记着。你以为皇家兄弟之间会齐心么？那都是做在面子上给人看的，更多的时候是各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罢了。你不愿争不想争，那就好好地做你的太平富贵阿哥，不要去抱着什么不切实际的念头做什么蠢事，也别妄想着你做了蠢事之后有谁会顾念着兄弟之情拉你一把。你若安分守己，那便一切太平，没人会管你是谁……”

很多时候，胤禵都会不期然地想起这段话，想起说这段话的时候胤禟嘴角噙着的那抹笑。

胤禵见过胤禟很多笑的样子，开怀的，客套的，不耐的，但是从来没有像这一次一样，笑的胤禵心里发冷。

那天胤禟留下这么一番话后便转身离开，胤禵跌坐在书房不声不响直到天明，等回了十四阿哥府，他那双目红丝的样子吓了完颜氏好一跳。

两年的时间能够干什么呢？两年的时间足够许多事情发生变化，比如说胤禵在康熙四十四年的二月再度当了阿玛，完颜氏给他生了个带把的小子；比如说，八阿哥的身后渐渐地再也看不到十四阿哥的身影；比如说好像一夕之间，十四阿哥就与九阿哥形同陌路，两人只剩下点头之交；比如说，十四阿哥再这两年之内好似变了一个人，少了过去的跳脱毛躁更多了几分沉稳。但是，偶尔，有些阿哥忽然想起之前那个爱说爱笑腆着脸冲哥哥们撒娇耍赖的十四阿哥的时候，心里也会有些隐隐地怀念。

但是，谁也不能阻止十四阿哥的长大，因为那是所有人必须经历的轨迹，不是么？

“主子，到了。”孙东喜低声的提醒声拉回了胤禵飘远的思绪，抬眼看看，乾清宫已经在眼前，胤禵定了定神，又整理了一下仪表，“进去吧。”

“嗻。”孙东喜应了一声跟着胤禵继续往里走。

走到乾清宫里，胤禵有些惊讶地发现太子也在里面，只是气氛好似有些凝滞。胤禵没把心中的惊讶带到脸上，只径直上前请安，“儿臣胤禵请汗阿玛安，汗阿玛吉祥。臣弟胤禵请太子安，太子吉祥。”

“起吧。”

“十四弟不必多礼。”

康熙与胤礽一前一后发了话之后胤禵这才站起身，老老实实地立在那儿没有多说话。

倒是康熙开口问道，“你这是从你额娘那儿来呢？”

“回汗阿玛的话，正是从额娘那儿来。前些日子额娘还念叨想两个孩子了，所以今个儿带着弘春和弘明来给额娘请安了，这会儿正准备带着孩子们出宫呢，可巧汗阿玛就召儿臣了。”胤禵开口答道。

康熙点点头，想想又说道，“让人把两个孩子带到这儿来吧，说起来朕也好久没瞧见他们了。”

“嗻。”胤禵应了一声，那边梁九功自然是快手快脚地去吩咐人将两个小皇孙往乾清宫这边带了。

胤禵瞥见康熙桌子上摊着的红纸，笑笑问道，“不知道汗阿玛这会儿召见儿臣是有什么事儿呢？”

康熙没错过胤禵的眼神，笑骂了一句，“瞧见了还要问，滑头！”

胤禵嘴角勾起的弧度又大了些，“许是汗阿玛召见儿臣是有别的事儿呢？儿臣若是自作聪明的以为汗阿玛召儿臣来写福字的到头来又不是，那可不闹笑话了。再说，汗阿玛上回召儿臣写福字还是四十二年时候的事儿了，转眼都两年了，儿臣心里寻思着，许是汗阿玛那会儿瞧着儿臣那笔字实在是上不了台面，以后便再也不叫儿臣来献丑了。”

胤禵叽里呱啦一番话倒是让康熙脸上的表情好看了不少，“叫你来做事儿偏你有那么多说法，你也知道你那笔字上不了台面呐？这会儿朕就是要瞧瞧你这两年有长进没有，若是还和四十二年那样，瞧朕怎么收拾你！”

胤禵一听，凑趣儿道，“写得好汗阿玛可有赏？”

康熙又被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瞪了胤禵一眼，“都是两个孩子的阿玛了，还伸手问你汗阿玛讨赏，羞不羞？”

“多大儿臣也是汗阿玛的儿子呀。”这个时候的胤禵也只有面对着康熙的时候才会偶尔展露之前的那样跳脱的脾性了。

康熙看着胤禵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也带出了些老小孩儿的脾气，“今个儿写好了没赏，写坏了就绷紧你的皮。十四阿哥是写还是不写呢？”

“写写写。”胤禵笑眯眯上前将桌子上的红纸抚平，拿起毛笔蘸饱墨，然后又转头对胤礽道，“汗阿玛不赏不还有太子在么，若是我写的还过汗阿玛的眼，太子殿下便赏臣弟些什么吧！”

说话间还冲胤礽眨了眨眼，胤礽看着胤禵那耍机灵的样子脸上也带了笑，“可见十四弟你是掉进钱眼儿里了，在汗阿玛那儿讨不到好便来孤这儿要好处了。”

胤禵听了故意叹口气，“没法子，谁叫我要养活一家子人呢，开源节流方是上策呀！”说罢可怜兮兮地看了康熙一眼，“汗阿玛不肯给。”又看向胤礽，“那就指望指望太子殿下了。”

“咚！”回答胤禵的是一个爆栗，出手的是康老板，“越来越没正形！”喝完了胤禵，康熙又吩咐胤礽，“可见这混小子是没少在你那儿打秋风的，偏这次什么也不许给他，要写不好，看朕怎么收拾他！”

康师傅发了话，胤礽也只得做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儿臣谨遵汗阿玛旨。”只是那爱莫能助的表情里，胤禵怎么看怎么觉着幸灾乐祸的成分更多了一点儿。

胤禵叹了一口气，小声嘀咕道，“汗阿玛和太子合起伙来欺负儿臣一个人呢，儿臣真可怜……”

康熙挑眉，“让你写字就好好写，你一个人在那儿嘀嘀咕咕说什么？”

胤禵吸气快手快脚地写好一个福字送到康熙面前，脸笑的像朵向日葵，“儿臣说，一定尽心尽力干好汗阿玛吩咐的事儿。汗阿玛，瞧瞧，这字儿您还满意么？”

康熙眯着眼睛看着胤禵刚刚写好的福字，瞅了好一会儿才惜字如金地吐了两个字，“尚可。”

胤禵一听，笑容越发灿烂，“像汗阿玛如此高标准严要求的人，能说出尚可那可见得儿臣这字儿算是不错了。”

康熙胸闷——自己怎么有个自我感觉这么良好的儿子呢？

胤礽已经见识过了许多回胤禵这自我膨胀的思维，见着康熙那有些郁闷的表情，嘴角微微勾起，心里偷着笑了一回。

说是抓着胤禵来当免费劳力，但康熙也不能一个字都不写，所以后来一屋子三个男人都各据一方开始写起福字来。

三管齐下，任务完成的自然快，也没多大会儿功夫，康熙定下的福字目标便完成了，三人刚刚被伺候着洗完手，那边去接弘春弘明的小太监也回来了。

得到了通报声后康熙说了声，“传。”后便悠哉悠哉地端起一杯子热茶喝了起来。

可惜，下一秒，那口刚刚含进嘴里的茶就因为弘春弘明的到来而送给了土地爷，一旁的太子胤礽也呛了水。

胤禵被这两人的突发状况吓了一跳，梁九功已经动作迅速地去给康熙拍背擦嘴了，胤禵只好来了胤礽这边，“汗阿玛和太子这是怎么了？慢些喝呀！”

康熙咳了好一会儿，抖着手指了指胤禵又指了指弘春弘明，“这、这怎么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儿？”胤禵一时没反应过来。

康熙瞪了胤禵一眼，“你这给两个孩子穿的什么呀？！”

“哦。”胤禵这回听明白了，表情倒是一点儿不惶恐，特别得意的走到两孩子身后一手搭一个，“这不快过年了么，弄点儿喜庆点儿的呀，汗阿玛，这么穿特讨人喜欢吧？”说完又拍拍弘春弘明，“还没给你们玛法和太子请安呐。”

做爹的发了话，弘春和弘明便都乖乖地下跪行礼。

弘春先一字不错动作标准地请了安，“孙臣弘春给玛法，太子殿下请安，玛法吉祥，太子殿下吉祥。”

刚刚两岁不到的小胖子弘明也跟在身后口齿不清地请了安，“孙米给玛花太几安，玛花太几吉羊。”可惜动作就差了点儿，也许营养太好，康熙和胤礽就看着一只老虎崽子趴在地上含含糊糊奶声奶气地说话，磕头跟没磕头一个样儿。

“好孩子，都起来吧。”康熙看着下方的两孩子，又瞪了胤禵一眼，这才叫了起。

待到将两个孩子都搂到身边，康熙伸手摸了摸两孩子身上穿的衣服，“瞧瞧你们阿玛都给你折腾成了什么样儿！”

胤禵站在那儿笑，“多有意思啊。”

康熙都已经懒得去瞪胤禵了，“感情你养孩子就是为了好玩儿有意思呐！”

弘春已经四岁，说话动作都利索了，也知道了宫里和自己府里不一样，于是乖乖地依着康熙站着，倒是弘明还小，皇帝太子什么的在他心里压根没概念，他就知道搂着自己的老爷子是自己玛法，小胖手拉住康熙的衣摆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康熙，“阿玛说，穿衣衣会变成嗷呜样腻害。”说着弘明松开拽着康熙衣服的小肉手，双手做了个向前扑的动作。一旁的弘春虽然没有说话，可是神情显然是很赞同自己的弟弟说的话。

小孩子身上香香软软，瞧这人的眼神像清水一样清澈，康熙的心也软了几分，一老一小交流倒是没什么障碍，“你阿玛说你穿了这衣裳就像老虎那样厉害啦？”

“嗯！”弘明咬着手指头使劲儿点头。

这会儿康熙是真想揍胤禵了，都瞎给孩子说些什么呀！

心里把自己的十四子揍了一遍，面上康熙还是笑的慈祥，“咱们弘春弘明只要用功读书，努力习武，那就能比老虎还厉害啦！”

“嗷呜就好腻害了。”弘明显然觉得很惊奇，“比嗷呜还腻害呀。”

“对，好好念书习武，就比老虎还厉害了……”康熙开始给孩子们灌输正确的思想，坚决不让自己的孙子被自己那不靠谱的儿子给带歪了。

康熙说是说胤禵这事儿做的没谱，可是两个点大的孩子，一人穿着一身老虎皮纹似地衣服，小屁屁后面还接了一条老虎尾巴，连耳朵都做的真真儿的，又长得粉雕玉琢，唇红齿白，一双黑琉璃似地眼睛水汪汪，乍一看过去可不像是两只肉呼呼的小老虎崽子么，谁看不喜欢。从请完安后，两个孩子就一直依偎在康熙怀中说话吃点心，一老两少还聊得挺起劲，胤禵只在一旁得意的笑，胤礽也偶说两句凑凑趣儿。

说到兴起，康熙还拿着毛笔教两个孩子写字，弘春倒是写的一板一眼，弘明那完全就是抽象派作品，他自己都不一定明白他在写什么。

但是对于祖孙辈来说，甭管多严厉的男人，见了孙子辈总是疼宠多一些的，康熙还挺鼓励教育的夸了两个孩子，末了还一人赏了一把金瓜子，祖孙三人其乐融融。

到了后来看着时间不早了康熙才让胤禵带着两孩子跪安了，胤礽顺势也跟着一块儿跪了安。

走到外面，风雪未停，胤禵刚想同胤礽告别胤礽就弯下腰抱起了弘明，“还能同走一段儿路呢。”

也不是有兄弟抱过弘明，可是胤礽抱着胤禵总觉得有些别扭，“这风雪这么大，还是让奴才们抱着吧，要是摔着了可不好。”

胤礽避过胤禵伸过来的手，“没事儿，就这么一段路。”说着亲昵地和弘明顶了顶脑袋，“再说，孤长这么大还没抱过小老虎崽儿呢！”

弘明被胤礽笼在披风里，头上又带了胤禵特制的虎头帽，一点儿也没觉得冷，倒是听到胤礽说起老虎来了精神，“嗷呜嗷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