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矣!
此生足矣!
若洛浮夕是红宵,他也会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宁可死也要魂归故里。若墨夜有凛风一般的坦诚,洛浮夕他便不会这样的摇摆不定,欲爱不爱的辛苦!
可是,他只是洛浮夕,不是红宵。墨夜也只是墨夜,不是凛风。
他若是华嫔,是贵妃,是他后宫的随便哪个美人,也能写下古人一句两句诗词,什么【如若梁上燕,岁岁常相伴】,什么【今夕何夕,见此良人】,一页一页的都写给他。或者时来好兴致,画一支花开并蒂莲,点一对交颈红鸳鸯,鹣鲽情深,一副一副的都画给他。
可他不是。
他是男人,是臣子,他如何对另一个男人表达自己的情义,宣泄自己的不甘,还能这般光明正大?
等等!
洛浮夕从走马灯一般的思绪中突然醒过来,顿时吓得一身冷汗。
他自己,刚刚想到了什么?情义?不甘?
洛浮夕直愣愣僵在原地,至此,终于从红宵和凛风的故事里,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
“大人,到宫门口了!”驾车的司幽喊道。
身后的车内,一片沉默的可怕,就好像根本没有人。
“大人?到了。”又唤一声,后面还是没有回应。
奇怪!
司幽跳下车,觉得不踏实,若是以前,洛浮夕早就揭开车帘下车了,喊了几声都没应,莫不是睡着了!?
司幽伸手揭开了帘子,朝里探去,这一探,吓得他半天没有啃声——
因为,车里的洛浮夕那张干净的脸上,滴落了两道泪痕。
是的,他泪流了。哭得悄无声息。
七十六.午休
胡奴国的使臣团,带着一支二三十人的骑兵队,走了将近一个月,浩浩荡荡地从【北函关】到了京城。赵阁老这个使臣的工作到此告一段落,也跟着胡奴国一起回到了京城。墨夜怕胡奴还会耍什么阴招,,命洪长亭继续镇守【北函关】。赵阁老回来后,被百官们怂恿着在家里摆了几桌酒席,一来庆祝自己之前大病康复,而来庆祝他凯旋而归。这晚宴里也包含了洛浮夕。在朝上,赵阁老对洛浮夕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师生关系,嘘寒问暖,这让他很高兴。包了一份厚礼,拾掇着去参加赵阁老的晚宴。
临走之前,墨夜抱住洛浮夕又温存了一番,命他不可贪杯,随手又从书房里抓了一副琉璃马,让人包装了叫洛浮夕一起带给赵阁老,算作他的心意。
赵阁老的丞相府里很久没有那么热闹了,跟范白宣、申之敏等人吵吵闹闹,一会儿就喝了三巡,不胜酒力的洛浮夕准备退席,却被忙有点微醉的赵阁老揪住了不放他走。老头儿抓住洛浮夕的手,拽到偏僻处,直愣愣的盯了他许久。
“老师?”看他欲言又止,洛浮夕扶住醉醺醺的赵阁老。
“好,好。”他连说了两个【好】,拍了拍洛浮夕的肩膀,月光下,少年郎的脸镀上一层银光,“老朽儿那么些天没有见你了,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哪里的话,老师大病初愈,又为国操劳,如今才从边关回来,学生不过是做好分内的事而已。”
“帝君对你,可还想从前?”
“嗯?”洛浮夕没有想到老师会问这个问题,也不知道他所问的【对他好】,是指什么?只是单纯地点点头,默认了。
赵阁老听完,脸上露出了一点欣慰之意,一面对他道:“我在北函关的时候,听闻别人说,沈绥良带着军队,帮你王姐登基了?”
“正是如此。”
“那样便好。”赵阁老背负手,望着月亮长吁短叹,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有什么烦恼事,有一句没一句的跟洛浮夕搭着腔,问的居然是洛水的旧事。比如,他从小生在洛国王宫,是请的谁做的老师?如何懂这些中土文化,弹琴写诗画画无一不熟稔?那宫里的老王父,哥哥姐姐,对他如何?
洛浮夕只一个个回答了,他到觉得稀奇,为什么赵阁老没有源头的问他这些旧事?
每每他说道一些父母如何疼爱,兄姐如何情深时,对方便连连道“好”,却不做一字两字的评价。好像只是单纯的听他说故事。洛浮夕见赵阁老爱听,便多说了一点,儿时的趣事,淘气,在洛水王宫承欢膝下,长大后一点点的懂事,或者是少年初识愁滋味的情窦初开。
老人家听着听着,起先一言不发,而后又是表情异常的变化莫测,双眼里包含着对于晚辈的种种慈爱之情,似乎就拿洛浮夕当作了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他看不出赵阁老的心思,那声声的感慨也只当是作为长者的关切。
说完之后,有片刻的沉默,但是气氛并不尴尬。洛浮夕从来不会对别人说一些旧事,兴许别人也不会这般好奇,起码在墨夜身边的时候,大多他是不会问洛浮夕在洛水的故事的。
“听闻别人说,老师还有两个女儿?”他首先打破了沉默。
赵阁老闻声应了:“两个女儿都已出嫁了。过得也还不错。”
那是自然,当朝丞相的千金,谁敢让她们过得不好?
那赵阁老又道:“……老朽儿,没有儿子。”
那一声,虽然轻,却叫洛浮夕听得清清楚楚。人到晚年,没有子嗣,总是一件憾事。洛浮夕突然不知道该如何的劝慰自己的老师,吱吱呜呜,觉得怎么说都不恰当。
倒是赵阁老故作轻松地反对他道:“可是老朽儿,早就将大人你,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看待了!”
“老师若不嫌弃,洛浮夕定会孝敬老师,如同亲身王父一般!”
他听出了赵阁老的弦外之音,若不就着他的心思顺水推舟,是会让对方尴尬的,洛浮夕连忙应承了下来,对着赵阁老郑重一拜。他如此的抬举自己,为学生的,自要识时务。
赵阁老连忙扶起了下拜的洛浮夕,突然老泪纵横,再无他话,又道了两个“好!”
那日风和日丽,正是一年最热的伏暑天,胡奴国带了二三十人的队伍进京带走红宵,一面又架了几车的金银布罗,算作墨夜的赔赏之物,一并的被带走了。来的特使见到一车车的财帛,两眼放光,只顾着点数这些硬通货,居然对一旁五花大绑的红宵熟视无睹。
洛浮夕和范白宣等人来到午门前,主事移交红宵的正是范白宣。将红宵从牢里提出来,小心地送进马车,对方来回检查了红宵身上的枷锁,确定没有破绽了,这才押上了车。那车前后有十余看守,将它团团围住。在京郊外,还有一支胡奴的侍卫队在等候犯人的到来。
昨天在最后确认了外交手续后,墨夜曾问过洛浮夕:“红宵是敦煌的贵族,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怎么敦煌的人不闻不问?你不觉得奇怪么?”
洛浮夕心里很清楚,怎么会不闻不问?只不过人就在天子的眼皮底下,不能摆出来明说而已。一想起那日凛风的话,既替他们感到高兴,又觉得此事凶险无比,不由担忧起来。
“敦煌理亏,哪有什么话好说?又不能上书跟您说放人,也不能说不放,两头难做。人到了胡奴国,再怎么样,就不管咱们的事了,那是敦煌和胡奴的事。帝君之前不就是那么想的么?”
“不错,只是传闻,红宵之前跟敦煌城主关系不错,当年送红宵入宫,也是城主亲自来,丝毫不怕朕让他有去无回,如今他出事,一声都没吭,觉得稀奇罢了。”
“大概,现在的城主考虑的比当初多吧?那时候,城主好像不过只是一个世子,如今做了国主,自然不能如此草率的拿自己国家开玩笑。”
“哼,朕到宁可他草率点。”
墨夜说完这句,下旨将移交的指令传达给了刑部,再也不对这个话题有过多的说法了。洛浮夕站在身边,他却很清楚墨夜这句话的意思,墨夜希望凛风闻风而动,念着旧情,而后墨夜甩包袱给胡奴,他就能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了。
什么事情,到了墨夜手里,总要物尽其用,一石二鸟三鸟四鸟,连尸首都要刨出来当柴烧,发挥残渣的光和热,这才算完。
洛浮夕站在远处,看这只队伍越行越远,心里一面替红宵祈求,希望此行之后,他将彻底的解脱。该说的,该劝解的,早在大牢里已经说完,洛浮夕只知道凛风的行动就是【劫人】,如何行动,并不是他该关心的,后来也在茶馆见了凛风一次,对方只问了洛浮夕一个问题:“若在关口动手,天朝兵将会帮谁?”
洛浮夕笑了笑:“谁都不帮!”
就此偷偷写了信函给【北函关】的洪长亭,在凛风没有救下红宵之前,绝对不可放胡奴国的人出关。另,将沿途的兵站撤干净,不论看到了什么,都做【袖手旁观】,不要插手胡奴和敦煌的事。
就这样,又过了大概十天。
京城伏暑酷热,今年比往常更甚,墨夜的伤口是大好了,偶尔自己批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习惯了洛浮夕,绝大部分时候,依然交给他处理。胡奴国的人马一走,也没有顶要紧的政务处理了,近几个月风调雨顺的确实安静了一段时光,午后邀洛浮夕一起回承恩宫睡了个午觉,抱着小憩了一会儿。抱着抱着,两个人全身都热起来,大汗淋漓的索性脱光了衣服,耳鬓厮磨一番,某人被点起了火,按住洛浮夕冲锋陷阵。
此时无人,宫人们都被打发去门口了,墨夜嫌动静起来太热,便想让洛浮夕坐到自己身上,坏意的看他羞愤难当道:“自己坐上来!”
洛浮夕从来都是被动的那一方,墨夜想如何捣腾,就随他的意思,如今要他自己动,情何以堪?笨手笨脚地爬上了墨夜的身体,却左右不得要领,只看着对方腹部下隆起的小山丘,粗壮地一只手都握不起来,很是尴尬。
墨夜倒是不急,笑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可不是谁都机会能在朕上面的!”
说的好像多大的恩典一样,他伸手一抓,将洛浮夕两腿掰开,拖着臀部找准穴位,然后扶正了自己的龙根,一点点贯穿进入对方体内。洛浮夕全身突然触电一般抖了一下,而后眼神迷离起来。他当然知道洛浮夕刚刚颤动的原因,大概这样的姿势,让他过早地被触及到了敏感点,小美人如今已是情难自制了。
也不想就是这样一小会儿的颠鸾倒凤,都被旁人打搅了!那龙根浸没在洛浮夕体内才刚刚被吸了两口,一份加急的公文被递了进来,门口跪了不敢进去打搅午休的宫人,手里高捧着从【北函关】来的奏疏等在外面。
“帝君,【北函关】来的加急卷!”
墨夜正在性头上,这般生生打断,最是愤恨,即将要动口大发雷霆,身上的那个眼明手快,俯下身子轻柔地咬住了墨夜的唇,细细撕咬舔舐,勾引着墨夜又消了怒火,居然被他引着直起了身子,急急去追这个一面勾引他,一面往后躲的小舌。
洛浮夕突然转头躲了开去,吟笑着将脸贴在墨夜脖颈处,轻声轻语道:“那么急的送来,指不定北函关有什么要紧事,延误军机不好吧?”
墨夜蹙眉,刚刚被宫人那么一嗓子,实在是败兴,尽管想要一做到底,可听了洛浮夕的话,也觉得不翻翻奏疏实在不安心,于是松了手,将宝贝从他体内退了出来,下腹略微涨得难受,也就不起床了,“送进来!”
进门的是韩来玉,知道这会儿午休是跟洛浮夕一起的,难免会有不应该他看的情景,便小心翼翼地脸朝地面,不敢抬起来,爬到帝君的龙床下,高举过头顶隔着床帐递到墨夜跟前。他这才从床帐的另一头伸出手来,取了奏疏就打发韩来玉滚了。
“再有事,都给等着!”
若说刚刚是败了兴致,让墨夜有时间休息一番大战,那么这一会儿看完奏疏,墨夜却是连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了。——腹下燃起的兹兹的小火苗,如同被浇了一盘凉水,彻底的将自己的欲望浇灭了。洛浮夕眼看隆起的小山居然一点点偃旗息鼓,很是觉得不妙。再看墨夜脸上越来越黑的表情,终于明白,十有八九,是【北函关】出事了。
“——荒唐!”
这是墨夜看完奏疏后的直接反应,然后就揭开床帐,直接披了衣服怒气冲冲的下床了。
“帝、帝君?”洛浮夕裹了薄衣跟着下床,蹲下拾起了被墨夜摔在地上的奏疏,翻开一念,果然不出所料。
原来是洪长亭的奏报,说距离北函关两县之远的偏僻山口里,胡奴国的军队压着红宵,结果突然黄沙漫天,天色大变,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天兵天将,与他们恶战一番,弄得一片狼藉。他们也没看到是何许人也,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转眼间,那关押着红宵的马车连车带人都不见了!?
这下可好了,胡奴的人一口咬定是朝廷劫了车,要朝廷交人。那【北函关】的官兵也没有一个人来帮他们,胡奴气得直跳脚。可洪长亭很是无辜啊,他就说自己没有受到任何军令要帮胡奴看管犯人,干他屁事?这一闹就来朝墨夜请罪,洪长亭说自己被人冤枉,不干了!
这奏疏写的真是有水平,洛浮夕不禁想笑出来。他心里跟明镜似的,那劫走红宵的“天兵天将”除了凛风,还有谁?连车带人的在胡奴眼皮子低下溜了,可见他是埋伏伺机多时,下了血本。
墨夜站在窗前,不住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本想这事到此为止了,谁知道还会节外生枝?胡奴一口咬着朝廷不放,跟疯狗一般,还不叫他头疼?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弄走了红宵,出于什么目的。
洛浮夕收拾好衣物,走到他面前,“帝君不睡了?”
“怎么睡?指不定等下又给朕上一道折子,说胡奴打来了!北函关告急!”墨夜低头,看着给自己穿衣服的洛浮夕,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猜,倒底是哪拨人干的?”
“嗯?还有很多拨人马不成?”
“朕看,能做这事儿的人马,确实不少。其一,朕不会排除这是胡奴国自己搞鬼,来一出反咬的戏码,或许已经杀了红宵,又故意把脏水朝咱们身上泼!其二,也有可能是红宵的老相好来救人了,敦煌城主不动声色,谁知道他是真不动,还是假不动。再有……就是遇到山贼之类的,不过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因为对方只抢了红宵,却没有打那几车金银的主意。”墨夜说的没有错,只要人,不要钱,除非红宵对对方而言更重要。
“那以帝君的意思,到底是敦煌的人,还是胡奴的人?”
他看了看洛浮夕,道:“朕不管是敦煌还是胡奴,朕只不再希望此事跟我朝有半点瓜葛!每天被那群胡奴人在耳边嗡嗡嗡吵得心烦!——洛浮夕!?”
“臣在!”
墨夜从书桌上抓起一只笔,递给他:“这事,你去办,朕的心思你最明白,办妥了,再升你一级!”
他的心思,旁人怎么知道?
洛浮夕瞪大眼睛看着他,微微觉得那不过就是墨夜的一次试探罢了。洛浮夕要办,不仅要办妥,更要办得滴水不漏,办得让墨夜对自己彻底放心不再起疑心,这才是要紧。
什么结党,什么边帅与内臣相勾结,什么宦官外戚,都必须跟自己没有一点瓜葛。让洛浮夕完全的受控于他,这才是墨夜想要看到的结果。
“遵旨!”
他接过笔,写下今天的第一道旨意:命洪长亭继续留守北函关,不得辞工,并留住胡奴的特使团,绝对不能放人回去!
七十七.夜游
红宵被人劫走后的第三天,有人给洛浮夕送来了一封信,收讫人是洪宝生,洛浮夕从【民言司】回来的时候路过茶馆,那封信就被塞进了他的口袋。拆开细细读了,下面的落款居然是红宵的,知道他活着,不由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