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与幸臣 中——太子长琴
太子长琴  发于:2012年10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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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个国母,还即将是个死人,只能在宗庙里受到朝拜和供奉!

将拟好的圣旨递到墨夜手里,对方扫了一眼,并没有细看,而后又丢给了洛浮夕,看着他的脸道:“礼部侍郎拟写圣旨的功夫见长啊,这就一盏茶的功夫,洋洋洒洒几百字,册封的理由又叫别人无法拒绝。”

“谢帝君夸赞。”洛浮夕知道,他不是在夸他,而是在暗讽他。

洛浮夕大方了接受了他了夸奖,让墨夜心里颇有几分挫败感。按住了洛浮夕前来接圣旨的手,直勾勾地瞪着对方:“圣旨里说,追封,可问题是,华嫔现在还没有死,没有死,就不能封。——这辈子,朕都不许她死了!”

他以为可以等到洛浮夕的窘迫,没有料到,对方只是淡然的回道:

“……回禀帝君……已经迟了!”

“!?”

榻上的人还没有来得及从一波又一波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听了洛浮夕的话后再次觉得快被这个臣子弄疯了,那御书房的门口,突然传来了韩来玉和常公公的声音。

常公公轮值常年守在御书房门口,韩来玉是司笔宫人,在御书房和内阁间奔走,如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韩来玉急急地想要进来,跑的气喘吁吁,那常公公一边叫骂着让他安静些。

“怎么回事儿?都给朕滚进来!”墨夜喝了一声。

门口的两个人惊慌失措地连滚带爬,见到墨夜和洛浮夕,只一味的跪在地上哆哆嗦嗦。

“快说!”

常公公推了一把韩来玉,他这才结结巴巴道:“出、出事了……华嫔、华嫔娘娘……寻死了!”

“寻死?”墨夜的双瞳放大,甩开洛浮夕的手,起身一把揪住了韩来玉的领子,狠狠道:“死了?还是活着?”

“御医说没……没了……”

这个答案始料未及,昨日才把人囚禁,今日就寻死了?怎么死的?为什么死?真死还是假死?

墨夜心里惹起了无明业火,一脚踹开了挡在前面的常公公和韩来玉,火急燎燎地冲出了宫门:“摆驾华嫔处!”

太迟了。墨夜到达华嫔的居所时,华美人已经香消玉殒了。

那冷清的居所里,跪了一屋子的宫人宫女,还有几个御医,有人嘤嘤啼哭,有人窃窃悲鸣。华嫔安静地躺在床榻上,脸色微红,睡得很是安详,只是嘴唇微微发黑,在告诉别人:华嫔是服毒自尽的。

案几上搁了一页纸,原当作口供撰写的用具,如今却写下了她此生最后的话语,竟是前朝冯延巳的《长命女》: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就此别过,与人无由。】

可笑这首诗名叫《长命女》,而眼前写下【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的人,居然不过花信之年!

墨夜将这页纸牢牢拽在手里,环顾四周,看到了房间里站了一个根本不该出现的人——红宵!那一抹红衣最是惹眼,而他手里,捏了一只奇巧的青瓷瓶!

自打贵妃死后,这一路的日子过得惊心动魄。总有一点两点的出乎意料,让墨夜应接不暇。

他很累,史无前例的疲惫。

这一夜,御书房里有三个人,三个人准备挑灯长谈。

他对着跪在地上的那人道:“何苦要这样?说道红衣的时候,料想是你,若不是华嫔出来抵罪,我也认定能做这事的绝对只有你,可你是敦煌的贵族,这事扯上你会更加麻烦。我到宁可只是一场简单的后宫争风吃醋的战争。”

红宵没有说话,只是嘴里含笑的与墨夜对视。

“为什么要杀朕?朕对你红宵不好么?锦衣玉食,你还不满足?”

地上的人微笑:“好,帝君对红宵,可比其他的质子好!”说完,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洛浮夕。而后继续说:“可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我只是想出宫。其实本来没有料到会杀了胡奴国公主,胡奴公主为什么会死,我想,帝君比红宵更清楚才对!”

“住口!”这个话,让墨夜突然变了脸色,急急地打断了红宵的话,“不要转换话题!”

对方眼里很是鄙夷,可也顺从地闭了嘴:“真是意外,帝君居然会单独审问红宵,不用走三司六部共审的环节么?”话语里是挑衅,好像墨夜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话几乎就要激怒墨夜了,可墨夜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你是敦煌的贵族,有些时候,自然要更小心。你还没有回答朕的问题。”

“你问我为什么要派刺客?这个问题你自己不是清楚么?你自己能享受人间富贵和天伦之乐,我嫉妒了,不爽了,生气了,就那么简单。我再也无法忍受被你囚在宫里的日子,想要出宫,本来也没准备杀你,不过是想吓吓你,没想到误伤了公主,我本打算自首,不料半途出来了华嫔替我抵罪。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宫里,有那么多宁可死也不愿意苟活的人。”

他在指责墨夜的不是,墨夜越听,脸色越差,后面的问题,语气明显不善:“为什么要杀华嫔?”

“她求我,求我成全,帮她解脱,是件好事。”

墨夜的呼吸变得凝重,没有其他问题想问红宵了,这两个人问题的答案,已经可以说明了一切。

他继而问洛浮夕:“你早知道是红宵?”

对方道:“以前不知,下午在华嫔的地方,看到了愁容满面的红宵才知道。”

“他杀她,你也知道?你们两个一伙的?”

洛浮夕讪笑,故意自嘲:“是一伙儿的,帝君可以当作我也是要杀帝君的。难道帝君心里不曾怀疑过么?”

洛浮夕想起那日朝堂上,因为李四的一句话,墨夜怀疑他的眼神,让他瞬间心冷。

“毒是哪里来的?”

红宵道:“敦煌带来的,是红宵的随身之物,很多次想要这个了断自己的生命,最后依旧艰难的活着,你道为了什么?……一年半前,敦煌老城主在世时敦煌积弱,内廷害怕朝廷,红宵不敢激怒帝君。如今敦煌新城主继位,红宵宁死也要把尸体抬回敦煌!”

洛浮夕听完,转而对着墨夜耳畔一阵呢喃:“红宵去看华嫔,估计也是她求了他。红宵索性就此帮她了结了。身上背了两条人命,帝君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留他了,不论是死,还是生,红宵的目的都达到了。”

墨夜冷笑道:“需要那么麻烦么?混出宫去,不是更容易?还故意背着两条命那么麻烦?”

不料红宵却反驳了他的设想:“混出宫?哈哈,想从帝君的宫里,平白消失个异邦贵族,比混进两个刺客,难多了吧。”

“谁在帮你里应外合?朕活剐了他们!”

“那些帮我的宫里的人,都已经出宫了!”

这场对话,是不欢而散的。墨夜传人将红宵押解下去,而自己说想静一静,好好想想如何处置红宵,便让洛浮夕也走了。

从御书房出来,由韩来玉送他回偏殿,后面没有其他人跟着,寻了一处偏僻的,洛浮夕低声问道:“那些帮红宵的宫人,是不是都已经安然出宫了?”

韩来玉道:“一个宫人,一个宫女,掉包了,全部到了出宫的日子让他们回家。”

“哦,人嘴巴可严?”

韩来玉笑得异常轻松:“大人放心,斩草除根。”

“什么?”洛浮夕大惊。

那曾经跟在柴火车里受风吹日晒的小宫人,如今已经不再纤弱,他是御书房的司笔宫人,地位只在常公公之下,每天受多少下等宫人的顶礼膜拜?谁赋予他今日的地位?便是洛浮夕他自己!

只听对方道:“大人心软,可如今不杀,日后难保会将大人和小奴一起捅出去,就算是为了大人的恩德,小人也不能留活口。”

七十四.所谓的真相

红宵被关在了刑部大牢里。没有人审讯,也不需要再审,因为事实的真相,墨夜已经全然知道了,就在那日御书房里,洛浮夕、红宵以及他三个人,将事情来龙去脉都摸得一清二楚,就连动机,都是无法叫人反驳的。

红宵对墨夜,并没有到非杀了他的恨意。他的目的很简单,他想出宫。

隔了两日,洛浮夕跟墨夜请了旨去看他。

刑部大牢对他而言,并不陌生,恐怕从来锦衣玉食的红宵并不能适应。进了大牢,才知道墨夜对他并不苛刻,上好的牢房,仅管简陋,但也算干净,跟李四的比起来,红宵的这个亦可算作包间了。

“可吃好?睡好?”

“呵,早上两个馒头,中午一荤一素,晚上是一汤一素,说好,比起宫里可就差太远了;说不好,比同在大牢里的好太多。至于睡嘛,”红宵歪着头,斜身躺在硬木板上,翘起二郎腿:“比不得宫里锦被暖床,不过对我而言更胜宫内。”

“你能这般想的开就好,还是原来的洒脱。”

“不,只是这里,是我从宫里出来的第一站,从此以后,就彻底跟皇宫说再见了,我坐在囚车里押着来刑部,回头看皇宫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心里说不出来的畅快,哈哈。”他不恼,反而高兴。

“看来是我多虑了,白白给你稍了这些吃食。”洛浮夕故意叹了口气,将手里的食盒推出去,红宵见了,连忙从床上跳起来,抢过打开,里面居然装了酒菜,是宫廷御膳房的特造。

也不含糊,直接扒拉着塞进嘴巴里,嘟囔着道:“不吃白不吃,还不知道有没有下顿。”

此时四下无人,洛浮夕走近红宵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能告诉我么?”

红宵咽下一口菜,瞅了瞅身后,低声道:“墨夜那么精明,你来刑部没有人跟着?当心隔墙有耳。”

“放心,这座牢房是特制加固的,隔音效果好得很,还得感谢范白宣特别给你留的,至于有没有人跟着,也请放心,有司幽挡着,没有人能够进我们十米之内。”

对方这才放心,又问:“你想听什么?”

“全部,事情的真相,还有,为什么?”

红宵顿了顿,“为什么,我已经说过了,你和墨夜都知道,目的只有一个,我想回敦煌!”

“你想回敦煌我知道,但是为什么是这个时候?难道,跟凛风有关?”

洛浮夕眼前涌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他只见过凛风一次,可这个人的印象与他而言太过深刻。从后来洛浮夕与红宵的相识看,尽管一个在敦煌,一个在宫内,他们之间,还是存在着某种联系的。至于如何传递的消息,洛浮夕并不清楚。可这种方式保持了一年半的时间,说明红宵在宫中,确实也有人罩着。若没有人罩着,他不会活的那么潇洒。

“不错,送我入宫以后,老城主就逊位了,凛风做了敦煌之主,如今经过一年多休整,敦煌一朝城主一朝臣,换了一批骁勇善战的青壮派,才不怕中原骑兵。那黄沙漫天、戈壁荒原几万里,也不是中原骑兵想来就来,想打就打的。……每日只能在宫里饱受相思之苦,不如豁出去了,死了,魂也要回去!”

“那你,到底有没有下令杀墨夜?”

“李四本不叫李四,原名【木耳四】,是敦煌死士,我入宫后,就安插在京城接应。本来打算吓唬吓唬墨夜,然后我出来认罪,就完了。所以才会让韩来玉送你密函,里面就夹了我的衣服布料。聪明如你,一看就知道李四和我串通好了,可他被关在了大牢里,我没有办法跟他传递消息,我们之前就说好,若是有人去牢里,带着红布找他,就让他马上将我供出来。这才有了后面什么【雇主是个穿红衣服】的这类鬼话。当初我就说过,若有一天我有事,请你一定帮我。”

“是,你有事,我一定帮你。”洛浮夕想了想:“于是合着我,也被你们摆了一道?”

红宵笑笑:“你早就猜到了不是么?你看了红布,就知道是我,然后才会去大牢找李四,跟李四一起唱了双簧,只是没有想到,中间出来华嫔,一心求死。”

“可是你怎么知道,这样做,你就能回敦煌?万一当场墨夜就把你砍了呢?”

“说实话,我根本没有把握,如果他当场就杀了我,那么我就真的只好【魂归故里】了。”红宵自嘲道:“可是我偏偏该不该绝不是么?我活着搬到了大牢。”

“你们……你们不会要劫狱吧?”洛浮夕大惊,压低声音。

“劫狱?”红宵一听,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你是戏文看多了吧?这是天牢,外面石墙是最坚固的,比皇宫还坚固,怎么进来劫狱?况且,我不想因为我,死更多的敦煌死士了!”

“那你……”

红宵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用手指压在洛浮夕嘴唇上,“怎么走,是死,是活,你就不用问了。一,我是真的没有打算好。二,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因为不能把你也拖下水。所以不管以后的结果如何,你都只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就是了。”

“你有把便好,有什么能帮你的,但说无妨,我还跟以前一样帮你。”

“你的大恩大德,我红宵已经还不清了,怎么还能再让你帮?”收回了手,红宵看着洛浮夕,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心里还有什么话,没有对他说一般,欲言又止。

“嗯?想说什么?”洛浮夕很是不解。

对方张了张口,吞吞吐吐。

“尽管说了,堂堂红宵公子居然也能藏得话?”

对方这才思量着将心里话全部倾倒给了洛浮夕:“若别人说我是十恶不赦之人,我认,递给华嫔毒药的,也确实是我,可若将杀了贵妃的罪扣在我头上,我背负不起。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可是觉得若是不告诉你,我怕你会越陷越深。”

“怎么说?”

红宵迟疑片刻:“你道那日凤藻宫里,到底是怎么一桩子惨案?”

洛浮夕回忆着墨夜那日对他说的话,还有他胳膊上的刀伤道:“帝君说,他醒的时候看到贼人,一脚踹了他,贼人一怒一下腰斩了贵妃!”

“呵呵,”对方听完,不由发出鄙夷的笑声:“还真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这里难道还有隐情?”

“什么自己滚了个身,那贼人就劈了贵妃,那么大动静贵妃会傻到停在床上任由刺客砍杀?那日我的死士入宫,不过就是想吓唬他,并不知道墨夜熟睡了,拿着刀进去,却没想到墨夜醒的及时,一把踹在李四的肚子上,李四原本收刀了,结果就因为这一下重心不稳,直挺挺地摔了下去,那刀劈下去根本收都收不住,眼看就要劈到墨夜了,结果他居然反手一档拉了早就吓傻的小公主拿来当人肉盾牌!”

拿小公主当了人肉盾牌?

洛浮夕不敢置信,“你说的是真的?你怎么知道?你亲眼看到?”

他当然不敢相信墨夜为了保命,居然连自己女人和孩子都可以牺牲。可事实又叫洛浮夕无法替墨夜自圆其说。

因为就在昨天的御书房里,红宵提到那天的事情,墨夜是如何神色异常的让红宵住嘴的!凤藻宫里的小贵妃到底是怎么死的,只有墨夜和她自己知道了!每次提起,墨夜都是言辞闪烁,别人还以为墨夜是不愿意再回想当日情景,谁会料到是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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