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军训——龙威
龙威  发于:2013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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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这么一所学校,有这么一个班,有这么三个少年,他们天资聪颖从来不怕考试,他们有难同当共同抄袭应付老师,他们集中精力弄来零花钱,他们一起逛街购买漫画然后传着看。

这三个少年,是我们的老幺王天天,老二林威和老大林倾。

那个时节的男生,爱看的是圣斗士,七龙珠和福星小子,爱玩的是变形金刚,船模车模和足球;那个时节的女生,喜欢的是小虎队,谭咏麟和郭富城,爱模仿的是台湾的林青霞和香港的张曼玉。

初三是应该和上述娱乐活动诀别的年龄,老师们说努力吧准备考高中,还有三个月就将书写你们人生的新篇章。于是全班大小流行了一首经典歌曲:

我想唱歌可不敢唱

小声哼哼还得东张希望

初三啦,还有闲情唱

老师听了准会这么讲

全副精力都从各种游戏娱乐转移到和堆成小山的参考书试题集拼命上。

可是那个时节槐花乍放香氛,知了雏声初开,连少年身上的汗衫,也才刚上身,星星点点的神游街上,再牢狱般的时光,它也斗不过青春这明艳的脸庞。

林威已然记不住三人的友谊是怎么发展而来的了,可能是一起上生物课用癞蛤蟆吓跑那位女老师?化学课点燃氢气试管气死另一位男老师?或者是翘掉心目中一些不重要的课去玩大型电玩却被班主任捉奸在店。总而言之,三个刚入青春期的男孩凑在一堆,干得肯定是些人嫌狗不待见的淘气事。偏生林威和王天天出生书香世家,王天天的家长甚至就是本校教职员工,这诸多破事才会吃不了也能兜着走,这两小子还有让老师头疼的一点,就是这么紧着折腾,倒也没见成绩差到什么地步,林威一直稳定在全班前十以内,偶尔还能拿个二三名;王天天弹性稍大,也跌不出20名外。只有林倾,成绩中等偏下,又来自一个工人家庭,老师自然苛责他更多一些,一来二去的,为了考上重点高中,林倾渐渐认真刻苦起来,为人也更加成熟谨慎。

天道未必酬勤,林倾还是落榜了。

林威和王天天顺利升入了本地一所最有名望的重点高中,进了这所学校就意味着考大学的希望是大大的有,而林倾只考上了一所寂寂无闻的普通中学,前途十分渺茫。

也是夏夜,这个南方的城市难得出现漫天繁星,林威瞒着王天天,把林倾单独约了出来,在星光下的校园操场上散步。两人走了一圈又一圈,一时无话。

良久,林威才开口:老大……

威子,不用说什么,我没事的。林威刚开口,林倾就挥挥手,微笑着注视前方。

我学习成绩一直不是很好,看样子就算继续读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我爸爸身体也不好,已经申请从工厂内退了,他一下,我就会上去顶他的班。

林倾一口气说出自己的打算,没有给林威插嘴的机会。

老大,你……等林倾说完,林威再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该安慰么?该鼓励么?该帮他做选择么?当一件事情木已成舟、已成定局的时候,少年才发现,这事实,要改变起来是多么困难,而自己,又是多么的无能为力。

威子,答应我,你和天天,一定要考上大学。林倾抬头望着天,有那么一道微光,在他的眼角闪过,分不清是星辉还是泪光。

那一瞬,林威失去了自我,他冲上前去,一把抱住林倾,狠命的把自己的双唇印在林倾的双唇之上。

认识林倾是一年前了吧,那初入青春期蓬勃生长的少年,干净的皮肤,浓黑的剑眉,英挺的鼻梁,红润的嘴唇。从一开始就心跳加快,从一开始就眼看自己不断的沉沦,从一开始就持续的游走在自我矛盾和否定之间。

我去捉癞蛤蟆惊吓生物老师是因为有一次你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她长得挺好看啊。

我点燃试管里的氢气是因为化学老师曾经当着全班的面骂你笨,说你肯定取不了好成绩。

我学习好是因为晚上天天加夜班,想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既得到你的承认,更能帮助你复习,升入同一所高中。

那是我在编织自己的梦,一个只有我和你,只属于我和你的梦。

这些事林威不曾说,不能说也不敢说。

怕一旦说出来,就什么也会失去,连朋友也做不了。

或者,今夜在这璀璨的星光辉映下,你能回应我的感情,告诉我你理解我,告诉我这是正常的感情,然后宽恕我,拯救我并许诺我以幸福?

少年挪开自己的嘴唇,带着期盼,用一双晶亮的眸子看着林倾。

冷冷的,从那两片红润的嘴唇里迸出两个字:变态。

于是那一整年的期盼,等待和希望,终于完完全全的碎裂开来。

第十一章

我自是年少,韶华倾负。

——佚名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是的,我们的军训学员林威和军训班长赵海明,这今后的小日子完全遵照这古训过之。唯一不同的是,古时的公子和小姐、官人和夫人、相公和娘子那可都是光明正大的调情,或互赠香囊团扇,或往来诗情画意,只这一对苦命鸳鸯(古时鸳鸯指兄弟,都是雄的)虽然郎情郎意,既身在传统的强大势力下,又处于军队森严的环境中,不得不双双转入艰苦的地下工作,靠的无非是挤眉弄眼、比手划脚等暗号传递一切有的没的情愫。用林威的哀叹来说就是“别人光天化日,我们蝇营狗苟。”这话赵海明自然只听得懂前半句。

只是班里的同学越发觉得林威胆大妄为起来,一日傍晚站完军姿,班长们叫过解散的口令,大家作鸟兽散自回营房的时候,林威和强根正一起走着,大头跑到林威屁股后,拍拍他的肩膀:“狗日的坏小子,最近越发亡命了啊。”“亡命?”林威蠢那,没听出这句话要表达的深层含义,扭头看大头,后者继续不留情面的揭露:“嘿嘿,别怪哥哥无聊,是你太不要脸,这站军姿的时候还跟班长玩嘟嘟嘴是啥意思?”大头这“嘟嘟嘴”一词用得含蓄(四川话里有亲亲的意思),林威却一听就知道自己站军姿时给赵海明暗送飞吻之事完全败露,饶是脸皮厚如城墙倒拐,这一大片的温度还是直线升了起来。“啊,这个,人家站军姿累了啊,随便努努嘴放松一下也是正常的嘛,哇哈哈哈。”这笑声透着一个假啊,大头坚决不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别狡辩,我说的是嘟嘟嘴,你别拿其他词汇偷换概念。”林威被抓奸在嘴,立时气焰灭了一大半,又找不出正当理由搪塞,只好又祭出屡试不爽的老招数——借尿遁之。边跑边留意耳朵边飘荡的话,强根:“我说那严肃认真的五班长怎么突然就耷拉了眼睛,皱了眉毛,却又止不住满嘴角的笑意,感情都是威子这小子整的啊。”大头说:“可不是,这家伙春情勃发,连教官都敢这么调戏,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听到这里,至少可以推断这两家伙至今还只是理解林威在开玩笑作弄五班长玩呢,这家伙提到嗓子眼的心才往胸腔里归了位。“嘘”的一声长叹,放松下来却发现膀胱真的充盈了不少,原来俗话“急的尿裤子”真不是说着玩的,于是不得不假戏真做,匆匆奔向厕所自行解决问题不提。

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小子姑娘们吵吵嚷嚷,打打闹闹,呼儿嗨哟的,这军训的一个月时间,突然就走过了快四个星期。虽然近期的操练都是在为最后的检阅做准备,但节奏还不是分外紧张,林威他们也就没感觉出来。直到晚上熄灯前例行班会时,班长才通知明天是军训大检阅前最后两个科目,上午是军械参观,下午为实弹射击。姑娘那边不清楚,小子们这边情绪比较矛盾,一是发现离散伙的时间越来越近,立时有点依依不舍起来;然而又听闻明天不但能见着真枪真炮还能玩枪弄炮,这离愁别绪瞬间就拐了弯。余同高兴的叫出了声:“真枪,哇哈哈,老子打了这么多年的手枪,终于可以真枪实弹了。”这话下流得紧,立刻遭到了五班长的镇压——拿着工作笔记本一边打他的脑袋一边笑骂他流氓。林威陡然觉得赵海明最近开朗多了,不再是一开始那拘束的窝囊兵模样了,不禁沾沾自喜的浮想联翩,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第二天就在狼崽子们兴奋紧张的期待中光临了。

不过,这群天真的家伙再次尝到了军队腹黑的滋味。说是军械参观,可没说是女士参观,男士被参观……姑娘们那是衣装干净整齐,一个一个鱼贯而入,扬长而去。小子们再一次被抓了壮丁,在班长们的指挥下,拿着水桶毛巾,开始为一部部体积硕大但是陈旧不堪的坦克、加农炮、装甲车等所谓的陈列品擦洗车身,从它们表面的积灰程度来看,估计就靠一年一度军训学员这批免费劳动力来清洗了。更为过分的是,军方要求学生哥儿们只能洗外表,不能进到车体里面去。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强烈歧视加鄙视加有罪假设啊,某个义愤填膺的学生娃子立刻撂了抹布罢工,我们怎么就像特务间谍情报人员了,我们怎么就会把我军装备的秘密泄露到国外去了,先别说这些军械都是二战前(夸张)的,你看大头余同他们英语四级没考过六级单词大字不识几个你想让他们泄密也得看看他们有那个本事没,啊哟(被揍)。林威的造反宣言立刻就在五班长那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这家伙拉着其他各班长一溜小跑到排长那汇报了情况并好话说了一箩筐,排长架不住群情激愤报请连部批准,最后总算允许狼崽子们苦力完毕后可以有五分钟时间进到车体内参观。这场战争似乎就胜利了,谁也没顾上那车体里破烂的皮革,满布的灰尘和纠结的蜘蛛网。一个个兴奋的握着方向盘左拉右拽,以为自己这就开上坦克装甲车了,全然不顾那些已被淘汰的笨家伙连屁都放不出来一个。谁说唯小人难养也?这不轻易就上了勾了么?只有清高优雅的女同学看得真切,对这群从车肚子里钻出来灰头土脸却兴高采烈的小子们轻蔑的白了白眼睛,丢下一句“白痴!”迤逦而去。

这是后话,话说正当林威一边有口无心的念叨“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一边有气无力的擦洗一门加农炮的炮管时,突然身后伸过一只大手,牢牢按住了他运动的那只胳膊,丝毫也动弹不得。这手伸来,林威已是一惊,再一扭头,惊得更是厉害。

面前站着的,赫然是曾经的一班长——王虎。

自打宿舍群殴、五班长挂彩、林威关禁闭、一班长撤职后,林威就再也没见过王虎的身影,偶有想起,也是在跟赵海明偷偷摸摸卿卿我我之际,突然觉得一班长这红娘月老加媒婆当的似乎也不赖,没有曾经那一场腥风血雨,怎么会有今天的云开日出。所谓同志患难见真情,人间基道是沧桑嘛,王虎可不就是那“难”,就是那“沧桑”。

这念头也只在林威的脑袋里那么稍纵即逝,从他嘴巴里冒出来的话从来却是另一套:“喂,赵海明,我说你那天跟王虎打架,是不是脑子真被砸晕了,怎么会跟连部领导说不关其他人的事情,是自己不小心嗑伤的。连长都纳了闷儿了,这嗑哪了能嗑出个浑身青紫外加个脑震荡的。我也纳了闷儿了,你当时要松松牙关指认个一二三条,这王虎还不当场就吹灯拔蜡个屁着凉?你那小脑瓜当时是不是真震得云里雾里啊?”

赵海明惊讶:“你还记得这事啊?”

“废话,感情就你受伤伟大光荣,我就活该倒霉挨揍?”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当时心疼我……来,让哥哥看看你那膝盖,还疼么?给揉揉?”

“去你的……谁是谁哥?”

“哦,说错了,让班长帮你捶捶腿,来,不疼不疼哦。”

“该死的赵海明,你现在是光学坏不学好,这油腔滑调的,你跟谁学的?”

“还有谁啊,这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嘛。”

“滚……”林威笑骂着一脚把赵海明踢倒在床尾,然后扑将过去,不分青红皂白亲了下去(此处不得不省略若干字,各位看官们懂的),事毕,林威气喘吁吁,却仍然没忘记再续前言:“该死,又被你岔开话题,说回来,你当时究竟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啊,大家都是来当兵的,都不容易,何必揪着不放。”

“哼,就你好心,别人可没这么想。”

“威子,你跟我们不在一个环境……再说,你跟王虎也不是很熟悉,他其实人还是不错的,挺直爽,仗义,只是有点粗暴。”

“不错个屁,我怎么没看出来。”林威那小心眼啊,一条路走到黑,听不得别人对自己的仇人好,即使是爱人也不例外,鼻子里哼哼个没完。

“你那狗眼看人低的——啊,我说错了,威子,威子。”

这边厢已经哐里哐啷的踢凳子踹门扬长而去,边走边丢下一句话:“那啥,班长,刚才那床单,就归你洗了啊。”

留下五班长一脸的悔不当初,望着劣迹斑斑的床单发呆。

那是插曲不提,这会子王虎五大三粗、铁塔铜墙般往林威面前一站,又拽着他一只手,林威立刻就感觉到了来自一头巨兽的威胁,身体立刻紧张,肌肉收缩,迅速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你干嘛?”林威大喝,音量甚大,语气却是夸张有余,底气不足。这小子脑子里一番计算,王虎这趟要是来报仇的话,自己绝对不是对手,除了被揍趴下没有其他结局,这会儿最要紧的是请求支援。大部队啊,你们赶紧来吧。

等了半天,大部队却连屁都没放一个,糟糕,忘了这是陈列场,忘了我这台加农炮处在最偏远的位置,忘了那群小王八羔子正兴奋的在坦克装甲车里钻进钻出,啊,王虎你真是会挑时机,今天真是天要绝我,我不得不绝么?

这厮正在心里暗暗叫苦,不想王虎那边忽的就收了手,摸摸短短的寸头,又讪讪的把手伸出来:“那个,对不起。”

林威立时就糊涂了。这三个字,真的是从粗暴残忍流氓加骄傲不可一世的一班长王虎嘴里说出来的么?

看见林威不肯接自己伸出来的手,王虎叹了口气,收了回去,掏了掏军裤的兜里,摸出香烟和打火机,点着了一根烟,身子倚靠在加农炮的破轮胎上:“你要是不接受我的道歉,我也能理解。”

林威呆了一会,陡然觉得这气氛十分尴尬,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干咳了一声,把抹布伸进水桶里淘了一把,又在炮筒上擦了起来。

王虎靠了一会无话,抽完一根烟,直起身来,往外走了两步,想想不甘心,又转过身来:“还有,谢谢。”

“谢什么?”林威小性子使得差不多了,再别扭下去就没意思透了。

“当时你没跟连里打报告。”王虎说。

“别谢我,谢五班长吧。”林威低下头。

“哦,赵海明他……”王虎也低了头,“晚上有空吧,我请你们吃个饭,六点,食堂包间。”说完,王虎转身就“咚咚咚”的大踏步走了。

林威望着那背影,究竟还是呆了。

下午是检阅前的最后一个科目:实弹射击。

这事对于军队和学员们都事关重大,只是双方焦点截然相反:军队的态度是严肃凝重,你想想,那荷枪实弹交到这群白痴加白眼的狼崽子手里,那叫一个危险啊,要有这么一个蠢到家的家伙射不出来,拿着枪管回身就对着射击指挥员:“啊,我这枪哑了呢,你看,扳机扣都扣不动。”……那可不是玩的。可学员们不理这个茬,电影电视从小看到大,里面的英雄最煽情的一幕就是拿着枪,一挥手,同志们,冲啊,乒乒乓乓噼里啪啦稀里哗啦。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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