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军训——龙威
龙威  发于:2013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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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爱情,原来是含笑饮毒酒。

————佚名

林威从禁闭室回到班里已是三日后的清晨。

余同、大头和强根拉着这受尽“折磨”和“侮辱”的小子的手笑骂:“可把哥几个给羡慕惨了,蹲过监狱了,这人生可就算是完整了啊。”“去,一群混蛋,没个正经。”林威心里烦躁,一人头上赏了个爆炒栗子,就躺到自己地铺上发呆,余同和大头以为这家伙真把禁闭当一回事了,赶紧知趣的借传统招数——尿遁之。强根憨厚,走到林威身边摸摸他的头:“小东西别想太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会记入档案里。对了,你回来该去看看赵班长吧,这两天他好像挺记挂你的。”

“什么?”林威“噌”的支起半个身子“他记挂我?你怎么知道?”

“这两天队列操练的时候,我觉得赵班长老盯着你空着的位置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好几个口令也叫错了呢。”强根如是说。

“哦,那是你觉得,也不一定代表他想我……”林威咬咬嘴唇,“说不定在想哪个好妹妹呢。”

小子这话说得醋意浓厚,亏得强根是个马大哈,觉得安慰到此已经仁至义尽,根本没细想,随口扔下句:“可能吧,仔细想想他挂念你也没啥好处,尽给他惹祸,他估计盼你早死早投个好胎?”林威抬腿踹了他屁股一脚“妈拉个巴子,赶紧给我滚。”强根嬉笑着奔出门外不提。

林威复又躺下,这话却开始在脑海盘旋,他想我么?他应该不想吧?那天都说得那么明白了,他想我又有什么意义?但是如果他想呢?咳,算了吧你,他不会想你的。妈的,我这都是在想什么啊。林威猛的起身,捡起位于铺脚的枕头,盖在自己的头上。什么也不要想了,他不会想我的,他不会的。

却有两行清澈的液体,从眼角缓缓落下。

那些抓也抓不住的,才是真的……

再见到赵海明,已是傍晚饭后集合时。

林威穿着整齐的军装,默默的站在老位置——第二排的第一位。赵海明走上前整队,乍一见他,那眸子陡然一亮,却又迅速的黯淡下去。

林威一脸冰霜,爱谁谁吧。

晚饭后安排的活动是拉歌,这活动在军训中算是大家比较喜欢的娱乐了。男生特别狂热,首先是因为Libido过剩,再加上军队封闭的环境,得不到发泄的青春能量只好通过这个渠道泄洪。女生则不屑一顾,露天席地而坐的叫花子作风也就罢了,还要扯着嗓子鬼哭狼嚎,男人们果真都是脑子进了水,一个比一个没品加下作。女生使上了杠,训练她们的班长可就倒了霉,这唱吧,呼吁一声受一个白眼;这不唱吧,其他队伍在一浪高似一浪的拉歌口号中已经拉开了百团大战的序幕。这不给力的,怎一个“唉”字叹气了得。

放下女生的别扭不顾,男生这边倒是高高兴兴的开始了互相PK。经管学院的学生会主席首先在他们班长的鼓励下跳将出来,雄心万丈的用那东南跑到西北的嗓子吼出了:“欢迎国商唱歌我们拍拍手,欢迎国商唱歌我们跺跺脚,如果国商不唱我们怎么办,怎么办?”该班班长也不是省油的灯,居然组织全连跟在这个五音不全的家伙后面齐喊:“那就赶快用炮轰、用炮轰!”其他连听了笑得前仰后合。会计学院一直是经管的跟屁虫,这会一如既往的干起了狐假虎威的勾当,全连大吼:“让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样,活像一个大姑娘。”国商是林威他们所在的学院,和上述两院的人历来不和,这战火挑衅到了自家门口,那还了得,好在三连连长有经验,在各班班长耳边一嘀咕,不一会国商组成的连队就团结齐心的奏响了雄壮的《黄河谣》:“任你吼,任你叫,任你在咆哮,任你在咆哮,我们就是听不到,我们就是听不到,听不到!”这针锋相对的歌战充满了戏谑和挑战,空气中回荡着浓厚的雄性荷尔蒙的气氛。林威们兴致勃勃,等着对手的回击。不想这男生间一来一往的游戏激起了在一旁冷眼以对的女生的兴趣,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欢笑。人贱嘴也贱的会计学院男生立刻见色忘义,抛弃了战场上的敌手,被这勾魂的笑声吸引过去,大吼:“冬瓜皮,西瓜皮,你们不要耍赖皮,机关枪,两条腿,打的你们张开嘴。”这话强烈调戏啊,女生听了就炸了锅,立时有个巾帼英雄跳将起来:“女不如男,这是谣传。看十一连,把你打翻!”紧跟着就是:“会计男生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还有一个唱不来,姐妹们,跳出来,就算拼了命也把他骗过来,敲开嘴直到他唱出来。”当代大学生,特别是女大学生的机敏和开放,那让当兵的班长们一个汗颜啊,只顾用手抹头上的冷汗了,真是不唱不知道,一唱吓一跳。

轰轰烈烈的群体歌战此起彼伏了大约一个小时终于接近尾声,因为太过兴奋和沉浸其中,各位的嗓子都出现了明显的嘶哑现象。于是教官们开始变集体演出为个人才艺,让各连队推荐能歌善舞者为代表PK。这会儿女生们的机会来了,金融学院的系花英姿飒爽的站在傍晚的雾霭中,唱了一首莫文蔚的“盛夏的果实”,当那缭缭绕绕的“不用难过不用掩饰什么当结果是那么赤裸裸其实不必说什么才能离开我起码那些经过属于我……”飘过耳际,林威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什么空空落落却又实实在在的感觉升腾起来,侧首偷看前排席地而坐的赵海明,竟是听得痴了一般,眼看着系花不能转睛,心里不由升起一股鄙夷:“妈的,下流!”回头想自己这下流的想法究竟从心里哪个下流的地方衍生而来也不得而知,不得已的叹了一口气。这厢本来已是不喜,偏生经管学院男生变态不要脸,等金融学院系花表演完毕以后推荐了该系的一个“二胰子”,正经一个男人,却偏要学庸脂俗粉,平时已是以兰花指、水蛇腰倾系倾校,这会好不容易逮着个表现机会还不好好发骚一番,一曲“路边的野花不要采”让林威倒足了胃口,要不是军队伙食不够吃,差点就要把晚饭牺牲掉。经管会计的贱人们早已形成抗体,在那家伙扭着肥壮的腰肢归队的时候哈哈大笑并拍着他的屁股淫荡的说:“够骚,晚上赶紧抱男人去。”饶是他们班长想阻止,却也因为同性之间的打闹抓不到正大光明的把柄,只张张口也就作罢,剩下林威这边跟吞了只苍蝇似的,恶心的不行。再偷偷瞄了赵海明一眼,那一张白皙的脸也是一阵白一阵红,感情是没见过这世面?

日子一天天过去,赵海明还是继续勤劳而认真的作他心目中的好兵,那军姿站得依然是笔挺中透着木讷,那口号喊得依然是脸红脖子粗,只不过根据强根的原话:“你回来后,他就没有喊错过。”但五班长再也没有跟林威有过除了公事外任何私下的接触,余同大头等也发觉后者越发不苟言笑,整天沉默于自己的心事,怎么撬他的嘴也撬不开,最后只能由他放纵。

八月的天空再一次阴霾起来,下了军训后的第二场雨。这一次没有雷电,雨水却如同断了链的珠子,铺天盖地的砸下来。学员们习惯性的自由散漫起来,打牌的打牌,看电视的看电视,还有些已经心有眷属的情圣趁机跑到女生宿营地一解相思之苦。林威突然想到好久没见过李嘉了,这会不知是死是活,于是乎跟其他发情期的男生一道,顶个破木板当伞,向着女生营地冲锋前进。

这雨下的甚密,饶是林威的木板选的够大,到了女生住处也是裤腿湿透,只好学农民伯伯下田种地般高高卷起。因是放假,女生连的班长们对躁动的毛头小伙子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林威并不花太大工夫就找到了李嘉。一见到这个成天惹是生非不是打架就是关禁闭的家伙,李嘉的眼中几乎喷出怒火:“你不消停一两天不成活啊?”“恩?你都知道了?”“能不知道么?全院都传遍了,也就是这破军队规矩多,要不我早想出去踹你一脚了。”“哟,别,别,我被外人一顿臭揍,可不想吃内人的拳头了。”“自己人打不比外人打你好点?哎,刚才你说我是你什么?”“我说什么了吗?”“你,唉……”李嘉跺跺脚,叹口气,随后抬手摸了摸林威的额头,“你瘦了……” “能不瘦么,这破军队的饮食。”林威没心没肺的瘪嘴。李嘉从兜里掏出一根德芙巧克力:“给,托人出去买的,给你留着呢。“这厮两眼放光,高兴的一把攥过塞进嘴里:“恩,好吃,还是嘉子对我好,哈。”李嘉直呼,慢点慢点,又没人跟你抢。林威只管满足一时口腹之欲,同时沾沾自喜这趟来得可算大有收获。

巧克力吃完后,两人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听雨打在青苔满布的石条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一时间天地之间显得愈发寂静。李嘉似乎有心事,不怎么说话,林威也回想着军训以来的点点滴滴,手里无聊的往雨中抛着小石子。半晌,觉得身边靠过来一个温暖的身体,随即闻到少女身上那特有的体香。“威……”李嘉的声音很轻,似春燕的呢喃,在雨中飘过不着一丝痕迹。林威身子颤抖了一下,随即静止不动,鼻子里冒出“恩……”一声作为应答。“你……我……是不是不可能……”“不可能什么?”林威明知故问。“算了,我知道的……你就告诉我,你是不是有心爱的人?”林威沉默了半响,低下头:“恩……”,算是承认。李嘉直起身子,盯着他的眼睛,似乎用了十二万分的力量,问道:“那个人……不是我……”林威垂着眼睛看着地面:“恩……”轮到李嘉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她随即咬了咬嘴唇:“我祝福你们……”那声音,却无论如何听不出欢喜的味道,林威抬头,看见的是一双满含泪光的眼睛,她笑了,这笑容在雨中显得晶莹剔透,如水晶般的玲珑,然后渐渐远去,消失在朦胧的雨水溅起的水汽中。

李嘉跑开了,林威继续坐在台阶上,向雨中抛着小石子,一个、两个、三个……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王菲在《红豆》中如是唱。

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放手而不留恋,因为我的风景,却是世上最禁忌的那一幅。

但那,却是我一生唯一的风景。

我真的想看……

所以,放弃我,没错。

第九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陆游

从女生宿舍慢慢走回自己房间,头上没再顶着那能挡雨的木板,林威任由全身在雨中湿透,头发软哒哒的贴在头皮上,直往下面滴水,老天爷并没有对士气低落、失魂落魄的小子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

房间里没人,林威走到床前,脱下了上衣,光着膀子准备找件干爽的T-shirt套上,顺手从草席下面摸出根深藏不露的香烟,没有酒,也只能借此物消愁了。他没想到,此时同样没有被怜香惜玉的,还有一位兄弟。

正掏出打火机点着香烟,余同推开门进来了,他衣服湿透的程度,与林威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与后者不同的是,这家伙进屋直挺挺摔躺在自己的床上,生生给干燥的草席印上一枚人形的泼墨山水画,随后两眼看着天花板发呆,完全无视林威的存在。

林威原不想搭理他,本因自己也有一肚子的烦恼,但眼光一瞥,相对一比,这哥们的行为似乎更为戏剧化,显得自己的小鸡肚肠逊色不少,突然间就失去了矜持的勇气,脱掉鞋穿着袜子踹踹余同的大腿:“喂,喂,还活着么?”

余同“嗯”了一声,转过身去面壁,不搭理林威的无聊。

“哟,哥哥这是怎么了?”林威讨个没趣,自觉不自觉的坐到余同床边示好,“心烦也不至于拿自家的床撒气啊,古人说的好,女人嘛,衣服而已;钞票嘛,纸张而已;这床,可是到死也要横在上面的啊,犯不着跟它过不去啊。”林威开始嘴贫的东拉西扯。

余同“嗖”的坐将起来,把林威吓一大跳,正想这思想工作怎么做的如此成功、何等容易,只听前者大吼一声:“烟!”

这厮赶紧战战兢兢的将手里点好的烟呈贡上去。

余同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然后从鼻孔中恶狠狠的喷了出来,三下两下蹬掉解放鞋,光着脚踱到了窗口,手里拿着烟看着窗外漫天的雨花,一口接一口的抽。

林威也慢慢走到窗前,双手按住窗棂,看了天地间铺天盖地的水珠一会,随后歪着头盯着余同。

“小子,不瞒你说,你哥哥失恋了。”余同似乎暂时从烦恼中解脱出来,恢复男儿本色,大不咧咧的看着林威说。

“哦。”林威转过头继续看天,舍长大哥追求412寝室的何珊已经有小半年了,对此小姐那叫一个殷勤周到,真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心怕飞了。

不过那位自恃有点姿色的小姐不是很看得起余同的身高和体型,从最初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的态度到后来的半冷不热,却对后者的献上的殷勤来者不拒,正经一有福就享,极端自私的主。

“她不配你。”林威看着天空淡淡的说。天上有丝丝的黑云缭绕而过,在灰白的背景色中投射出几分狰狞。

“嗯?”余同心里正在准备一番解释分手原因的说辞,但与这家伙嘴里吐出的话陡然间相距十万八千里,一时怔住,接不上话来。

“她不配你。”林威一字一顿,同时再扭头盯着余同。

“或许吧……”余同没敢正视林威的眼睛,低下头,喃喃的说道:“可我真的很喜欢她……”

那低头的一瞬,林威看见他的眸子里涌起的一股潮湿。

这个从开学第一次见面就和自己打闹玩笑的宿舍舍长,这个一直容忍自己胡搅蛮缠的兄弟,这个一直把自己当没长大的小弟弟看待的大哥。

余同两眼盯着已然熄灭的香烟发呆,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进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白皙的肌肤贴着自己湿透的军装,传递着一个青年的体温,这青年的头埋在自己的耳边,悄悄的说:“会好起来的,会过去的,她不配你,真的。”

那青年的心跳,紧贴在握着香烟的手边,一下一下的搏动着,缓慢而舒适,真实而宁静。

“嗯。”余同伸出手,轻轻搭上青年裸露的脊背。

那窗外的雨,哗啦啦的,一直不断的下啊下啊下。

雨停后的午夜,又有了月亮,在时厚时薄的云层中,淡淡的晕染着空中氤氲的湿气,给四周或深或浅的树木和灌木丛,罩上一层晕光。

有蛐蛐叫,在宁静的夜晚中是如此的亢亮,似乎它也被自己的声音吓着了,叫声戛然而止,等了好长时间,才怯怯的发出新的声音。

营房门口的岗亭,浸没在深深的黑暗中,只看见一点红红的光亮,忽明忽暗,依稀就着暗淡的月光,才能分辨出一个蹲坐在地上的人影的轮廓。

这个午夜的岗哨,轮到林威和大头了。

十一点半临出发前,大头还躺在草席上和强根就各种追妹妹的方法秉烛夜谈,林威被他们既暧昧又下流的语言搞得躁动不已,偏生又对此话题没有任何共同语言,心生烦躁,于是穿上军装,系上武装带,踢了踢大头的屁股,喂,我先出去尿一把,待会自己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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