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倒也把浮躁心思压了压。从此后江上帆每日里早起上朝,下朝后就和几位好友一起下棋看书,骑马狩猎,日子倒也过的逍遥。
然而事实上,他明白自己一点也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开心,不知道为什么,拔了这么久的刺,不但没有拔出去,反而让那根刺在他心里越发的粗大刺人了。
江上帆心里烦躁,晚上睡觉时,又总是梦见被苏留衣背叛的一幕。他去庙里静心求签,解签时却被老和尚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给解开了心结。
嘴角边泛起一丝残酷的笑意。江上帆想到自己的计划,只觉得心中得意的几乎快要爆炸,他好想看到苏留衣那张惊愕的,然后慢慢变成绝望的脸孔,想必那一定十分精彩。
没错,就像当初的自己成为所有人的笑柄一样,他也要他苏留衣成为京城里最大的笑话,只有这样彻底的报复了对方,他才能真正平静下来。
「不要怪我,怪只怪我们之前爱的太深,所以今日的恨也便太深,若不能让你尝尝那种转眼间从天堂坠落地狱的滋味,我这一生都是要寝食难安的。」
在破旧的木门前自言自语着,江上帆脸上是深深的笑意,但他很快便收敛了,换做平日里冷淡深沉的模样,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入目的情景是江上帆怎也没想到的,他看见苏留衣被强迫坐在一个獐头鼠目的混混的腿上,上身赤裸着,衣服被褪到了手腕处,一群人在他裸露的肌肤上贪婪的抚摸掐弄,而那个坐着的混蛋,已经伸手把他的裤子给褪到了膝盖处。
苏留衣是最先看见江上帆的人。一瞬间,他的心里升起巨大的恐惧,他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些无赖就是江上帆买来的,他就是为了要看自己这被凌辱的样子。
他拼命甩着头,眼泪顺着脸颊不停流淌,心里拼命大喊着:如果恨我,为什么不一刀杀了我?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手段来报复我?我宁愿被你乱刀砍死,我宁愿被你活埋焚烧。只是这些话,却没有办法出口。
然而下一刻,他看到江上帆的眼睛里射出令人胆寒的凶光,那些小混混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向这不速之客问一句话。他们只觉得面前有一道白光闪过,那是他们在人世间看到的最后景象。
转眼间,五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支离破碎的尸块。江上帆怒火犹未熄灭,他一把拽起苏留衣,扯去他口中的布块,大吼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来到这里的工作,就是每天扮成这幅被欺负折磨的样子,陪这些一不入流的货色过夜吗?」
自从两人在太白楼重逢以来,不管是被怎么样的侮辱,嘲笑,苏留衣从没在江上帆面前流过眼泪,即使是眼泪已经在眼眶里转动,他也是拼命低着头,不肯让这泪水被对方看见。
然而在这种时候,自尊与一直坚持着的底线都险些被那些流氓击溃的时候,苏留衣也崩溃了,他挥舞着手臂,疯狂的大喊着:「杀了我杀了我……你干什么不杀了我?要真恨我到这个地步,就把我碎尸万段啊,活埋也好,烧死也好,都随便你,为什么要让这些人来侮辱我?不管怎么说,这是你抱过的身体,是你曾经宠爱过怜惜过的身体,为什么要让人来作贱它……」
江上帆终于冷静了下来,眼看苏留衣衣不蔽体,狼狈万分。不知为什么,过去的怜惜和柔情似乎从心底泛上来,丝丝缕缕的缠绕着纠结着他,让他不由自主的就把苏留衣拥在怀里。
「你以为这些人是我派来的?」江上帆皱了眉头,低头看向满面泪痕的苏留衣,一边慢慢替他将衣服拉起,一边还要拼命压制心底的那丝柔情。
「难道不是你?」苏留衣泪眼婆娑,理智也稍稍拉回了一些,觉得若是江上帆,应该不会派这些不入流的东西来,而且更没有必要将他们杀死。
杀死。这个词让苏留衣的理智彻底回笼,他抓着衣衫看向四周。只见地面上全是残破的肢体。
「不是我,我怎么可能派这些蠢猪过来。」江上帆冷笑一声:「更何况你说过,这是我宠爱过怜惜过的身子,我就算再恨,再愤怒,也不可能让别人来玷污它。」
江上帆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刻意放柔了语气,他开始为自己的下一步计划做铺垫了,只有这样,才能够顺理成章的让苏留衣跟自己回王府,才有可能让他在最幸福最憧憬的时候,给他最致命的一击,就像当初他对自己做的那件事一样。
但他的功夫显然是白做了,因为苏留衣很明显根本没有将这句带着点柔情的话听在耳里,他只是惊恐的看着四周那些碎肢,两只手紧紧抓着江上帆,大叫道:「阿帆,你……你杀人了……怎么办?杀人是要偿命的啊……」
江上帆轻蔑的看了地上的碎肢一眼,心想就凭他们,不过是几个渣滓而已,竟然想让我堂堂王爷给他们偿命?留衣,你是真的这样认为?还是想故意将事态说的严重。
「阿帆,你快走,快走吧,没人会相信你一个王爷能来这里,到时候……到时候官府来了,我就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大不了……大不了……大不了让他们把我抓走,反正这次是你救了我,如果被他们那样凌辱,我倒情愿一死。」
苏留衣的脑子里乱成一团麻,根本没法看清江上帆眼底的那一缕冷酷。他手忙脚乱的拼命推着江上帆,想让他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来顶罪,就让我来顶罪吧,这是我欠阿帆的,是我欠他的。
果然是故意的,只为了凸显现在的情真意切吗?别说,笨笨的家伙,经历了这几年的风雨,脑筋倒灵活了不少,只不过主意虽好,奈何演戏的技术也太差了。江上帆在心里冷笑,根本不肯相信一向胆小怕事的苏留衣会真心的想为自己顶罪。
「顶什么罪?这些渣滓平日里横行霸道无法无天,杀一个世界上就少一个祸害,平日里他们就是跑来让我杀,我还怕脏了我的刀,今日是撞上了。」
江上帆心里冷笑着不屑一顾,表面上却添了些许柔情,将苏留衣搂在怀里,叹了口气,然后冷酷道:「他们要怪,只能怪自己没擦亮招子,敢招惹我曾经抱过的人。」
慢慢恢复了理智的苏留衣终于听出这话中包含的一点情愫了,他慌乱的抬起头来,看着那张朝思暮想的俊逸脸庞,鼻子一酸,眼泪就又流了下来,哽咽着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江上帆解下自己身上的长衫,披在苏留衣身上,然后站起来,嫌恶的看了四周一眼,淡淡道:「你以前找的地方还好,这一次怎么却找了这么个地方,这是酒馆吗?说是猪窝还差不多。」
苏留衣默默穿上自己的衣服,好在衣衫本来破旧,也没有纽扣,因此也没被那些人撕烂,紧上腰带,就勉强可以蔽体了。他不敢碰江上帆的长衫,手粗糙的刚摸上那光滑缎子,就挂断了几缕蚕丝,因此只能任那衣服搭在凳子上。
「啊……王爷,您……您把衣服穿上吧,这地方不是你这种人该来的,我……我也要善后一番。」
苏留衣结结巴巴的说着,一边就想去拾那尸块,只是一个身子颤抖着,一双手不管自己心里怎么使劲儿,却始终不敢去碰那些恐怖的残肢。
江上帆轻蔑的看了一眼那些残肢,然后一把将苏留衣揽过来,霸道的说道:「收拾什么?这儿没有老板吗?你受欺负的时候没了影子,这时候正好该出来善后了。」他说完,随手解下腰间的玉佩扔在桌上,就拽着苏留衣出了门。
「祖宗,你……你怕没人知道是你做的吗?还……还留下玉佩。」苏留衣都要急疯了,江上帆能成为今日的人上人不容易,那是他在战场上靠着军功一点点累积下来的,他怎么能眼看着对方因为这几个混混而丢了前程。
「啰嗦什么?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江上帆不耐的道:「那玉佩留在这里,捕快们没有不认识的,他们就知道杀人的是我,和那个老板还有你无关了。」江上帆拖着苏留衣一路疾走,一边和他解释。
「我再和你说一遍,这些混混都是捕快们恨得牙痒痒的人,只不过他们一般背后也有些势力,所以捕快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我替他们料理了这些目无法纪的渣滓,他们正该谢我呢。」
话音刚落,忽觉后面的人身子一沉,接着一声呻吟响起,回头一看,原来苏留衣的脚有残疾,禁不住他这样疾步的拖拉,所以就摔倒了。
「怎么还是那么笨。」江上帆哼了一声,但人已经走过来,想了想,就蹲下身子,对苏留衣道:「上来吧。」
苏留衣吓的眼睛都瞪圆了,半晌才茫然道:「干……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当然是我背你了。我说,你这笨蛋不会是被吓傻了吧?」江上帆回头用手拍了拍苏留衣的脸,然后抓起他的胳膊,不由分说就把他背在了背上。
「你可别误会,我是因为这条巷子太长,想走的快一点,才会背你的,你别自作多情啊。」江上帆察觉到苏留衣滴在衣服上的眼泪,连忙澄清。
「我知道。」背上传来哽咽的声音。忽然,苏留衣一下子趴伏在他的肩头上,哭道:「阿帆,让我再叫你一次阿帆,阿帆,你让我死了吧,就让我这样的死掉好不好?让我在这么幸福的时刻死掉,阿帆,我下辈子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恩情的。」
「你说什么傻话?这有什么幸福的?」江上帆满不在乎的嗤笑一声,心里却是忍不住为之一颤。
苏留衣再没有说话,他趴在江上帆的肩上,泪水很快就浸湿了对方薄薄的衣衫。
「都十年了,想不到你还是这么爱哭。」江上帆皱皱眉头:「都说过不让你自作多情了,你知不知道你的眼泪都把我的衣服弄脏了?」
「啊……」苏留衣抬起头来,手忙脚乱的擦着脸上眼泪,忽然又想起那件落在店里的衣衫,不由得大叫道:「不对,阿帆,还有一件衣服落在店里了,我……我回去拿给你……」
「拿什么拿?一件破衣服而已,落了就落了。」江上帆说完,就已经来到了一辆马车前,然后他把苏留衣塞进去,接着自己也爬了进去,对外面拿着鞭子的车夫道:「好了,回王府。」
回王府?苏留衣感觉到自己的脑子好像有些不够用了。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向江上帆,嘴唇翕动了半天,却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说回王府你听不明白吗?好了,你靠在垫子上歇会儿吧,身后的车厢里有小抽屉,你按下按钮,那里面有点心可以吃。」
江上帆说完,就把后背靠在马车壁上闭上了眼睛。
「阿帆,不,王爷,你……你为什么要带我回府?我……你不是说不想见到我吗?我……」
苏留衣不知道该怎么说,那车厢里大概真有不少点心,一阵阵甜香之气传过来,刺激着他所有的神经,天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吃过一顿象样的饭菜了。
那小酒馆贫穷无比,别说象样的饭菜,这一个多月来,苏留衣就从没吃饱过,他的饭量已经很小了,却还是吃不饱,弄的一个瘦弱身体更加瘦的皮包骨头。
「你以为我带你回府是享福啊?别痴心妄想了。不过不管怎么说,大家也算是同窗一场,虽然你背叛过我,但我可以欺负你,却不代表别人也能够欺负你。更何况,你以前也曾经是我的人。」
江上帆说到这里,就睁开眼睛,看着局促的苏留衣,冷笑道:「我带你回府里,让你在府里干活,凭劳力挣钱吃饭,其它的,你不必多想。」
「草民不敢痴心妄想,这已是天高地厚之恩了。」苏留衣激动的起身跪在江上帆面前,虽然刚刚的话,还是让他的心里有些受伤,但是想到从此以后可以天天看到江上帆,可以和他生活在一个地方,他的心里还是充满了喜悦和感恩。
是的,他只想能够时时见到对方,不用对面,只需远远的,或者躲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看着江上帆幸福风光,这一切就足够。
他太爱这个男人,可他的怯懦,已经剥夺了两人在一起的权力,所以,他只要能看见倾心相爱的人,就该心满意足。
马车辘辘的行进着,车厢内安静宁谧。苏留衣终于可以大胆贪婪的盯着那张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脸庞猛看。这是自己最爱的人,是自己最爱的人啊。他的心里只余下这一个想法。
江上帆虽然闭着眼睛,可是他知道苏留衣在看自己,用那么热烈恳切的眼神。不知为什么,脑海中就泛起他在刚刚那个小酒馆里最狼狈时的样子,胸腹间有一股火猛然烧了起来,烧的他口干舌噪。
双手在衣袖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江上帆拼命的克制着自己,他不能在这种时候就扑过去要了苏留衣,那只能表现出自己这么多年来从未忘怀过他,不行,他不能让那人在表面的惶恐下,心里却得意的大笑出声。即使这么多年来,能让自己生出如此强烈渴望的,的确只有这个人。
第三章
两个人暗怀心思,马车慢悠悠的行进着,不一会儿便到了王府里。江上帆下了车,早有几个管家在总管江成的带领下等在那里,其中就有江永。这四个多月来,一直都是他负责打探苏留衣的行踪。
此时见江上帆带了苏留衣下车,他心中便明白自己之前对两人的猜测肯定是事实了。因此连忙上前陪笑道:「王爷辛苦了,不如将这人交给奴才,奴才定将他调教的服服贴贴。」
「什么调教?胡说什么呢。」江上帆瞅了他一眼,然后将苏留衣拉过来,对总管江成道:「这是新来咱们府里做工的,你看看不拘哪里,若少人手,便派他过去伺候就完了。」说完,就转身大步朝前厅走去。
江上帆走得很急,因为他怕再耽搁一会儿的话,他就会失去理智,不顾一切的抱起苏留衣去自己的卧室。
总管江成一头的雾水。江永也愣住了,但他马上醒过神来,来到江成身边,贴着对方的耳朵嘀咕了几句。
苏留衣看到江成恍然大悟的样子,还有江永看着自己的暧昧眼神,不知为什么就有些心虚脸红,他的双眼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期期艾艾道:「拜见总管和各位管家,我……我虽然有残疾,但我什么都能干,我……我不会偷懒的。」
江成微微一笑,点头道:「既然如此,就派你去收拾后花园吧。江永,你领他去百花圃,让他负责那一片地方的打扫工作。行了,王爷没什么吩咐,大家就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众人答应一声,果然都散了。
一时间,江永领着苏留衣来到后花园。这后花园占地约十几亩,修建的美轮美奂,奇花异草,亭台楼阁,水榭歌轩,小桥流水,俱是应有尽有,平日若没事想正经逛逛园子,便是三五天也难走完。
江永领着苏留衣信步而来,苏留衣是读书人,最爱的便是这些景致,此时细细看去,只觉眼花缭乱,竟是一步一景,不知该看些什么好了,且那些景致新奇瑰丽,便是有心记忆,也记不全。
须臾间江永已带着他来到了一片花圃前,指着这片地方道:「看见了吗?你不用干别的,每日清晨傍晚,将从那亭子到这里的花圃石阶什么的打扫干净就行了。现在入秋了,树叶子慢慢的就落下来,稍微辛苦些,但春夏冬三季,就没什么事情了,也算个好差事。」
苏留衣连忙谢过对方,心中还疑惑怎么这王府中的管家如此照顾自己,忽见江永凑近了自己,嘿嘿笑道:「这地方是王爷最喜欢来的,平日在那绯红轩里多预备几盘点心茶水,伺候的王爷高兴了,随便赏你点什么,就受用不尽了。」
苏留衣先是一怔,接着明白了江永的意思,不由得脸红道:「总管莫要说笑,王爷来了,我自然尽心服侍,赏赐却是不敢要的。」
江永撇撇嘴道:「还瞒着我干什么?打量我不知道吗?实话告诉你吧,之前你那些落脚的地方,一次次都是我给王爷打听出来的。说实话,来这王府里也有三年了,我就还真没看过王爷对谁这么用心过。你说你长的也平常,怎么就对了王爷的眼呢?到最后,到底让他忍不住,还把你接进了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