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之心——伏羲琴
伏羲琴  发于:2013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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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钰一开始是冲着好玩的心思去逗祁路的,那小孩巴巴瞅着肉的眼神天真纯净,让他不由自主联想起曾经养过的小牧羊犬。他向膳房讨了一块刚出锅的蹄膀,用油纸包住藏好,在适当的时候拿出来一晃,祁路瞬间被秒杀。赫钰兴致大涨,自此一发不可收拾,每天上午下课后都要去膳房买一些肉食,饭后逗逗祁路小狗。

祁融很不爽。他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把狼崽子驯服,带出来溜达没一天,就被别人用块肉喂成了家犬,还天天围着外人摇尾巴。他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已经打起了小九九。

赫钰是商国的长王子,也是内定的储君。商国富饶,商业发达,财力雄厚,人民精于买卖,却不好战。商王室为求和平,甘愿臣服于凌国,每年上交的税比其他诸侯国加起来还要多,百姓却仍能够丰衣足食。在凌国目前所有诸侯国中,商国领土最大,最惹不起。国力也关系着质子的地位,赫钰王府的奢侈程度跟皇子府不相上下,府内仆从成群,是其他世子的数倍。没有人敢不给他面子。

所以赫钰是不能拿来开刀的。按照祁融的说法,敌人使用美肉计固然可恶,但轻易上钩并且趋炎附势,就是不忠的表现。小崽子还没深刻理解自己的定位。

这段时间祁路爱上了啃蹄膀,赫钰天天中午给他一块由首席御厨出产的猪蹄,喂得不亦乐乎。祁融对此却不置一词。

恰逢假期学堂放假五天,祁路正为中午没有蹄膀吃失落,忽然发现早餐桌上也出现了蹄膀,而且好大一碗。在祁融微笑示意下,祁路坚定不移地吃光了所有。虽然味道不如御厨做得好吃,但他还是很满足。

祁路幸福地回味着早餐福利时,惊喜地发现中餐也是蹄膀,而且好大一盆!祁融依旧摆着和煦的笑容,目视祁路狼吞虎咽地吃完。

晚餐一如既往是蹄膀,分量较中餐有增不减。祁路疑惑地看着祁融。祁融道:“难道我会害你吗?”

祁路半羞愧半感激地把蹄膀往嘴里塞。

就这么三餐蹄膀,祁路足足吃了五天。

假期结束后,当赫钰兴奋地拿出大蹄膀时,祁路脸色一绿,当场吐了。

经此一役,祁路对肉类的执着减轻了很多,也不再对除了祁融以外的任何人任何事物表现出过分热情。反倒赫钰开始围着祁路转,拿给他的美食他不吃,赫钰就带很多分给每个世子,这样他便不得不接受。久而久之,祁融渐渐接受了赫钰对祁路的食物殷勤。这孩子面黄肌瘦的样子,不仅在众位白白嫩嫩的世子中格格不入,带出去也显得他表哥气量狭小,似乎天天在克扣伙食。在祁融的授意下,祁路稍稍多吃了点,但一定会先看祁融眼色。

孩子的身体有了充足营养的滋润,生长起来的速度就像雨后春笋般令人咋舌。这些年,祁路不仅猛窜个子,脸也渐渐丰盈起来,完全脱离了小时候面黄肌瘦的影子,养得白嫩嫩水灵灵。他的五官本就生得精致,一双眼睛更是晶莹透彻,一如刚从山里出来时的模样,没有落进一点大凌国的尘埃。十二三岁的小少年,被禁锢在最繁华和安全的国都,每日最大的活动无非是打架斗殴。远离杀戮,远离饥荒,出落得像一个真正的世子。

其他人不以为奇,毕竟他们以为祁路真是祁融表弟;祁融却是有些纳闷的。于是祁路感觉近日祁融关注他的时间比以前长了。他很开心。

某天祁融观察祁路时,不小心把困惑了很久的问题脱口而出:“野人族都长得那么像人?”

祁路一开始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因为祁融很少跟他说话,所以他会把每句话细细体味一遍又一遍。祁路想了半天,才把野人族跟自己搭上边。顿时心窝里泛起一阵酸酸楚楚的感觉,直冲鼻腔。

原来他从未把自己当做他们的同类,他都快忘了,自己是从那可怕的荒山里逃出来的、所谓“野人族”的一份子。

祁路踟蹰很久,不知道怎么回答祁融。但似乎祁融没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或是根本没想要他回答的意思。他完成例行观察后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待他的背影快消失时,祁路才喃喃低语道:“我不知道。我忘记了啊。”

所以即使祁路长得像贵人,他仍然逃脱不了身份所在。背地里祁融对他的训练一如既往高强度地进行着,可不能因为懈怠而使天生神力和神速退化了。

祁融曾仔细观察过祁路在使出超人力量时的身体状态,那一瞬间他的发力部位肌肉虬结,青筋暴起,皮肤增厚有如石块般坚硬。但恢复后便如孩童般细皮嫩肉,完全看不出之前可怖的形态,叫祁融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某次祁路在训练时被断口的锋利铁器割破了手,当时还不觉得严重,等恢复过来后,白嫩手背上一条细长伤口血流不止,连祁融都看得心疼不已。而祁路的愈合能力也异于常人,不过五天伤口便闭合落痂,连疤痕都不留下。自那以后,祁路在训练时都会戴上一副柔软却坚韧的特质手套,虽说是祁融从赫钰那儿敲诈过来的,但祁路还是高兴了好久。

第6章:垂钓意外

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云塘。

但爱上云塘的不是少年而是原旭晨。云塘是皇宫西面一个小池塘,风景雅致,但由于位置偏僻,几乎没有人光顾。原旭晨最先发现这个池塘里竟然游鱼肥沃,从此爱上了钓鱼。他几次相邀祁融和祁路同去,都被祁融以各种借口推掉了。这天两人正在跑马场上练习骑术,旁边跟着万年跟班赫钰,原旭晨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休息区的长凳上,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喝茶。

待三人骑累了,原旭晨招来三杯茶水邀他们坐下,并提议去打野味吃。

听到“野味”一词,祁路的眼睛亮了亮,继而立即收敛精光,不动声色地偷瞥祁融。

祁融喜好狩猎,但皇家猎场对世子是不开放的,故而他点了点头。

赫钰准备走人,原旭晨拦住他道:“商世子如无要事就一起来吧,人多才有意思啊。”

赫钰推辞:“我不善骑射。”

“无妨,我也不精通。”

“我要去处理一些账务。”

“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我……”

“世子若不来,小路怕会失望。”

一击即中死穴。

祁路莫名其妙地望向两人。

祁融额角青筋跳了跳,抢过原旭晨的扇子猛摇。

赫钰憋红了脸。他不去是因为不想跟凌国皇子扯上关系,在凌皇立下储君之前,跟任何一位皇子过于亲近都可能会对国运产生影响。赫钰不想母国成为凌国皇储斗争的工具。他不知道这个二皇子懂不懂他的意思,但显然今天不好摆脱了。

赫钰望向祁路,他黑曜般锃亮的眸子正回望他。

就一次,小心点,不碍事吧。

赫钰说服自己。

原旭晨志得意满地带着三个少年来到了他的秘密基地——云塘。在三双戳死人的目光注视下,从灌木丛中拖出垂钓工具。

“你个骗子!”

“野味呢?”

“被坑了!”

三个声音同时抗议。

原旭晨无辜道:“我没有骗你们啊。”他指指池塘里的游鱼,“这不是野味吗?”

“……”

“?”

“……”

木已成舟,抗议无效,几位只好坐下来听原夫子讲解钓鱼技巧。

垂钓是一门耐心活儿。原旭晨可以一个人在池子边一动不动坐上一整天,这并不是所有人能办到的。

最先忍不住的是祁路,这孩子平时上蹿下跳惯了,让他安安静静坐上半个时辰,他就开始浑身发痒。他偷偷瞄了瞄旁边三位,大家都气定神闲或凝望水面或打瞌睡,而自己身边一圈草已经拔秃了。

再撑半柱香,祁路手之所及已无草可揪,旁人依旧没有动静。祁路小心放下鱼竿,用一块大石压住,低声说了句:“我去嘘嘘。”便一蹦儿没影了。

瞌睡中的赫钰忽然睁开眼,也放下鱼竿:“我去如厕。”

原旭晨盯着湖面目不转睛:“你也要去吗?”

剩下那人被噎了一下,只好把嘴边的话咽下去,继续拿无神的双眼瞪着湖面。

在祁路和赫钰开溜期间,原旭晨又钓上来两条鱼。祁融瞪视他桶中近十条肥鱼,再看看自己这边小得可怜的三条,更别提另外两位,连鱼的影子都没见着。

“第一次能钓成你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原旭晨目不转睛地盯着湖面,口里宽慰祁融。

祁融嗤了一声:“即使你这么说,我还是不想练习。”

原旭晨愣了愣,笑道:“你的性子太烈,过刚易折。钓鱼可以让你学会收敛心性。”

“当初我刚来时你也这么说我,这些年我吸取教训,在学堂里已经快成了透明人。”

“那只是表面,你的内心仍旧是太冲动的。”

“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祁融放下鱼竿站起来,拍净裤腿上的草沫。

“旭晨,你是对的。我很像你,但我不想成为第二个你。”祁融说,“我去找小路和赫钰,去了这么久,也该回来了。”

祁路双脚勾着树干,一手握枝杈,一手在鸟窝里掏啊掏。赫钰站在树下仰望他娴熟的动作。忽然空中几声尖利的鸣叫,外出的成鸟回来了,个头还不小,见家园遭威胁,怒极,长而尖利的喙对准祁路的脑袋疾冲而来。赫钰大叫小心,祁路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粒石子随手丢去,成鸟惨叫,应声坠落。赫钰眼疾手快,捧着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布兜准确接住下坠的鸟,仔细一看,没出一滴血,但细长的脖子明显折断了。

祁路轻轻巧巧从树上跳下,手里捧着三枚圆溜溜的鸟蛋。赫钰掏出另一个布袋,里面已装了不少蛋,祁路把这三枚放进去,继续抬头搜寻目标。

祁融找过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幅情景。两人默契的配合让他产生皱眉的冲动,但随即因看到祁路发现他时瞬间发亮的双眸而烟消云散。

“烤鸟蛋!”祁路抢过赫钰的布兜邀功,看不见的尾巴狂摆。

祁融摸摸他的头,手一指:“多打些鸟来。”

祁小狗“汪”一声,欢快地蹦出去。树林里顿时响起成片惨叫,下起了鸟雨。赫钰气喘吁吁地来回跑,还是跟不上鸟落下来的速度。

林子里的骚乱惊走了快要上钩的鱼,原旭晨把钩子拉上来,重新挂上诱饵抛出去,继续气定神闲钓他的鱼。

不到半个时辰,三个少年回到云塘边。祁融优哉游哉走在最前头,祁路抱着一兜鸟蛋连走带蹦跟着,不远的后头,赫钰满头鸟毛鸟粪,拖着一口袋新鲜死鸟累得眼都直了。

原旭晨看了他们一眼,收拾好钓具,把满满一桶鱼拎到旁边空地上,指使少年们捡来树枝,自己动手做起烤架和串棒。

三人流着口水围在他身边,看着他动作娴熟地去鳞、拔毛、除内脏,将鸟和鱼串成串儿放在火上烤,鸟蛋则丢进荷叶碗盛的水里。不过一会儿,肉的表面泛起一层金黄色,油泡呲呲作响,香味四溢。祁路偷偷伸手靠近,正低头拔毛的原旭晨突然一巴掌呼上他手背,顺便将那串鸟翻了个面。祁路嘟着嘴巴,揉着手背继续吞口水。

原旭晨想得非常周到,还随身携带了香料和盐巴。烤得外脆里嫩的鱼肉鸟肉,撒上香料和薄薄一层盐,味道堪比御厨手下的名菜。

四人边烤边吃,即使原旭晨手法熟练,也抵不住祁路的饿狼扑食。往往刚烤熟一些,不等烤架上重添生食,祁路手里已经只剩空棒子了,只能眼巴巴看着等下一批。

赫钰分出三串给祁路,祁路欣然接受。

原旭晨分出两串给祁路,祁路欣然接受。

祁融撕下一片肉丢给祁路,祁路感动得快要哭了。

祁路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学着原旭晨的样子给鱼刮鳞片,不是打滑没剃下来,就是连鳞带一整块肉削了下来。他放弃剃鳞改清内脏,一刀下去生生把鱼劈成了两半……

一个坚硬的东西混在一塌糊涂的鱼内脏里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祁路好奇地拾起来,把它抹干净。

是一个青灰色的扳指,看起来已有不少年代。泥土和青苔嵌在繁复的雷文条纹里,隐约可见斑驳的图腾。

祁融接过祁路递来的扳指仔细查看:“这是……腾蛇?”

内圈还刻着一排蝇头小字:“原野之主,凌云乘雾。”

“给我!”

祁融和祁路从没见过这么激动的原旭晨,他脸色苍白,双目瞪圆,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态,抢过扳指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翻来覆去看了扳指足足有一炷香时间,然后握拳捏紧。

“这是天意啊。”

原旭晨闭眼冥想片刻,再睁眼时已恢复冷静,之前的激动烟消云散。

他面对担忧地看着他的三个少年,忽然松开绷紧的脸颊微微一笑。

“没什么,只是个古董而已。”

骗祁路啊,一个寻常古董你那么失态!祁融和赫钰不约而同在内心腹诽。

原旭晨把扳指套在自己的大拇指上,细细摩挲上面的纹路。

“愿不愿意陪我去个地方?”

赫钰立即道:“我该回去核对账目了。”

原旭晨点点头,赫钰赶紧开溜。

祁路望着祁融,祁融说:“我陪你去。”

三人来到池塘不远处一口井边。这井隐藏在茂密的灌木丛中,井口不大,要扒开叶子才能看到,不专心找根本发现不了。

“我在很偶然的情况下发现了它。”原旭晨说,“是口枯井。小路守着井口,阿融你跟我下去看看。”

祁路不高兴:“我也想下去。”

原旭晨笑道:“得留一个厉害的人在上面看着,如果我们都下去,井口被坏人堵上了怎么办?”

祁路认真考虑片刻,觉得的确需要这个“厉害的人”,便欣然答应了。

原旭晨在附近的灌木丛中摸索一阵,翻出一条麻绳,一端系在树上,一端垂落到井里。他又挑选了薄且尖利的石头揣在怀里,顺着绳子爬了下去。祁融紧随其后。

井大概有五丈左右深,爬到绳子末端松手往下跳,刚好可以平稳落地。井底柔软,铺着厚厚的落叶层,看来已经枯了不少年份。

祁融顺着井壁摸了一圈,严丝合缝的圆,没有其它通道。

昏暗的井底忽然跳起数颗火星,紧接着一团火焰蹦出,照亮了四壁。

原旭晨用打火石点燃了火把。他仰目确认太阳的位置,用火把照着北面井壁,指腹在上面一寸一寸摸过去。

火把快烧到一半时,他把它交给祁融,抽出匕首边摸边划出一个方形的轮廓,继而掏出怀里的石头,把轮廓边缘的土和碎石刨开。

随着他的动作,一块方形石板渐渐脱颖而出。祁融上前帮忙,一个人用匕首,一个人用尖石,注入内力,合力将一块近六寸厚的石板掀了下来。

顿时枯叶和尘土齐飞。

石板后,黑黝黝的洞口吐出阴冷潮气,不知通向何处。

第7章:井洞遇险

待洞内传出的异味散了大半,原旭晨和祁融互换眼神,一前一后钻进洞中。

洞径只容一人通过,很多地方被泥石堵住。两人不得不边走边挖,行进得异常缓慢。不知过了多久,原旭晨的刀已钝得划不开手指,祁融的石头已磨得滚圆,前方的泥块忽然大块塌落,露出三尺见高的空间。

一颗夜明珠半陷在泥土中,尘埃遮不住它的幽光,它默默守护这方空间已不知多少年。

在它的光芒下,两人得以看清这个地方。泥土和石块之间依稀可见雕刻精美的玉石碎片,雕有腾蛇图案的半截精铁梁柱斜插在地上,顶着一块硕大的大理石,才架出这么个空间。看来,这里原本住过某位大人物,后来由于天灾或者人祸坍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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