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张嘴，啊——”蓝韵夹菜往小人嘴边喂，“不吃啊，要吾用嘴喂？”

小福晕红着脸吞下，蓝韵这样旁若无人的调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前天就因为没好意思吃下送到嘴边的菜，蓝韵果真含着菜把嘴送到他嘴边。

东城街头有座富商家的宅邸，前两月主人搬家空置出来，蓝韵不日前打听过，暗地里准备已久。

付完银票，小福和富商家人到官府转接房契，傍晚，一切办理妥当。

朱红大门前，工人正在卸旧牌匾，挂新牌匾。

上好桃木牌匾上，题着‘神嗣府’三个青色大字。

小福脸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因为激动、感动、欣喜或是全都有。

他拉着蓝韵衣摆，仰着俊秀的小脸，一眼波光灵动，“哥哥，你早有准备？”

蓝韵就势一拉，小人撞进怀里，他长身玉立，抬头看着牌匾，柔和道“恩，神嗣府以后就是吾和你们的家。”

“哥哥——”小福把头深深埋在哥哥胸前，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小福，小福终于有家了。”

他从小孤苦伶仃，后被人贩子卖进宫中，哪敢奢望自己有个家，哥哥出现后，不但带他脱离宫廷，现在还给了他一个家。

“恩，家……”蓝韵望着迟暮的天色，思绪飘渺，斜阳余辉在他茶色的眼底交辉——

神嗣岛的另一个家中，幼儿是否正在思念着他。

工人挂好牌匾，领了工钱离去。蓝韵牵着小人进门。

神嗣府进门便是前庭会客大堂。中庭为园林，池塘假山、花圃绿荫，凉亭小道，置景幽雅精致。东南西北四苑围绕中庭落成。后庭则是柴房、杂物间和供给下人居住的房舍。

是夜，小福给哥哥沏了原主人留下的茶叶，蓝韵闲暇安逸的饮茶，手中白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

小福道“哥哥，我们两人住这么大的地方是否有些奢侈？”

蓝韵笑道“没事，加上下人刚好。”

小福问道“下人？”

心下一想也对，大大小小的几十个房间需要人打扫，园林花圃树木需要人照料，哥哥通体雪肤，白嫩柔滑，一看就知道是个从小养尊处优的主，估计连饭都不会做。

蓝韵看小人思绪纷飞，道“小福在想什么？”

小福有些窘迫，“没，哥哥生得娇贵，自然需要下人伺候。”

“呵呵——”蓝韵轻笑，“小福看吾细皮嫩肉，当然觉得吾娇贵，但不表示吾没吃过苦，做不了苦活。”

他历经三世苦难，大到病死荒野，小到行街乞讨，怎会没吃过苦，做不了苦活。

小福凝视哥哥，见他神态怅然，低眉道“哥哥，对不起，小福无意……”

蓝韵折扇一收，嬉笑道“别往心里去，那都是以前的事，吾早忘了。”

在两人一来二去的聊天中，叩击门扉的声音响起，小福走去开门，顿觉诧异——

门外十多个年龄各异的男女，皆是粗布麻衣，当中一位老者言明他是原主人家的管事，受主人差遣，带人前来给蓝公子挑选。

小福礼貌领着众人进大堂。

“过来。”蓝韵示意，小福坐到其身边。

老者作揖行礼，恭敬道“可是蓝公子？”

蓝韵颌首道“恩，吾是。”空明的眼睛扫过十多个人，道“老人家，连上你再留下七个，其他人退回去，待我谢谢你家老爷。”

老者踌躇道“蓝公子，老夫只负责带人前来给蓝公子挑选，还得回府伺候主人，恐怕不能留下。”

蓝韵道“那就先留下七个，你今晚回去告诉你家老爷，说吾想连你一起留下，如果他肯，吾改日亲自登门道谢。”

老者心下有数，主人一见这蓝公子便喜爱非常，蓝公子一句‘老板，能不能麻烦你帮吾找几个仆人’，主人随后亲自张罗此事，这会蓝公子想要他留下，主人还不得亲手奉上，于是道“既然蓝公子不嫌老夫年迈体弱，老夫焉能拂了蓝公子的意思。只是主人那边，明日还得去请示一声。”

“谢谢，请问老人家贵姓？”蓝韵就是看上老者眼有精光，必是个处事圆滑，精明能干的管家。

老者道“免贵，姓白，名青云。”

蓝韵谦逊道“老人家不介意的话，吾能不能叫你一声白爷爷。”

这辈子，还没受过富贵人家这般尊重，白管家感动道“承蒙蓝公子不弃，老夫日后定当竭尽全力，打理好府中事物。”

小福知道哥哥这是收买人心，也跟着唤到“白爷爷，我叫小福，是哥哥的……”想到和哥哥的关系，小福径自红了脸，不知该如何阐明身份。

白管家阅人无数，心下明朗，一揖道“福公子好。”

蓝韵潇洒摇着扇子，勾唇坏笑“是哥哥的什么？”

“哥哥……”小福娇嗔一句，低下头。

蓝韵明目张胆，当着众人把小人楼进怀里，附耳柔情道“小福是哥哥的最爱。”

白管家知情达趣，欲把空间留给两人发挥，也好下去安排打点下人，和蔼一笑，道“蓝公子，福公子，老夫先行退下。”

蓝韵颌首同意，白管家带着一众下人退出。

神嗣府一夜之间传遍大街小巷——

神嗣，意为神之后裔。人们惊叹府邸主人的狂妄和傲慢，竟然把自已喻为神族后裔。

得知神嗣府主人为天命之人后，一时之间，大街小巷，关于蓝韵的流言蜚语无处不在。

近日来神嗣府更是商富巨贾，大小官员的问鼎之地，每个打着不同名义前来结交和刺探的人，神嗣府一概热情接待。

有甚者在看到天命之人容貌后赖着不走，还好白管家通晓人情事理，委婉地把这部分人请出门外。

某府邸——

脊背佝偻的老者坐在桌边，摩挲着手杖，浑浊的眼底平静沉定。

一身锦衣华服的男子手执灯剔挑着灯芯，太尉季天站在桌边，皱眉看着老者。

“关于天命之人的谣言，神机子怎么看？”俊逸男子放下灯剔，落座，“此人借助已死之人的名义，当真只为炒作？”

“已死之人？一年前离奇失踪的尸体谁又见过？”季天插嘴，双拳紧握，“蓝韵，听到这个名字本官就想杀人。”

男子沉吟道“的确，小福原本是蓝韵身边侍童，如今竟然传言和天命之人龙阳交好。这三人之间，想来有不为人知的联系。”

老者默然思索着——尧帝无故赐死韩非，专心于朝政国事，同一时间，天命者传言四起。

这一切是否为尧帝所为

季天对老者的沉默有些不耐烦，鉴于对方身份高贵，请示道“神机子大人，此事应该如何应对？”

老者行至窗前，举目观星，缓缓道“天生奇星，是为天命星，天命传言并非空xue来风。”手杖重重一杵地面，接着道“派人刺杀此人，老夫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几分能耐，能左右天下大局。”

“妙计。”男子拍手称赞，“此计还能试探出天命之人的出现，是否为尧帝策划。”

若然真是尧帝策划，必定派人暗中保护，届时杀手一到，暗卫出现保护天命之人，随便抓个审问一番，即可证实这一切是否为尧帝所为。

灵枢夜观星象，消失的天命星光芒再现，且更甚从前。昨日进宫与圣上讨论此事，圣上只道‘静观其变’，这里面到底有何玄机？

地宫遭袭击，圣上下旨未查明内奸前，所有人不得离开临时安排的密所，今日却命他拿着圣旨去密所宣旨隐部恢复正常活动，圣上用意何在？

荒山野岭，一处隐秘山洞——

灵枢拨开洞口草木，走入山洞深处。隐部剩余三九人纷纷把目光聚集到他身上。

宣完圣旨，众人迟疑片刻，陆续离开山洞。

“月——”灵枢拉住最后一人的袖子，声音低沉，“一年了，你何时才愿意和本座说话？”

绯月身材高挑欣长，偏转半身，“绯某和国师无话可说。”扯回衣袖，淡淡道“绯某还要进宫护驾，恕不奉陪。”

灵枢抽出腰间软剑，闪身挡在绯月身前，决然道“告诉本座凉州回城后，你逃避本座的原因。”

绯月似笑非笑的眸瞳微眯，嗤笑道“国师大人，凭你挡得住绯某么？”

灵枢收回软剑，轻轻一笑，转身向外，边走边道“绯老板，本座今后不会再纠缠于你。”

月光，洒在他青衫素衣上，背影落寞。

绯月垂下眸瞳，眼底一片疼痛——相公，只怕你知道一年前的事，无法原谅我。这污秽的身体，只会脏了你的眼睛。

用别人身体换来的生命，何等不堪、可悲，以相公清高的品格，恐怕宁愿九死一生，也不愿以这种方式换回一命。绯月顾虑到此，又岂会告知实情？

46.残酷逼供

每天接待源源不断的门客，忙得蓝韵头昏老转，色狼结交了一大堆，腐败认识不少，欲引出窥觊帝位的势力却一个也没试探出，或者，还未出现。

子时，万籁俱寂，寻常人家已熄灯。

杀气，隐隐携着清风吹来。

蓝韵吩咐府中所有下人早些休息，自己带着小福大摇大摆的出门。

“哥哥，你要去哪？”小福些许奇怪。

“游戏开始了。”蓝韵眼角余光注视着街道上此起彼落的屋顶。

他调息凝神，感知着方圆百米的动静——精锐杀手九人，不近不远的保持着恰当距离，从神嗣府一路尾随到现在。

街头转角处，蓝韵抱起小福，稍微提气运力，纵身翻上屋顶，脚底如生风，轻盈的抱着小人掠过一座座屋顶，落在郊外一处破庙中。

蓝韵放下小人，循着一方残破的草席坐下，抬头对满脸问好的小人柔柔一笑，道“小福，有杀手，吾故意放慢行踪，对方应该马上就能追到。”

小福一愣，可爱的小脸沉下，“哥哥何时发现的？”

蓝韵不咸不淡道“杀手还没接近府邸前。”优雅浅笑，空明的眸子盛满柔情，夹杂着丝丝信任，“小福能不能保护吾，吾现在还不能在别人面前暴露武功。”

小福疑惑哥哥的用意，细数哥哥眼中情意和信任，心头温暖而沉淀，致重道“恩，小福必保哥哥周全。”

“留一个活口。”蓝韵盘腿坐定，缓缓闭上眼睛，“吾有些困，睡一会，处理完叫吾。”

也难怪他会困，每个早晨天还没亮，门客就在府中喧哗吵闹着要见主人，果真躲不过，大清早不情不愿的钻出香软被窝。

小福视线描绘着哥哥的五官，眼底都能溢出情澜，这个人，并没见识过他的实力，却坚定的认为他可以保护他，不是武断的判定和无力自保的妥协，仅仅出于纯粹的信任，便无条件的把生命交给他。

暗夜，风在吼，月光婆娑了树木的影子，在地上投下扭曲的阴影。

小福解下腰间针卷，银针泛着冷光闪烁在白布上，他腰挺背直，屹然矗立在破庙外，褐色的眸子清明凌厉，眼底寒芒乍泄。

脱去温顺的外表，月色下，冷肃的少年，宛如狩猎的山猫，平静地等待猎物出现。

‘咻——’飞镖乘风而来，小福弹针疾射，击落数枚飞镖。

“杀——”

暗夜中喝令响起，九名杀手自树上跳下，扬剑冲杀。

手捻兰花指，横扫针卷，飞针疾驰，密密麻麻从针卷中飞出，铺天盖地的银光如潮水袭向杀手。任何可能回避的死角被千百枚银针封死。

树叶，飘荡在风中回旋，落在插满银针的尸体上。

小福兰花指中捻着银针，弹针射出，封住最后一名幸存者的xue道。

他轻喘着走近杀手，眼底敛着杀气——若不是哥哥要留活口，他断然不会手下留情。穆檰山的惨剧时刻警示着他，杀手无情，想要保护哥哥，便不能心存仁慈。

对谁他都可以怜悯，唯独想要加害哥哥的人，绝不姑息。

施展飞针需要灌入内力，方能达到例无虚发，百发百中的境界，洛神医利用汤药，不断为他提升内力，但毕竟短短一年时间，内力积蓄不算雄厚，过度使用飞针难免耗损元气。

“哥哥，醒醒，没事了。”小福一脚把杀手踹到蓝韵身前。

蓝韵睁开惺忪的睡眼，抬头看着内息紊乱的小人，隽秀的眉头淡淡锁着，关心道“是不是累到吾的小福了？来，哥哥抱。”

他拍拍身下草席，小福即落座到身边，侧目看着身旁的人，一眼凌厉化作春江碧波，轻轻柔柔。完全和方才肃杀冷静的少年判若两人。

杀手被封住xue道，全身无力，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瞪着嗜血的双眸看着两人。

蓝韵自后搂着小人腰肢，亲吻一下额头，道“累就在哥哥怀里睡一下。”

“无碍。”小福提提气，挺起胸膛，道“小福会永远保护哥哥。”

这孩子越来越可爱了！蓝韵忍俊不禁，表扬道“吾知道，小福很厉害。”

受到表扬，小福得意的依偎进哥哥怀里。

杀手受够了这两人旁若无人的甜蜜，怒瞪着双眼，强行运气，愤慨道“老子不是来看你等调情的，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蓝韵温柔摸一下小人头，道“闭上眼睛，等吾叫你再睁开。”

小福点点头，闭眼运气调息。

蓝韵蹲到杀手身旁，拉开杀手袖子，果然如预想中的一样，杀手手臂上纹着火焰图腾。

抽出腰间别着的扇子，挑扇抬起杀手下巴，一脸从容平淡，蓝韵道“你既然是血狱门杀手，应该知道血狱门藏身何处？告诉吾，吾可以放你一马。”

“哈哈——”杀手轻狂耻笑，唾道“呸，你若肯给老子上，老子就告诉你。”嗜血的眼眸喷出火热视线。

“怕你没这个命。”蓝韵蔑视杀手，白扇别回腰际，纤长的手指抚上左胸……

杀手悚栗地睁大眼睛，他没眼花，也没出现幻觉，一柄晶莹剔透的冰剑从泛着青芒的胸前幻化出来，那莹润美丽的五指握着剑柄，生生从胸膛中拔出剑身。

这相貌怪异的少年，茕茕黑衣无风自飘，绝美的脸上带着恬淡笑容，近似置身事外一般看着他，手中冰剑仿佛万年不化的寒冰凝成，散发着彻骨寒气。

小福感觉到入骨的寒气侵入身体，几度想睁开眼睛，奇异的是这寒气沁进血脉，顺着经络聚集到丹田，不但不会伤人身体，反而能疏通经脉，辅助他迅速恢复内力。他唇角上扬，安然闭目接受寒气入侵。

“你——妖——妖怪！！！”杀手惊愕于眼前发生的奇像，拼命扭动身体，试图运气冲破封住的xue道。

蓝韵振臂，冰剑低低嘶吟，剑尖上涌出晶亮的细碎冰晶，萦绕徘徊在剑身上，他剑指杀手心脏，道“告诉吾，血狱门藏身何处？”

“杀了老子，老子不知道。”杀手企图冲破xue道无果，垂首咬牙——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遇见个妖怪。

蓝韵揉揉额心——这家伙还真顽固！

冰剑稍稍入肉三分，剑身一转，冰晶融入伤口，侵蚀脏腑。

彻骨动魂的疼痛，一寸寸啃噬着心脏，犹如凌迟的残暴，杀手全身抽搐，头颅颓然垂地，嗜血的眼神黯淡下去，乞求道“杀——杀了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