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些，凌霜终于下定了决心，给冷秋尘发了条短信：“我考虑清楚了，做。”

冷秋尘回了他一条：“如果车祸撞死人，只要不驾车逃逸的话，通常只用赔偿经济损失。”

凌霜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手机短信也不是绝对安全，所以他们说话必须含蓄。他只回了一个字：“好。”

到了第二天，凌霜的QQ就弹出一条标题为“降魔科技CEO燕薇昨日被汽车撞成重伤，尚未脱离生命危险”的新闻。

看到这条消息的5秒后，凌霜收到了王轩的私聊信息。

轩辕之王：“啊！！！怎么会这样？！”

凌霜已经没有心情回了。他走到王轩面前，说了句“我身体不太舒服，今天先回去了”，就飞速转身跑出了公司。

王轩见他脸色不对，连忙追了出去。

凌霜是个体育白痴，自然跑不过王轩，很快就被他拉住。

“小霜，你怎么了？！”

凌霜狠狠甩开王轩企图去搂他的双臂，咆哮道：“你不要管我！让我一个人静静行不行！！！”

“你不要这样……我……都知道了……”

凌霜猛的一惊：“你知道什么了？！”

“我……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们公司可以查所有员工的聊天记录……只是为了尊重个人隐私，我通常都不会这么做，也从来没偷看过你和别人聊天，这次的事……我只是实在有点好奇，加上你最近又偶尔会露出忧虑的表情，我怕你又有什么事在瞒我，就忍不住看了一下……真的对不起……”

“好！！你既然都知道我是个杀人犯了，又何必再来管我！！”

“什么杀人犯？！我只知道你是我的丈夫！！”王轩说罢，再次去抱凌霜。

这一次，凌霜没有挣脱。他伏在王轩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王轩一边不住地轻轻抚摸他的肩膀，一边柔声安慰：“好了，小霜，别难过别自责了。这怎么会是你的错？是那个冷秋艾不该执行这么危险的方案，会撞成重伤也是个意外……”

凌霜这才明白，原来王轩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他恐怕看完了自己和冷秋艾的聊天记录，就已经很内疚了，哪里还会再去看和燕薇的。就算是他都看了，也根本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企图杀人。说到底，自己心中最阴暗的那个角落，永远不是善良的他能理解的。

既然自己只怕没有几天好日子过了，又何必破坏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呢？

倒不如，能过几天逍遥快活的日子，就再过几天吧。

第7章

冷秋艾不知道这是不是上苍给他的惩罚。

当昨天面对凌霜提议的时候，其实他的确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心动。

而现在，他才明白，当这样的事真正发生了，他的心会有多痛。痛得已经快要无法呼吸。

他不眠不休地守在一直昏迷不醒的燕薇旁边。医生说，如果燕薇能够醒过来，就能保住性命，可他偏偏就是一直醒不过来。

“薇，你不要死，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东西，你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不，不对，你就算不和我在一起也无所谓，我再也不会纠缠你，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薇，求你了……你醒醒啊……”

也许是老天爷听到的冷秋艾的心声，燕薇终于苏醒了过来，缓缓睁开了双眼。

冷秋艾还没有来得及感谢上苍，就听到燕薇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是：“你的计划成功了，高兴吗？”

“……你说什么？”冷秋艾猛的一惊。

“你不用再瞒我了。我看过你和凌霜的聊天记录。你终于还是决定照此执行了，是吗？呵，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我还傻乎乎地差点要被你感动了，想不到……好，很好，你对我真是太好了！”燕薇的语气冷得像冰。

冷秋艾也一下子如同坠入了冰窖。他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这件事……不是我干的……”

燕薇扭过头去，不想再和他说话。

冷秋艾脑中浮现出了两个字：报应。他知道燕薇很难再相信他。这大概就是他的报应吧。

算了，不重要了，自己不是刚才还说过吗？只要燕薇能够平安无事，他不爱自己也好，甚至恨自己也好，又有什么关系？现在，只好能照顾到他完全康复，自己也该放手了。

“好了，先不要和我怄气了好不好？你几天没吃东西了，虽然一直输着葡萄糖水，恐怕身体营养还是不够。我去给你找点东西来吃吧。想吃什么？饭？面？还是水饺抄手？如果你不想吃外面那些东西，我可以回去给你做……不过我不敢离开太长时间，怕没人照顾你。”

面对着冷秋艾的长篇大论，燕薇仿佛没有听见，一点反应也没有。

“薇，你可以和我过不去，但不能和你自己过不去，对不对？我知道，你是个从来不会亏待自己的人。”

这次燕薇终于有了反应。他冷冰冰地说了一句：“请你叫我燕总。”

“好好好，燕总，我既然还是你的助理，就更应该负责照顾你，是不是？”

“不用了，你被开除了。你还在试用期，也不用办离职手续，请你直接走人吧。”

冷秋艾见燕薇态度强硬，语气也只好硬了起来：“燕总，我记得我们有过约定吧，只要我的行为不损坏公司的利益，你就得听我的。再说，现在你受了伤，公司的事务如果我不帮你处理，你打算怎么办？你难道要因为和我赌气而毁了整个公司吗？”

“……”燕薇知道他说的话句句都是道理，却又不想就这么屈从，只得咬牙沉默。

冷秋艾正想继续说点什么，只见外面进来了一个中年男人。

冷秋艾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他是燕薇的二叔，也就是燕薇父亲的弟弟，叫燕苟。

这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要来医院探望燕薇一次。但不是为了关心燕薇是不是能活下去，而是为了关心燕薇什么时候可以断气。因为燕薇一旦断了气，燕家的家产就都是他的了。

燕薇也和冷秋艾一样，用厌恶的眼光看着这个所谓的亲戚。“我没死，你很失望吧？”

燕苟堆出一副虚假的笑脸：“薇儿你说到哪里去了？二叔当然是关心你，才来看你。”

这幅笑脸让冷秋艾和燕薇同时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燕薇冷冷地回答：“多谢二叔关心。”

燕苟继续皮笑肉不笑：“薇儿，你这段时间就好好养伤，公司的事，二叔会帮你打理的。”

“你！！”燕薇嚯的一声想坐起身来，“……啊！”他的动作太猛，扯痛了全身的伤口。

“别动！小心！”冷秋艾连忙按住他，对燕苟道，“您好，我是燕总的助理兼《武林恩仇》项目的主策。燕总虽然身体抱恙，公司的事情我会帮他打理。就不牢您费心了。”

燕薇愣了一下，终于也顺势道：“不错，公司的事情二叔您不用操心。”

燕苟脸上的笑容有点僵。“薇儿，这个冷秋艾，不是个新来的吗？他能负责好那么大的公司？”

“你放心，他很聪明，虽然才来公司没几天，很多事情都已经摸清楚了。他不懂的事情，我自然会教他，其他同事也会帮助他的。”

“……好，随你吧，但愿公司这段时间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燕苟恶狠狠地丢下这句话，掉头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燕薇长叹了一口气。

冷秋艾柔声安慰他：“燕总，你放心。我知道这个燕苟大概会趁人之危，做些什么捣乱的事，但我也不会是省油的灯，绝对不会让公司有一丝一毫的损失。否则，我就以死谢罪！”

燕薇冷笑：“你死了我有什么好处？罢了，也许你说得对，这一切只怪我自己，把所有的事都揽到自己头上，从来不肯相信任何人。到了今天这种局面，居然没有一个靠得住的人可以托付。你……哼，算你白捡了个便宜。好了，你这段时间就把公司打理好，不用管我了。”

“你这边没人怎么行？你现在手脚也不能自由活动……那我帮你请个护理照看着吧，我也会每天过来看你的。”冷秋艾心中虽有一千一万个放不下，但也分身乏术，无可奈何。

“哼，你不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让我烦心，我肯定会好得快一点。”

“好好好。”冷秋艾无奈地笑笑，“我现在就去给你找人，找到可靠的了，我就马上消失。”

冷秋艾说完，就走出了病房。

这时，燕薇的手机忽然响了。他的右手已经骨折得完全不能动弹，只好用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努力拿起了电话。屏幕上是一个他没有记录过的号码。“喂，您好，哪位？”

“您好，请问是燕先生吗？这里是交警局。有一些情况，我们要跟您交代一下，请问您可以派一个亲属来这边处理一下这起交通事故吗？”

“抱歉，我这里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过去，你有什么事，就直接和我说吧。”

“那好，我就直说了，我们根据现场状况初步推断，怀疑这不是意外，而是蓄意谋杀。”

“我知道。”

“……您知道？！”对方被燕薇平淡的语气吓了一大跳。

“是，我都知道。我可以请求你们一件事吗？这件事……就不要再追究了可以吗？等我好些了，我会去交警局结案。”

“这……如果您的身体并无大碍的话，放弃追究责任是可以的。不过我们还是建议您，不要让这样的人逍遥法外。您这次能够安然无恙，那是您的幸运，否则的话……那好吧，就先不打扰您休息了。您如果有什么新的想法，请随时和我们联系。”

“好的，谢谢您。再见。”

燕薇挂断电话，苦笑了一下。冷秋艾的所作所为固然令他心寒，但毕竟只是为了得到他的心。他又怎么忍心斩尽杀绝。这么多年了，第一次有一个人说爱自己。其实那天他心里真的很乱，乱到开始对凌霜胡言乱语。只不过，这样可怕的“爱”，他实在是承受不起。

第二天，又有了一条新闻：“降魔科技总裁燕薇已脱离生命危险。”

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王轩自然是欣喜若狂。

凌霜的心里却五味俱全。就算是杀人未遂，被发现了他也一样会坐牢。而燕薇却会慢慢康复，最终恢复如常。说到底，自己是做了一件赔上了自己和冷秋尘的前途，却没有给对方造成太大损害的事。自己是应该继续这个复仇计划？还是应该选择放弃？

不过接下来一段时间，倒也相安无事，公安局似乎并没有再追查这个事故。

冷秋艾白天打理公司的事，但不管多忙，每天晚上一定会去看燕薇。

燕薇一开始试图命令他不准出现，却被他一句“我们约定过对公司没损坏的事情你必须听我的”给驳了回去。燕薇就是一个这么重承诺的人。

冷秋艾每次都会给燕薇带来一些吃的或者穿的。他的神情总是那么温柔，而燕薇的态度却总是冷冷的。

但不管燕薇再怎么冷淡，冷秋艾也会觉得，这样的日子，其实很幸福。只要燕薇康复了，回到了公司，就一定会叫他马上走人。从此，他们的生命就再也没有交集了。一想到这里，冷秋艾就忍不住会希望，燕薇住院的日子可以长一点。但这样的想法又会让他立刻咒骂自己太过自私。

冷秋艾永远也不会知道，燕薇竟然有时也会和他有一样的想法。只要自己伤一好，就再也没有理由继续接受冷秋艾的温柔。——冷秋艾会温柔地喂他吃饭喝汤，温柔地替他擦药，温柔地帮他换衣服，温柔给他擦洗按摩，温柔地帮他活动全身，让他不至于因长期卧床留下什么褥疮之类的后遗症，甚至还会不怕脏地服饰他大小便。等他稍好些了，又陪着他做康复训练。而且，为了不损伤神经，燕薇在缝合手术后很少用止痛药。疼痛难当的时候，冷秋艾不指望能说服他叫出来，而是伸出手臂放在他面前：“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你就尽管报复我吧。”燕薇每次都会毫不留情地狠狠咬下去，在冷秋艾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带血的齿印。冷秋艾也会每天向他报告公司发生的事情，公司的运转仍旧井然有序，没被燕苟扰乱。

燕薇很小的时候，母亲对自己就是这么温柔。后来母亲去世了，父亲也对自己无微不至。15岁那年，父亲离开了燕家，照顾他的责任落在了同样温柔的大哥燕蔷的身上。然而，两年前，连大哥也抛下了自己。从燕蔷也离开的那天起，燕薇就再也不肯相信身边的任何人。都说血浓于水，那如果连亲人都会背弃自己，又有什么所谓的朋友或者恋人可以相信？所以燕薇从此便把自己的心紧紧封闭起来。人们也就认为他越来越孤傲，也就不再试图去亲近他。已经有两年，没有一个人对他那么温柔过了。然而却也是这个人，把自己害成了这样。哪怕他没有想过把自己撞得这么严重，难道就可以原谅他吗？还有上次的事也是，他肆意欺凌自己，难道因为他的初衷只是为了得到自己的爱，就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燕薇做不到。

病房里没有更多的娱乐设备，燕薇整天就只能看看电视。

某天，他看到了这样一条新闻。

“降魔总裁燕薇的二叔燕苟，近日曝光了一些燕薇学生时期写过的作文。作文中提高，网络游戏无异于电子海洛因，是一种毒害青少年的精神鸦片。燕苟称，既然燕薇自己都把网游视为洪水猛兽，都如此厌恶着网游，更谈不上有何热爱，又怎么可能开发出好游戏呢？这说明，降魔完全是为了骗玩家的钱而存在。对此，降魔的总裁助理冷秋艾先生对媒体作出了高调回应，以下是他接受我们采访时的情景。‘我要说的是，首先，燕总的观点在某种程度上并没有错，目前我们业内的确有很多公司只以赚钱为目的，完全不顾及社会影响，毒害了很多青少年。而我们的游戏设有完善的18岁以上玩家方可注册账号的监督体制，以及每天两小时后经验降为0的防沉迷机制。这些机制虽然是国家要求的，但很多公司只流于形式。’”

燕薇看到这里，不禁暗暗佩服。本来是一条为攻击降魔而制造出的舆论，冷秋艾却能把它反而转变为宣传降魔富有社会道德感的正面形象的机会。

冷秋艾的话还没有结束：“其次，最近燕总出了车祸，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这件事大家都知道。有些他所谓的亲戚居然去搜肠刮肚、连他小时候的东西都翻出来找他麻烦，不觉得有些太过分了吗？”

结束了这段插播的采访，新闻继续播报着：“业内业外人士都认为冷先生的话很有道理，对燕苟的行为十分鄙夷，同时也对燕总多了一份同情与关注。这里衷心祝愿他早日康复！”

看完这段新闻，燕薇的嘴角不禁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但这丝微笑因为听到冷秋艾敲门的声音而瞬间消失。他以一如既往地冰冷语气道：“进来。”要进来先敲门，是他给冷秋艾立的规矩。

冷秋艾像往常一样提着一大堆吃的喝的，坐在床边喂燕薇吃饭喝汤。

燕薇依旧一言不发地只管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