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折不弯——菠萝个蜜
菠萝个蜜  发于:2013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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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半睡半醒地跟着车廷筠走,连他们家大门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恍惚中好像看到一个人站在那儿敬礼。

再后来好像听到车廷筠叫了一声“爷爷”。那时我眼皮都打架了,跟着含含糊糊地也叫了一声:“爷爷”。

沾枕头就着。

醒过来时已经是早晨了,晨光洒了满身,我揉了揉眼睛,左右打量,这是一个很大很安静的房间,洗漱间里哗啦哗啦响了一会儿,车廷筠很精神地走了出来。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脸上也有水渍,看起来很清爽。

他几步蹦上床,和我对视了一会儿。

我终于清醒过来,有点紧张地说:“车,车廷筠,这是你家?”

车廷筠点头。

我更紧张地说:“那,那……”

车廷筠一把拽起我说,“还发呆,快去洗脸,我们半个小时之后走。”

运动会是我每年最喜欢的一个节日。

因为我可以一边吃零食,一边坐着看节目。

车廷筠戴了一个白色帽子,帽檐压得有些低,看不见眼睛,只能看到鼻子和尖尖的下颌。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很随意地坐在凳子上,好像在打瞌睡似的。

我紧紧攥着包裹,里边有一块巧克力,妈妈说巧克力也可以快速补充人体所需能量。

上午快结束的时候,操场上响起了广播:“四年级男子800米选手请到检录处检录……四年级男子800米选手请到检录处检录……”

我的手一哆嗦,险些扔掉了手里的包。

车廷筠站起来,摘下了帽子。

我手忙脚乱地撕开糖纸,掰下一块巧克力,递给车廷筠说:“吃了,不要晕倒,不要摔着……”

车廷筠低头看着我的手,我发现自己的指尖都在颤抖。

车廷筠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我有点发懵,手上一空,他把整条巧克力都拿走了。

他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You little puppy.”

我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说:“我不喜欢芭比娃娃……”

我借了望远镜,是那种很便宜的像个磁带盒似的廉价货,我把镜筒牢牢地锁定在跑道起点处。

那里有很多人,可车廷筠的身影非常好找——奇怪的是这廉价的望远镜好像带有自动锁定功能似的。

裁判的程序很有效率,几分钟之后,跑道上就只剩下了十几名选手,带着红帽子的裁判站在台子上,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发令枪。

我拿着镜筒的手又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我有点纳闷,明明我并没有参加,却也同时感受到了紧张。

车廷筠做了一个很标准的起跑势,他和我差不多高,细瘦的胳膊和腿,在这样的动作下看起来却格外有力量。

“砰——”

我几乎是一刹那就屏住了呼吸,在有些失真的隆起的望远镜成像中,车廷筠好像变成了一道飞速奔跑的光线,军绿色的宽大的短袖灌满了风,就像一只荡向地平线的风筝。

短短一圈过后,他已经领先了第二名小半圈。

我愣愣地放下望远镜,人像就突然由大变小,却更加真实,更加惊心动魄。

坐在我后边的同学已经有很多女生开始发疯似的拼命尖叫,她们稚嫩的嗓子好像一下子变成了没有上限的高音喇叭:“车廷筠——车——廷——筠——加油——加油!”

体委李军军浑身战栗,看起来激动得都要哭了,他使劲儿擂着鼓——不知从哪里借来的牛皮大鼓,斑驳的红色漆面,嗡嗡嘤嘤地震动着。但奇怪的是,在这样震天如雷的鼓声中,女生们的尖叫竟然完全没有被埋没下去。

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好像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小小的操场上,红色的塑胶跑道,秋天热烈高远的艳阳,车廷筠好像变成了一只珍奇而凶猛的小兽,他打败了所有的对手,并且让他们连丁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几分钟,车廷筠达到终点后,第二名还在半圈以外的距离呼哧带喘。

他们的距离从被拉开就没能再被追上一步……

整个操场似乎静悄悄了几秒,接着就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欢呼。

好像所有人都在急切地问:那是谁!那个跑第一的是谁?!

渐渐的,一个人的名字被无数热情而激动的喊叫冲上了云霄。

我有点茫然,脑子不知怎么地就在想:他没摔跤……

第十三章:运动会结束了

我对车廷筠说:“你跑得真快。”

他的额发被汗水湿成一缕一缕的,正扶着膝盖喘气,很均匀的呼吸。

我左手拿着一瓶水,右手拿着一条毛巾,蹲在地上观察车廷筠,我想他在尽量平复自己的身体。

他瞅了我一眼,汗水和剧烈的运动把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洗练得晶莹剔透,他一把勾住我的脖子,我被带得一个踉跄,他在我耳边说:“我受过训练。”

我觉得他的脸颊很热,好像在散发着无尽的热量,我呆呆地点了点头。

李军军眼眶通红地跟在车廷筠后边,不能自已地说:“我们班今年能拿第一,一定能!车廷筠,你知道么,你打破校纪录了!”

我吃惊地重复道:“破纪录了?”

李军军用力点头,好像要把他的脑袋甩出去似的,“破纪录!加十分!”

我崇拜地看向车廷筠。

车廷筠看起来有点得意,瞥了我一眼。

童小鹿拎了一瓶“脉动”过来,她娇滴滴地对车廷筠说:“车廷筠,你太厉害了!为我们班夺得了800米第一名,我代表全班祝贺你!我好欣赏你!”

童小鹿是我们班的文艺委员,据说是除了阮秋秋的第二班花,她和阮秋秋关系一直很糟糕,因为阮秋秋曾经撕过她的笔记。

车廷筠不说话也不伸手,我也没说话。

我不知道车廷筠为什么不搭理她,但我是因为阮秋秋曾威胁过我不许和童小鹿说话,我要是敢和童小鹿说话,她就把我推到女厕所去。

所以我一向是老远见到童小鹿就躲得远远地。

可这次她伸着胳膊,因为车廷筠目不斜视地看着操场,表情已经很尴尬了,我犹豫了半天,心中给自己打气:阮秋秋已经不理我了。我小心翼翼地伸手将蓝色的饮料瓶接了过来,说:“谢谢你……”

童小鹿对我笑了一下,但我却觉得她并不是真的想笑——她很快地转身走了。

我回头,就看见车廷筠正在狠狠地盯着我,我有点疑惑,想了想,赶紧把饮料递给他,说:“车廷筠,给你。”

他抿着嘴唇,脸色还有一点发红,他突然伸手拍掉了那瓶饮料,然后……转身走了。

我揉了揉被拍疼的手背,困惑地看着车廷筠的背影。

然后我的脑袋一疼,真的很疼,接着是很响亮的“乓”的一声。

我眼泪都要出来了,捂着被什么东西打到的后脑勺,转身去看。

阮秋秋——正愤怒地看着我,但她离我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我的脚下散乱着几本很厚的手册。

我一看见她这个表情,几乎是本能地就哆嗦了,无法控制地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阮秋秋就哭了。

我一下子就感觉自己被钉死在了原地,一步也挪动不了了。

我呆呆地看着她两只手在脸上乱抹了几下,也……转身跑了。

李军军一直在旁边站着,这会儿好像终于反应过来,目瞪口呆地在我胸口打了一下,说:“我的妈呀,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小子深藏不露啊,看着老实巴交的,没想到咱班这几个拔尖的都让你占了。”

我头脑一片混乱,觉得简直比费马定理还要难缠。

运动会在一片闹哄哄的颂词中落下了帷幕。

有车廷筠额外加的十分,体委领到了优秀团体第一名的奖状。

赵老师很激动地拍了拍车廷筠的肩膀,说:“干得好!我已经十多年没拿过第一了。”

买去运动会的零食还剩下很多,我愁眉苦脸地看着一堆的包装袋,车廷筠拎着一瓶水过来,说:“你挑喜欢的拿回家吧。”

他刚刚不知到哪里去了,现在一点也看不出生气的模样。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发脾气打我的手背,不过他心情变好了,我还是松了口气。

我一边点头,一边蹲下身子收拾。

现在大约四点,夕阳露出一点影子,气温也不像中午那么炎热,满操场都是蒸腾的汗水的味道和塑胶跑道的气味。

车廷筠突然伸手在我后背戳了一下。

不知道他碰到了哪,我觉得又痒又痛,整个身体抖了一下,霎时腰都直不起来了。

车廷筠闲闲地在我后边说:“奶奶教我的……点穴。”

我缓了好半天才站起来,困惑地问他:“你点我做什么?”

车廷筠看着我半天不说话,我有点委屈,他就用一种很骄傲的表情看着我,说:“我想让你第一个试。”

我想了想,心中不知为什么有点高兴,就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第十四章:妈妈你为什么哭

运动会过后就是十一。

爸爸妈妈带我去参观了他们的工作区。

很安静很气派,闭上眼睛似乎能感受到平日的忙碌。

妈妈指着远处掩映在绿茵中的一栋棕色的楼,说:“那就是你爸爸工作的实验室。”

我仰着头看,觉得那栋楼很高大,很遥远。

******

返校前一天晚上,我有点睡不着,心脏一直跳的很快,挺了不知多久,我才疲惫地睡过去。

妈妈往我的书包里塞了一个苹果,叮嘱道:“小爱爱,记得下课吃了哦。”

我点点头,说:“知道了。”

爸爸开车送我,到学校的时间很早。

教室里的白炽灯管开着,黄色的课桌看起来冷冰冰的。

人少,就更显得生硬。

车廷筠已经到了,抬头看见我,挥挥手。

我连忙跑过去,还没等开口说话,车廷筠就说:“作业借我。”

我的身体先于大脑,递给他作业本之后,我才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不写?”

车廷筠头也不抬,手下笔尖动得飞快,他说:“我出国了。”

我这时才发现他好像晒黑了一点。

我想了想,问道:“海边?”

车廷筠点了点头,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作业本。

晚上放学,车廷筠的司机准时地等在校门口。

郑老师今天在等着我们,和他在一起坐着的,还有一个外国人。

他们叽里咕噜地交谈了半天,一边说,那个外国人一边打量我。

他们的语速太快,说的单词又很陌生,我大半部分都听不懂,只好茫然地看着车廷筠。

车廷筠的神色却比我还奇怪,他直勾勾地看着我,脸上神情一点一点变得莫测,我想了半天也无法找到形容词,好像有点震惊,又好像有点挫败,很多情绪糅合在一起,让我觉得混乱而莫名其妙。

我不安地小声问他:“车廷筠,他们在说什么?”

车廷筠说:“你获得了Fields Medal候选提名。”

我费解地琢磨了半天,悄悄问他:“提名是什么?”

还没等车廷筠再说话,郑老师对我招招手,说:“爱牛啊,过来过来。”

我向前走了两步。

郑老师问我:“你还记得第一次来我这儿上课时做了一道题?”

我摇了摇头。

郑老师似乎愣了一下,想了想说:“你证明了一个猜想,一种全新的方式,一个全新的视角……非常有启发性,我把你的证明过程发给了我大学同学切斯特,”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一边坐着的外国人,“他是菲尔兹数学奖的名誉评审——你获得了菲尔兹数学奖的提名。”

我犹豫地重复了一遍:“提名?”

郑老师看了我一会儿,叹了口气,说:“爱牛啊,你不必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荣誉,菲尔兹数学奖——相当于数学界的诺贝尔奖。你现在要考虑的是:切斯特希望能亲自指导,教授,或者说引导你,你想不想出国深造?”

我有点懵,又想到车廷筠也是刚刚出国回来,我就问:“要用几天?”

屋子里一下子沉默了,半天没人说话。

我迷惑地看着郑老师,他好像正在酝酿着什么,他身旁的外国人一直紧紧盯着我,灰绿色的眼睛看起来像旷野中的孤灯一样,深邃得有点吓人,我连忙转开视线,车廷筠……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郑老师半晌微微叹气道:“这是大事,我得叫你父母过来。”郑老师转头和那个外国人又说了什么,然后他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七萍啊……对,是蒲爱牛的事,你和他爸爸都来我这一趟,对……有事儿,好事,当然是好事,快来吧啊。”

我有点紧张,悄悄拉了拉车廷筠的袖子,问他:“为什么要叫我爸爸妈妈来?”

车廷筠牢牢地凝视着我,却一个字也不说。

郑老师又把和我说过的同爸爸妈妈复述了一遍。

妈妈对郑老师说:“他十岁还不到,出国深造是不是着急了些?”

郑老师摇着头,“七萍啊,这你还不懂么,十三岁之前是儿童大脑发育最快最重要的时期,不抓住时机就是耽误一辈子啊。再者,往大了说,小蒲这样的孩子,注定是要远走高飞的,你们做父母的不能因为一时溺爱,就埋没了一个好苗子啊!”

我看妈妈被郑老师训得像个小学生似的低头,不禁有点害怕地往爸爸身后缩了缩。

爸爸却一把按住我,把我向前一推,沉着地道:“郑老师您说得对,内人爱子心切,所思不周。我同意让蒲爱牛出国深造。”

妈妈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说:“我也同意。”

我小心翼翼地拉住妈妈的袖子,安慰道:“妈妈不哭。”

郑老师摇着头,说:“好像我做了坏人似的,唉,我也是爱才心切啊,教了这么多年书……爱牛将来绝对要做大事,我不会看走眼的。”

爸爸点头说:“我们明白。”

第十五章:再见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回学校。

短短几天的时间,以前的生活就被淡化得好像是另一个世界。

车廷筠,阮秋秋,李军军,童小鹿,赵老师,后排的坏小子们……

妈妈说切斯特教授在帮我办理出国手续,最多还要半个月。

爸爸每天都在教我学英语,我睡觉的时候脑子里环绕的全是叽里咕噜的声音。

妈妈每天都用一种很伤感的眼神看我,我问妈妈:“我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妈妈眼圈发红地说:“几个月……几个月一定回来一次。”

爸爸接了一个电话,他嗯嗯了两声。

我听到了切斯特的声音。

放下电话,他转头对我说:“儿子,明天爸爸陪你去学校,跟同学老师道个别,下午……送你去机场。”

我吓了一跳,突然感觉那未知的一切变得如此真实,扑面而来让我几欲窒息。

赵老师擦了擦眼睛,说:“蒲爱牛同学,老师永远会记得你的。”

班长走上讲台,把手里的礼盒递给我,说:“蒲爱牛,这是我们大家凑钱送你的礼物,希望你在外国好好念书,也能每次都考第一,为我们的祖国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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