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弦上的七月——浅籽桃
浅籽桃  发于:2012年10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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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到来得很快,陆源依旧没有回来。

他可以理解,如果是和任蓝在一起,一定有很多话说。

大学时代时,他们是人人称羡的才子佳人,光站在一起,就是幅赏心悦目的画。

不像他,耻于和光彩照人的陆源并肩,贫乏到近似空白,连怎样好好地微笑都不会。

他张开双手,让深夏的海风从指缝中滑落,却没有感到丝毫重量。

比坠落到底的心还要轻。一遍遍地穿透,像在嘲笑他半世的不堪。

是时候承认了吧,连宠物也不配做的事实。

走到哪里,他都根本只是累赘而已。

又怎能奢望陆源为了个累赘,放弃既定的姻缘。

想到此处,反而释然。

——既然任蓝出现,也许他离去的时机已到。

不想问陆源的想法,更不敢去问。

答案早就明显地摆在他面前,为何还要自取其辱?年轻时那股愈挫愈勇的冲劲,早在他身上找不到了。

喉头突地涌起一阵腥甜,他掉过头去,猛烈地咳嗽。

“风这么大,你们还让他站在庭院里?!”陆源怒不可遏的声音远远响起,随后大步流星地走近——“都不想干了是不是?!没有听医生嘱咐过他不能受寒吗?!”

“啊,陆先生!”身后佣人惶恐地解释:“我……我们劝了柳先生的,可是他——”

“是我要站在这里等你。”他抚着胸口调整呼吸:“不要怪她们,与她们无关……”

“我都说了最近比较忙,晚上会迟些回来……”男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伸手拉住他细瘦的胳臂:“你真是……赶紧进去,下次不要再这样胡闹了。”

为什么要用那么疼惜的语调呢,好像真的担心他会突然消失一样。

这样不对啊,陆源。

总是给他造成各种各样的错觉……进而觉得是被需要着的……

够了吧。不要再让他痴心妄想了,善意的谎言,到此为止就好。

默然地垂下头,他把声音放得很低。

“陆源,最近你天天……到哪里去了?”

“嗯?”对方语义含糊:“工作。”

“不是被什么麻烦缠上了吧?”

“……”握住他胳膊的手微微一颤,随后才传来男人故作轻松的回答:“怎么会。你是听谁乱说了什么吗?”

“没有……”他不为人知地苦笑了一下:“只是,觉得你好像要去很远的地方。”

留他一人被豢养于此,然后,再也不回来。

走在前头的男人忽然停下身,握住他的双肩,仔细地盯住那苍白的脸容。

“柳生,你有心事?”

“不,”他微垂着双眼:“可能是一个人太孤单了……”

“乱想。我不是好好地陪在你身边吗?”

是么,陪在他身边……

多么漂亮而且温暖的谎话啊。

他眼不能见物,要骗他估计也很容易。

听在耳中几乎以假乱真的语气。是不是也该感谢陆源,愿意给他这一场梦。

可是现实却无比明了——他是独自一人的。

因为从出生到现在,他就一直是一个人,没有任何人,愿意做他的同伴。

奇迹又怎可能在陆源身上发生。

“跟我在一起,你能得到什么呢?”他茫然地抬头,表情一定是一无所有的空洞:“你以前明明……那么希望摆脱掉我,过正常人的生活……”

“傻瓜。”下巴立刻被男人抬起来,轻轻地吻在唇上:“不要为没用的事情担心。”

这么一个看似简单又错综复杂的问题。

而陆源选择了不去正面回答他。

就和当年面对任蓝时态度一样,含糊不清,语焉不详,为了看到他弃犬般的哀求和挽留,一遍遍用这个美丽的名字让他不安。

“任蓝。”

终是忍不住说出口。音量几不可闻。

连默念这两字都会让他自惭形秽。在他的印象中,任蓝的形象近乎完美。

面前的男人呼吸一滞,而后猛地伸出手,捉住他的肩膀。

力道之大,骨头深处都泛起微痛。

“你……是谁告诉你的……”

“果然是她的原因。”平静地一笑,他又因肩处的疼痛皱眉:“你早有婚约,中途解除过一次,现在重又复合……真好,陆源,你要结婚了。不必顾忌我什么,这是你一直想要的人生,所以……”

对方一直紧握着他的双肩,沉默得可怕。

虽然有点尴尬,他也还是接着把话说完。

“恭喜你……”

心头细细的凉意不留痕迹地滑落。

艰难地说出恭喜二字,气氛却完全与之无关,漫长而凝重的沉默里,他看不见陆源的表情,只知道自己脸上,应写满了空白和茫然。

“你……恭喜我……?”晌久,陆源后退一步放开了他,用不可置信的语调,缓缓问出。

他不知怎地嘴唇颤抖,连呼吸都困难。

只好默然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对任蓝……”极力抑制自己的失态,他深吸了一口气:“她是你理想中的另一半……以前……你也总是这么对我说……”

“理想中的另一半……”男人低声重复,语调陡然冷淡:“所以你认为,我和她在一起,再自然不过,是么?”

“……”

“我说的要照顾你一辈子,也只是随口玩笑罢了,是不是?”

“陆源……”轻声制止,他已听不下去更多:“我当然知道你说的照顾,只是因为愧疚和同情……”

“……”对方又奇妙地沉默了,目光锁在他侧开的脸孔上,辨不出喜怒。

“我很感激你,可是,现在我不需要这些……”

“……”

“趁着还能把我赶走的时候,让我离开吧。否则总一天,你会后悔的。”

鼓足勇气说完,他的胸口起伏得很激烈,一直低着的头,也终于抬起。

“……有意思。”

听声音,陆源似乎扯起唇角,笑了一笑。

满含怒意的冰冷语调,令他一个激灵。

“你还真是宽宏大量啊,那我这么多天的好人,是做给谁看的?!”

话说到后面,震怒的意思越发明显,他细瘦的手腕被陆源用大得可怕的力气扯过,狠狠地一把,甩到了墙上。

“唔……”撞击的痛感让他低吟出声,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的气息欺上颈间。

河蟹爬过爬过爬过爬过……

第十二章

就这样将那个卑微的、家猫一般的男人留在身边,用如此强硬而不堪的手段。

陆源本以为,自己不会后悔。

离开时他把男人的一只手用手铐绑在床头,全身上下,单着一件睡衣。

如此,便让他想逃也逃不掉了。

男人顺从地接受了这些暴虐,却再不和他说话。

一直躺在床上,用空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被做了再过分的事,也只是闭上眼睛,认命地别开头。

一天天地过去,他能吃下的食物越来越少,也越发消瘦。

每晚回来都会激烈地抱他,似乎变成了一种习惯。

如果不再抱他,会认为这个人已经死了也不奇怪。

陆源喜欢一遍遍将自己的欲望埋入那温度稍低的躯体里,无止尽地索求,喜欢看那个人因为自己的进入而隐忍地皱眉,露出微微困惑的表情……

就这么耽于悲哀的快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想要什么?是想要那个人像以前那样,痛苦地拽着他的衣角,求他不要离开?还是想让他伤心地流泪,毫不掩饰地告诉自己,其实根本不希望他和任蓝再续前缘么?

这样的心情,陆源实在说不出口。

每日都给男人端来精心安排过的食物,却往往没有动过的痕迹;每周定时请医生来检查,得到的回应都不甚乐观。

……不后悔么?

陆源转过头,窗外已飘起淡色的雪花。

纯净得让人不忍凝视的洁白,却掩饰不住心底的黑暗和肮脏。

从那天开始,他已把柳生囚禁了多久。

那时候,他辗转多少日夜,才想通了把男人找回身边……以为只要下定决心,就能让那个随时随地都在等他的男人回心转意。

却从没想过有一天男人也会不再要他。

不再要他……

想到此处,揪心的悲伤和愤怒几乎要将他的心脏揉碎。

日复一日的还是那么忙,任蓝的事情也依然没有解决。

可是每晚他都必须回到这里,解开柳生手腕上的桎梏,要不够般地侵犯他的身体。

言语无法沟通,那便用行动说明,如果一直都这么沉默下去,干脆就沉默到底。

裹着一身风雪的气味推开门,他看到床头铐着的男人下意识地瑟缩。

“……”

心里莫名地柔软下来,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想要摸一摸那松软的头发。

手在半空却停住了,视线扫到柳生被铐住的手腕上,有大面积的淤青和血迹。

……一定很疼吧。

转而拿出钥匙将男人解放,陆源在床边坐下,不做声地轻触那累累的伤处。

“还想着离开?”

男人不说不动地坐在原处,被单滑落,露出两条光|裸的长腿。

连绝望都不存在,唯有寂静和麻木。

甚至让人有种错觉,如果不用什么东西将他牢牢栓住,他就会彻底地灰飞烟灭、消失在空气之中。

陆源心尖一痛,伸手攫住他的下巴。

他的头发稍微留长了,软而细的发丝,若有若无地遮住白皙的脖颈。

那秀丽的下颌瘦得尖尖的,用手捉住时,条件反射地朝后一躲。

“今天又没有吃东西么。”看一眼旁边明显没动过的汤盅,陆源加重手里的劲力:“只是因为一个女人,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男人依旧面无表情,仿佛怎样的话也再刺不伤他。

“装作吃不下东西,以为我会放你一马?”不知怎地心中怒火陡起,陆源唇边的笑意变得冷冽而黑暗:“别傻了,你的去留是我决定的事情……你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个权利。”

说毕,他一手夺过尚有余温的汤盅,用勺子喂进口中。

然后猛地拉近男人的下巴,狠狠贴上那两片无血色的嘴唇。

不顾一切地把舌尖送进去,鲜美的汤汁从唇角流出来,便辗转着用口唇再返还回去……男人痛苦地转过头去咳嗽,他却不依不饶,掰过那苍白的脸容,继续施虐。

“……蓝……”

过程中,恍然听到男人微不可闻的声音。

“什么?”

皱起修眉,他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男人胸口起伏,被折磨得嫣红的嘴唇,抑制不住地颤动。

“……既然选择了任蓝,为什么……”

“……”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他说了要一辈子对他好,却一次次被狠狠地推开吧。

如果迁就和宠溺从来都不能留住眼前的人,还不如让他亲手葬送一切。

所有的一切,这虚假的幸福。

“原来你不是为了补偿。”

男人低低地说完,唇角绽放出无声的苦笑。

“我也在奇怪……那样对待过我的陆源……怎么会想起来对我赎罪……”

“……”

“你只是比我想象中,还要恨我。”

“……不……”陆源下意识地反驳,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接受了我这种人的眼睛……该有多不甘心呢,陆源?”

“……”

“我的卑贱,我的纠缠,还有我硬生生打乱的你的一切……”

“……”

“你有这么恨我,谢谢你让我明白。”

不是的……

不是……不是这样……

陆源的心脏狠狠地被愤怒掐紧,却不知为何,不想开口解释。

总是自以为是地曲解他的意思,最终便真的朝那个方向发展……

已解释了太多遍,每一次,都不被相信。

“说完了吗。”

用面无表情遮掩内心的狂躁,他伸手按住男人单薄的胸膛,稍稍使力,便将其朝后推倒。

既非打心底想要伤害,也非单纯地渴求男人贫瘠的躯体。

而是难以言喻的、比那二者都更深刻的不安——

毫不犹豫地倾身压上,他的额发掉落下来,遮住漆黑而沉痛的眸子。

“本来除了我,你根本看不到任何人……”

现在却连他自己都被排除在男人的视线之外。

那么爱他,把双眼都奉上给他,临到现在,却被告知不再需要他。

明明眼前的人不再说任何话,陆源的耳畔,却一直响荡着他气若游丝的声音。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

“如果有一天你报复得够了……”

总是一遍遍地在提醒,不管是还在交流以前,还是沉默无语的现在……

那清秀的脸容在陆源眼前重叠,怎么样都无法彻底消去。

“如果有一天……”

“请告诉我……我可以离开……”

“不会有那么一天……”

几乎是低声地在嘶吼,他带出自己体内的灼热,挺进男人早已习惯的身体。

而那个人,只是静静地待着。

无神的眼,麻木的唇……仿佛只差一秒,就会完全沉入空气。

第十三章

“……”

陡地睁开双眼,他看向床头。

方才发觉自己看不见时间。

身边的陆源已然不在。

乏味而漆黑的日常生活,几乎没有了痛觉的左腕……他安静地起身,用那只还可以活动的手按下床头的响铃。

“柳先生,早。”总是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的管家叩了叩门推开:“是可以沐浴了吗?我去给您备水。”

很奇怪,无人对他终日囚禁的状态表示疑问。

这栋房子里所有活着的生物,都以出人意料的平静情绪,接受了这一切。

而服侍他的人,已不是刚来时那些年轻的小姑娘。

好像是陆源聘来的管家,叫做林琛的男人,年纪虽没有很大,声音却更稳重、更谦恭、也更冰寒。

“那么,我帮您把手铐解开。”

昨夜才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情事,全身布满了淫靡不堪的痕迹,林琛却像什么也没看到一般,熟稔地解开他的手铐,又将他扶上轮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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