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鸣霄点了点头。
随行宫婢和鸾镜一起伴着曜冥退下了。
景鸣霄深吸了一口气,进入了殿中。
大殿中点了火烛,香烟缭绕,这味道实在不好闻,景鸣霄略有些受不住这发冲的味道,可偏偏青若虚却喜欢这味道。
景鸣霄极力压抑着咳嗽了两声,殿中人闻得他这两声咳嗽,转过了脸来“你回来了?”
青若虚身姿笔挺。光看背影,倒像个文士,只是当他转过脸时,深刻清晰的眉眼轮廓,加上极亮的眼珠,那极长极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半边,偶尔抬起来,便带着股子说不出的寒意,每每看得人心里也寒凉下来,鼻梁挺秀好看,嘴唇却轻薄得很,叫那俊美的脸凭空添了一种薄情寡义的味道。
“让陛下久等了。”景鸣霄主动认错。
“行了,不是说过,私下里,我们无需用敬称么?”青若虚微笑,拉着景鸣霄坐到床上。
景鸣霄多少能够知道青若虚的来意。
但……那种事情……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形势所迫,但再多了……他也是个男人……不免容易深陷其中……两人皆是食髓知味,这些日子倒是有些过了。
况且,如今天还亮着,有一个词怎么说的?对了,“白日宣淫”!
“鸣霄你看,我这儿刚拿到一份当世六国全图。”说着,青若虚就从袖袋中拿出一个卷轴,摊开。
哦……原来不是为了做那事儿啊!倒是自己……
景鸣霄忍不住脸红。
真是,难道自己真的是压抑得太久了么!
“鸣霄?”青若虚疑惑。
“哦,地图是吧?”景鸣霄回过神来,把视线落到地图上,粗粗看了一下,便不屑道“青若虚啊,这地图根本不全吧?”当年自己在东禹的时候,可是做过比这个详细得多的六国全图。
“不全?今日朝堂上,户部尚书说这是他在一名云游客手上买下的。我对比了一下,发现的确比之前的要详细很多。”青若虚失望。
“唉……”景鸣霄起身,拍了怕那地图说“首先,云游客去的地方再多,也不过只有他一个人,他能全面地观察分析附近地形地势、风土人情?再来,既然户部尚书能从他手中买走,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去别的国家兜售呢?云游客?我倒是觉得,他像个四处云游的骗子。”
青若虚听后,亦知有理“那依你看……”
他们都知道,一统天下的步伐,必须要从观察各国情况开始。若是连一份全面的地图都没有,他们如何能实现一统大业?
景鸣霄食指一指地图上的一处。
第二十回:布局(二)
“昭故?”青若虚疑惑,自然而然地说出了景鸣霄食指所指之处。
“不错!”景鸣霄转过视线,盯着青若虚“想要迈出第一步,就必须从战乱不断、夹于四大国中的昭故入手。”
说起昭故,所有玹琊大陆的人都会用:贫困、战乱、民不聊生等词形容它。
昭故国在西棠、东禹、北渊、南暮四国之中,经常作为几大国开战的战场。
因为战乱,大量的昭故人流离失所,不得不以四处逃难来保住自己一条命。
但昭故人的贫困已闻了名,几个大国都不愿意接收昭故难民,就算好命地跑到了几个大国里,往往也只有遭人异眼的份。
便见景鸣霄拂袖道“我读过一本书,上面说,有个不同于玹琊大陆的世界里,曾经发生过两次世界性的大战。很多大国并不在自己的国土上开战,而是将战火迁到弱国的国土上。”思及前世所了解的内容,景鸣霄神色有些恍惚……前世的自己从小对军事方面异常感兴趣,对于两次世界大战的种种,他了解的自是不少。
“这很平常。”青若虚冷静道“没有统治者会乐意在自己国土上开战。”
“是啊……很平常……”景鸣霄叹息“所以……结果是,不参战的国家死的人反而是最多的。最终……也被迫卷入了战争,国内,从军人到平民,死的人,数以千万计。”
二战中,中国、波兰、利比亚、马里、肯尼亚……许多许多弱小的国家被迫卷入其中。二战里,先后有六十一个国家和地区、二十亿以上的人口被卷入战争,军民死亡五千余万人,最后以德、意、日三个法西斯国家的彻底失败而告结束。
他们想要重新瓜分世界,却让世界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中。
景鸣霄实在不想在这个世界看到那等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未将火器制作出来的原因。因为,若是启用那些对于这个世界来说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那么,这个世界的平衡,绝对会被他破坏。
他不想做这个罪人。
他担不起这种罪孽。
他可以选择放弃,但不能放弃选择。
既然他可以选择用最小的代价去换取最大的成功,他就一定会努力去做到!
“鸣霄。”青若虚不赞同道“战争会死人,这是难以避免的。无论是军人还是平民……”
“但……既然我有能力……便一定会用最少的牺牲换得最大的成果!”景鸣霄朗言。
青若虚一怔,随即不以为意的笑笑“好。”
“我会让你用最小的代价夺得这个天下!只要你按我说的办!”景鸣霄抬头,眼神如炬,紧紧盯着青若虚。
“可以。”说到此处,青若虚淡淡一笑,想必今日,就会有眉目了。
“给我一千精兵,还有一千个十五岁以下的男孩。”景鸣霄果断说道。
“我可以问用处么?”青若虚放下帝王的架子,谦虚求教。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要训练他们,成为整个西棠的眼睛。话说,我的陛下啊,你认为你了解西棠么?”景鸣霄问道。
青若虚皱了皱眉,不知如何回答。
“让我来替陛下回答吧。”景鸣霄轻笑“陛下从小接受的教育,是贵族式的。贵族式的教育就是:不能宠不能惯,从小,要把孩子当成大人一般看待,知天文下知地理,却不知鸡毛蒜皮。青若虚,你不了解西棠,又或者这么说,你只了解一部分西棠。”
“怎么说?”
“你从小生长在西棠皇宫中,对于西棠平民的生活,自是不了解的。”
“平民生活,于天下何干?”
“陛下啊,天下正是由千万平民汇成的。不知平民,如何能得天下?人说,‘得民心者得天下’,便是此理!”景鸣霄走到青若虚身边“所以,我们要更深入地了解西棠,而不是只在一些资料书籍中。”
青若虚闻言后,颔首“有理。那么,照鸣霄看来,我们要如何入手?”
景鸣霄伸出手,这是青若虚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景鸣霄的手:那双手的手指很长,若不是每个指节处都有异样的凸起,这双手,想必是极纤细优美的。
青若虚知道,这是受了夹棍的后果。
而且……必是将每根手指都夹断的烈度……
只见那手指轻轻指在了地图上标注着的“夕远”,景鸣霄朱唇轻启“去这里。”
第二十一回:古城夕远
夕远在西棠的地位,就好比曲阜之于中国,京都之于日本。
说白了,夕远就是西棠的文化发源地。
夕远离华都极近,走水路,只要半天便可到达。
不要跟我说半天时间很长……
玹琊大陆不通高铁啊!
想到高铁,景鸣霄又想起了自己穿越的缘起。
那该死的豆腐渣工程!
曜冥疑惑地看着神色“瞬息万变”的景鸣霄,轻声问道:“爸爸,我们为什么要去夕远?”
景鸣霄总不好跟他说:“因为夕远和曲阜一样,是一国文明的发源地吧?”
万一这娃子深问曲阜在哪里?他可回答不了啊!
于是,景鸣霄只好道:“因为夕远文化古迹很多。”
“文化古迹是?”曜冥嘟嘴。
景鸣霄的眼皮抽了一下。
对啊……文化古迹这个词……曜冥这个年纪,肯定也是不知道的。
“哦!我知道了!”曜冥突然点头“我知道了,就是古代文化的印迹吧?”
景鸣霄立刻把曜冥拉过来捏脸“我儿子就是聪明啊!”虽说不甚准确,但也差不多了!
曜冥的包子脸被蹂躏得晃了又晃。
兴冲冲把自家儿子揉了又揉,轻笑道“曜冥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整天打滚吃喝睡,顺便给我惹点麻烦,让我有点为人父的成就感啊!”
曜冥无奈,心中嘀咕:别人家的爹爹都是只怕自己孩子惹事的,也只有自家爸爸会为他太过懂事而忧心的。
没办法,虽然曜冥看上去像个瓷娃娃一样精致,但不知他的人谁都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娃娃的心思比一些大人都要成熟。
特别是连累景鸣霄被亭妃处罚后,曜冥的行为举止便更加小心了。哪怕后来被正式册封为大皇子后,也改不了行事谨慎的习惯。
景鸣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活到现在,有些事,明知是错的也要去坚持,因为不甘心;对有些人,明知是爱的也要去放弃,因为没结局,心累了;有时候,明知前方没有路却还在前行,因为无法后退。
景鸣霄不想自己的儿子也走上自己的老路。
他是多么想曜冥能像别的孩子那样,拉着他的腿撒娇,时常闯些祸让他头疼一下,又或者……能在他面前哭个几次……
自从景鸣霄被打得半死不活,从昏迷中醒来后,便再也没有看到过这个两岁的孩子掉过一滴眼泪。
那件事,最大速度地加快了曜冥的成长。
不是身体,而是心理上的。
思及此,景鸣霄忍不住将曜冥紧紧抱住。
半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船快靠岸了,景鸣霄看到,青若虚安排好的接待人员早就在码头等着他们了。
和景鸣霄爷俩一同出行的,还有大学士成若乾以及十名身手一流的暗卫。
据说,大学士成若乾本来就是夕远人,此番,也算是借着公务之机回家看看吧。
本来青若虚准备再多派一些人保护景鸣霄的,但被景鸣霄义正言辞地否定了。自己又不是出来显摆的,人多反而还添乱。十个足够了。
想到又将重启征服天下的路途,景鸣霄不禁有些热血沸腾。
说白了,前世今生,他都跟军队脱不了干系。前世,他的梦想就是当个军医,而今生,他亦有近十年的军旅生涯。而其中的三年,他是军中最高统帅。
军人的血液久违地澎湃起来。
抱紧曜冥,景鸣霄挺胸抬头地走出了客船。明明是一件普普通通的藏青衣服,却被景鸣霄穿出了卓尔不群来。不瘦削也不臃肿,卓然而立,好像风都吹着他衣襟,让他看起来飘然若仙般。
岸上诸人看了看景鸣霄的脸。
不禁有些遗憾。
那样的身材,为何配得是这等脸面?
平凡得可以说是一见就忘也不为过。
便见一个身着西棠三品官服的男子上前拱手道“大人辛苦了,下官乃夕远郡守童宪,奉命在此恭迎钦差大人。”
景鸣霄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人:
身材有些瘦削,官服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或许是浸淫官场还不久,仍存着一身的书生气,
行为不卑不亢,对待上级既不是一味阿谀奉承,也不是傲然无物。
景鸣霄点了点头。
这官,不错。
“童大人么?在下云飞,奉命于夕远考察,这几日,就多多叨唠童大人了。”景鸣霄对童宪道。
“哪里哪里,实乃下官本分。”童宪朗笑,“不知云大人是要住……”
不等童宪说完,景鸣霄就道“直接下榻童大人府邸,如何?”
童宪一怔,随即立道“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第二十二回:谜样夕远
见童宪神情有些僵硬,景鸣霄笑道:“此次前来,是为了调查夕远的风土人情,无须拘束无须拘束。”
童宪颔首“云大人说笑了。下官自当配合云大人的调查工作。”在这个其余各国都忙着扩展军备的时候,朝廷却派了一人下来探查风土人情。这不得不令童宪深思。
正在这时,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自景鸣霄胸口转向了童宪,一对明晃晃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正是刚才一直埋头在景鸣霄胸口的曜冥。
童宪便要下拜。
景鸣霄轻轻托了他一下,低声在他耳边道“童大人想来是知晓了我们爷俩的身份了……但此事不便声张。”
童宪连连点头。
之前青若虚大婚的时候,并未将景鸣霄的名字公之于众,而只是以云侍君称之。
童宪虽早有怀疑,当他听到“云飞”这个名字时,便已有七分确定,再看到那个孩子,便几乎可以肯定了。
礼多人不怪,不管是不是本人,还是先行礼的好。
这般想来,便有了童宪之前的动作。
并不是见面就行礼,为的,却是藏拙。
景鸣霄看在眼里。
“舟车劳顿,云大人要先去下官府上歇息歇息否?”童宪发问。
“不忙。”景鸣霄眉眼一展“云某想先问童大人一个问题。”
既然童宪已经知晓景鸣霄的身份,再称“在下”就有些不妥当了。于是景鸣霄将自称换成了“云某”。
“云大人请讲。”
“众所周知,夕远人才辈出。可不知,这夕远郡内,才学最高的是谁?”景鸣霄发问过后,本以为会看到在场的自诩才学出众之人的尴尬表情,却不想,从童宪到其余各位官员,皆是一脸沉静。便听童宪回答道“要说夕远郡内学问最高之人,非漠川先生莫属。”
“漠川?”景鸣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不错,云大人是要去拜访漠川先生么?”童宪,或者说是整个夕远人对漠川的崇敬,从“拜访”一词,便可看出。
自下而上的看望,方为“拜访”。
童宪已经知道了景鸣霄的身份,依然用“拜访”这个词。可见,漠川在童宪心中的地位,起码要比景鸣霄这个一国之后要高。
“自是要去拜访拜访的。”景鸣霄微笑“择日不如撞日,我们这便出发吧。不知这路途……”
“不远不远。”童宪摆手道“只不过两条街的路。”
“那正好!”景鸣霄欣喜“烦请童大人带路。”
夕远不似华都。此时已是春末,落英缤纷的街道,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景鸣霄抱着曜冥坐在马车里向外张望,比起曜冥,景鸣霄反而更像孩子。
“曜冥,你看,这是桃花!都快落完了,再过几个月就有桃子吃了。”
“不对不对,种在街道旁的桃树,结桃子的时候,也不怕被人抢光?”
“曜冥,这家铺子的包子似乎挺有名的,明早我派人来买几个给你吃。”
……
一路上,只听见景鸣霄对着曜冥不停地说着。
随行在旁的成若乾早已经习惯,可童宪却是第一次看见,连连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