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替我受了罚……她不会再不放我了……”曜冥语气平静。但若是景鸣霄能看到曜冥现在的眼神,他定然会惊讶,面前这个孩子的眼神,狠厉到了极点。
然,景鸣霄伤得太重了,他根本没有办法看清曜冥的眼神。
“爸……对不起……这次要不是我乱跑……”曜冥垂首,轻声道。
“傻孩子……”景鸣霄微微笑着,喘息道“你是我儿子啊……”再说,今天这事,着实是亭妃存心找茬。
曜冥不语。
“别多想了……乖乖……睡觉吧……睡一觉……就好了……”景鸣霄伸手,想要去抚摸曜冥的包子脸,但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爸,御医已经来过了。你先好好休息。”同样受伤躺在床上的曜冥忍痛挪了挪,将脸颊凑到景鸣霄手边,蹭蹭“好好休息吧……”
景鸣霄听到曜冥这话,便放下心来,沉沉睡去。
曜冥注视着景鸣霄,沉默了好久,才深深吐出一口气。爸,我似乎一直生活在幸福的假象里太久太久了……你为我做得实在是太多了……我竟然忘了,我现在所能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用各种东西换来的。尊严、生命、自由……
今后,我绝不能让任何人再来伤害你!
曜冥咬紧牙关,伸头,轻轻在景鸣霄额头亲了一下,被杖刑的地方先是火辣辣的疼,后如万虫嘶咬般,一遍又一遍的啃噬着他的伤口。
但这种痛,却更能让他记住。
“他已经睡了么?”一个声音从曜冥背后传来。
曜冥努力转身,看到了青若虚。
这个时候再来,又有什么意义?
冥曜在心中冷笑。
“你可是闯大祸了!”青若虚坐到床边,戳了戳冥曜的脸“若是亭妃更狠些,别说你,就是你爹的命,也保不住。”
你是一国帝王,也保不住?是不能得罪亭妃娘家的势力吧?冥曜在心中这么问着。但嘴上却装成委屈的样子道:“那个姐姐好凶……我不过就是路过她的院子而已……又没有人阻拦过我,让我别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哦?”青若虚一惊“你是说,你今天出宫的时候,没人阻拦过你?”
“是啊……”曜冥瘪瘪嘴。
青若虚自不会怀疑这两岁的娃娃了。那么,在他听来,不免就会产生是有人故意放曜冥出宫的疑虑了。
“而且……我明明在西府宫看到了别的男人,为什么亭妃只罚了我和爸爸?”曜冥委屈道。
“什么?”青若虚大惊“曜冥,这话可不能乱说!你确定看到有个男子在西府宫?”
之前,景鸣霄被打的时候,曜冥一直没有掉过眼泪。而现在,他水汪汪的眼边,凝出了泪珠“是的!我看到的!我进后院的时候,就看到亭妃娘娘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这么说,亭妃想要打死曜冥,是因为曜冥看到了她跟一个男人幽会?但……之后为何又罢手了?对,是景鸣霄阻止了。
青若虚不会怀疑一个两岁的娃娃撒谎。但……此事疑点颇多,他也不好深入去查。毕竟,亭妃是御史大夫董度珀之女,而董家的势力盘根错节,现在还不是动他们的时候。
看来,今天的事儿,只能委屈这爷俩了。
思及此,青若虚摸了摸曜冥的脑瓜“曜冥,朕会多多留意亭妃的。但只凭你片面之词,朕无法给亭妃定罪。”
曜冥自然是明白青若虚背后的意思的,但,怀疑的种子已经莫须有地播下了,只要今后多多施肥浇水,何愁无法收获?
第十六回:在他们头上活下去
“爸爸,你别动。”曜冥放下手中盛满药的碗就朝正企图爬下床的景鸣霄死劲转轮椅,欲加快速度制止他的行动。
“我已经没事了!”在床上已经躺了半个月的景鸣霄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煎熬,他的骨头要再不活动真的要散架了。
“不行!爸爸!御医说你起码要趟一个月!”曜冥正色道。
“噗!小孩子不要摆出这种表情!”景鸣霄伸手捏捏冥曜的脸“小正太,给怪叔叔笑一个!”
曜冥无奈“爸爸,虽然我很高兴你身体已经好到可以开玩笑的地步了,但是你确实还不能下床!”
“嗷……”景鸣霄惨叫一声。他都快发霉了。
“把药喝了。”曜冥转动轮椅,拿起药碗,伸直他的小短手,把药碗伸至景鸣霄的眼前。
景鸣霄看到自己儿子这么辛苦,心中微动,伸手将碗拿过,一饮而尽。
“好了,爸爸已经喝完了。小曜冥可以去干自己的事儿了。我听说陛下给你请了个先生?”
曜冥闻言,垂首。
景鸣霄一怔,随即了然道:“两岁学那些也太早了点……如果你觉得累,跟爸爸说,爸爸让陛下……”
“不是!”谁料曜冥死命摇头“不是这样。”
“那是……”景鸣霄疑惑。
“我不想学。”曜冥嘟嘴。那个先生,早知道他是一个侍君的儿子,而不是国主青若虚的儿子,平时教授知识的时候也并不认真,还时常明里暗里讥讽他,以为他小听不出来……但这些,他绝不会跟景鸣霄说……景鸣霄要是知道了,一定又会难受了。
“那就不要学了。”景鸣霄笑道:“我还担心小曜冥太早熟了,现在好了,我的曜冥也是会反抗的。不学就不学,你年纪本就小。”
曜冥松了一口气。
“现在让宫侍传膳吧,爸爸饿了。”景鸣霄说道。
“哦……”曜冥闻言,就开始转动轮椅调头。
“等等!”景鸣霄叫住曜冥。
“爸爸?”
“让他们加个肉吧。天天吃白菜豆腐……都要淡出鸟来了!”景鸣霄忍不住抱怨道。自打他成为侍君后,饮食什么的就被严格控制了,据说是为了保持那处的清洁。后来受了重伤,更是需要忌口……于是,入宫后,景鸣霄一直没有吃过肉。
“爸爸……御医说你还不能沾荤腥……”曜冥劝阻。
“就加一块猪肉!肥肉都无所谓啊!”景鸣霄苦苦哀求。
“不行。”
“为什么啊!”
“爸爸你说过的,要热爱动物。”曜冥肃声。
“哎呀!真是死脑筋!”景鸣霄抓头“我教育你热爱动物的目的为何?因为它们很好吃啊!”
曜冥满头黑线,不想再理自家脱线的老爸,径自出门让宫侍传膳了。
于是,景鸣霄的晚膳,还是青菜萝卜加豆腐。
当晚,青若虚来到解语宫。
“好一点了吧?”看到景鸣霄已经能坐着看书了,青若虚欣喜道。
“是啊,要是被你妃子害死了,我这个前东禹碧王不免也太不成器了。”景鸣霄打趣道。
“这次的事情,是亭妃做得过了。”青若虚软声。
“呵……”景鸣霄轻笑“我等你这句话,整整半个月。”
青若虚一愣,不知该如何接话,看着景鸣霄床边的空碗,便道“听说你一直不肯喝药?每日要曜冥送来才能喝完?”
景鸣霄嘴唇微弯,那个角度,不是笑,而是嘲讽:“这两年来,各种药我喝了不少。以前有段时间,我每天要喝三次放了不少黄莲的药,眼前这种药对我来说,根本不觉得有苦味。”
“那你是……”青若虚不知其意,
“我是担心曜冥啊……”景鸣霄叹息“他太懂事……我担心他被欺负、受委屈……你给他请的夫子,想来,明里暗里给曜冥下了不少绊子啊。”
“你没有看他上课,怎么知道?”
“曜冥的脾气……我还会不知道?他巴不值得能马上把经史子集学个遍。但这样的曜冥竟然会产生厌学情绪……定然是学得不开心,更确切的说,是学习的时候,有人让他难以忍受。”景鸣霄前世在军校选修的就是医学,更是研究了不少心理学的东西,曜冥又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亲亲儿子,小孩子那点心思,哪里瞒得过他?
“唉……看来是我马虎了。明日我就给曜冥换个夫子。”青若虚拍拍景鸣霄的手“你就别再操心了,好好养伤才是最重要的。”
“你认为,只要换个夫子,这种事就能杜绝么?”景鸣霄摇头,自问自答道“不会,绝对不会。”
“那你的意思是?”青若虚隐隐有个想法,就不知景鸣霄是不是跟他想得一样……
“立曜冥为皇子!”景鸣霄眼神如炬。
果然!青若虚叹息……
“他不是我儿子。”
“我知道。”
“他是秦鹤行的儿子。”
“我会给你足够多的好处!”景鸣霄直视着青若虚的眼“你难道就不想看到他们父子相残?”
“我一直觉得你对秦鹤行还有情。而对曜冥的情,自是不必我再多说了。”
“是,曜冥就是我的命。”景鸣霄承认“至于秦鹤行……我认了。就当是一场旧梦,做了就完了。”
“此梦无痕?”
“怎么可能?”景鸣霄苦笑“曜冥就是这场梦最大的纪念品啊……”
“那你……”
“曜冥对秦鹤行不会有情。”景鸣霄一针见血地指出“这就是你的优势。曜冥的聪颖你是看到的,我简直不能想象他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他恨秦鹤行,我知道。没有参杂任何感情的,纯粹的恨。这种恨能孕育出怎样的报复,想必,你也很期待吧?”
青若虚沉默了。
“景鸣霄,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犹豫片刻后,青若虚开口道。
“承蒙高看。”景鸣霄微笑。
“但……事实上,你却是用情在跟我谈条件。”青若虚叹息“你在赌,赌我对你到底有没有真情……你想要用你的儿子,甚至还有承诺下的那个我和你的孩子……跟我赌……”
景鸣霄大笑“青若虚啊青若虚,你真是厉害!我不过就说了这么几句,你就能想到这么远!不错!我是在赌,以天下为成果的一场豪赌!你敢不敢?若是你信我,我会将这个天下一步步放入你囊中。”
“我怎会不敢?”
“那么……我们就启动这场赌局吧。你确定你已站好了地方?不改了?”景鸣霄凑近青若虚,轻解他的腰带。
“改?我既已下注,又怎会改?”青若虚搂住主动凑上来的景鸣霄“怎么,已经好了么?这么主动地投怀送抱?”我下了注,那个注,是我对你的情。
“如你一般,我也下了注,且不会改。”景鸣霄伸手,解开自己的腰带,将身上的衣物一件件除去“为了迎接陛下,本侍君特意偷偷洗了澡……但……若是陛下嫌弃这幅已被破了的身子……”
“哈哈!东禹碧王,惊才绝艳!我怎会嫌弃?”青若虚压倒了景鸣霄,对着景鸣霄的唇,亲了下去。
景鸣霄笑了……自从他看到被杖刑打得周身血淋淋的曜冥时,他就暗暗道:曜冥,爸爸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会活下去,踩在所有人的头上活下去!哪怕是用自己之前宁死也不会用的方法……我不相信青若虚对我的感情。但至少现在,利用青若虚,能让你我好好地活下去。哪怕是利用,我也要利用个彻底!我不一定能为青若虚打下江山,但他却一定要保你我的平安。如今,他就是你我的屏障,比起其他国家,在西棠,我们至少还能活下去!
所以,曜冥,尽管你讨厌这里,尽管这里有很多很多人看不起你,我们也必须待在这里,因为我们,无从选择。
第十七回:东禹反应
东禹流渊城,姬蓉宫。
皇后所在。
现今皇后夏寒姬,权倾朝野,宠冠后宫。
如今,一身凤袍的夏寒姬捏着手里的那张情报,眉头紧蹙。
“娘娘……”贴身侍女长秋担心地问道。
“西棠国主纳了一个侍君。”夏寒姬也不避讳,将手中的纸递给长秋看。
长秋是姬蓉宫的大侍女,也是夏寒姬一直以来的贴身侍女,夏寒姬做的事情,她自是知晓的。看完情报后,长秋忍不住问道:“娘娘是担心那人会是……”
“你说景鸣霄?哼!本宫怎会担心那已死之人?”夏寒姬冷笑。
“可……”长秋忧虑。
“毋须多言。北渊已经给过本宫消息,景鸣霄早被“玩”死在军营里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本宫还会怕一个死人么?”
夏寒姬哪知道,两年前,景鸣霄逃离北渊时杀的,正巧是元震康的侄子。为保北渊皇室的颜面,元震康便对外宣称东禹的叛国贼景鸣霄已因病死于北渊牢中了,连北渊的诸多臣子也不知道真相。
同时,收过夏寒姬不少好处的北渊奸细又将景鸣霄在北渊的经历传给了夏寒姬,并在最后添上了一句:“景鸣霄不堪其辱,终在一日群欢后,毙于军帐之中。”
她自以为景鸣霄早就死透了。
“那娘娘是担心……”长秋小心翼翼地问道。
“若那侍君长得倾国倾城又反倒无需本宫多虑了。奇就奇在那侍君长相极其普通……若不是西棠国主品味独特,那么,就是那人有通天之能了。”夏寒姬冷哼。
通天之能又能怎么样?当年不可一世的东禹碧王,不还是落得个被人活活“玩”死的下场么?想起那个喜欢穿淡蓝罗衫的男子,夏寒姬努力抑制住自己打心而起的寒意……不要想!绝对不要想!也不用想!!那个人早就死了!她再不用担心有人跟她争了!
“依娘娘之见,我们是要加派人手去西棠么?”长秋为难道“可……朝内近期又对您一直未孕一世多有置言……”
“哼!那些个老臣,死一个少一个!无需理他们!”说起子嗣问题,夏寒姬立时黑了脸色。
“那今年的纳妃……”再过几日,就是东禹三年一度的纳妃之时了。
“纳啊,为何不纳?反正陛下的心全在本宫这儿,纳得再多,又有何用?”夏寒姬狠厉道。移情蛊是个极其阴毒的蛊,不仅下蛊的人要以丧失生育能力为代价,被下蛊的人也同样不可能再有子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