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魂——牧秦
牧秦  发于:2013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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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元移开视线,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他嘴里发乾,某个部位蠢蠢欲动,差一点就要起反应,要是被丹朱发现可就糗大了。

丹朱拎起衣服一件件穿上,待整装完毕,看都没看他一眼,自顾自离开岸边,却头也不回留下一句话:「跟我来。」

盛元唇边扬起笑意,举步跟上。

这家伙原来心口不一啊。

丹朱带他走的路是他方才为了寻他走过的路径,走到一半丹朱突然改了方向,往偏离路径的树林深处前进,盛元默默跟着,心中疑惑更深。

愈往前走愈是偏僻,地面崎岖不平,杂草丛生,然而走了约莫一刻,眼前豁然开朗,一座旧农舍静静立于林间空地,等待主人归来。

「你住在这里?」

「只是暂住。」

丹朱率先进屋,放出几簇妖火飘浮空中,屋内顿时大亮,盛元环顾一圈,眼前的东西都是旧的,不过打扫得十分干净,废弃农舍整理之后也不算差,还能住人。

朴实的小屋,简单的家俱,盛元却觉得比在自己的司马府还自在许多,他从食盒拿出一碟碟小菜,外加一小壶酒。

「喝酒吗?」他问:「这是澄酒,醇厚清亮,怕你酒量不好所以只带了这壶。」

丹朱望着桌上小家子气的酒壶挑眉,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再出来时,手上抱着一大坛美酒,咚一声摆上桌。

「敢找我喝酒就要有千杯不醉的海量。」

盛元讶异一愣,随即笑开。「是我低估你了。」

人说酒逢知己千杯少,盛元直到今日才真正了解这句话的涵意,丹朱虽然话不多,但总会回应他的话题,天南地北无话不谈,丹朱知识丰富见识广阔,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陪着盛元谈古论今畅所欲言,相谈甚欢。

月上中天时,已有三分醉意的男人自怀中掏出一只锦盒,放在桌上推至丹朱面前,「这是红叶的内丹,对我而言已经没有用处,你拿去吧。」

丹朱打开锦盒,盒内果然是一颗妖怪的内丹,「真的要给我?」

「不是已经给你了吗?」男人反问,笑得无比魅惑。

丹朱心儿扑通一跳,双颊微红,默默收下内丹。

不知不觉菜吃光了,酒喝完了,男人仍觉意犹未尽,丹朱望着窗外的天色,再一个时辰就要天亮。

「你该回去了。」丹朱起身收拾杯盘狼藉。

盛元跟着起身,「你会在这里住多久?我明天晚上能再来找你吗?」

丹朱沉默,内心挣扎了一下,最后态度软化,松口道:「带酒来就好,下酒菜我自己准备。」

盛元大喜,「明天晚上我一定来找你。」

送走客人之后,丹朱倒在床上身心俱疲,他到底在干什么呢?不是应该除掉红叶之后就离开吗?为何偏偏留下来?这下子和那个男人牵扯不清了。

明知道该离他的孽缘远一点,可心里的渴望有如磁石,情不自禁受他吸引,想着即使多相处一秒也好,多让他看自己一眼也好,或者,像许多年以前那样热烈地吻他也好,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足以让他再撑过下一个千年。

漫长的岁月,孤独的相思,心事有谁知?天地茫茫众生无数,为何偏是那个人与他结下不解之缘?腹间的一道疤痕是那个人留下的印记,师父说,印记消失的那一天,就是这段孽缘结束之时。

该如何结束?他一点头绪也没有。

自那天晚上之后盛元每天都来,还不忘带上两大坛美酒,他相当喜欢跟丹朱一起饮酒的美好时光,他那骄纵肤浅的未婚妻根本比不上丹朱。

时日一久,难免情愫暗生,何况他还见过对方的裸体,有时夜晚孤枕难眠,他是想着那副美丽身子入睡的。

第17章

他就像着了魔,每天非要见他一面才能安心,脑海里全是他的影子,甚至曾经在梦里拥抱他火热的身子,亲吻玫瑰色唇瓣,占有销魂的处子之地,他对丹朱的渴望日复一日累积,已经到了压抑不了的地步。

丹朱似乎也察觉他不寻常的心思,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并非他所愿,妖与人类太过亲近恐将改变人类的命运,一个人的命运可能牵系着整个国家的未来,他明知这点却任由对方亲近自己,直到在他眼中看见不该有的迷恋,才知事态严重。

如今再来了断,来得及吗?

「司马爷,外头有名男子求见。」

总管突然出现,打断盛元与未婚妻的交谈,男人眉头轻蹙,「不管谁求见都说我没空,让他改日再来。」

总管领命离去,盛元回头跟佟琉玉说不到三句话,总管又进来。

「司马爷……」

盛元明显不悦,「这回又怎么了?那个人不肯走吗?」

他可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厚脸皮的人。

「不是的司马爷,那个人并非赖着不走,而是托奴才转告司马爷,说是今日一别不再相见,望司马爷保重。」

盛元愣了下,霍地起身。「那个人长得什么模样?」

「呃,红发碧眼,是罕见的外族人……」

总管还没说完盛元就冲了出去,慌乱写在脸上,当他冲到府门前,丹朱已经离开,一颗心瞬间凉了半截。

为什么突然要走?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盛元在转角大街上找到默默独行的丹朱,立刻施展轻功追上去,拦住对方。

声音止不住颤抖,「你要走?」

丹朱一点都不意外被他拦住,「这是迟早的事,我从来没说过不离开。」

「为什么是现在?」男人双手紧握成拳,「给我一个理由。」

「我是妖怪,不宜在人类世界久住,这个理由够吗?」丹朱冷冷地说:「妖怪本就不该与人类亲近,如果你当我是普通朋友,或许我还会留下来,但你心里并没有把我当成朋友。」

盛元愕然,「你知道我对你……」

「我看得出来。」

丹朱别开脸回避他的眼神,一股怒气涌上男人心头,「所以这就是你的答案?你离开是为了逃避我的感情?」

对方的指责教丹朱眯起眼,不悦地说:「我逃避什么?有未婚妻的是你,招惹我的也是你,你喜欢我难道我就得接受不可?你将来要娶的人不是我,我干什么跟你穷搅和?别说要收我为妾,我会杀了你。」

男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个时代男风虽称不上兴盛,但也不罕见,多是面貌姣好的奴仆或书僮受主人宠幸,纳为男妾还未听说,更别提男妻。

丹朱光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自己离开是对的。

「既然你给不起我要的就别拦着我。」丹朱嗓音冰冷:「让开!」

男人垂在身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内心挣扎良久,最后终于作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鱼与熊掌毕竟不可兼得。

盛元侧身后退,低声道:「你走吧。」

早知结果会如此,丹朱的心还是受伤了。

「为了你自己好,早日跟佟家划清界线吧。」

留下令人疑猜的一句话,丹朱头也不回走出男人的世界。

带着情伤回到山上,景物依旧,心却不同了。

小屋里有动静,丹朱欣喜推开木门,「师父,你回来了?」

屋内一名男子独坐,闻声抬起头来,面容竟比记忆中憔悴许多。

「朱儿,你来得正好,为师有话跟你说。」

丹朱迟疑上前,「师父……」

「我乃自混沌而生,如今将回归混沌,今后你若需要我,只要一声呼唤,我将自混沌归来,完成你任何愿望。」

丹朱不明白,「师父不能留在人界吗?」

男子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容颜露出一抹苦笑,「即便是为师我,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说着站起身,「今晚待在屋里别出去。」

「可是……」

丹朱心里有太多疑问,这段期间师父究竟去了哪里?为何一回来就对他说离别的话,没了师父,往后的日子他该怎么过下去?

第18章

活得太久,是一件很寂寞的事。

「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就算知道了也帮不上忙。」

他走出木屋,丹朱倚在门边目送他雪白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心中怅然。

为何他总是必须面对别离?

当天深夜,丹朱谨遵师嘱待在屋里,透过窗子望向树林深处时,隐约看见有火光闪烁,心头一惊。

失火了吗?

冲出屋子之前,丹朱想起师父的交代,于是忍住冲动,乖乖留在屋里,却整夜望着林子里的火光未曾合眼。

看起来并不像森林大火,丹朱耐心地等待,直到天边露出一丝曙光,他立刻冲出小屋,快步朝林里飞奔。

「师父!」

森林里一个人也没有,丹朱在草地上发现一小块焦黑的痕迹,证实他看见的火光不是幻觉,烧焦的痕迹旁静静躺着一根白色鸟羽,丹朱捡起它,心中疑惑更深。

他从未在这座森林里见过白色飞禽,这根羽毛打哪儿来的?

丹朱没找到师父,料想他应该已经离开,他失望地返回小屋,从今以后,这座山林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好寂寞,纵有不死的生命又如何?身边的人来来去去,谁为他停留?

丹朱消沉了好几天,始终提不起精神来,他厌倦了孤单,厌倦了那个人总是不爱他,厌倦了活着,厌倦了一直守着这座山林,不晓得要守到什么时候。

某个微雨的清晨,天方亮,丹朱自睡梦中醒来,却并非自然转醒,而是感觉到异样,他一向警觉心高,屋外有个风吹草动都能惊醒他。

丹朱起身穿衣,着装完毕后便前往屋外查看,他有种直觉,这座山林里不只他一个人,还有其他人存在。

不用丹朱费心去找,大门一开,那位不速之客就站在门外,身穿他从未见过的异国服装,一手撑着伞,神情漠然。

丹朱非常吃惊,师父就算走了结界还在啊,这家伙是怎么通过结界上山的?

「你是谁?在门外站了多久?为何不敲门?」

男子淡淡看了他一眼,「在下来的时候天未亮,怕打扰屋内的人休息,所以并未敲门。」他的目光望向他身后,「冰儿起身了吗?」

丹朱微愕,「你找师父?」

他拜师至今一千五百年,从来没有人来找过他的师父,他一直以为师父跟他一样没有朋友和家人,显然他的想法错了。

「是的,可否请你通报一声?」男子有礼地道。

「这……」丹朱遗憾地说:「师父已经离开,可能不会再回来。」

「离开?」男子淡漠的俊脸笼罩忧伤,「冰儿他涅盘了吗?」

丹朱露出懵懂的表情,「涅盘?」

男子幽幽一叹,「我终究是晚了一步……」

说着转身头也不回走了,留下丹朱一脸疑问站在门口,望着男子落寞的身影渐行渐远,小雨依旧下着,没有停歇的迹象。

丹朱这时候才惊觉,他一点都不了解师父。

涅盘是什么?他必须找出答案。

柜子里摆放着各种刀谱剑谱拳谱等武功秘笈,还有内功、医药、兵法等等各种专门领域的书籍,每一本书丹朱都看过且熟记在脑海里,在师父的教导下,他努力将所有书本上的知识变成自己的技能,成果亮眼。

但是这些书本里并没有关于涅盘的记载,为了寻找解答,丹朱决定下山到人类的世界,他相信有关于涅盘的解说一定能在某本上古书籍里找到。

丹朱再度使用妖术伪装容貌,好方便他混进某些地方,原先以为定能很快找到那本记录涅盘的古书,没想到当他再度回到山上时,竟是一千三百年后的事了。

丹朱离开时留下的一句话引起盛元怀疑,他相信以丹朱的为人绝不会骗他,于是瞒着未婚妻暗中调查,只花了一个月就查出惊人内幕,甚至掌握确实证据,盛元当机立断向佟家退婚,把佟琉玉给气得不顾形象上门理论,却被总管挡在外头,别说见司马爷一面,她连门槛都没机会跨进去。

「好,算你狠,咱们走着瞧!」

佟琉玉还以为凭父亲的势力绝对能让盛元在朝中无立足之地,万万没想到盛元快她一步展开行动,丞相结党谋反,证据确凿,天子震怒,下令捉拿丞相,待审理定罪后便是诛连九族。

盛元侥幸逃过一劫,甚至因为告发有功,官位连升三级,全是因为相信了丹朱的一句话,他不必娶那个骄纵蛮横的女人就能达到目的,官运亨通,人人都来巴结讨好,权与势都得到了,心里却始终有着懊悔与遗憾。

如果他当时设法留住他,便是鱼与熊掌兼得了。

盛元时常回到那座农舍,带上一壶酒,对着满室冷清独饮,思念着与丹朱相处的美好时光,心口总是隐隐作痛,他很清楚丹朱再也不会出现了。

男人一生在官场浮沈,最风光时官拜丞相兼御史大夫,满朝文武皆敬他三分,晚年辞官,返乡退隐时,府里值钱的家当全没带走,仅马车一辆,奴仆一人,一只包袱,足够生活的银两与一幅自己亲手所绘丹朱的画像。

他一直到死都没有娶妻。

第19章

丹朱踏遍千山万水,只要听说哪个地方收藏丰富的历史古卷就往那里去,师父就像他的家人,而且是唯一的家人,他必须明白师父发生什么事,明白何谓混沌,何谓涅盘,他必须弄清楚他的师父究竟是什么人。

因为在乎唯一的家人,所以他不畏艰难,几乎把整个中土给走遍,却找不到任何一本书里头有着相关的记载。

即便是最古老的书籍也比不上他师父的年纪久远,要在书本上找到他想要的答案,怕是不可能了。

丹朱一直想揭开师父的神秘面纱,想知道他的爹娘是谁,在哪里出生,有哪些朋友和亲人,想查证是不是就像师父自己说的,他既非妖怪也非恶魔,与人类也没有任何关系,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然而在没有线索只能漫无目的胡乱寻找的情况下,丹朱的努力只是徒劳,多年以后,他渐渐明白,不是他找不到答案,而是他的师父不留下一丝痕迹,将答案完全抹除了。

本来当他领悟这一点时就该打道回府,山上那间屋子无人整理荒废已久,师父若是哪天突然回来,看见小屋荒凉的景况,肯定非骂他不可。

但他就是不想再回到冷清的山林里,日复一日虚度光阴,他已经活了四十个甲子,该是时候有所作为了。

于是丹朱留在人类世界,试着融入人类的生活,他曾在酒楼里打杂,在早市摆摊子叫卖,在田里弯腰劳动,他当过士兵打过仗,体会过最艰苦的生活,也曾结交人类为友,当他经历过人类生活的种种,方才明白,虽然人类寿命极短,但是他们的生命最精采丰富,爱恨情仇悲苦喜乐,全浓缩在数十年间一次尝遍。

其实当个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当寿命已尽,前尘往事烟消云散,再痛再苦都有结束的时候。

人世浮沈,历经数次朝代更迭,战争洗礼,丹朱看得比以前更远,想得比以前更深,心境比以往更宽,人类教会他很多师父没教给他的东西,这一趟尘世之旅,比先前任何一次都值得太多。

然而他最大的收获却不是这些。

丹朱永远都会记得那个下着小雨的黄昏,他变回原形溜进某户人家的后院里躲雨,而它就在那里,被关在一只大铁笼里,温驯的眼神已经失去野性。

相遇即是有缘,当雨停的时候,丹朱挪动庞大身躯游至它面前。

「你想出来吗?」

轻轻一问,改变的是两个人的命运,丹朱轻易破坏铁锁,帮它逃了出去。

「说好要当我的小弟,可别食言哪。」

丹朱带着小弟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为它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并教导它修练成为妖怪的方法。

从此以后,他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除了师父,他还有一个小弟,一只名为玄黄的虎妖。

丹朱遇到玄黄时,这只老虎已经十五岁,年纪不小了,但仍非常健康强壮,一点也不像十五岁,可当玄黄顺利修练成虎妖,再花费不少时间学会化为人形的方法时,外表却是个年仅二十岁的青年,英俊挺拔,神采飞扬,丹朱可得意了。

「你这小子还真是人模人样啊,虽然脑筋迟钝了点,不过光靠这张脸就能迷死一票姑娘家,不错,真不错,师父我真有眼光,选中你当我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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