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魂——牧秦
牧秦  发于:2013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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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否认他很想他,必须来见他一面才能平息内心因思念而起的躁动,当年炽热的吻记忆犹新,唇上彷佛还残留着温度,丹朱忘不了他的眼神,他的声音,他的气息,忘不了自己当时的心跳有多么激烈。

他不懂自己为什么就是忘不了他。

丹朱一个人待在黑暗幽冷的地牢里,想的尽是陈年往事,满脑子盘旋着那个男人的身影,没注意到四周发生的异状,倒是牢外的狱卒注意到了。

脏污不堪的地牢里本该老鼠横行,谁也没料到丹朱一进去,鼠辈们像得了失心疯似的争先恐后往外窜,片刻时间溜个一只不剩,看得狱卒心里直发毛,心想牢里那个是煞星不成?否则老鼠为什么要逃,还逃得那么急,像是慢了一步就会要命似的?本来对犯人动用一点小私刑是被上级默许的,但狱卒心里惴惴不安,因为怕触霉头所以也没刁难他。

从来没见过这种犯人,不吵不闹不忧不惧,就只是安静地坐在稻草堆里,深沉的脸色不知在想些什么?狱卒也算阅人无数,在牢里看过太多罪犯丑恶的脸孔,眼前这一个,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么看都不像重刑犯,倒是那双眼睛十分锐利,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眼神。

丹朱在牢里待了一夜,隔日便有一名衣着华贵、约莫六十岁的老人来到地牢,开口便问:「你就是这起暴动的主谋?」

静坐一夜的丹朱连睁开眼睛都懒,淡淡地反问:「你就是司寇大人?」

犯人的傲慢教王昆沈下脸,「大胆狂徒,本官在问你话,若不从实招来,必定严刑侍候!」

丹朱当场打起呵欠,无精打采,「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让我解解闷吧。」

「你……来人啊!」丹朱两句话就把老人家给激得吹胡子瞪眼睛,下令:「给我严刑铐打,打到他跪地求饶为止!」

唔,这么禁不起激?

丹朱懒懒睁眼,「我不想浪费时间跟官老头周旋,找个讲理的人来吧。」话才说完,一眨眼就不见人影。

王昆大惊失色,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怎么可能?

狱卒脸色发青,「大人,他、他不见了……」难不成这地牢里闹鬼?

「我当然知道他不见了,难道我没有眼睛吗?混帐东西!」

司寇大人火冒三丈,派出大匹人马在城中四处搜索,却是怎么找都找不到,丹朱像是人间蒸发似的消失无踪。

王昆气了一夜没睡好,翻来覆去直到天泛鱼肚白仍是半点睡意也无,索性起身,梳洗整装,才刚踏出房间就看见狱卒脸色发白,慌慌张张跑来。

「大、大人,那个人又出现了,在牢里……」

有鬼,绝对有鬼啊!

第09章

王昆着实一愣,匆匆跟着狱卒来到牢里,果然就见丹朱坐在昨天的位置,闭着眼睛假寐,牢门的锁头没被破坏,钥匙也一直在狱卒身上,谁也想不通他是怎么离开又是怎么回来,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既然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这家伙摆明了不把他放在眼里!

王昆当场气得脑充血,想他司寇一职干了二十年,刑过审过多少罪犯,再顽强的人最后都得向他低头,他就不信治不了这个装神弄鬼故作玄虚的家伙!

「昨天有个人在府外鬼鬼祟祟,想必是你的同伙。」

丹朱倏地睁开眼睛,王昆得意笑道:「来人啊,带他进来。」

一名五花大绑的少年被两名士兵押进来,丹朱立刻坐直身子,眯起冷锐双眸。

是昨日被他所救的那个孩子……

「对不起……」少年充满歉意地说:「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被抓,我欠你救命之恩,想报答你……」

这个笨蛋!

「我不认识他。」丹朱冷冷地说:「我没有同伙。」

「是吗?」他可不是傻瓜,「你不认识他,可他却认识你,到底谁说的是真话?或许一点皮肉之痛能帮我解开疑惑。」官老头笑得奸险,「上刑架!」

少年瞬间面无血色,膝盖发抖,身上的绳索被解开,两名士兵强押着他,迫他躺到一座木架上头,按住手脚绑紧了。

丹朱不由得握紧双拳,「敢动手你就试试,绝对教你后悔!」

「你以为你威胁得了我?」自以为占上风的司寇大人掩不住得意神色,「要我放了他可以,你跪下给本官磕三个响头我就考虑放人。」

摆出不可一世姿态的官老头,怎么也料想不到丹朱的回答竟是──

「不。」

什么!「你、你不管他的死活了吗?」

「你要是动了他,我会要你人头落地。」丹朱冷酷的眼神教人不寒而栗,「我说到做到,不信你可以试试。」

司寇大人活到这把年纪,阅历丰富,什么样凶狠的人没见过,可丹朱一个眼神就让他头皮发麻,自己彷佛成为被野兽盯上的猎物。

王昆不敢相信他真的被唬住了,犹豫着不敢下令行刑,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这个男人不是虚张声势,万一牢房真的关不住他,自己可就要人头落地了,可他如果就此退缩,颜面何在?官威何在?他可不想成为人们茶馀饭后的笑柄。

正左右为难时,一名属下匆匆来报。

「启禀大人,司马大人求见。」

王昆顿时松了口气,盛元那家伙来的真是时候。

「让他在厅里等,我这就过去。」

「不必麻烦了,王大人。」话音刚落,一个高大身影缓缓步下石阶,此人生得俊逸风流气宇非凡,眼神深沉,唇角微扬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来到王昆面前恭敬道:「晚辈此行正是为了狱中之人而来。」

王昆讶异,满怀疑问指向牢中男子,「为了他?」

「不错,就是为了他。」幽黯墨瞳对上丹朱的目光,心里莫名地有种熟悉感,他压下这突兀的感觉,神情自若地笑道:「我还以为连你都关不住的是什么大人物,今日一见却是如此普通,像个随处可见的农奴。」

「哼,这家伙傲慢得很,还放话要本官人头落地。」王昆气呼呼地说:「农奴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哪里有这份胆量与本官作对,这个人虽自称暴动主谋,却是来历不明,有必要严刑逼供,问出其党羽和幕后真正的主使者!」

「哦?」黑眸淡淡往四周一扫,立刻明白怎么回事,男人脸上笑意更深,黑眸暗藏精光,一副旁观者姿态好整以暇道:「那就动刑吧。」

现场有这个男人在,王昆好似吃了定心丸,无惧于丹朱的威胁下令:「行刑!」

「想都别想!」

一切发生在眨眼间,当王昆意识到被关在牢房里的犯人竟然瞬间来到自己眼前时,丹朱已经撂倒他全部的手下,从士兵腰间抽来的大刀对准他的颈子挥来,王昆甚至还来不及感到恐惧,死亡就已经逼至眼前!

丹朱却在刀锋离老人颈子不到半寸时蓦然停手,目光下移,看着扣住自己手腕的大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坚定而有力,厚实掌心传递着炽热温度,渗进他的心房,丹朱胸口一紧,声音微哑。

「我要杀了狗官!」

第10章

不知有多少人在这老头手里屈打成招无辜冤死,若是不杀了他,未来将有更多百姓受害,即使必须因此遭受劫难,丹朱也不会犹豫。

该做的事,他从不退缩。

「你不能杀了他。」盛元低沉地说:「条件交换如何?」

「什么条件?」

「帮我做一件事,我保证不会有人为难那个孩子。」

丹朱目光闪烁,「也不能为难下城的百姓。」

「我尽力而为。」

对丹朱而言,光是尽力而为还不够。

「如果你,或是这个狗官毁约,我会要你们付出代价。」

刀锋转了个方向,俐落挥向躺在刑架上的少年,割断绑缚手脚的绳索,少年重获自由,慌乱起身,内疚道:「我给你添麻烦了吗?大叔……」

「你走吧,我不需要你报恩。」

「大叔……」即使丹朱不说,少年也知道自己惹了麻烦,垂着头道:「对不起,我这就离开,你要保重啊,大叔。」

丹朱望着他登上石阶离开地牢的背影一阵恍惚,自有记忆以来,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

保重……

既无奈且沉重的一句叮咛,揪紧他的心。

「我会派人护送他回家。」男人的声音拉回他恍惚的神志,只听见他又说:「现在你得跟我回府,讨论你即将帮我做的一件事。」

丹朱丢开大刀,冷睇他一眼,「带路。」

盛元挑眉,「你不先问什么事就要跟我走?」

丹朱冷哼,「世上没有我办不到的事。」

男人眼里似乎漾起一道光芒,充满对他的兴趣,「那就走吧。」他转向王昆,「王大人,你应该不介意我带走你的犯人?」

浑身冷汗两腿发软的官老头哪里还敢留着丹朱,忙摇头,「不介意不介意,司马爷你尽管把人带走……」

盛元恭敬一揖,「那晚辈就告辞了。」

司寇与司马皆为官职名,虽是一个掌管刑部,一个掌管兵部,地位相等,但司马大人的宅邸明显低调许多,不若司寇府邸华丽。

丹朱被请到书房议事,仆人全被盛元摒退,还吩咐不能来打扰,房门一关,就只剩他们两人独处了。

男人也不罗嗦,开门见山直接问:「你知道红叶吗?」

红叶?丹朱讶异于从人类口中听到妖怪的名字。

「红叶是一只貌美如仙的狐妖,以色诱人再趁其不备将之杀害,饮其血食其肉,于世上存活已近千年,独来独往,行踪飘忽不定。」丹朱顿了一下,又说:「她是红狐族的叛徒,数百年前就已经被族人遗弃,你问她干什么?」

黑眸微眯,盯着他的目光多了评估意味,「以一个平民而言,你知道的可真多。」

「我见多识广。」

「是吗?」

盛元摆明了不信,突然朝他伸出手,丹朱微微吃惊,脸一偏避开他的触摸,不悦皱眉,「你干什么?」

男人露出笑脸赔不是,往后退了一步,解释着:「我只是觉得这张脸不适合你,不像你这样的人会有的脸,所以……」

丹朱起了戒心,这个男人太敏锐,他得小心应对。

他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距离,「你是想捉她还是杀她?」

「这就要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毕竟红叶是妖,而你……」盛元莫测高深一笑,「你打算告诉我你的真正身份呢,还是要我来猜?」

丹朱眉头皱得更深,这个人老是把话题转到他身上,看样子是对他起了疑心,该让他知道他是蛇妖吗?丹朱心里犹豫着。

「我会帮你杀了红叶。」他说:「仅此而已,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他在他的生命里,只是一名永远的过客。

第11章

「但如果我说,我想交你这个朋友呢?」即使是平凡如村夫的丑陋面孔也依然吸引他靠近,渴望窥探他内心最真实的一面。

「你想跟连名字都不晓得的人交朋友?」丹朱不以为然挑眉,「朝廷官员都像你如此轻率?万一我居心叵测……」

「你是好人,否则也不会在这里。」盛元肯定地说:「既是好人,交个朋友又何妨?你只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咱们就算是朋友了。」

但是丹朱不想和他做朋友,不想只做他的朋友,他想要的很多,却没有一样能实现,既然如此,那干脆一开始就别惹上这个人。

「我不需要朋友。」

丹朱转身就要离去,浑身散发冷漠气息,盛元却不肯死心,一个箭步上前挡住去路,「至少告诉我到哪儿才能找到你。」

丹朱眼神锐利,狐疑地盯着他,「你找我干什么?」

男人一愣,显然他自己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很单纯地想知道他的去处。

见他没话要说,又或是说不出个理由来?丹朱于心底一叹,「杀了红叶后,我会回来覆命。」丹朱说完便推开他,打开门走了。

男人望着他的背影,莫名地,胸口有种化不开的愁郁沉积在心里,挥之不去。

丹朱知道自己逾越了人与妖怪之间的界线,明明只是想见他一面,却忍不住多管闲事,结果演变成必须杀了一只狐妖才能全身而退的局面。

孽缘啊孽缘,他该涉入多深,该何时放手,心里完全没个准啊。

早知道就不来这一趟了。

深夜的城郊树林里,夜行动物纷纷离巢觅食,即便是夜晚也如同白天一样热闹,丹朱独自坐在横生树枝上,仰望天上的满月,沐浴在银白光辉中的美丽蛇妖远比仙子下凡更教人惊艳。

红叶的道行还不到他的一半呢,要杀她轻而易举,她为了私欲杀害太多人类,丹朱不会对她手软,其实就算盛元不说,他也早就打算替红狐族清理门户。

那他还坐在这儿干什么?早点解决那个女人就能早些离开这里不是吗?

丹朱在等一个人,只因为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做了一件蠢事。

唉,你这个笨蛋!

正当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骂自己笨的时候,他所等的那个人也出现了。

盛元走进树林里,离他所在的大树愈来愈近,丹朱在树上远远的就看见他,低声又骂了一次笨蛋,他敏捷跳下地面,斜倚着树干等他。

白天刚离开司马府晚上就把人找来,他究竟在干嘛啊?

当男人来到附近时,他低喊:「我在这里。」

对方立刻快步朝他走来,不愧是练武之人,脚步无声无息,但是听在丹朱耳里仍然有非常轻微的足音。

盛元一踏进那块林中空地,看见丹朱正站在那儿等他时,便完全愣住了。

对方有着色泽盈润的艳丽红发,碧色双眸,白如月光的肌肤,形状饱满的唇,修长纤瘦的身姿……

他的心陡然一跳。

「你是……」

丹朱没好气,「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叫你来吗?」

「呃,没有。」

「那不就得了。」丹朱冷哼,「妖怪死后会化为尘埃,所以你得跟我一起去,亲眼见证,免得你说我诓你。」

凡是男人都很难把目光从眼前这个人身上移开,盛元低头轻咳,掩饰自己的惊讶,「红叶在东北出没,离这儿有一个月的路程,我不可能跟你去。」

他事务繁忙,不能突然说走就走,这一去来回两个多月,总得给他三五天时间把城里的事情处理妥善。

「花一个月时间赶路?老子哪来那么多闲功夫?对方不过是只狐妖,一个晚上绰绰有馀。」丹朱朝他伸出手,「抓紧我的手,闭上眼睛。」

盛元看着面前的手,修长的手指洁白如雪,骨节分明,他迟疑了一下,不明白他在玩什么花样,最后决定相信他一次。

肌肤相触的瞬间,心头悸动,彼此却刻意忽略心底奇异的感受,双手紧握,自丹朱的掌心传来温热而粗糙的触感,对盛元而言似曾相识,那布满厚茧的手掌比他的纤细了点,白皙了点,可一点都不柔弱,坚定而有力。

第12章

盛元闭上双眼,在心里仔细地将手上的触感记下。

他喜欢他的手,传递着朴实坚强的力量。

耳边听见丹朱的声音说:「准备好了?那就走吧。」

走?闭着眼睛能走去哪里?盛元心里正不解时,一阵风势掠过面颊,他能感觉到衣袂翻飞,鼻间飘过丹朱身上的淡淡体香,他从没闻过哪个男人身上会有这种香味,比女人的脂粉味还要好闻,他忍不住往他靠近了些,却听见他说──

「到了。」

盛元睁开眼睛,看清周遭景物时大吃一惊。

他们同样身处树林之中,不同的是皑皑白雪覆盖了所有景物,寒风凛冽,刺骨的冰冷钻进单薄衣物内,盛元立刻催动体内真气御寒。

「这里难道是红叶惯常出没的地方?」

丹朱递给他一个「你这是废话」的眼神,随即打起冷颤,「好冷。」他实在恨透了下雪,忙使出妖术隔绝寒气,见男人还傻傻站在那儿发愣,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丹朱冷哼。

「你不是早就猜到我是妖怪了?瞬移术只是小儿科,何必大惊小怪?」丹朱率先往前走,在雪地里留下一排足迹,「快点跟上来,迷路了可不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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