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狠。”鲁小慧在长长的沈默後,对著关凌说了这麽一句,转身走了。
关凌瞥了眼她的包,随後上了车。
他在车里坐了一两分锺,为了慎重起见,还是打了电话给阿清,让他派人过来接他。
随後,他把车开回了公寓,等著人过来。
关凌知道他慎重过了头,但非常时刻,他只能如此。
现在人身安全很重要,他不是个逞强的人,不是非要等到吃到苦头才知後悔的那号人。
公司离公寓不远,不到二十分锺,阿清就带人过来了。
随後就是先检查车库里所有的车,刚检查好关凌开的那辆,商应容的电话就来了,让关凌中午不必去公司了,准备搬家。
他们要搬到何暖阳那个别墅区的别墅里去,那边有独立的车库和安保,房子也大些,以後随行的保镖也可以住进来。
洪康没多会就来了。
关凌让管家把饭菜给商应容送去,整理起了要带去的行李,洪康跟在他身边跟他商量事情,说到要利用他们手里的一个人反制冯恒恩的时候,洪康迟疑了一下,说:“这次怕是会闹得很大。”
“那就闹大。”关凌平静地回复,他不是个喜欢闹大的人,但必要时刻必要手段,多年前冯恒恩年轻的时候都能对商应容轻而易举地有杀意,这麽多年老成了老谋深算,他不以为按那个人的人品就会放过商应容,既然如此,那就分个干脆的胜负。
洪康见关凌依旧有条不紊地收拾著手上的东西,不由看了关凌好几眼。
这个人,好像总是做著出人意料的事,但想想,又在意料之中。
无论是心软还是狠辣,他每次好像都能做到恰如其份,不多不少刚刚好。
搬家这麽大的动作,关凌只在何暖阳不远处的别墅里呆了十来分锺,电话就过来了。
随後,何暖阳人就到了。
见到关凌指挥著人搬他的那些花草树木,他也在旁边帮著忙,忙得差不多了就问他:“怎麽回事?”
这里离市中心远得很,开车得一个小时左右,碰上堵车,两个小时也不一定能开得到公司。
但逢高峰期出门,李庆都不得不坐地铁出门,才能及时赶到公司。
市中心那寸土寸金的房子不住,搬到接近城外的这边来,何暖阳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是出事了。
关凌和何暖阳进了房子,这时洪康和管家已经让人把商应容书房里的保险箱搬进来了,关凌大概跟他们说了下摆放的位置,跟何暖阳到了阳台那边,说了韩家和冯恒恩的事。
何暖阳听了,看了看只有洪康和管家,还有两个心腹在的书房,问他:“所以你们都要搬过来?”
关凌见商应容在视屏里摇控洪康搬东西的时候已经知道商应容也是要跟著搬过来了,所以他点了头,“嗯。”
“你们还真成了对共患难的夫夫了。”何暖阳摇头感叹。
关凌这时手机响了,他还得去处理事情,让何暖阳帮著他处理楼下的事,他得出门。
关凌出门阿清跟著,随行还有另外两人,一个司机一个保镖。
这是关凌这段时间出行都会备有的“装备”,恐怕得直到事情落幕才会放松警戒。
到了公寓,商应容也在了,他们两个人是准备撤离书房後暗房的东西。
那里的东西不是太多,但贵重,关凌的意思是他跟商应容两个人整理好就成。
关凌几小时前要的盒子已经到了书房,阿清守在门外,关凌爬上楼梯,从最高层上一个柜子一个柜子地把东西递下来,商应容在下面接应,按关凌所说的方式把它们暂时码进箱子。
东西尽管不多,但还是直到两个多小时後,关凌才确认完毕。
这些收藏品虽然算不上价值连城,但每一件都有每一件不可比拟的价值,谁也不知道它们以後会派得上什麽用场。
就像多年前其中的一件东西,市价不是太高,但就是别人的传家之宝,商应容当时就用它谈了一笔很好挣的生意。
关凌相当重视这些,尤其这两年,里面每件进的物件都经过他手之後,他对这些东西更是上心,每一件的来历他都知之甚详。
等东西都搬进厢车,关凌看著它们都搬进去还犹豫了一下,想跟上去,但对上商应容冷冷的眼神,觉得自己那实在有几分财奴的心态都快要被人看穿了,最後摸摸鼻子还是放弃了,把它们交给了洪康手下的专业保镖。
商应容的心情很糟糕,自接到阿清的电话後他就在烦躁的边缘,一直按捺著心情处理著事情,和洪康做各种人员调动。
现在晚上都八点了,中午没吃多少的他甚至都感知不到胃部有饿的感觉。
现在哪怕坐在车上了,事情也一点也没少,刚在暗室清点东西的那两个多手机不能用的锺头已经累积有了不少事让他解决。
他在电话里跟人谈著事,眼睛不停地瞄向关凌——关凌情绪很平静,商应容这两年经常感觉他拿不住关凌是怎麽想的,但现在他却知道关凌那平静情绪下面的决定是什麽。
在他提出看法之前,关凌已经决定站在冯恒恩的对立面了,态度甚至比他还坚决。
商应容也知道他这是为什麽。
冯恒恩当年拿枪指著他的脑袋过,以後寄希望於与这麽一个人合作,比与虎谋皮还更荒谬。
商应容已经做好了跟冯恒恩作对的盘算,与这个人应对肯定有压力,但他做过的哪件事哪时没有压力过?
所以,他心情糟糕不是跟冯恒恩这麽一个强大的对手会在日後正式扛上,而是鲁小慧今天中午时的举动,那才是他心情恶劣的主因。
他不能想像关凌要是真出事了会怎麽样。
他想要是别人拿关凌要挟他,事情肯定糟糕了,他肯定会占下风。
还好,关凌总是能及时保护自己。
他从不逞能。
这是优点——同时也是缺点,这总让他忽视关凌是需要保护的,因为实际情况是,关凌总能及时保护自己,还会在第一时间替他做好防范。
他的这种过於体贴,所以以至於他前两三年在失去他後怎麽习惯都习惯不了他的离去,因为他一抽身,留下的空洞太大了,不是谁都替补得上的。
所以现在情况是,他离不开这样的关凌,而关凌还可以因为一些事情看不起他,因为他没做到的,关凌替他做上了。
商应容因此不快,但他也知道不能跟关凌计较这个,他不能什麽事都占便宜,如果这都跟关凌计较,就跟唐浩涛所评价的一样,他跟关凌之间,就彻底走到了那条死路了。
关凌在跟管家商讨房子里家俱和物件的摆放,商应容在旁吃著饭,时不时看著关凌有条不紊地拿著笔一一跟管家详细解说著他的要求。
他一向都很严谨,心思比蜘蛛网还慎密,很久前唐浩涛就跟他这样说过他,但商应容一直不以为然,但直到关凌慢慢退出他的生活,而他不知觉,还答应他可以离开後他才知道比蜘蛛还要更会织网的关凌到底有多毒。
身後智囊团班底的大部份成员都困惑於他对关凌的见解怎麽总是跟他们不一样,商应容其实也困惑他们为什麽这麽高看关凌——这个人,会在他身下软得像滩泥,为了亲他一口他会像个无赖一样撒泼打滚,为他做饭洗衣哪怕被他不悦甩开还会一脸满足,完全像个没有一点性格,离开男人就会死的女人。
关凌在他面前软弱得像身上从来没有棱角过,哪怕他见过关凌在公事上的优秀,但就是这麽一个人,为了得到为他早上送早餐的权利就放弃了他在容广财务经理的职位,并且放弃得那般干脆,这让他怎麽看得起他?他当时以为关凌至少会争取下,哪怕不能再掌管财务部,至少他也可以成为副手,可他最後等来的就是关凌对他的一些要求,无非是想要自己成全他对自己的那点私欲,而商应容当时都像他妹妹她们一样,确实是看不起这样的关凌了。
就是这样的关凌,才造成了他这几年对突然强硬起来了的关凌的各种不适应——这个人就像说笑话一样,说不爱了就不爱了,好像以前的那个关凌从来没爱过他一样,干脆得都不像关凌。
如此他费了好几年的时间才算差不多了解这个新的关凌——他跟过去没什麽变化,只是不在他面前软弱,或者说,柔软如初了。
他在关凌用无底限的包容和护卫编织的网里早就习惯了,关凌还有说走就走,说断就断的心思,可他早就在他的网里束缚成了一个无可救药,不能脱逃的猎物,关凌早把他的肠胃和身体训化,比他本人都更知道他满足那些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欲望——有谁狠得过这样的关凌?
这几年关凌对他的那些嘻笑怒骂,忽冷忽热,商应容已经尝够了因之而起的各种滋味了,他不得不按关凌想要的步调走,免得他真失去了他。
关凌没他会活得好,他可,不一定。
他确实找不到像关凌这样对待他的人了——哪怕现在这个人说不爱他了,这个人还是第一时间站在他的前面,要和他一起迎敌。
这种好,没有先前发生的那些事情让他去体悟,现在又怎会领会得到?
何暖阳等李庆回家後一起吃完饭就过来了,帮关凌解决下锁事。
为了避免人多口杂,别墅里的佣人还是只有管家一人和白天用得上的洪嫂她们,至於保镖,他们出卖的是防卫能力,不是来打杂的,杂事只能管家和关凌来做。
别墅里晚上住进来四个保镖,白天管家已经和洪嫂她们已经把客房整理好了,关凌要做的是去整理他们的书房,尽管大半分洪康已经做好了,但他晚上带回来的那些东西需要做个安排。
保镖们也没闲著,吃完饭就已经在调试新安装好的安保,商应容吃完饭跟著洪康验收成果,而何暖阳做的就是带著李庆把关凌带来的那些碗筷归置好,然後做宵夜好给晚上干活的人加餐。
一群人忙到一点才差不多算完,吃完宵夜,商应容领著洪康和随後来的几个属下去书房办公去了,关凌催何暖阳回去休息,何暖阳见他偷偷打著哈欠摇了下头,帮著他收拾餐桌和厨房。
管家是五十多岁快近六十岁的人了,关凌让他早点睡,明天早点起来给他们弄早餐和收拾後院,所以满桌的狼藉只有关凌能收拾了。
何暖阳不走,李庆也走不得,大男人手脚灵活地擦著何暖阳洗好的碗盘,丝毫看不出他活到二十五岁之前十指从来没沾过阳春水。
他跟何暖阳一起生活学会了很多事情,以前矜贵的大少爷脾气改了很多不算,人也变得体贴了很多。
以前关凌看著他们这样就想著商应容以後会不会变得跟李庆一样,但现在想想,那是不可能的。
商应容不可能为了讨他欢心帮他擦盘子,他只会给你签份股权转让书,证明他看得起你。
不过就算不可能,现在的关凌也还是平静的。
得不到的,他已经不妄想了,心灵一旦平静,不再为得不到的欲望再有什麽焦虑,人就轻松了起来。
甚至能够笑看这样的他们自己。
何暖阳到两点才走,关凌送他们出门。
他们住进来的动静尽可能地弄得很小了,但其实也还是有点大,还好这个别墅区很冷清,因为这里离城里远,平时在这边住的人很少,所以相对应的会注意他们的人也很少。
尤其现在半夜,这还有什麽人啊?关凌送他们出门後,见著什麽人都没有,反倒有些担心,想叫还没睡的阿清送他们回去,但正准备开口,一撇头,对上何暖阳似笑非笑的脸,又觉得自己过於草木皆兵了。
“讨口饭不容易啊……”关凌自我解嘲感叹,“胆子小点,都要被自己吓死了,你们路上小心点,我就不让人送你们了。”
李庆看他一眼,没说话,微蹲下身让何暖阳趴到他背上,背著何暖阳走了。
何暖阳也困得不行,懒得理会关凌现在想什麽了,脸紧紧贴住李庆後颈的温热皮肤,毫无负担地打起了瞌睡,睡在了李庆背上。
关凌看著他们相依而走的背影笑,直到背影消失才转回身。
转过身後,看到了商应容站在门口,身上的衬衫解了上面的几颗扣子,头发有些乱。
“怎麽了?”关凌连忙走过去。
商应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淡淡地说:“没什麽,怎麽还不去睡?”
关凌和他进门,“刚忙完,就去。”
“你不是明早要和庄司长喝早茶?”
“嗯,是……”关凌嘴里回著,这时看到洪康站在厨房口张望,看到他们进来朝他们笑了一下,他略想了两秒,知道了商应容下来的意图,所以他淡淡地对商应容说:“你们上去吧,我等会把咖啡送上来。”
商应容沈默了一秒,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也没说什麽和後一点下来找他可能有事的洪康先上去了。
选好咖啡豆,在机器煮咖啡的时候关凌也没闲著,把一些点心装好盘放进微波炉,又弄了些水果,做好这一切花了半小时,送到书房回卧室洗个澡,就是凌晨三点了。
关凌五点要起来看资料,然後进城跟人喝早茶谈事,所以一倒到床上不到一秒就进入了昏睡。
关凌起来的时候洗了个澡,一清醒,穿衣服的时候就抓著阿清刚送过来的庄司长的最新资料看,商应容在旁边紧盯著他他也没察觉,直到在摸桌上的手机要记要点的时候,手机突然出现在了他的手里他才抬头,然後看到了商应容那张总是没什麽表情的脸。
“你等会,我洗个澡,一起进城。”刚从书房里散完会出来,在门口看著关凌边穿衣服边翻资料的商应容没再浪费时间,脱光进了浴室。
关凌把商应容的衣服花了十几秒从衣帽间飞快拿了出来,匆匆整理好了身上的衣服,出门准备跟阿清商谈事情。
刚出门,在楼梯边接著电话的阿清朝他做了个“有事发生”的眼神,一等挂完电话,就走到关凌身边轻声说,“刚刚冯书记跟庄司长的碰面结束,他们在一起呆了两个小时。”
第七十一章
关凌心里恼火,但表面还是很是平静。
上了车,又抓著庄司长的资料看了遍,虽然拿不准这人会有什麽态度,但他还是得尽一下力。
想必庄司长那方面就算跟冯恒恩达成了什麽共识,也不能不给他点面子,先探探底再说。
关凌在心里理著要见那位司长时探底时要说的话,而商应容坐在他身边一直很安静,在车快要进城时,他开了口,问关凌:“中午过来?”
关凌想事,只是拿眼心不在焉地瞥了眼他,没有说话。
商应容皱眉,被忽视的感觉不好受,但只能忍下。
他再次问:“到底来不来?”
关凌还是没看他,只是拿手支著脑袋,眼睛看著某处,看得出正在聚精会神地想事情。
洪康与阿清一前一後坐车里,坐旁边的阿清不敢说话,前面的洪康探过头来有点紧张地劝商应容:“关总在想事,谈完了会来容广,我和他还有事要谈。”
商应容皱著眉,看著看都不看他的关凌,眼睛里有一点委屈。
洪康与阿清齐齐收回眼神,视线完全不敢在这样的老板身上有什麽逗留。
商应容先到公司,下车後,关凌也没动静。
於是商应容亲手关车门的声音有点大。
车里,关凌还是神色未变,保持著想事的状态。
老马开著车,等关凌想好事後身体有了动作後松了一口气,这才笑著跟松下来的关凌说:“老板可能又发火了。”
“没事。”关凌回了他一句,倾身跟阿清耳语去了。
阿清听完,点了下头,迅速打出电话,叫手下去办事。
没几分锺,在到达茶室之前,把关凌要的东西传到了他的平板电脑上。
是人都有软肋,关凌对这再了解不过,像他,就知道自己的命不能重来一回,所以找人喝个茶都要带著阿清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