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落脚处,我虚脱地只想好好睡一觉,修文却突然在我背后冒出一句,“你舌头还有感觉吗?我已经让连正去煮点糖水了。”
我吓了一跳,转身见修文关切的样子,摇头道:“不用了,虽然刚开始是有点想吐,不过现在没了。”
修文开始说教:“早跟你说,不用这么苦着自己,就算输给鬼面军师,我也会在最后一局比试中取胜。”
我抬眼瞧修文,磨牙道:“殿下,您确定能在最后一局连比试内容都是不定数的情况下,赢过涧无冥?”
其实我是在乎输赢的,就算我嘴巴上一直说自己输定了,但不代表我不想赢,如果有机会,我当然要尽一切努力争取赢面。这不是修文简单一句:就算输给对方,他也能挽回劣势的问题。当初被当面挑衅的人是我,这关乎男人的自尊和面子问题,不全力以赴赢过对方,我事后肯定不甘心,
修文挑挑眉,故作神秘道:“维给我的那张王牌,我还未动过呢。”
我心中一动,维陛下还有暗棋!不由好奇道:“什么王牌?”
修文笑笑,嘴巴牢得很:“既然都不需要最后一局了,就让那张王牌再隐着好了。”
明白修文还想继续装神秘,我心里冒出一股子气,不由损道:“就你有维陛下送的王牌,涧无冥手上不见得没能手,如果那位传说中的‘楼先生’亲自出场,殿下你认为自己的胜算还大吗?”
修文点点头,像哄孩子一样,靠过来没形象地笑道:“对对对,这次的大功臣应该是我们缘侍僚。”
我拿开修文搭在肩上的手,对修文的敷衍忍不住翻白眼,套不出修文的话而与他调侃,吃亏的是我,于是我推开房间的门,往床上一趴,懒懒道:“我现在想睡一觉,谁也别吵我。”
修文跟在身后,坐在床沿,拿手在我头上摸了摸,把旁边的被子往我身上挪,道:“睡吧,晚饭的时候我再来叫你。”
我迷糊地应了一声,把被子蒙头盖住,然后听见了关门声,修文出去了。被窝里有什么软软的东西动了动,接着顺溜顺溜地钻出被角,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蹭到我脸上,我吓了一跳,原来是小狼崽,我正奇怪小狼崽怎么跑被窝里面来,却听小狼崽嗷叫一声,我刚要伸手摸摸它,小狼崽却整个钻出被窝,一溜烟蹬着短腿扑棱扑棱跳下床,显然我打扰了小狼崽的暖窝,它不理我了。却见小狼崽爬上了矮桌,然后朝窗外嗷嗷叫着,似乎是在呼唤谁。
我掀开被子一角,侧身看着窗口,果然狼王黑曜跃窗而入,小狼崽立即欢快地扑上去……
狼王黑曜用嘴舔着小狼崽,小狼崽蹲在地上乖乖地任狼王清理它全身那乱七八糟的狼毛。
我睁着眼睛望着狼王黑曜它们发呆,修文这次的事情算是圆满解决了,接下来必须想办法救出狼神,时间似乎有些紧迫了,事情若到了无法圆满解决的地步,就只能让狼王黑曜带小狼崽寻出狼神的气味,请天绝和柳飞仙当一回‘梁上君子’了。
刚吃过晚饭,廷铮便送来了有关五天后塞拉帝国十年祭典的相关情报,除了大祭典外,似乎还准备了一个小祭典,由楼清主持,让我和修文动容的是,此次的祭典,很可能会成为我们争夺狼神的战场。
廷铮也忍不住激动,对于当初在齐谭城被狼王黑曜威胁的事情,似乎让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将军级人物很是挫败,所以一打听到狼神将会出现在祭典上时,廷铮那不拘言笑的严肃表情都有了一丝兴奋。
至于五天后的祭典,不管新帝涧无冥口中的楼先生是否就是楼清,有涧无冥在场,楼清应该不会胆大妄为到,在皇帝面前公然与我们翻脸。
只是,我们同样不能与塞拉皇帝翻脸,好不容易才取得新帝涧无冥的信任,谈妥两国和平邦交,如果这时候去挑衅,实在太愚蠢了。
那晚半夜,我们几人一起谈论救出狼神的计划,狼王黑曜也趴在我身边,小狼崽窝在黑曜的肚子下,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眯着眼睛打盹。
修文道:“要找回狼神,我们唯一的方法只剩下‘如实相告’了,希望能劝得动新帝。”
廷铮附议道:“我看也只能这样,在祭典上直接抢夺是决计不可的,新帝对鬼面军师的爱护超乎其他人,就如殿下所言,狼神根本不能给鬼面军师带来治愈的疗效,反而会害军师身体每况愈下,如果新帝是真心爱护鬼面军师,那我们就能说动新帝,找回狼神应不会太困难,而且还能让新帝对楼清失去信任,一举两得。”
我皱眉,不赞同道:“但前提是鬼面军师在新帝中的重要性是否如我们所想的那般;还有楼清抓狼神真正的目的,这两个不确定因素,可能反而会害我们两手皆空。”
比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做法,我更愿意请天绝和柳飞仙帮忙,先让狼王黑曜呼唤狼神,再偷天换日,带走狼神会方便许多,也免去那么多后顾之忧,不让对方发现,就无需烦恼得罪塞拉新帝的后果。
但我没想到在我刚提出这个提议时,最反对的人竟然是修文。
修文解释道:“根据廷铮提供的各方面情报,鬼面军师在涧无冥心中的分量只高不低,这点不需要担心,而狼神的同命契约能力,涧无冥就算知道能够因狼神而延续寿命,也不会刻意去讨好一头狼。别忘了,要得到狼神的同命契约,首先要得到狼神的认同,才能缔结,而涧无冥不是那样的人。
“那难道凭你三言两语,找涧无冥去讨回狼神,他就肯了?”我反驳道。
修文摇头,道:“当然不,或许涧无冥会开出一些条件也说不定,只有在狼神对涧无冥没有价值后,我才有把握说服涧无冥,讨回狼神。这总比你让天绝和柳飞仙他们悄悄行动要安全许多,虽然你的计划看似很完美,但你忽略了楼清身边的人,不可小看楼清身边的那些高手,他们的能力并非只是单纯的武力,楼清之所以这几年名声大涨,最大的原因就在于他身边的那些能人。总之想要在楼清的眼皮底下带走狼神,困难度绝对超过说服涧无冥。”
我被修文说得哑口无言,修文的分析很正确,我确实欠考虑了,但我同时也想到一个问题,若楼清身边的人这么了不起,那这趟祭典,或许还会有意外的危险也说不定。
这时狼王黑曜开口了:[无论汝等讨论的结果是什么,但一定要平安救出狼神,否则汝身上的平等契约无法解除,汝最在乎的人会死,狼族也会报复人类。]
我点头道:“放心,我们一定让狼神平安回来。”
廷铮和柳飞仙看过来,柳飞仙好奇道:“狼王说什么了?”
我答道:“没什么,黑曜说它会全力配合我们,总之一定要救出狼神。”
最终商量的办法,是由修文来说服新帝涧无冥,释放狼神自由,而修文说,说服涧无冥的时机是在祭典当天。
我不解道:“如果要靠说服涧无冥来讨回狼神,为何要选在祭典当天,人多嘴杂,变数就多。我们可以提前进见涧无冥,跟他说清楚缘由,不是更好?”
“不,就要选在祭典当天,就因为是祭典,才好说服,狼神在普拉亚大陆也算一种神圣的动物,说服涧无冥放生狼神成功率更高。虽然人多,变数也多,但却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而在祭典前,狼神的事,我们最好装作不知道比较好。”
我一愣,原来如此,修文这样做的目的是在保护塞拉帝国境内暗中行动的隐香阁。这些情报都是隐香阁提供的。而狼神的事情涧无冥在此之前处理得相当低调,如果修文在祭典前找上新帝涧无冥,说服狼神的事情,很可能会起到反效果。因为那样等于是在告诉涧无冥,他国家内部的情报被你文武侯掌握着,引起涧无冥的猜忌,那修文不但无法说服成功,还会有生命危险,更会影响两国刚建立起来的邦交。
修文说得对,祭典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祭典过后,狼神很可能就会被当作药引,而遭到宰杀。
祭典前的这几天,修文与锦烈殿下很繁忙,包括辨官连正在内,他们都致力于特里萨与塞拉的邦交契文,在敲定具体细节,送到新帝涧无冥手中,共同签下契文后,众人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忙了一圈,辅相业仁与太丞沈弄之后也带着下属官员亲自前来,邀请修文他们共赴宴席。
等到了五天后,塞拉帝国迎来他们的武都大祭典,此祭典每十年举行一次,是皇帝祈告神明,保佑国运宏昌的一种祭典,塞拉帝国每一任皇帝在他们登基后的第一次祭典,最为重要,所以这次新帝涧无冥在他登基后的第二年所办的十年祭典非常隆重。
我站在人群中,听着锦烈殿下寥寥而谈地介绍着有关祭典的一些事情,不由望向那犹如一座山高露天祭台,登台阶梯应该有上千阶,祭典祈告的祭坛据说是专门修建的,按照锦烈殿下的说法,塞拉帝国历代皇帝都是在这里举办祭典仪式。此时祭典还没开始,到处都是忙碌的人,我们作为特里萨来的贵客,被安排在客席参观祭典。
终于,一排礼钟敲响,礼乐响彻天际,祭司队分成两派前进,他们不能走中间的红毯,那是属于皇帝涧无冥的专用通道,涧无冥换上盛装,双手捧着一把看过去很古老的巨剑,神情严肃地登上祭台的阶梯。
此时的涧无冥非常耀眼,举手投足间的王者气度,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双眼睛不知是冷漠还是睥睨,那种神韵,庄重而威严,仿佛天生就该是王者,不容他人亵渎。
终于涧无冥独自登上近千阶的祭台,将手中的巨剑缓缓插/入祭台中央,接着涧无冥转过身,带着睥睨天下的霸气,站在高处俯视他的众臣以及他的子民。
这时,众人高呼贺词,齐齐跪下,三叩九拜,我们这群来自特里萨的‘贵客’,也需要弯腰致敬。这样隆重场面的盛典,似乎也只有塞拉帝国才拥有。
大祭典在中午之前结束了,之后便是摆流水席,我们被皇帝邀请至皇宫,参加另外一场将要举行的小祭祀。
到了皇宫,我才具体了解到,这次的小祭祀是一个很神秘的仪式,目的是为狼神洗礼,让狼神充分吸收月之精华,这样取出来的心脏才是最具疗效,所以祭祀的时间被安排在了晚上。
虽然知道这种狼神心脏治病的说法非常荒谬,但我一想到此事是由楼清亲自操办的,就不免多想,楼清抓狼神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当晚,在布置奇特的院中,一名盛装打扮的祭司走在最前面,那扎眼的紫衣戎装让我心惊肉跳,相似的脸上却有着绝对不同的神采,真是老熟人了,果然是楼清!
而在楼清身后,我看到,一头白狼被拴着锁链关在牢笼中,四肢趴坐着,眯着眼睛看着众人,
原本热闹的众人,随着祭司的进入,全部安静了下来……
第十章:面具(上)
再次见到那头白狼,我才确信它就是当初我在齐谭城之时所救过的那头蹩脚狼,白狼似乎感受到我的视线,眯着的眼睛陡然睁开,朝我这边的席位看过来。
我诧异,莫非白狼还记得我?
这时,涧无冥带着鬼面军师徐步走入院中,众臣起身行礼,涧无冥挥挥手,众臣这才坐回席位,接着涧无冥对楼清道:“开始吧。”
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那个紫衣戎装的楼清身上,我第一次看到楼清穿上楼家人的服侍,不由想起楼清的哥哥楼池,一瞬间,我觉得他们两人确实很像兄弟,不是在外表上,而是那种内在气质,一样冷血。
楼清撇到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意味不明,却让人胆寒,接着开始为狼神洗礼。
修文看我一眼,道:“别紧张,他不敢做什么的。”
我点点头,楼清的性情虽然古怪,但有一点我想我算了解,从前几次接触中看出,楼清是个利益至上的人。我们与楼清在这种场合下碰上,就算楼清想杀我,也要考虑修文和新帝涧无冥,而且楼清明显是另有目的才接近塞拉皇帝,楼清此时说不定更愿意当作不认识我们这些人。
柳飞仙和天绝站在最不显眼的位置,环顾四周任何偷袭的死角,那是他们的杀手本能,他们在牵制看不见的敌人。
白狼被带上画满奇怪字符的阵型中,修文说过,那是种祭祀用魔法阵,楼家人专用的祭祀魔法阵,没想到楼清会用来为狼神洗礼。
“嗷呜——!”忽然远远一声狼嗥,是狼王黑曜,狼王应该在很远的地方,它在呼唤狼神。
果然,白狼耳朵扇了扇,随即站了起来,抬头朝远处一个方向看去,跟着一声长长的狼嗥,只是没人听得懂它们之间在交流什么。
“怎么回事?”众人朝狼神看去的方向望去,月光下,远处一座高峰上,一头狼仰天狼嗥,它的背上还有一只小狼。
那声音听着竟让在场众人感觉莫名悲凉。
白狼动起来,在魔法阵中走来走去,似乎很焦躁,想要闯出那个困住它的地方。涧无冥在一旁看着皱眉,楼清有节奏地敲了敲祭台旁放着的一个钟鼎,白狼随即安静下来,任由狼王在远处呼唤,也无动于衷,楼清这时出声道:“陛下请放心,不会影响仪式,等到明天日出之时,狼神的心脏就可以作为药引使用了。”
我心中一沉,看来让狼王打断仪式的效果并不理想。
虽然被狼王一时打断,但祭祀依旧进行,狼王终于带着小狼崽消失在月光下,不知所踪。白狼此时很安静,只是它的目光竟然锁定到我身上,看得我心中莫名空空的,在我警觉这种状况不对劲时,已经迟了,感觉神情开始有些恍惚,手不受控制地碰向了修文的衣袖……
修文很快就察觉,关心道:“怎么了?”
我回神,吓出一身冷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瞪大眼睛看向狼神,但狼神只是无言望着,那一瞬,我立刻后悔了,因为我的双手完全不受控制地用力推了修文一把……
“小缘,你哪里不舒……?”修文声音很低,语气有点担忧,只是话音未落,就被我用力推出了人群,我还能看见修文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
修文不及防备,被我一推而出,但感觉更像是被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量撞到一样,修文一下被甩出人群,在要摔倒之际,只见修文急忙一个翻身,随后稳稳站立,只是修文站的位置,正好踩在了祭祀魔法阵的阵线上,打乱了楼清的祭祀;而几乎在修文脚刚落地之际,被困在魔法阵中的狼神似乎早已在等待这个机会,猛然一跃身,趁众人还未惊觉之时,飞窜出人群,爆发力惊人地跳上院墙,毫不留恋地飞身而去……
那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在场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有侍卫追着狼神的方向跑去。
我瞪着自己的双手,清楚地感受到身上一股力量在慢慢消散,那是狼王黑曜与我签订的‘平等契约’,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好像是从身体中慢慢抽出什么,直至完全消失。
“小缘,你究竟在做什么?”锦烈殿下摇摇我的肩膀,神情中有一丝明显的恼意。
我回神,抬头看着锦烈殿下,道:“我……我不知道。”
锦烈瞪眼,小声道:“不是说好了,按计划行事吗,你刚才为什么那样做?你想害死我大哥吗?”
柳飞仙和天绝靠过来,柳飞仙关心问:“小缘,你没事吧?”
我这时才彻底清醒过来,急忙搜寻修文,修文站在祭台上,看着狼神消失的方向稍稍有些出神。
楼清则愣愣地看着空空的魔法阵,里面的猎物已经消失,他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终于新帝涧无冥缓缓站起来,空气中仿佛凝结了一层寒霜,皇帝的怒气慢慢席卷至整个院中,“很好,这就是你们特里萨的和平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