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飞仙走出房门，轻轻把门带上，我终于忍不住哭出来，我居然这么傻，天绝到特里萨就是去取修文命的，修文这次会受伤还深受痛苦，明明都是拜天绝所赐，而我还帮天绝疗伤，救了天绝的命，我好气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我心里想要呐喊，想要叫修文的名字，可最终什么都没叫出口，胸腔内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好痛，全身都痛。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再次被打开，柳飞仙请来了她的义父，老人一脸怒容地走进来，却不是对着我，他对柳飞仙道：“告诉极阳，我待会儿再收拾他。”

“义父，你先看看小缘……”柳飞仙眼睛瞧着我这边，眼里有着担心。

“飞仙，你先下去吧，我要与小缘单独谈谈。”老人抬手阻止柳飞仙的欲开口的话，让她离开。

然后老人坐到我床边，叹道：“孩子，你要恨，就恨吧，不过切莫把自己气坏了。”

我不理老人。

柳飞仙说得对，他们是杀手组织，有人买单，接单杀人对这些杀手而言不过是他们的生存法则，但这些依然无法消掉我想杀天绝的怒意。

“至于剑寒的命，若你非要不可，可以给你。”老人见我沉默，突然开口道了一句。

我转头，冷冷看着老人，老人也看我，再次重重叹了口气，道：“他醒了。”

我刚要开口，喉咙里的那股腥甜先我一步，吐出口，我眼前一片昏暗，昏迷前，我似乎看到了老人的惊呼声以及手忙脚乱的样子……

再次醒来，没见柳飞仙和她的义父，倒是有一位慈祥的老爷爷坐在我旁边，年纪比柳飞仙的义父还大一些，慈眉善目，不过从他炯炯有神的眼睛可以看出，这位老爷爷依然活得很健朗。

此刻老爷爷正在查看我的脉象，老爷爷见我醒来，笑眯眯道：“可算醒了，小娃你睡一天了呢。”

我一愣，扫视了一下屋子，虽然不是柳飞仙的房间，但可以肯定依然还在络司阁中。

“身上哪里还疼吗？”老爷爷和蔼可亲，让人看着讨厌不起来。

我听了他的话，稍稍用力，居然毫不费力地就坐了起来，而且身体确实轻松不少，不像前两天那样沉重到动都无法动弹的地步，连胸腔内一直压着的一股痛感也消失了。

老爷爷见我好奇的模样，捻了捻胡须，欣慰地笑了两声。

我下了床，疑惑，躬手拜礼道：“老先生，您是……？”这样近看老爷爷，感觉有百岁之龄。

“我姓侗（dong），小娃可直接叫我老侗。”老爷爷笑眉道。

“原来是侗老，我身体感觉轻松很多，冒昧请教，是否侗老帮我治疗的？”我抬手郑重拘礼道。

“正是。”侗老和蔼地点点头，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

我真心感谢道：“多谢侗老。”

这时柳飞仙的义父走了进来，“孩子，你眼前的这位便是我跟你谈过的，能送你回去的人。”

我一愣，转头看向来人，却见柳飞仙的义父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当我注意到那身白衣时，不由怔住了——天绝！

天绝脸色很苍白，整个人冷着一张脸，手里还拿着一把剑，是那把在我在齐谭城城郊破庙见过的剑。

我看向天绝，冷下脸来。天绝也看着我，两人都没说话，只见天绝徐步上前，在我面前站定，提起手中的剑，看了看，道：“你若想要我的命，就拿去吧。”说着天绝将剑递到我眼前，脸上很平静。

“你以为我不敢吗？”我看着天绝，冷冷道，并未接下剑。

“杀手不欠人情，你要我偿命，我还你便是。”天绝脸色依然未变，苍白的脸色透着一股冷意。

“呵，好一个不欠人情，你一条命够还我吗？”我冷笑。

天绝的表情终于有点变化，明显愣住了，脸上一阵疑惑，淡淡道：“我还的是你在齐谭城破庙的救命之恩，若是特里萨帝国文武侯的帐，我不认为自己需要为他偿命。”

“你忘记了吗，除了破庙的那一次，还有泰尼萨的凯撒街上，你把我当作楼清刺杀的那次，阁下可还记得当时我对你说了什么吗？”我冷笑，声音越说越大。

天绝怔了怔，“是你……”随即天绝放下递在我眼前的剑，沉默了。

此时门外响起柳飞仙的声音，“他的另外一条命由我来抵。”话音刚落，柳飞仙就走了进来，眼神坚定地看着我。

天绝一愣，侧身看着柳飞仙走到跟前，脸色不由阴沉道：“飘叶，我的事不用你管。”

“那你要怎么还小缘的两条命？”柳飞仙根本不在意天绝的脸色，嫣然一笑，却胜似百花齐放，乱了人的眼。

“小缘，剑寒欠你的另外一条命就由我这个做姐姐的来还，如何？”柳飞仙认真地讲道。

我神情未变，眼睛只看着天绝，也没有回答柳飞仙的话，好似柳飞仙的话根本就没传到我耳里，让柳飞仙有些挫败。

天绝却将剑再次递给我，道：“你动手吧，我自己欠你的，自己还，你若觉得不解气，大可将我分尸，但你不可伤了飘叶，她不欠你。”

“剑寒……”柳飞仙气恼地叫了声。

我从天绝手里接过剑，四周一片抽气声，两位老人自刚才一直未开口，此时却都盯着我手上的剑，我看了看这把锋利的剑，再看看天绝平静的脸上未有一丝害怕的表情，我举起剑，一剑划下……

“剑寒……”柳飞仙紧张地叫了起来。

一剑落下，一缕发丝自天绝的肩侧缓慢落下，我把剑立在天绝跟前，淡淡道：“络司阁天绝，从今以后，你的人生只属于我，你欠的我的另外一条命，我要你在我归去之后，把命卖给特里萨帝国的文武侯——修文？列帝雷斯殿下。”

第四章：身世

凯普坎斯帝都——友克城

一辆马车停在了凯普坎斯四大家族之首的希伯来世家门口，从马车上，下来一人，一身白衣，实为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却是一脸清冷带着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寒意。

希伯来世家门口站着的两名侍卫互相对看了一眼，见马车停在门口，似乎是拜访本家的客人，便有一人上前礼貌询问，“请问，您找谁？”

白衣人并不搭理守卫，而是掀开车帘，从马车里接下一人，一身淡雅的素装，却让人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那侍卫有些吃惊，从马车再下来的居然会是如此一位大美人，美人朝希伯来世家的侍卫淡淡一笑，轻声问道：“请问这里是否是希伯来世家的府上？”

徐徐的清香以及温雅的声音，让原本过来问话的侍卫几乎恍惚，分不清是否置身在梦中，身旁的白衣人淡淡看了守卫一眼，守卫像是被冷水一泼，立时回过神来，急忙客气答道：“正是府上，请问两位……？”

美人嫣然一笑，问道：“布伦达公子与迪莉亚小姐现在是否在府上？”

侍卫愣了下，点头道：“在的，请问你们是？”

“请麻烦将此物交于他们两位，并请代为告知，朋友来访！”美人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门口的侍卫。

侍卫红着脸，缓缓接过美人递过来的信，似乎这信上也带着美人的香味，侍卫看着信不由点头道，“请稍后。”说完随即跑进大门内……门口的另外一位侍卫此刻正好奇地打量着两位突然造访的来客以及他们的马车。

美人交完信看着侍卫进门通报后，这才转身对马车里的人道：“小缘，你还是下来吧，等会儿那俩兄妹见不到人，还以为我在骗他们呢。”

我放下马车上的小窗帘，转而掀开车门帘，一只满是茧的大手递了过来，我一愣，抬头看过去，手的主人正淡淡看着我，我只顿了一下，便伸手过去扶上……

此行三人正是我与天绝还有柳飞仙他们，白衣人就是天绝，而刚才送信给希伯来世家门口侍卫的则是柳飞仙。

我并未回特里萨，天绝虽然提前醒来，但身体的恢复并未完全跟上，柳飞仙的义父提过大概还需五六天左右的调养，天绝才有能力打开魔法传送阵。

我得知从凯普坎斯骑最快的马，并且日夜不停地赶路，需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才能到达特里萨边境的情况后，便决定先留在凯普坎斯。一方面等待天绝的伤势大好之后再走，另一方面，我想在回去之前去见见身在凯普坎斯的休斯。

我在络司阁受到了礼遇，络司阁的人并没有为难我，甚至不限制我的自由，就连天绝也真的跟在我身边，这让我多少对络司阁这样的杀手组织少了一分反感，不管他们曾今做过什么，他们待我的态度让我对络司阁稍微放下了一点点戒备。

我来找休斯，本来只带了天绝一人，结果柳飞仙说，天绝并不太擅长交际，而我又不是凯普坎斯帝都本地人，要见四大世家中的希伯来家族，没有邀请函非常苦难你，若是不小心得罪世家之人，反而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便有了现在我们三人同行，由天绝赶着马车带我与柳飞仙来到希伯来世家门口。

下了马车，我抬头看着希伯来世家的大门，相较特里萨文武侯府的大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等待的过程中我不由想起昨天的决定，连我自己都感到很意外，我并不是一个宽容的人，那时我对着天绝一剑划下时，确实还想着杀了他，但最终却未能下手。

当时在场所有人都很吃惊，包括天绝自己，他问，“你不杀我？”

“你的命已归我所有，什么时候死，依然由我说了算。”我面无表情，淡淡道。

“你这样，会后悔的。”天绝接过剑，定睛看着我道。

“呵，轮到你想杀我了？”我冷笑。

天绝已然摇头，“不，我说过杀手不欠人情，我的命既是你救回来的，我便欠了你，既然你不杀我，我的命可以交给你处置，你想什么时候拿走随你。”天绝停顿一下，又继续道：“但是我不可能听命于文武侯的，我不曾伤过他，当初那一箭本是射向他的。”

我一愣，凝眉道：“你说什么？”

“所以说你会后悔的，我并不欠文武侯。”天绝自认为我在后悔无法让他还我两条命的事。

我无心与天绝计较这么白痴的问题，问道：“你刺杀修文时，有人放冷箭对吗？”无数心绪涌上心头，让我心里堵得慌。

天绝听着微微点了点头，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看来他身上的毒还未清。

我愣了一下，不会是内鬼吧，虽然天绝看起来非常需要休息，我依旧不放过他，继续问道：“那放箭的人你有没有看清？”

“有，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天绝说这话的时候，非常认真地看着我。

我骇然，所有人都看见了，那怎么会眼睁睁地让修文受伤，除非是修文身边非常信任的人，才有可能得手，难道真是内鬼？

可是我不相信修文那样的人，身边会有内鬼。

我不由疑惑，自言自语道：“修文究竟是被谁所伤？”

天绝看着我，似乎有点疑惑，但还是吐字清晰地开口道：“你！”

什么？

我猛地看向天绝，他居然说是我！

我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后又冷静想了一下，才想起一个人来，急忙问道：“难道是楼清？”

“或许吧，当时文武侯身边很多人，他们都很吃惊。”天绝微微顿了顿，淡淡答道。

我怔了怔，莫非那些人包括修文，都以为行刺的人是我？

“那后来呢，放箭的人有没有被抓？”我急切地想知道事情的始末。

天绝刚要回答，却突然脸色异常惨白下来，额头冷汗跟着冒出来，我一惊，不由担心地问了一句，“喂，你怎么……”

“剑寒……”柳飞仙和她的义父急忙过去扶住了正要倒下的天绝，天绝果然气色不佳，刚才为我诊脉的侗（dong）老也走了过来，道：“先扶他躺下。”

天绝躺在床上，脸色很差，我心里有点焦急，楼清为什么要杀修文，修文有没有认出那其实是楼清，还是当时也错认成我才受的伤？我脑子里顿时一大堆问题，却因为天绝紧闭的双目无法开口。

柳飞仙的义父安顿好天绝便走过来，安抚道：“孩子，刚才的事，谢谢你。”说着老人的似乎表情有些感慨。

我一愣，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柳飞仙的义父笑道：“老朽横邱胜，你可直呼老朽的名字，老朽便唤你小缘吧，对了，这个东西还给你。”老人说着，就把一样东西递过我。

我接过一看，居然是昨天被我扔掉的匕首，我淡淡道谢，却有点心不在焉。

横邱胜见状，道：“剑寒中的毒很深，又过分使用了内力，能保住性命就已经很万幸了，毕竟络司阁没有毒王那样的解毒高手。剑寒虽然提前醒过来，不过他体内的余毒未清，才会发作，小缘若有问题想问他，可再此稍坐一会儿，剑寒应该很快就会清醒过来的。”

“多谢横先生。”我点头道谢，心里则暗惊络司阁连费的事情都知道，到底他们的情报网有多广？

两位老人走后，我便和柳飞仙留下来，我想等天绝醒来，问他修文受伤的事，柳飞仙则是留下照顾天绝。

柳飞仙替我添了杯茶，淡淡道：“小缘，刚才你若是一剑刺下，剑寒就是再本事，他也得归去了。”

“你们也不会真让我刺下去的，不是吗？”我抬头看她，柳飞仙与当初在特里萨相识时一样，美得不可方物，却带着一股神秘。

柳飞仙笑着摇头，“那是你不了解剑寒，他从小就是个认死理的人，剑寒既然甘愿死在你手上，即便是我，也阻止不了他，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没有那样做，虽然，我们的确不可能真让你杀了他……”

我打断柳飞仙还想继续表示感谢的话，问道：“你跟天绝真是兄妹？”

“是姐弟！”柳飞仙答了一句，随即轻笑出声。

“……”

柳飞仙在我旁边坐下，回忆道：“我和剑寒其实是特里萨人，我们姐弟原本也是一普通农户的小孩，可是……”

柳飞仙停顿了一下，问我道：“不知道小缘有没有听说过十年前特里萨境淮城的特大水患？”

我愣了愣，十年前境淮城的特大水患？柳飞仙说的话，让我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我摇头表示不太清楚。

柳飞仙并不在意，淡笑道：“我和剑寒十年前就住在境淮城了，十年前的那场大水把一切都冲没了，我们姐弟侥幸活了下来，却也同时失去了家，当初的特里萨可不是像现在这样，祥和得让那些依然身在不幸中的人想要破坏掉，却也同样向往。”

“你恨特里萨？”我不禁疑惑。

“不恨，小缘，我不认为自己是不幸的人，相反，我现在这样，反而觉得过得很好。”柳飞仙依然是笑的表情，却让我有些看不懂，只听柳飞仙继续道：

“当时，特里萨到处都是一片饥寒交迫的景象，我和剑寒边一边流浪一边行乞，后来居然走到了凯普坎斯帝国。真的，我很佩服我们两人当时的那种求生意识，若是换成现在的我和剑寒，未必就做得到呢。”

我沉默着，对于柳飞仙的话，我的感触颇多，特别是知道自己只有半年寿命时，我想的更多是自己心里的那股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