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篇:
赵一觉得聂铭这几天十分不正常,他要和他好好谈谈。虽然他只是个教授学问的导师,可另一方面,他也自居为年轻人的人生导师。虽然这样的自我认识看上去有些好笑,可赵一老师并不这么认为,他是很认真地想要和聂铭谈谈。
很“认真”的赵一老师拿出从香港带回来的红酒,开了瓶放到聂铭面前:“来,聂哥,和老师一起喝。”
聂铭揉了揉僵硬的脸,他几夜没睡好,几天没说话,现在在导师面前才惊觉这种状态过于颓废了。
“老师怎么要喝酒?”他一开口,发现连声音听起来,都有些不真实。
“老师那么老了,还没找到好老婆,你怕什么呢?”赵一给两人倒了酒,自己先喝了一口,眯起眼睛一副享受的样子,“啊!真不错!快喝喝看。”
聂铭一愣,转而明白,自己最近如此消极,明眼人大概都看出来发生什么事了,唯独自己浑浑噩噩地,沉浸在情绪里不可自拔。
“老师也有失恋过吗?”不知为何,他在赵一面前常常能敞开心扉。“失恋”这个词,他本不愿轻易吐露,觉得有些矫情,可确确实实的,自己是失恋了。
“当然啦!你也知道,我交过不少女朋友的。而且呢,也和你一样,一失恋就喜欢吸烟哈哈!”
聂铭也不由得苦笑,大概他这几天夜里像幽魂一样在路灯下徘徊的身影被夜猫子导师抓了个正着。他只想静一静,所以外面尽管气温已近零度,也觉得比有韩微的屋里显得清爽。
“快喝快喝!我都给你倒好了!”赵一又催促道。
聂铭不是不愿喝酒,而是怕一喝,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过,盛情难却,他用冰冷的手拿起同样冰冷的玻璃杯。
赵一看他喝了,又笑道:“这样就好嘛!是不是很有味道?”他不等聂铭给出评价,又说道,“我还让三楼饭店的老板娘帮我弄了个半成品海鲜煲,你等着哦!”
聂铭站起来示意他坐着:“老师我来吧!在厨房热着是不是?”
“嗯。那个老板娘真是太热情了!我都有些怕去吃饭。她每次看到我都要问东问西,什么赵老师结婚了没有啊?赵老师一个人住啊?真是受不了。”他这么说来,还是有些沾沾自喜的。
聂铭当然知道赵一不会真拿这些低级的暗示当真,可这些琐碎里的小事,确实能点染一成不变的生活。
把海鲜煲端上桌后,两人对面坐了,开始动筷。或许因为气氛变得温暖和缓,聂铭主动开口:“老师不好意思,这几天一直没弄论文。”
“没事没事,大不了我帮你弄,不过原本给你的小费么,我就装进自己钱包咯!”他说着拍了拍圆润的肚子,“怎么样啊?你是真的分手了?还是吵架不开心啊?”赵一说得轻松,似乎谈恋爱是一件生活消遣。
聂铭沉默了一阵,还是全盘和赵一坦白了,最后说道:“我和他说,分手了。”
“哦!原来是这样!”赵一摸摸下巴,“没想到你男朋友那么辣!以前听你偶尔讲起,还以为很冷呢!……哎呀,错了,是前男友。”
“不过……看你那么难过,应该还是舍不得吧?”
聂铭叹口气:“我明白自己是喜欢他的,可直到现在,还是无法原谅他。况且,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老师你说,我有哪点比不上那个老头儿?”他倒没意识到,赵一的年纪和燕卫国差不多。
“唔……确实很难讲哦!你看还有二十几岁小伙子爱上六十岁穷人老太太的呢!爱情这种事,很玄妙的啦!……唉!干嘛盯着我!难道不承认你前男友爱上他校长吗?”赵一清了清嗓子:“你以为爱情很伟大吗?其实这只是一刹那的事,两个人长久的在一起,绝不是只靠爱情。”
赵一夹了个大鱼丸塞在嘴里:“而且哦……嗯……”他快速嚼了嚼咽下去,“让一个人一辈子不出轨,只和一个人作爱,很有些强人所难唉,你觉得呢?”
聂铭仍旧盯着赵一,他知道一哥为人豪放,可这句话……自己并不认同。“这就是人和禽兽的不同啊老师!不然按照自己的心意随意交欢还叫人么?”
“嗯!这是另一种看法啦。我没有更袒护哪一派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人与人的看法差很多。再比如有些人信奉婚姻的忠诚,有些人信奉的呢,是坦白,比如那个罗素,和他老婆一起出轨,互相也知道。当然啦,他们最后还是分手了,因为人都是有独占欲的。在爱情上,有些人呢,可能就是少了一些道德约束,像《广岛之恋》里唱的”越过道德的边境,我们走过爱的禁区……“赵一说着还自得地哼唱起来,”咳咳……而你呢,就是比较自律的类型。“
聂铭垂下脑袋,他有时候觉得,被称赞自律,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特别是被open的一哥称赞。那也说明,自己太古板保守了。
“我看啊,你现在纠结的,还是喜欢他和无法原谅他的问题吧!对了,别光说你了,你觉得他对你还有感觉吗?”
“我不……”聂铭本想说不知道,可不知为何,脑海里浮现的,是分手那晚,站在自己面前的卫饶,紧紧凝视着自己的眼睛,那眼神,好像又害怕又不甘心。现在闭起眼睛回想,他还是第一次在卫饶的目光里读到“害怕”这个词。可自己最后,还是把他一个人留在了风雪里。
第十九章:教育之路并非一帆风顺,教师应总结经验,迎难而上
外篇:
自从东窗事发,卫饶在家整整窝了两天,到第三天,也就是周一,早上六点,慢吞吞的爬起来,坐在床上,想了想,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似的,咣当又把自己摔回被窝里。
“饶饶,你起了吗?”他听到他妈在门口喊他。
“饶饶?”他妈半天没听到回音,便走到他门口,边敲门边说:“起来,再不起来上班迟到了。”
“饶饶?”
“饶饶我进来了……”
他妈推门一看,卫饶还跟蛆似的裹着被子一大坨,火冒三丈:“你个怂孩子!听不见我说话是不是?啊?不上班了!”
卫饶扒拉开被子,将将露出半个脑袋,冷眼看着他妈。
“说你听见没有?起床!多大的人了,还要家长叫你!”
卫饶眨巴眨巴眼睛,然后面无表情的摸过放在床头的手机,呱啦呱啦摁着号码。
“嘿!你还玩上手机了?”他妈走过来,伸手就要抢,同时,电话接通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在另一端响起:“小饶?”
他妈愣了。
卫饶瞥了一眼满脸吃惊老妈,淡淡的开口:“我今天不上班了,跟你说一声。”
“小饶?你怎么了?是不是那天晚上……”
卫饶顿时火了,这种火,不知道源于什么……不,确切的说,他知道源于什么,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要在别人身上撒气,这都是你自己自作自受。但是他就是抑制不住的张嘴骂道:“他妈的我就是不想去上班,哪有那么多理由!滚滚滚!”
“卫饶你说什么呢!”他妈的巴掌立马招呼过去,啪的一声脆脆的,打在他的肩膀。
卫饶冷笑,看着他妈。
“小饶?”电话那头燕卫国似乎听见了这不同寻常的声音,“小饶?是不是有什么事?我这就去找你。”
“哎!你谁啊?”卫饶他妈夺过儿子的电话,不客气的对着话筒吼道,“你谁啊?来我们家找我儿子干吗啊?”
男人沉默了几秒钟,回答道:“卫饶的家长吗?您好,我是卫饶单位的校长,我姓燕。”
这回换他妈吃惊的捧着电话,没词了。
二十分钟后,燕卫国带着B市早晨特有的冷雾的味道,窜进了卫饶的被窝。
卫饶正在半梦半醒之间,他几乎以为,回到了某个冬日的早晨,那个人,也是这样,霸道的打扰自己。于是他抬手,摸摸对方冰凉的脸颊,“聂……”
“卫饶,睁眼看看。”
他使劲抬起眼皮,看到的是燕卫国那张轮廓鲜明,刀削般的脸。
“哦。”
“呵——”燕卫国皱着眉头,“什么叫哦?”
卫饶没搭理,“我妈呢?”
“你妈妈在外屋,给你准备早晨。”
“给我准备?”卫饶轻蔑的笑笑,“我不去上班,准备个屁……八成是为了欢迎你这个大校长吧?”
燕卫国仔细盯着他,看了半晌。
“你怎么了?别太不正常。”
“你说我怎么了?”卫饶坐起来,“周五晚上的情形你不是没看见。”
“这事我得向你道歉……真的,我没想到沈冰他居然能顺藤摸瓜,把你男朋友带来……”
“滚蛋吧!谁他妈不知道你们都是通好气的!”
燕卫国生气了,显然的,没有人愿意大早上起来挨两通骂,便两只手狠狠抓住卫饶的肩膀,把他生拉硬拽的从被窝里面扥出来,“起来!”
卫饶跟他拧上了,左右就是不起,拳打脚踢的,燕卫国指着他的鼻子:“你听好了,卫老师!”
“你信不信我现在当着你爹妈的面办了你。”
“有本事你办!”卫饶扯着嗓子喊,“妈!妈!”
燕卫国一着急,手下就没个轻重,刷拉扒下卫饶的裤子。
卫饶妈在门口,“儿子?燕校长?”
刚想推门进去,考虑到人家校长正做自己儿子的工作呢,这么冒然,不太好吧,就原地停住脚,隔着门问:“饶饶,没事吧?”
屋里没回答。
“饶饶?”
“妈……没事……”
“哦。”卫饶妈点点头,搓搓手掌,似乎有点犹豫,最终:“儿子啊,好好跟校长说说有什么心结打不开的,校领导既然这么关心你……那个,我跟你爸去楼下菜市场买点菜啊!中午留校长跟咱家吃饭。”
卫饶听着他爸妈下楼远去的脚步声,不由的闭上眼睛。
如果刚才卫饶妈推门进来,那么事情一定会变成另一种发展。
燕卫国在他身后使劲的律动,卫饶跪爬着,好似屈服的母狗,只等着雄性的驾临和支配。
“小饶……”背后的男人呼哧带喘,“你不觉得……啊嗯……刺激……”
刺激?
卫饶冷笑,你他妈入室强奸,还差点当着对方父母的面,你当然是刺激了,我呢?
“燕校……”
“嗯?”燕卫国痴迷的含弄着卫饶的耳垂,“宝贝……”
“燕校,你还拿我当人看吗?”
燕卫国停下了动作。
“小饶,怎么这么说?”
“你觉得刚才那是刺激,我现在告诉你——”卫饶一翻身,将老流氓的东西抽出自己的体外,他腾的站在床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燕卫国,“你觉得是刺激,我他妈觉得是恶心!你懂不懂?那是我爹妈!你还有人性吗?你还拿我当人看吗?我只不过是你发泄欲望的一个玩意罢了!我告诉你!”卫饶叉着大腿蹲下来,两只眼睛喷出的不是火,而是满盛怒意的冰:“年轻的肉有的是,作为赫赫有名的人物,您不缺我一个!所以,要么就好好玩,要么您啊,十个字——有他妈的多远就滚多远。”
燕卫国怔了,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卫饶。
他想,或许,我低估了年轻人的力量。
接着,在对方诧异的注视下,缓缓抬手摩挲上那肌肉紧实的胸口,淡淡的笑了。
有趣——甚是有趣。
内篇:
赵一见聂铭坐着发愣,也不动筷,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喂!不要太想不通啦。如果觉得可惜,就再追回来咯。”
“可是老师,他……他这么做,叫我怎么原谅他?”聂铭有些激动起来。
“唔……你应该和他也相处很久了吧!你觉得他是那种很坏的人吗?或者说,嗯……水性杨花?”赵一之所以这么说,是相信聂铭的眼光与城府,他绝不是一个轻易交付感情的人。
他见聂铭不吭声,便又道:“依照老师多年情场的经验来帮你分析,或许你们之间也有问题。你自己想想看,有没有一些蛛丝马迹表现出他对你的不满?”
聂铭想了想,想起那次毫无道理的争吵,现在他是明白了,卫饶想必是那时就与燕卫国有染,这才对自己一反常态起来。可这之前,似乎真没有啊?他摇了摇头。
赵一泄气似的仰靠在沙发上:“我教出的学生,怎么会这么迟钝呢?啧……果然还是修炼不够。”
“其实呢,这种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合则来不合则去,觉得不爽就不再联系好了,如果真的舍不得,说明对方还没那么可恶,我相信你在感情上也不是那种很贱的类型。年纪轻轻,有更多选择的余地,说不定会遇到更好的。不过呢,到了老师这把年纪,偶尔回头想想,还是觉得年轻时有些草率了,有几个女朋友真的很不错呢!”赵一说着摸摸下巴,一副留恋的模样。
“老师,你能说说,觉得我有哪里不够好吗?”聂铭很严肃认真地问。
“哈哈!作为学生,我是觉得你很完美啦!再说,你在男朋友面前又不会和在我面前一样。”赵一见聂铭耷拉下眉眼,又道,“不过么……有时候,我也觉得你不够坦白,太小心谨慎了。”
聂铭一听,反而坐直了身子,准备虚心受教。
“或许是老师性子比较直接,所以会这么感觉吧!你和人相处的时候,总是保持着三分距离,虽然看上去很有礼貌,其实呢,有时候反而会让人觉得不真诚。不过,你在恋人面前,大概不是这样吧!”
聂铭不做声,他想到,自己确实常常隐藏情绪,即使面对卫饶。他总不愿看见表面的平稳被打破,情愿自己忍着,也不与他人分享负面的感情。
“还有哦,我觉得你是不是,太早进入心安理得的已婚男人状态了?”赵一又出惊人之语。他解释道,“你看哦,我每次联系你,你都几乎随叫随到,平时呢,也很少见你和男朋友,噢噢,错了,是前男友,联系。是不是太温吞了一些啊?我作为局外人都感觉缺少激情哎!”
聂铭又被说得开始反省起来,按说,他们也隔三差五地上床啊?不过,对于卫饶,自己确实是过于习惯了,故而行为模式上往往变得程式化。他想起来,前一阵看鲁迅的小说,他老人家还说道:“爱情需要时时更新、生长、创造。”自己是否真的有些懈怠了?
聂铭不由再次苦笑:“被老师这么一说,我好像浑身都是缺点似的。”
“那也没有啦!”赵一大手一挥,“这件事上,肯定是小卫错的多,只是他大概也并非情无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