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豪觉得自己对他多少有些责任，尤其是在看到他药瘾发作时那种近乎自残的疯狂举动之后，就更放不下，他不想亏欠Ryan，不想让Todd跟他一起背负莫须有的债，所以，他决定接收Ryan，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帮Ryan安排一家可靠的医院，帮他戒断药物依赖的同时，能尽量的让他的精神恢复正常。

没人知道他藏起了Ryan，包括Todd和鸿文，他想等事情都安排好之后，再去找Todd商量，如何对付Martin，他每天下班之后都要过来看Ryan，因为Ryan的药瘾通常在那个时间发作，为了不让他慌乱中错手杀死自己，则豪只能看着他，并承受他的发泄，结果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偏偏那些伤痕太暧昧，他决定，暂时不回家，他知道Todd有多精明，骗他不如躲他。

只是他没想到，就在他要跟Todd摊牌前几个钟头，Ryan竟然会出现在Todd面前，说了那许多疯话，最可怕的是，在那之后，他因为不可饶恕的嫉妒，伤害了Todd。

还好，鸿文说Todd没事，只是有点着凉，脖子上被砸的那下比较严重，得躺个两天，手脚都是皮外伤，没关系，但是，Todd好像很累，一直在睡，晚饭也没吃，还好老爷子没回来，还不知道这件事。

湿热的毛巾小心的移动，擦去Ryan身上渗血的伤，他跟Ryan到底谁亏欠了谁，现在已经说不清楚了。

在他爱着Todd，而Todd不爱他的时候，他也疯狂过，发作起来比Ryan要厉害的多，很多次险些要了Todd的命，直到最后他忍不了的时候，他做出的决定，也只是放手，而不是毁灭。

他爱到，下不去杀手……所以，他放走了Todd。

再一次也还是，他发现Todd只不过是在利用他的时候，Todd的爱情只是一种用于跟能驱散孤独的玩伴交换的条件，他最后，也还是放Todd走。

他爱到可以不顾自己，他相信就算Todd最终也不爱他，他还是会放Todd走，但也许，他没法狠心到，将Todd永远从他的世界驱逐掉。

如果真的爱了，那么便会连自身的存在都感觉不到，即便是这样的他，下午还会因为愤怒和嫉妒对着Todd发作，Ryan，他又如何去要求Ryan控制自己的情绪呢。

他不责备Ryan，但却不代表他会纵容，Ryan已经用他癫狂的任性伤害了Todd，间接的伤害了他，他不恨，也不报复，他们之间，就算是扯平，关则豪既不是君子也不是大度的人。

他要守护的世界很小很小，小的只能容纳下几个人而已，那其中，并没有一个叫做Ryan的。

他对Ryan的在意到底有多少，他自己也不清楚，因为，Ryan跟他人生中唯一的失算搅在一起，他一时拎不清，但这次Ryan回来，他才彻底明白，他对Ryan，七年的时间过去，竟然清寡到没有什么牵挂。

这世上曾经爱过他的人，何止一两个，但重要的是，他会与谁相爱。

Todd说的对，爱人，唯有一个……

比起Ryan的事，他更应该好好想想该怎么跟Todd道歉。

如果Todd爱他，那么一定会原谅他，进行这种勒索很卑鄙，但他与他之间，早已是那种谁都离不开谁的程度，一旦争吵，总要给彼此一个台阶下，才好说话。

总之，他得做好摔得很惨的准备才行，而且，鉴于Martin的存在，Todd想必不会跟他闹得太僵，如果被逐个击破的话，事情就不好办了。

Todd，总该不是个傻子。

但愿……如此吧……

他有点后悔……后悔那天在气头上说了过分的话……

大概，最让则豪受伤的，是那句，对于则豪是否值得相信的质疑。

如果同样的话被则豪扔在他脸上，他一定会发疯。

可是，则豪不该，不该再让那个Ryan踏进他们今天的生活，那人原本就是他心口的一道伤，则豪应该明白的，则豪应该知道爱情是多么的狭隘，那么窄的地方哪里能容的下三个人。

他明知如此还……

也许，他该听一听则豪的解释，也许，则豪是另有苦衷的，就像他让烨轩跟着则豪，也并不是因为不信任则豪，所以才抄他的底，他只是怕则豪独自承担什么危险，逞强的把自己揽在翼下护着，他不是女人也不是没用的米虫，他可以跟则豪分担所有的风雨，他不要则豪独自撑他们两个人头顶的天，他深知孤独是一种怎样磨人的感觉，他不想则豪独自面的黑暗。

但是，则豪误会了，因为他没有解释，所以，他想，他应该也误会了则豪什么。

他那天的态度很不好，因为他被气坏了，则豪竟然跟Ryan上床，而且，那么多天，持续的，甚至，那个Ryan，竟然出现在他的卧室里，大放厥词。

虽然Ryan看起来有一种不正常的神经质，但……这不能构成则豪跟他上床的理由，他该选择相信则豪，并听他解释的。

真奇怪，明明那天他恨得要死，恨不得把那个叫关则豪的男人碎尸万段，指针不过在表盘上绕了一圈，他就开始担心起则豪的安慰，指针绕了第二圈，他就开始反省自己，指针绕了第三圈，他开始尝试替则豪解释一些事情，指针绕第五圈的时候，他原谅了则豪，等指针绕到第七圈，他只求则豪快些出现，其他的，他都不想计较。

如果则豪觉得亏欠Ryan，或者仍旧喜欢Ryan，那就带他回来，或者把他养在外面，只要则豪回来，一切都好说……

他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妥协？

这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前，他最憎恨的东西，现在，无师自通。

为了关则豪他改变了这么多，尝试去依赖，习惯去依赖，尝试去信任，并不断的进步。

他爱则豪，到这种程度，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鸿文说，哥，你别整天闷在家里，对身体恢复没有好处，我带你出去走走。

大概昨天老爷子回来之后，找不到则豪，所以骂了鸿文一顿，因为Todd被人打伤了，而对于谁下的手，鸿文茫然不知，则豪又联系不上，烨轩接下了Todd的工作，忙得不亦乐乎，已经几天没回家了，老爷子只能把气撒在鸿文身上，所以今天李鸿文良心发现，觉得应该多关心他一些才好。

正好，他也想出去吹吹风，天气突然暖和起来，风里带着清新的从冻僵中慢慢苏醒过来的泥土的湿润味道，温柔的，带着一种不可压抑的生命力，蓬勃的欢嚣，掠过耳畔，让人忍不住心情愉快。

他喜欢春天，因为每个冬天，他都在病痛中度过，承受身体的和灵魂的折磨，春天的时候，他才看得到希望，才会有笑容，但自从有了则豪，冬天，变成了温暖的，暧昧的，值得回忆的，想要珍惜的。

相反，春天，变成了一种，沉默中爆发的象征，席卷大地的暖流像腾蛇的火焰，带着吞没一切的高温和疯狂，将他们，送入看不见前途的深渊。

这一次，似乎，又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不过他总觉得，他们跟原来不一样，他们已经彼此心心相念，他也学会了包容和原谅，所以，这次，他们应该能克服苦难的吧。

手腕上还缠着很薄的一层纱布，伤口结痂了，不痛，但洗澡的时候还不是很方便。

则豪的粗暴，大概他领教的是最多的，即便如此，现在，这伤痕也勾不起他的恨，有的，只是一种荒凉的伤，像是某年某月某天，他听到的小提琴曲……

鸿文，去乐器店吧……

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Todd说道，并提起一根手指在玻璃窗上，勾勒着小提琴的形状。

他记得则豪会拉小提琴，他记得自己弄坏了则豪母亲的遗物，但这件事，则豪和则豪的父亲，事后都没有再追究，则豪，已经这样的爱他了，他为什么，总还觉得不足够呢。

爱情，总不清白，烨轩也说，他想得没错，两个人的爱情容不下第三个人，那个Ryan是不该存在的，如果关则豪把心分成两半，那么，他一定不要心软，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杀了关则豪，这种男人，不配活着，更不配享有他的爱。

烨轩甚至说，哥，我可以替你杀了他，我有绝对的把握能拿到他的命。

他知道，因为爱他，所以则豪已经在烨轩和鸿文面前，露出了太大的空当，现在的烨轩，的确可以要了则豪的命，这么想的时候，他竟然觉得害怕。

怕到他分不清则豪这么爱自己，到底是对，还是错。

哥，你等着，我去买冰淇淋。

鸿文卸下安全带，说了句奇怪的话，Todd听见了，但却没反应，只是看着窗外，神情有点呆滞，这些天，大概他都维持着同样的表情，所以，他想笑的时候，发现嘴角僵硬的抬不起来，干净的深色玻璃反射出他的脸，苍白的肌肤趁着那丑陋的表情，那副样子，让他想一枪结果了自己。

则豪他到底……在哪里……

暮的愣住，车窗倒影在他身后的人，一张苍白的脸，狭长的凤眼，挺直的鼻梁却没有鸿文那张比樱桃还诱人的小嘴，Todd紧张的用手握住车门上的把手，手心里全是汗，一个人，拉开车门挤上来，时间的洪流倒逆过来，将Todd埋没到窒息，仿佛，回到很久很久前的那个夜晚，则豪硬挤进他的世界，挤进他的身体，没给他一点准备，但却让他兴奋的一塌糊涂。

则豪，总是这样吗？总是不肯给他一点准备的时间，硬闯进来，就等着看他出丑吗？

浅色的眸，看着身后的则豪，被注视的人规规矩矩的坐在驾驶座上，两只手插在口袋里，放松的低垂着头。

沉默冻僵清冷的空气，一身的冷汗让Todd虚脱，眩晕的将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窗上，获取片刻清醒，则豪看起来有些苍白，有些疲惫，有些颓唐，该怎么办？要道歉吗？应该道歉的……

则豪，是个爱面子的人，所以，他应该先开口，他自己的面子其实无所谓，天知道他刚刚看到则豪的一刹那，是要怎样勉强压抑，才能忍住不跳起来拥抱他，并躲进他的怀里大哭一场的冲动。

所以，他应该，先道歉，其他的事情，他们可以慢慢的谈，则豪，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虽然他的手段强硬，但则豪，只碰属于自己的东西。

“对不起……”

“对不起……”

几乎同时，他们说了同样的话，尾音像失去压力的琴键，悦耳的声音戛然而止。

Todd转过头，不解的瞪大眼睛看着同样略显惊讶的则豪。

“Toddy……”

“则豪……”

又是同时，他们叫了对方的名字，并伸出手去，捉对方的手……

静默，脸上的表情彼此相似却看不大懂，悲伤，喜悦都太强烈，得到，失去又太俗套，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那表情，让人心疼。

各自叹息一声，仿佛早有约定，Todd挪过去，则豪的手缠上他的腰，把他抱到自己的腿上，抱的紧紧的。

Todd把脸埋在则豪的肩上，细细的嗅着则豪的味道，低语的呢喃有些哽咽，“对不起，则豪，我不该讲那些讨厌的话，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唯有真的在则豪怀里，他才能看清，自己到底，多么脆弱。

“傻瓜，为什么道歉，是我不对，不该瞒着你，早在一开始，就应该告诉你的……唉……Toddy，这是我的错，别哭了……”

则豪想了很多种可能，也准备了很多的办法，如果他的小猴子坚持不原谅他，那么他就用最直接的方式逼小东西就范，他憋足了力气才让鸿文想办法把Todd弄出来，却唯独没想到，在他道歉的同时，他的小猴子，竟然也毫无条件的退让了，这让他的心抽搐着疼痛泛滥。

Todd竟然这么爱他，竟然这么爱他……

沉默的摇头，Todd的两只小爪搭在则豪肩上不肯拿下来，满心满心的委屈随着眼泪一点点释放，在则豪说完这句话之后，变得汹涌，抽泣着，抓紧了则豪的衣服。

“对不起Toddy，我其实一早就该跟你说的，Ryan是回来找我的，但是我怕他是那个Martin弄回来对你不利的，我怕你担心，所以，一直没敢告诉你，我想弄清楚他的来路，我们再从长计议，但没想到，他自己竟然跑了出来，是我不好，被他偷拿了钥匙，Toddy，你知道，Martin在他身上用了药，而且Ryan本来就是个不坚强的人，所以他现在精神状态糟糕透了，他说的话你一句都不要信，我可以发誓，我跟他之间什么都没有，至于你看到的我身上的伤，和这些天我陪着他的原因都只有一个，他有药瘾，发作起来很恐怖，为了不让他弄死自己，我只能在一边硬按着他，所以，总之，我跟他什么都没有，我之所以想要收留他，因为曾经的确我得对他的过去负那么点责任，而且，他算得上我的一个不错的朋友，当年也帮过我不少忙，还有就是，如果我能控制他，Martin大概就少了一个要挟你的砝码，所以，Toddy，我真的，跟他什么都没有，我那天生气，是因为……唉……对不起，我是嫉妒Martin，我听见你说的话，以为你跟他会有什么，后来我想通了，就算有也是过去的事，我的Toddy有多爱我，没人比我更清楚，所以对不起Toddy，我是……混蛋……伤了你……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一句接着一句，怎么都说不完似的在耳边细细流淌，Todd也不阻止则豪，就让他那么说下去，眼泪太汹涌，他顾不上其他，他早该相信则豪的，早该相信的，还好则豪是爱他的，否则，他那天脾气发作，根本等于把则豪往Ryan身边推，烨轩说的对，对于人性他谙熟，但对于爱情，他连入门都不算。

他跟则豪一样，一切几乎全凭本能。

结果弄得遍体鳞伤，现在总算找出一些门道，爱情，原来是一件这么辛苦的事。

可惜，他已经决定了，再辛苦，也要走下去。

毕竟，唯有这条路，他才能与则豪一起。

比起伤痛和死亡，他更怕孤独，现在，比起孤独，他更怕失去则豪……

时间过去很久，久到则豪说得口干舌燥，久到Todd的腰因为别扭的姿势而觉得酸痛麻木，但两个别扭的人都不愿意打扰对方，矜持着，彼此拥抱。

这算是他们人生中最温暖的几个瞬间之一，他们互相享受着，来自倔强的爱人的别样的宠溺，那风景，像是暖冬里的树挂，华丽的惊喜却又润物无声。

“原谅我了嘛？”

则豪宠溺的揉着Todd软软的头发，感觉他缩在自己怀里轻轻的点头，这才把他从肩膀上捞起来，抽出纸巾抹掉他一脸的泪水和鼻涕。

他有点心虚的想，是不是每次自己都故意把Todd弄哭，单纯的因为Todd哭起来的样子水灵灵的，可爱的要命，尤其是带着一种委屈的时候，让他恨不能把这小东西整个吞下去。

Todd哭红的小脸，像是刚刚洗干净还挂着水珠的苹果，肿起来的龙凤眼，带着迷茫，湿润的唇嘟起来，委屈又撒娇，红彤彤的，想咬。

“那……那……”

小猴子抽了两下，扯起袖子抹了抹鼻涕，哭哑的小声腻腻歪歪的，“那……给我买冰淇淋，就原谅你……”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也在道歉的事实了，剩下的，只有撒娇和撒娇气质的讨伐。

没出息的小东西……

“知道了……”

则豪抬手，轻轻捏了捏小东西擦红的鼻尖，贴上他湿润的唇，偷了个香甜的吻。

“要巧克力香草双色的……”

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像个十六岁的孩子一样躲在你怀里瘪着嘴认真的撒娇，则豪非但没觉得自己疯了，反而觉得幸福，幸福的一塌糊涂，大概，他们以后会持续这么幸福下去，水灵灵的小猴子看起来，才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