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着抬头，视线掠过日历的一角，便微微苦笑。

他已经有几天没看见则豪了？最初他还一天天的计算着，到了后来，他忙，忙得忘记时间，而且，他也不敢再算，因为他每算一次，就会告诉自己一次，则豪在做什么。

则豪被烨轩抱回来的那天，脆弱的仿佛一碰就碎，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则豪，所以他把则豪冷冷的身体抱在怀里，整夜不睡，高烧的则豪含糊不清的胡言乱语，滚烫的手臂死死的缠住他怎么都不肯放开，脸颊贴着他的，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说着别离开。

则豪的拥抱太用力，让他快要窒息，但他没有推开那个意识不清的男人，相反，紧紧的回抱，死不肯放开。

则豪躺了三天，在他耐不住疲惫一觉睡着之后，则豪消失了，梦里则豪吻了他，轻轻的，在唇角，醒来的时候那里似乎还有则豪的味道。

可惜，他无处求证，因为那之后，他没再见过则豪哪怕一面，连烨轩都能跟丢的话，可见则豪的行动有多么小心，烨轩最擅长的，不是杀人，而是跟踪……

这次，则豪让他丢尽了脸。

但是烨轩也没机会讨伐则豪，谁都找不到这个男人，他蒸发了。

这让Todd忍不住想起三年前，在LV的时候，则豪就是这样，凭空蒸发了三个月，然后，将所有的事情一举翻盘，反败为胜。

则豪是那种能忍耐的人，如果下定决心，即便把自己放在见不得光的地下暗道里，长久的放置下去，都没有任何问题，直到事情解决，否则，他会一直在暗处寻找下手的机会，他是跟豹子一样的好猎手。

上次，Todd没有去管他，所以没逃开他的反扑，这次呢……

“Todd……拜托，想什么这么入神！我叫了你好半天……”

修洁无奈的叹气，最后从Todd身后，抬起手把他圈在自己怀里，借此才能唤回他的意识，凭心而论，Todd跟那个人，长得很像，像到他第一次见到Todd的时候，还以为是那个人又无聊到想开他玩笑，或者是那个人背着自己背着他男人又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又在LV的地下凭空造出一个什么类似神的存在，但Todd一开口，他就知道，自己认错人了。

Todd是Todd，他与那个人有着本质的不同，那个人大概是从小被他的男人保护的太好了，所以总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Todd也有，但却不如那个人来得踏实，相比之下，Todd小心和谨慎的样子，让他忍不住的心疼，这总能让他想起许久之前某个冬天的Tony，那个失了爱人在身边，看起来脆弱的一碰就碎的Tony，那种小心翼翼的谨慎，跟眼前的Todd如出一辙，就因为这个，他一时心软的答应了Todd那个愚蠢的请求，想办法把Ryan弄回来。

他能够忍受这世间一切磨难和痛苦，但唯独看不了Tony不幸福，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那时候他也不会甘心躲在夹缝里做人，寻求杀掉那个该死的老东西的机会，虽然，他不是Tony的爱人，但却愿意做着同样的事。

甚至愿意，为Tony的Victor，独自忍受寂寥，履行着原本属于他的责任。

这个世界上大概没人比他更懂得爱情了吧，他常常如此自嘲，难道是因为彻底看透，所以才决定不涉足其中？还是因为他太爱，而不忍心因此伤害。

初次见到Todd的震撼，不比初次见到则豪的小，则豪有着跟Victor相似的脸，但性格却天差地别，如果则豪就是第二个Victor，他真的愿意立刻把手里的一切都给这个小子，可惜，他不是，则豪的父亲是一个从里到外都干净的人，如果不是介入家族，他可能一直本分的做着正经生意，所以，则豪是一个从天堂诞生的孩子，清白的让人嫉妒，而Victor，从出生起就陷入一种危机，一种与他双胞的兄弟争夺生存权利的危机，所以，Victor是一个为了守护自己想要的东西，连父亲都敢杀的人，而则豪，在这种时候，有的，只是用来掩饰不甘心的无奈笑容。

则豪是个温厚的人，虽然看起来又冷又霸道，但其实，心软的很，Todd是个狷狂的人，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又乐善好施，但其实，心里没半点柔软。

真奇怪，则豪拥有Victor的脸，却生了一颗Tony的心，而Todd，带着Tony的脸，却生了一颗Victor的心，这两个人如果能凑到一起，会发生什么呢？

最初把则豪圈定在某个范围里，只是因为他长了一张Victor的脸，则豪的魄力和才华不输给Victor，但他的心肠太致命了，虽然他肯豁出去也总能赢，可是若不把他逼急了，他宁愿用柔软的手段，这样的人，成不了王，王最不需要的，就是妥协。

在则豪的床上见到Todd，修洁差点笑疯，他开始发花痴的相信这个家族承受了诅咒，从最初的那两个人开始，到现在的则豪和Todd，总有这样蹊跷的故事在重复，但每次都不一样，这让人忍不住又期待下一个轮回。

他甚至愚蠢的想，则豪，该不会是老爷子的下辈子吧……惊悚的想法吓了他自己一跳，回想那老头总是高深莫测的笑脸，以及他身边总是将手放在他掌心里的那个带着一双漂亮的蓝眼睛却看不见世界的爱人，修洁忍不住颤抖，这种想法，太tmd惊悚了，不能再想……

其实十年前修洁有意撮合他们，但则豪后来的反应让他失望，失望到他觉得，把Todd给则豪，简直是一种灭绝人性的浪费，但是七年后，他们自己撞到了一起……

还弄得地动山摇。

这两个，比那两个显然要辛苦太多，那两个从七岁开始往一起腻，这边一个眼神，那边就知道他想要什么，Victor敢笃定，Tony怎么都逃不开他的五指山，而Tony笑着鄙视Victor说，你大惊小怪的喊什么，人家从来都没想过要逃，别紧张……Victor气绝。

其实修洁挺喜欢看Tony犯贱，因为Victor明知道他犯贱还会好好的配合，换句话说，更贱。

Todd和则豪之间，没有那样的默契，相遇的时候彼此已经长大成人，与其说那个过程是磨合，不如说是折磨，那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他曾经看则豪不顺眼，原来是则豪那时根本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种茫然的眼神，注定他成不了王。

Todd站在则豪身边，真的很完美，Todd那种小心眼的狠辣，加上则豪的博大，如果他们想，一定能成就一些什么，问题是，这两个白痴，把自己那点小心眼和小本事都用在了对方身上，他们把恋爱当成了一次艰苦卓绝的战役，玩儿的不亦乐乎，修洁在一边等着他俩赶紧完成这个甜蜜又痛苦的过程，好替他做点正经事儿，等得头发都白了，他好几次都想把这俩人抓过来各自抽打一顿，说你俩怎么就这么蠢！

但后来一想，这俩人，不是抽了之后就能随便算了的角色，所以，他选择继续忍。

最忍无可忍的时候，他只能偷偷指点烨轩，让烨轩再去指点那两个白痴，烨轩这孩子，跟他哥一点都不像，单纯，没个心眼，要不那会儿也不能让他哥耍的团团转还替他哥数钱。

随便指点一下，那孩子就高高兴兴的蹦回去耐心的对那两个怄气的白痴说教，这招很管用。

好不容易修洁觉得这次他俩总算折腾到头了，没想到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Ryan竟然回来了，而且回来的很蹊跷，竟然没有出入境记录，他让Nick反复查了七遍，也还是没弄清楚这小子是从哪儿钻出来的。

他知道则豪找了一个可靠的地方帮Ryan戒毒，觉得则豪做的很是合理合法，等着则豪跟Todd坦白之后，他俩双宿双飞了，就跟他俩摊牌，让俩人无条件同意进入家族，然后，嘿嘿，他就能轻松了，就有机会再跑回LV，去看看他的小Tony，上次他在LV待了一段时间，回来之后，Nick差点拿刀剁了他，原因就是他走了之后，Chill太忙，没时间陪他大少爷，害他需求不满……

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这么不矜持，早晚死在这上面，切！

就凭则豪和Todd那两张能以假乱真的脸蛋儿，他就不信Nick和Chill敢造次。

要说他文修洁到底不是神，年纪大了也有疏忽的时候，他怎么就忘记了还有Martin那个该死的小鬼，Ryan死了，死在则豪眼前，这对则豪是个不小的打击，到底则豪心软，当年Chill只是在Tony面前被人打断了一条腿并绑架走，Tony都自责的满地打滚，最后花了那打黑枪的小子一张漂亮的脸才算罢休，以他们这种心软的个性，遇到这种事……

文修洁只是想退个修而已，至于这么折磨他么，都耗了三年了，耗到最后弄成这样……

Md他这次回LV，一定要捉Martin那小鬼过来，打他PP，不过听说Martin在那边动作很大，不知道还会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小东西要是翅膀硬了，六亲不认是真正常的，也是出于这个顾虑，他没有主动出面去LV兴师问罪，他觉得把握不大，万一因此被Victor抓到把柄，不值！

Todd病了，大概是累得，烨轩哭着说他哥又吐血了，春天不易发作的病复发，吓坏了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则豪失踪，所有的事情Todd一个人扛起来，就算是不属于他的责任，他也承担，全凭他一个人，将关家的事业维持的有模有样，修洁觉得Todd这人最神的地方在于他从来没有极限，好像这一刻他看着快崩溃了，但如果你真的再给他加一份工作，他还是吃得下。

最多在那之后大病一场什么的，但事情却会做得好好的，Todd跟Victor很像，为了自己的爱人，可以将自己压榨到干涸，是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现在，这个小小的男人病了，在家里休养，事情交给烨轩和鸿文，他只是负责做一些重要的决定看一看文件，更多的时候他站在窗口往外看，初春的花园好像很吸引他，有那么一段时间Tony也是，在没有Victor的日子，就这么呆呆的往外看，仿佛等待着什么，那背影与落地的大窗比起来，小的让人心疼。

每次，总想抱在怀里，但一次都没实现过，因为那时候，他是一个卧床不起的病人。

现在，也许能弥补一下小小的缺憾，所以他看到Todd披着衣服站在窗前，就会用一双手臂缠上他的腰，把他带到怀里，胸膛贴着他小小的脊背，嗅着他身上与Tony不同的味道。

Tony是漂亮又干净的，而Todd总带着几分妖异，像是盛夏傍晚开在河边散发幽光的曼珠沙华。

“对不起，修洁……咳咳……”

Todd道歉，但只是下意识的，他的确没听见有人叫他，在想则豪的时候，他什么都听不到，背后有温暖的怀，肉肉的感觉和陌生的体温，让他想躲，但又没什么力气，忍不住靠过去，想要依赖，短短的一瞬也好。

“今天感觉怎么样？”

搭在Todd腰上的手上扬，在额头扫过，测试着体温。

Todd发作的不是很厉害，只是身体虚弱，并且急需休息。

“好多了，只是有点累，修洁，则豪他……”

忍不住躲开流连在他脸颊边的丰腴的手，Todd在修洁看不见的地方皱眉，从前在LV的时候，修洁就喜欢开这样的玩笑，占他的便宜，那时候不觉得厌恶，现在，他得拼命压抑。

“坐下来慢慢说，我来找你，也是这件事……”

扯着Todd被掠过身边的风惊得发抖的身体，把他重新放好在床上，小心扶着他，在背后垫上软软的靠枕，并把被子从脚边拉到腰上，又放下幔帐遮风，修洁在床边，撩起白纱裙裾，坐下。

“怎样？”

修洁的神情不似几天前的放松，调侃的意味不明，感觉起来，不是什么好事，Todd低头，颈间的坚硬搁着他，这些天，他总是靠着这些提醒自己，则豪会回来，回到他身边。

“你们之前吵架了？在Ryan死之前？”

握住搅在一起的一双冰凉的小手，修洁才发现，Todd一直捧在掌心的是连在项圈上的那条细细的链子，这东西是则豪给他的，本来是一种屈辱的象征，但在Todd看来，这已经变成一种可以依赖的踏实，在则豪离开的时候，唯有紧紧捉住，才能坚持自己的等待。

“嗯……”

点头，没多说别的，他现在甚至想不起那时候他们吵架的理由，他只觉得一切都很愚蠢，愚蠢的跟则豪争执，愚蠢的浪费时间，愚蠢的不懂得珍惜，放纵着，因为则豪宠他，所以放纵，放纵的不顾一切。

“难怪他跟你对着干……你要拼命把事情压下来，他就要拼命把事情弄大……唉……”

兀自叹息，修洁摇了摇头，火红的发洒开，“出事之后你处理的已经很好了，所有人都把这个当作是改装枪和问题青少年之间的闹剧，挽回了政府的面子也恰当的把这件事压下去，但是……则豪他……唉……他发起狠来，你真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

则豪就是这样，平常看起来很冷很硬，但其实，心软的一塌糊涂，如果被允许靠近，会觉得他很好欺负很温暖，只是，如果你靠得再进一些，把他逼急，你才能真的看到他最终的那面，狠得不留余地，对世界，甚至对自己。

“他干了什么……”

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不是为了自己，都是为了Ryan，那个疯子赢了，他用自己的死赢了则豪，呵……早知道，那天，他应该死在这疯子手里，而不是给那疯子占了先机。

Todd的心是冷的，除了面对则豪，和跟则豪有关的人的时候，他都是冷的，这个有关的人里面，永远不会包括Ryan，对于外人，他客观而现实到残忍。

“他在那条街上晃荡，问遍了商铺的人，一个个的问，一次次的问，找一切能找的人问，即便是不相关的，他好像是发誓要把这件事查到底，带着人在那条街上大张旗鼓的找一枚或许会被凶手留下的弹壳，并且张贴告示，找人提供哪怕一点点的线索，悬赏金高的惊人，按照他现在的做法，恐怕就是动静闹的越大越好，大到他父亲都没办法再压下来，他可能才满意，他怎么这么固执，气死我了！”

修洁当然生气，这件事如果暴光出来，政府是要承担责任的，June那个色坯，是要来找他问个究竟的，虽说那死小子当了总统之后在家族里仍旧归他管辖，但这次如果他质疑，他绝对有立场，上次June在LV吃了Tony几口豆腐，Victor威胁自己拍June那小情人的小电影的事儿，June一直没找到机会报复他，这次，他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真是添乱！

“想办法把他弄回来吧，他这么折腾下去，你不管他爹也不管，早晚事情会被捅出来，他不知道从哪里招来的一群人，跟他一起折腾，如果你们这么放任下去，我可听说家族那边，准备动手了……”

“修洁……”

沉默的Todd反握住修洁的手，抬起忧郁的眼，“修洁，如果我能劝得了他，我一定不会让他这样，可是，我已经管不了了，我可以把他关起来，让他一步都离不开，但是，那样，我怕他会疯，我不想让他痛苦哪怕一点儿，所以，而且，而且……修洁……”

“……”

是啊，如果他们有办法，又怎么会由着则豪这么闹，则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所以，他才会放肆起来不计后果，他到底，想要得到什么呢？

“修洁，你不明白，现在的我，根本没法阻止则豪。”

挣开修洁的手，Todd叹息着从床上爬下来，又跺到窗口，憔悴而消瘦的脸上宁静的看不出情绪，但一双浅色的眸，藏不住的悲伤像几天前倾盆的雨，如果注视下去，一定会窒息溺死。

“修洁，则豪他，因为Ryan的死，很痛苦，那种痛苦，我能看得到也能感觉得到，因为，我跟他的心，已经连在了一起，在我还没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在一起，他痛苦，我比他更痛苦，我的情人为了他过去的情人发疯，到了现在，我已经不能把这想象成一份屈辱，我剩下的已经不是尊严，而是疼痛，只是，他看不见，看不见我也看不见我的痛苦，他沉浸在自己的痛里不愿意出来，我什么办法都没有，我怎么做都没用，如果，他自己想要摆脱那东西，他只要给我一个眼神，我就有办法把他弄出来，拼了命也可以，但是他不愿意，如果我去拉他，那么，最后的结果就是我跟他一起溺死……他疯了，但我还清醒着，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