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休息了一整天的陆唯曦精神大好，一大早便起了床。吴柒端清水进来给他清洗时，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陆唯曦接过吴柒手中湿软的布巾，见吴柒一脸诡异，不禁有些讷闷。

吴柒忙别开视线，道：“少爷今天气色很好。”其实不是气色很好，而是忽然之间，变得格外好看。

陆唯曦擦完脸，将布巾扔给他，没好气地道：“我每天气色都很好。”

吴柒撇撇嘴：“少爷昨天还因为身体欠佳一整天没起床……”

陆唯曦脸上一热，嚷道：“你再啰嗦，我今天就不带你出去玩了。”说着便往门外走去。

才出房间，便看到抱着狐狸站在廓亭下的符晗，他忙笑道：“符公子。”

符晗还他一个恬淡笑容：“陆公子身体好些了么？”

陆唯曦又是一阵尴尬，暗想自己才到符府就一整天没出房门，也不知道主人家会作何感想。他干笑一声，道：“前晚喝多了酒，头痛欲裂，昨天休息了一天，已经没事了。”

符晗淡淡一笑：“这样我便放心了。”

陆唯曦笑着，眼睛却东张西望，前一日紫漠说要去城中走走，结果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符晗见他目光转来转去，笑了笑，道：“陆公子可是在找紫公子？”

陆唯曦被他这么直白的一问，倒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干笑一声，没有答话。

“紫公子在前厅，正与家父聊些闲话。”他说着又笑了笑，“我答应父亲，今天带你们去游湖。”

“游湖？”

“紫公子大清早便去问我父亲讨要洛川城的地图，说是今日想在城中好好逛逛。我父亲便让我带你们去繁烟湖看看，那可是洛川最美的地方。”

陆唯曦听得心头一暖，便叫上吴柒，跟着符晗一同去了前厅。

繁烟湖位于洛川城西，清晨晓雾迷离，暮时雾霭沉沉，湖面晓舟画舫，湖畔楼台歌榭，烟柳叠翠，犹如名家笔下的风华水墨，极是动人。

陆唯曦才下马车，看着眼前的水天一色，顿时心情开阔，朝身边的紫漠道：“洛川果然好风景。”

符晗笑道：“这不过是洛川一禺，其它地方，陆公子定要去走一走才不枉此行。”

陆唯曦连连点头：“一定要去的。”

正说着，便有一艘小船慢慢往岸边靠了过来。摆渡的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浓眉大眼，笑容满面，甚是亲切。他将船停在岸旁，看了看几人，最后目光落在紫漠身上，笑道：“几位公子，可否要游湖？”

陆唯曦不禁咧嘴一笑，朝紫漠道：“这人有点眼光，一眼就看出来你是拿主意的。”

紫漠望他一眼，道：“他不该问我，而应该问你。”言下之意，即是让陆唯曦拿主意。

摆渡人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见他们一来一往，却都没有准话，不禁有些郁闷。但见这几人身上衣着华贵，定然是有钱人家，不想白白丢丢了赚钱机会，便热情地道：“我撑船的技术很不错，可以划出这片湖域，去青江那一带看看沿江的风景，那里可算得上是人间仙境了。”

“青江？”紫漠眼神略微一滞，朝陆唯曦道：“青江在洛川城外，环山傍水，风景奇佳。”

陆唯曦听得眼睛一亮，抓住紫漠的手兴奋道：“那我们去吧。”

紫漠点点头：“嗯。”

符晗看了一眼茫茫湖面，轻拂了一下怀中的狐狸，道：“我就不去了，我怕景辰身上沾水会冷。”他话音落下，却忽然感觉到怀里的狐狸拱了拱身子，好像在抗议。他愣了一愣，惊喜地问，“景辰，你想去游湖？”

狐狸抬了抬脑袋，舔了一下他的手指。

陆唯曦看着那雪白的狐狸，不禁笑道：“它一定是怕你闷，所以要你和我们一起去。”

一直竖着耳朵的摆渡人听闻这话，脸上立刻绽出一朵花来，道：“既然如此，几位公子请上船，我这就带你们去青江。”

第十八章

繁烟湖极为广阔，远山如黛，润染着水色，美如画卷。

摆渡人一边撑着船，一边向几人讲述着这繁烟湖的传说。陆唯曦起初还听着，后来渐渐觉得他讲的那传说十分泛味，摆渡人却完全没有自觉，仍旧一脸沉迷地讲着神女与湖边渔人的爱情故事。

陆唯曦打了个呵欠，看一眼面无表情的紫漠，无聊地问：“你觉得这故事怎么样？”

紫漠面无表情道：“无聊至极。”

摆渡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呆愣了半晌才干笑一声：“既然几位公子不喜欢这个故事，我便不讲了。”说着就真的闭上了嘴，连一句话都不讲。

摆渡人闭口不语，船上便显得格外安静。紫漠虽然神情不似往日那般冷峻，却仍旧不喜欢说话。吴柒还在为前一日在紫漠面前说的逾越之话而害怕，因此在紫漠面前根本连头都不敢抬。符晗一脸失神地望着怀中的狐狸。

陆唯曦将身边三人扫了一眼，不禁有些后悔刚刚打断渡船人的话。他看一眼撑船的青年，见他似乎憋闷得很，便眨了眨眼，笑道：“船家，我听过一个渡船人的故事，你想不想？”

青年本就闷得难受，听到这话，立刻道：“公子请讲。”

“有一位王子，坐船出游，那打桨的渡船人见他容貌绝世，风华无双，心生爱慕之情。情难自禁之下，便唱了一首歌。歌是这样唱的：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他的歌声悠扬缠绵，十分动听。那位王子听闻，得知他的心意，心生感动，便捧被相邀，与他共赴余生。”

这故事是从书上看来的，他只依稀记得大概，至于细节处却有些模糊，因此讲的时候很慢，摆渡人却听得十分认真，待他说完，他仍旧沉浸于故事中半晌没有反应。

率先开口的竟是一直失神的符晗，“陆公子这个故事真是感人，”他说着轻叹一声，“若世间所有情事都有此等美好的结局，该多好……”

陆唯曦见他眼神越发落寞，不禁有些懊恼，自己的这个美好的故事，于符晗而言是种刺激吧？他看着符晗和他怀中不解人事的无知狐狸，不禁暗叹了一口气。他张了张嘴，想开口安慰他一两句，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伸手轻抚了一个狐狸的脑袋，道：“它看起来越发精神了。”

符晗点点头，总算是有了点笑容：“它似乎有些灵性了，我说什么他好像都能听懂。”

陆唯曦又惊又喜：“真的么？”

符晗笑了笑：“嗯。”隔了一下，又轻声道，“其实，这样也不错……”

陆唯曦轻叹一声，在心里道：就算不能心意相通，却能相守，也是不错的。

接连几日天气晴好，紫漠从符员外那里拿到洛川城的地图，便不再让符晗陪伴，自己带着陆唯曦四处游逛。

这日清早，陆唯曦睡得正香，忽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胸口，好似有什么东西正轻扯着自己的衣领。陆唯曦连眼都没睁，迷迷糊糊的伸手往那拉扯自己衣领的东西轻拍了一下，咕哝道：“紫漠，不要吵我……”

那拉扯衣袖的动作越发急切，陆唯曦皱皱眉，终于睁开眼睛，随即便发现那正拉扯自己衣领的不是紫漠，而是那只雪狐景辰。他揉揉眼睛，坐起身子将雪狐拎起来：“景辰，你跑到我房中干什么？”这段时间，这只雪狐有些奇怪，似乎不太爱粘着符晗，倒是老往自己怀里钻。有好几次，符晗都变了脸色。

景辰见他醒了，倒是安静下来，瞪着水灵灵的眼睛望着他。狐狸通体雪白，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屁股后面轻摆着，一双眼睛犹如明珠，十分可爱，实在难以将它和那个清冷的景辰联系在一起。

陆唯曦打着呵欠，仍是困倦不已。前一晚被紫漠压着缠绵了一整晚，才睡下没多久。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纳闷，明明紫漠也是整晚未睡，却一大早就起床，而且总是比他有精神。

雪狐见他发呆，像是有些不太高兴，身子弹了一下，从他手中逃脱，然手蹿到他怀里，踮着脚直立起来，凑到他眼前往他嘴唇上吻过来。

陆唯曦一下子惊呆了，傻愣愣地盯着眼前的狐狸，都忘了把狐狸拎开。

下一刻，狐狸的身子便腾空。“吱吱……”狐狸嘴里发出抗议的声音，四脚在空中胡乱挥动。

陆唯曦终于回过神来，看着被紫漠拎在手里的狐狸，又看一眼紫漠，张了张嘴，半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狐狸……”

“这狐狸最近很不对劲。”紫漠说着，竟扬手将狐狸往地上扔去。陆唯曦一急，正要阻止，却见那狐狸脱离了紫漠的手掌，四脚安稳着地，哧溜一下便冲出了房间。

陆唯曦看得目瞪口呆，这狐狸与那日景辰化作的那只一模一样，但其行为举止却越来越诡异。“它……是不是中邪了……不对，狐狸怎么会中邪？”

正说着，忽然觉得唇上一热，紫漠的唇已经覆上来，舌尖轻舔着唇瓣，带来淡淡的酥麻感。紫漠倒是没有打算深入，吻过之后，便移开了唇，轻拂着他垂坠的发丝，思忖道：“我们是时候该离开符府了。”

陆唯曦懒懒地靠在他怀里，水色盈盈的眼里目光一滞，诧异地接口：“离开符府？”

紫漠看他一眼：“你舍不得？”

陆唯曦摇摇头，略有些遗憾地道：“我也觉得打搅这么久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这几日都没见着陌暄大哥，我还未曾和他好好叙叙旧呢……”

紫漠冷冷地道：“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何必舍不得？”

“陌暄大哥常年在外，若是我们离开符府，以后能不能碰到他都很难说……”他话未说完，便被紫漠堵住了唇。紫漠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迅速将舌送进他嘴里，肆意拮取着他的津液。不一会，陆唯曦已经被吻得双颊发红，呼吸不稳，嘴角也溢出银丝。

“见不到最好。”松开被吻得红肿水润的双唇，紫漠淡淡地吐出一句。

陆唯曦抓着他的手臂喘息着，隔了半晌才平静下来。他眨眨墨黑的眼眸，忽然勾起唇角，嘻笑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紫漠表情未变，却没有否认。

陆唯曦看他一眼，只觉得心中甜甜的，不禁抿唇一笑，解释道：“我和陌暄大哥只是旧识，根本不会有别的什么。”

见他笑得一脸纯真，紫漠脸上的表情渐渐柔和，伸手轻抚着他的肩，柔声道：“你再睡会儿，我守着。”

陆唯曦“唔”了一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着，不一会便沉沉睡过去。

看着陆唯曦恬静的睡颜，伸手将散在他脸庞的一缕乱发扫到耳后，紫漠的眼神渐渐变得深沉。这段时日，他明显地感觉到陆唯曦的变化，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身上的灵力竟渐渐凸现出来。那只狐狸虽然失了修为，却还是妖，妖本就喜欢吸食人的灵气，所以它这段日子才格外亲近陆唯曦。

陆唯曦还没来得及向符员外和符晗辞行，符府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天下午，陆唯曦和紫漠一同去见符员外，却被符家的管家给拦住了。管家脸色有些不大对劲，只说符员外与少爷在书房谈事情，暂时不便打扰。

陆唯曦见他为难，便拉了紫漠正要离开，不想符晗却忽然从房间冲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完全不看路，几乎将陆唯曦撞倒。

“符公子，你怎么了？”陆唯曦看着一脸歉意的符晗，觉得他今日有些不正常。

符晗苦笑一声：“没事。”说着又道，“我刚刚有些心急，没有撞到你吧？”

“没有。”

“那就好。”符昑淡淡地说：“我还有些事，先回房了。”说着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唯曦有些疑惑，符晗平时十分守礼，断不会这样莽撞，今日这是怎么了？

紫漠对符晗的事却没什么兴趣，只想尽快离开符府，便道：“我们去见符员外。”

陆唯曦迟疑地望着他：“符公子看起来有些不太对劲，要不要去问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紫漠沉默了一下，道：“你现在去问他，他必然什么都不会说。”他朝符员外书房看了一眼，道，“他刚刚从他父亲房间出来，想来是与符员外有所挣执。”

陆唯曦也不傻，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便道：“那我们去见符员外。”

符员外的脸色不比符晗好多少，总是笑意盈盈的脸皱成一团，面上一片沉黑之气，似乎正在生着闷气。

陆唯曦见他在书桌前打转，半天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便轻咳一声，道：“符员外。”

符员外脚下一顿，这才发现房中有人，立刻掩去脸上的怒气，道：“紫公子，陆公子，可是有事？”

陆唯曦点点头，正要开口询问符晗的事，却被紫漠暗中拉了一把。紫漠朝符员外道：“我们是来辞行的。”

“辞行？”符员外有些意外。

紫漠面无表情，嘴里却说着客套的话：“在贵府打扰多日，多谢符员外多日来的照顾和款待。”陆唯曦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平日里这些客套话都是他来说，他以为像紫漠这么傲慢的人，根本不会说这些好听的话。

符员外忙客气道：“你们是晗儿的朋友，哪里谈得上打扰。”顿了一下，又道：“不知你们打算几时动身？”

紫漠道：“明日清早就走。”

符员外又是一愣，问：“怎么这么急？不能喝完喜酒再走么？”

第十九章

“喜酒？”陆唯曦一怔。

符员外叹了口气，“看来晗儿并没有告诉你们，我们早已为他定下亲事，这个月初八，便是他成亲之日。”

陆唯曦吃了一惊：“成亲？”若是符晗成亲了，那景辰怎么办？纵然景辰如今只是只狐狸，但符晗真能放下对景辰的感情与寻常女子成婚么？

符员外苦着脸，再次叹了一口气：“他大概也同你们说过，自己并无成婚的打算。其实这门亲事，在他极小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以前两人还小，便没有提及，谁料一年前我与他提及此时，他竟十分抗拒……后来竟无端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这一段，想来是符员外不愿说出实情，但前面那部分，想来大多是真话。听完这些，陆唯曦总算将符晗和景辰的那一段故事连接上了。一年前符晗与友人去山间游玩，无意中结识了景辰，并对景辰生了爱慕之心。不料家中逼他成婚，他这才用了异术生魂离体去找景辰。当日他们一同回洛川，符晗在码头一脸无奈，恐怕是早已知道自己若回家，成亲之事便不得不提上日程。

符员外见紫漠和陆唯曦都没的接口，也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便转移了话头：“再过五天就是初八，两位若是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就留在府中喝一杯喜酒吧。”

紫漠皱皱眉，开口道：“还是算了……”

他话音未落，陆唯曦却忽然打断他的话，道：“那我们就再多打扰几日，顺便沾些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