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滚……」余奕扬本来很有气势的大吼弱了下来，因为玄的手缓缓收紧，被他当作装饰物的尾巴传来压迫的感觉，和手腕被握住的感觉很像，但却更让他紧张不安，全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连他脑袋上原本贴下来的两片耳朵也在他没注意的时候竖了起来。

玄的本意不是要欺负他，只要想让他了解那些是他身体的一部份，所以看到余奕扬脸色变了的时候，就干脆的放手了。

不过余奕扬显然不这么想，玄放开手的那一刹那，就像是某种信号弹放出去似的，余奕扬立刻蹦了起来，准确无误地再度掐住玄的脖子。

「让你动手动脚、让你动手动脚！」余奕扬一边掐一边摇晃。

「是是是，我的错、我的错……」玄举手作投降状，也不阻止他的掐晃，反正对自己而言不痛不痒，就让他发泄呗，谁让他抓了人家尾巴。

玄很高，余奕扬整个扑上来也没碰到他下巴，转个角度看起来就像余奕扬伸臂抱上来一样。

太过贴近的气息让玄不自觉地心情愉悦，一边顺毛一边安抚着，幼猫果然很可爱呢。

妖族能靠气息就先判定高低强弱，加上不小心还可能被吃掉或灭掉，所以其实阶级是分得很清楚的，小妖很少敢在大妖面前撒野。

而玄这样的大妖，能和他自然相处的无一例外都是像雪承和寅勇那样的同等级大妖，大妖狡诈的狡诈、鲁勇的鲁勇，跟可爱什么的完全扯不上边。

遇到这样天赋被开启，却像是丝毫没有感受到等级差距的幼猫在他面前炸毛挠爪，玄自然是觉得很有趣、很可爱，这是因为余奕扬才初觉醒，所以无法分辨气息、判断阶级？还是……有其它什么原因呢？就像他之前不正常的快速觉醒一样。

玄看着几乎是整个陷在他怀里的小猫，很可爱，但他不认为这只是单纯逗小孩的心态而已，因为直到现在他都还无法忘记小猫被吊在蛇妖血盆大口前的场景，让他顿时觉得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余奕扬又不是杀人魔，看到玄的表情不太对，很自觉地松手，他刚刚看玄一脸无所谓，所以力道也没怎么斟酌。

「那我要怎把它们收起来？」余奕扬问道，他总不能顶着耳朵、拖着尾巴出去见人吧？看玄之前也没有顶着耳尾出来晃，应该是有方法收起来的才对。

「……现在没办法。」玄的表情像是在叹气，「这个香味会促使妖化，所以我的也跑出来了啊。」

「是喔。」余奕扬一脸莫名，那他那是什么脸？只要远离香味不就好了。

「那我先回去了？」余奕扬直接跳过那个话题，不想去探究他表情的涵意。

「……不行，我点这个香是因为你需要。」

「啊？」

本来，余奕扬的天赋就算有些被玄刺激萌发了，但那也只是冒出一点点蠢蠢欲动的根苗般而已，只要等他毕业，离开玄这个刺激源，那些根苗很快就会枯萎。

原本是这样子的，可是在蛇妖出现后就不一样了。

虽然余奕扬看起来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蛇妖捉着他可不是无聊在那里做深呼吸蕴酿情绪，它的目标是魂魄，妖的魂魄。

虽然蛇妖最后被玄打着耍，但这完全是比较的问题，蛇妖比那种会吃人肢体的妖异高等多了，人类的肉体它还嫌消化困难，所以它只要灵魂，余奕扬感受到的疼痛就是灵魂被撕裂的疼痛。

玄在陈述的时候，妖的血缘和人的血缘听起来是两回事，好像一个人形布偶娃娃里塞进了一个名为妖的小珠子，这样讲的话，就算把那颗珠子抽出来，应该也没什么事才对。

但事实却不是这样，人出生就是一个完整的个体，就像不会有人把脑袋、身体和四肢分开算一样，虽说妖族血缘稀薄，人类也不需要靠妖族血脉生存下去，被抽走的部份大概就跟割盲肠的程度差不多吧。

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但问题是，割盲肠的时候，医生会好好的帮你割，还会仔仔细细地缝回去，蛇妖可没那么讲究，它直接用撕的，把他人类的部份也狠狠扯下大半。

余奕扬妖的血缘并没有被完全吸收走，但吸收掉的就算玄把那蛇妖打到吐，也回不来了。

妖和人的部份都受到重创，如果可以，玄也很想让余奕扬往人的方向痊愈，但即使人的部份剩下来的比较多，却仍旧没有达到支撑一个人活下去的份量，所以玄只能让他往妖的方向痊愈。

透过猫科一族能够凝聚、提高、修复妖魄的草香，加上大妖玄强烈的气息袭罩下，才让微小稀薄、几乎被吞食大半，但却又异常坚韧的妖魄重新凝聚起来。

「……可是还不够稳定，一旦离开这里就可能会崩溃了。」玄的眼神带着歉意。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余奕扬来到他的领域、被他拉进来当工读生、被攻击时慢了一步赶到，就算重新再来一次，玄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他居住在这里百年了，不可能因为一个远亲小猫妖而搬走，不进来当工读生不代表蛇妖就不会靠近，而那时玄可能根本不会在意余奕扬的安危。

听玄解释了这么一大串，余奕扬显得有些头昏脑胀，一时反应不过来。

不是说余奕扬脑袋瓜子不好，只是玄的讲解内容几乎都是超现实的设定类，小说的人物介绍总是比内容要难记许多的嘛。

「等等……」等到余奕扬消化完毕，发觉刚刚应该有个比现在能不能回家更重要的话题，「你是说，我变成妖怪了？」

余奕扬本来一直以为，他会长出猫耳猫尾巴，只是因为受伤加上这个香味的刺激才会这样，只要离开应该就没有事了，就像那种灵能力什么的一样，不用就会退化了嘛。

「……是的。」玄担心地看着他，怕他因为无法接受而过度激动。

毕竟对一般人来说，变成妖怪还是有点太跳脱现实了，而且妖族的寿命比人类要长，他势必得看着亲人朋友逐渐老去，而自己却停留在时间的另一端，即使现在余奕扬认识了玄、雪承他们，但他们还是无法取代家人的份量的。

虽然总是有妖族选择人类作为伴侣，在伴侣沈眠后，有些会任由时间冲刷记忆与悲伤，将怀念与美好藏在心底最深处，有些则无法接受，选择跟随伴侣而去。

但不论如何，能够不经历选择，一起踏着同样的时间速率前进、一起变老死去，还是比较幸福的吧？

「喔……」不过余奕扬除了表情无可避免地有些异样外，倒也算是很冷静。

身为深受各种动画小说漫画荼毒的新世代青年，余奕扬对于变成妖怪这件事虽然觉得有点不真实，但架空世界什么不合理的设定都会出现，余奕扬看多了，变个妖怪算什么，听起来还挺炫的。

而且看玄当个咖啡厅老板如此悠游自在，自己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要把耳朵和尾巴藏好，就能跟普通人一样生活了吧。

至于玄最担心的问题……现在的余奕扬还无法意识到，一是他其实不晓得妖族的生命长度，二是余奕扬太年轻。

余奕扬才二十岁，对他而言，三十岁、四十岁都还算是在漫长的另一头，那么久以后的事他还没办法想像，而且有些悲伤不经过时间的历练是无法体会的。

「那我要待多久？」不觉得有什么好担心的余奕扬跳过那个话题，问一下比较切身相关的。

虽然大学生翘课实属家常便饭，但有些杀手教授的课还是不能随便翘的，要知道杀手老师要让大家都忌惮，就代表他的课通常是必修，没过会毕不了业，他不想多缴一年学费……

「还不清楚，你的状况……我们还要再想一下。」玄话说的有些迟疑。

「……你那语气听起来像是我得了癌症一样。」如果能以动漫方式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余奕扬脸上眼睛的部份应该会直接代换成两个等于的符号。

这跟医生宣布病人有不治之症，然后再以一副自己也不相信的语气安慰病人，说只要有信心有毅力，癌症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

「算了，我请个假先。」可能是因为身体除了有点沉重有点飘之外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从来没生过什么大病的余奕扬不是很当一回事。

「电脑借我。」余奕扬开口的时候同时迈出脚步，手握上门把，现在请假都电子化，上学校网站勾一勾就可以了，他记得玄楼下有放一台，有时候他无聊会去玩一下。

余奕扬嘴巴和肢体动作太同步，玄想阻止却慢了一步，余奕扬已经拉开了门，然后……

「啊啊啊啊！有狐狸啊！！」不能怪余奕扬尖叫，一拉开门就看到有张脸几乎鼻尖对鼻尖地贴上来，就算那张脸再完美无瑕，也无法让余奕扬抑制想尖叫的冲动。

雪承也有点吓到，但没他那么夸张，门是往里面开的，他手放上去才要施力而已，就突然被拉了过去往前扑，他也不愿意好不好。

「喂……」但雪承明显对余奕扬的尖叫内容比较有意见，「虽然你说的是事实，但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

「啊？有吗？」余奕扬压根没意识到刚刚自己喊的是什么，一切都是本能啊本能。

不过余奕扬才刚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却又开始觉得有些呼吸困难，还有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隐隐约约的刺痛，虽然说尖叫是有可能造成缺氧的现象，但这会不会太夸张？他刚刚是叫了几分贝来着？

余奕扬还在那头昏眼花，就被雪承推了一把，玄顺势接住整个往后抱，然后雪承和后面的寅勇就迅速冲进房来，将门关上。

当鼻腔又重新盈满香气后，余奕扬晕眩的感觉才减轻了许多。

余奕扬左右甩了甩脑袋瓜子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两片装饰物般的大耳朵也跟着甩过来甩过去。

余奕扬自己可能没发现，但他这样被玄后面托住腋下的姿势，很像是一只刚刚在睡觉的小猫咪，被人一把凌空抱起后摇头晃脑的样子，憨得很可爱。

「好可爱~~」雪承扑过去，伸出魔爪欲作蹂躏。

这么觉得的可不只他一个，看看余奕扬身后的玄，眼睛都眯了起来，后面的长尾巴还愉悦地晃动着。

不过玄可没这么好心跟他分享，脚跟一旋，就将余奕扬转到另一个方向，一脚踹向他的膝盖骨。

饶是雪承反应算快，没有真的被一脚踹上膝盖骨，但也躲得很不优雅，两只手在空中乱挥像在游泳似的。

等雪承游完，他就看到玄很跩地睥睨着他，大有来一百次踹一百次的感觉，而原本还搞不清楚状况的余奕扬，竟然也在这一片慌乱中迅速进入状况，对他投以嫌恶的目光……大概就是遇上变态怪叔叔的那种目光。

「……这是差别待遇！」雪承只差没拿条小花手帕出来咬，「我还没碰到你耶，玄都已经抱住你了。」

余奕扬回头看看两手托着他，但一点也没其它多馀动作的玄，虽然之前他常常撞见玄和别人调情几百次，可玄现在的姿态只让他联想到一只高贵的黑豹叼着一只小黑猫的画面……当然余奕扬不会承认小黑猫那什么的。

至于雪承，他只能说很遗憾，他想到的一只试图扑上来用舌头给人洗脸的狗狗……嗯？狐狸犬科的？

「哎，人生就是不公平的嘛，容貌气质什么的……」余奕扬远目。

「……」生平第一次被嫌的雪承无语，奇怪了，他们狐族不是传说都很娇媚动人、风姿绰约、倾国倾城的吗？

「你还不能出去，电脑我等一下再拿上来。」玄拍拍余奕扬的脑袋，让他别再往外冲。

「有这么夸张？」余奕扬狐疑地问道，虽然他刚刚是晕了一下没错啦，但也不至于出去就当场暴毙吧？

「是满夸张的。」身为主治医生的雪承评断道，「你现在的状况就像是用一堆浆糊勉强黏起来而已，而且那浆糊还没干……这房间里的香气就是不断补足稳固你灵魂的浆糊了，所以小猫还是乖乖待在这吧。」

「那出去不就干了？」余奕扬没什么概念，他拿浆糊作比喻，他就只能往那个方向想，浆糊没干前当然是软糊软糊的，干了就黏得满牢的啊。

「问题是，被黏起来的那个东西……也就是你的灵魂太薄了，干了反而会变得又薄又脆，一捅就破。」雪承眯眼摸下巴在他身上来来回回的看。

「看起来跟之前没什么差，我还是觉得送回源域比较好。」后面跟进来的寅勇粗声粗气地表示，一样不怎么乐观的评论。

「再观察几天看看吧……」玄虽然不反对寅勇的意见，但还是有些顾虑，有所保留地说道。

「？」身为当事人，余奕扬却一点都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疑惑地连原本装饰物般垂下的尾巴都微微抬了起来定在半空中，弯曲的弧度乍看下还像是个问号。

样子可爱得让玄忍不住碰了碰他不自觉开始会操控的尾巴尖，虽然余奕扬对多出来的耳尾没什么真实感，但被碰到反应还是很大，只见他立刻跳出玄的怀里，耳朵竖得直直的瞪向他。

玄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表示歉意，表情却很微妙，看起来似乎是很可惜的样子，原本盈满臂弯的温度和重量现在变得空落落的，果然手贱不可取啊……

「子华没跟你一起？」瞪了玄好几眼后，余奕扬才问起刚刚看到寅勇就想问的问题。

他还以为就寅勇之前那个架势，从今以后会黏在子华身边拔也拔不掉呢。

「在下面……」

「唉唷，这里猫科的气息太重了啦。」寅勇才应了一句，雪承就很欢乐的滚过来插话，「虽然他们现在阴阳调和……喔，是阳阳调和了，但天性就是天性，子华死都不肯上来。」

「干你屁事啊！」寅勇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然后就直接开门出去了。

他是应玄的要求上来看看余奕扬的状况的，不然他才不会抛下子华，虽然余奕扬的状态不管是谁都看得出来不太妙，但玄还是不死心，非要多抓几个人过来看两眼，看能不能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既然看完了，寅勇马上又下去看着他家小老鼠，虽说子华被他软磨硬泡地栓在身边，惧怕猫科的天性也让子华在面对寅勇的时候显得很消极，不过俗话说物极必反……谁知道子华会不会哪根神经突然断裂了暴走，奔出门就不回头了。

不过寅勇追这么久也追出了不少心得，不管子华跑到哪里，他相信他都找得到他的。

第八章

余奕扬就这样蹲在玄的房间里哪里也不能去，幸好他还有玄赞助的笔电一台可供娱乐，现在的小孩只要有电脑有网路就等于有了全世界，关在房间里几天也不算太难过。

不过可能因为受到伤害的关系，余奕扬睡着的时间变得比平时还要长，常常一觉醒来就下午了。

另外还有一个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余奕扬发现他那装饰物般的耳尾突然像是神经长好了似的，开始可以随自己的意思去控制，他还在镜子前面让两大片耳朵来来回回地倒下竖起，玩得不亦乐乎。

到最后余奕扬都可以用尾巴把杯子卷过来喝两口水了，尤其是打电动两手没空的时候，说有多好用就多好用。

不过还是会有比较悲剧的时候，因为不熟练，只要余奕扬一分心，杯子就会从尾巴圈滑下去，而在玄发现他把杯子摔破两个后，也没多说什么，就默默地把杯子换成塑胶制，现在顶多就是满地的水啊果汁啊牛奶之类的。

这些都只是生活小趣事，增添一点生活上的乐趣而已，最让余奕扬不习惯的是，这里是玄的房间，所以玄会回到这里睡。

话说回来，人家回自己房间睡理所当然，房间的主人玄都没赶他去睡地板了，余奕扬也没什么好在意，更何况玄的床很大一张，睡五个人都绰绰有馀。

可问题是，不知道为什么，余奕扬每次醒来都会发现自己整个人呈虾米状蜷缩在玄的怀里，脑袋还死死地埋在人家胸前。

余奕扬觉得很囧，他明明记得自己应该是睡觉很规矩的人，永远是同一个姿势到天亮，从来不会有头下脚上一百八十度大旋转之类的事发生，大一住学校宿舍的时候也没有出现过曾被他施展梦游无影脚的受害者，怎么现在突然有当八爪章鱼缠人睡的怪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