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寰的保护使庄小璃从出生至成长，从内而外，仍旧纯澈透明，连感情都是纯然天成，没有一丝杂质的。

漂亮乖巧的少年人见人爱，可是少年却尚不会区分爱这种东西有多少种类，定义有多么复杂，更不能明白相濡以沫的亲昵并非与所有依恋的人都可以做。

沧寰没有教过他这些，只在适当的时候引导他，试图用温和的方式慢慢使他懂得……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不伤害这敏感无邪的少年。

莲王在自己承受范围之内适时结束，用柔软的指腹抚着他下巴，道，“小璃儿喜欢这样？”

庄小璃喘息着点头，还伸出粉色的舌尖舔了舔嘴唇，似乎意犹未尽。

莲王不动声色，“你还跟谁这么做？”

庄小璃回答得轻快又坦然，“跟太子哥哥。”想了想又道，“还要跟哥哥做！”

莲王在心里狠狠揍他一顿，然后待心平气和下来后，抱着他回到椅子上坐下，柔声道，“这个不能随便做，只能跟最亲密的人做。”

庄小璃道，“太子哥哥和哥哥就是最亲密的人呀。”

莲王耐心地道，“这个最亲密的人只能有一个。”

庄小璃一愣，想起昨天太子哥哥跟自己说只能跟一个人在一起，莫非这个只能跟那个在一起的人做么？可是自己亲亲别人的时候，太子哥哥不是也没有反对么？

庄小璃苦恼道，“只能选一个么？”看莲王点头，似乎更苦恼了，扯着莲王肩上的头发道，“这样不好么？”

莲王想，若是别人说出这话，就是滥情，是公然出墙，但是庄小璃说出只是因为他不懂。又想，即便我堂堂王爷心胸宽广，甘愿做你的第三情人，但你的太子哥哥又岂会愿意？！

狭隘的爱，会彼此争夺，互相残杀。但宽仁的爱，会彼此携手，互相容忍，共同守护自己所爱。莲王与沧寰都是明睿的人，所以他们默契地选择容忍彼此，避免争斗。

庄小璃是这样透明无瑕的孩子，所以能够使他们做出这样的选择。

莲王想了想，道，“你的太子哥哥会伤心的。”

莲王的话，使庄小璃想起太子哥哥与哥哥总是讨厌彼此，他们还会吵架。自己每次说起哥哥，太子哥哥都会生气。自己说都喜欢时太子哥哥摔碎自己的药碗……

莲王道，“我送你回去。”

庄家有人入宫觐见。

庄小宓。

庄小宓似乎对这位当朝皇帝没有一丝好印象，冷冷望着他道，“你为什么要逼我哥哥？他已经够可怜了，你为什么不能放过他？”

沧寰丝毫不将她的忤逆放在眼里，坐在书案后端起茶杯，慢悠悠道，“他呆在这里才会可怜，去了狄扬身边会幸福。而且，也不是朕不肯放过他，是狄扬不肯放过他。你明白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受。”

庄小宓目光阴冷地盯着他，让沧寰觉得头顶有阴风刮过，想来最后一句话惹这位大小姐不高兴了。庄小宓道，“在狄扬身边哥哥才不会幸福，他只会痛苦，只会受罪！”

沧寰不紧不慢道，“你哥哥平日对待讨厌的人的纠缠都怎么做？”

庄小宓立即道，“全京城没人敢纠缠哥哥！哥哥会剁了他们的！”说着还拍了拍胸口，似乎真是惨不忍睹的样子。

沧寰道，“那他是怎么对狄扬的呢？你哥哥若是真正讨厌他，会任他一直纠缠这么多年么？”

庄小宓一愣，被沧寰的问题问住。

后来又不知怎么说到庄小璃，两人开始吵起来，庄小宓气得美丽的面容青紫，大叫着冲出去。

莲王抱着庄小璃正走到门外，庄小宓竟似没有看见。

庄小璃见到姐姐，急忙唤她。庄小宓对莲王的心思以前就知道得七七八八，如今回过头瞧见弟弟在他怀里，从沧寰那里得来的一肚子怒火全洒在他身上。

狠狠夺过庄小璃，大声骂道，“你们沧氏全没一个好东西！”骂完抱着庄小璃就走。

但他这声骂令御书房内外所有宫人全都吓得匍匐在地！连刚进屋的凌寒渡都一脸担忧地望向自家主子。

场内唯二被骂的两人，沧寰与莲王倒是神色丝毫不变。莲王神色坦然地迈进书房。

沧寰对自己一直不怎么对盘的七哥寒暄道，“真是破天荒啊，竟然会主动把璃儿送来。”似乎不知道被送的人已被京城第一泼女在半路给劫走。

莲王不咸不淡望他一眼，“小璃儿似乎很喜欢接吻。”

于是，沧寰的脸色变了……

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庄小璃又被完完整整地送回到宸萱殿。送的人不是庄小宓，而是南辕门的禁卫。庄小璃因哭泣而呈粉红的小脸上还挂着几滴水珠，颇有些出水芙蓉的味道。

沧寰吻去他脸上泪珠，语气仍旧是温柔的，道，“璃儿今天在莲王那里都做什么了？”

沧寰一问，心虚的小芙蕖立即害羞般弯下头去。从莲王的话中，他已朦朦胧胧懂得自己做了对不起太子哥哥的事，这样的认知使他害怕。显然，与莲王特异的亲密相比，沧寰一如既往的关爱在庄小璃心中分量更大。

庄小璃的两排小扇子开始扇动，从睫毛缝隙里偷偷瞧着沧寰，见他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才勇敢地开口道，“我不跟姐姐走，我不离开太子哥哥！”说着，还挺了挺单薄的小胸膛，似乎颇为自己的英勇自豪。

沧寰想，这小东西自从跟沧卓那群小猴子混过之后，倒真是学坏了。现在都懂得顾左右而言他，专说令皇帝龙颜大悦的话！

心里疼他，不舍真心责怪他，而且，他也听取母亲的劝告，不能绑缚庄小璃太紧。于是，警告他几句也就算了。

第三五章：联姻

又这样平平静静渡过一段光景，便到了庄恬的寿诞日。五十大寿。

以往的寿辰都是沧寰命人送份贺礼过去了事，但今年却必须去了。

当朝太傅的大寿，几乎满京城的达官贵人都亲自到访或派人送来贺礼。太傅府门庭若市，这高静的书香门第难得的喧马嘶闹，人声沸腾。

今日的寿星庄恬一身新衣，坐在高堂，接待贵人们的到来。沧寰避开人牵着庄小璃在僻静的数梅亭坐下。

庄小璃见沧寰忧心忡忡的样子，也难得乖巧地陪在他身边。庄小璃抱着他脖子，用嘴唇轻触他耳朵，道，“太子哥哥为什么不理人？”

沧寰把他手臂拉下来，望着他眼睛道，“将来太子哥哥带璃儿离开京城了，璃儿会想念这里么？”庄小璃眼睛瞬间瞪得大大的。

沧寰以为他会说不离开或说会想家，那样他或许就会犹豫，会不舍得带他离开让他跟着自己背井离乡……但庄小璃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庄小璃本不是个太喧闹的孩子，他静静地去望一个人时，眼睛里流转的柔软光晕会让人心疼并感觉忧伤。沧寰收紧双臂将他与自己贴在一起，轻声道，“我不忍璃儿再受伤，我不能让璃儿受到别人侮辱，甚至一个嘲弄的眼神都无法忍受……”

这时，梅园里似乎有低低的争执声传出。沧寰静了片刻，听出竟是庄小宓与苏瑜。怕引起两人尴尬，便牵着庄小璃往回走。

沧寰不愿公开自己到来，庄恬便在府内设了家宴。席上也只有一些至交老友，还有一个苏瑜。沧寰略略扫他一眼，察觉他异常低落。

席上，面色幽暗的苏瑜不住望向庄小宓，庄小宓面无表情。

庄小璃似乎察觉自己亲人情绪不高，坐在沧寰身边也有些无精打采。

宴后，沧寰带着庄小璃回宫，沧寰与庄小璃坐轿子，四围都有禁卫队把守。正要起驾，却突然有人拦住。

正是苏瑜。

沧寰皱眉，这苏瑜一向显得唯唯诺诺，这次倒有些大义凛然。

苏瑜跪地大呼道，“请皇上为臣与小宓赐婚！”他这一呼，效果惊人，原本跪在庄府门口送驾的人全部抬头。庄小宓瞪着的丹凤眼恨不得立即吐出火焰烧死他。

苏瑜凛然不惧，再次高呼，“请皇上为臣与……”但话未讲完，直接被庄小宓一掌劈昏，倒在地上。

庄小宓气未消，又狠狠踢两脚，也不送驾了，直接扬长而去。

沧寰走后，庄氏父子将昏迷又挨打的苏瑜抬回府中。

沧寰想，兴许苏瑜也听到些北戎王要与庄家人联姻的风声，以为是庄小宓，所以急了。庄小璃不明白，抓着沧寰的袖子求解释。沧寰便将前后因果细细说与他，当然，用得也是孩子的思维方式。而且，还要隐去苏瑜为什么如此笃定北戎王要娶的是庄小宓而非庄小砚……

听完，庄小璃再一次感慨道，“北戎王可真是个坏人。”

沧寰抚着庄小璃的头发想，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用尽毕生纠缠，只是因为他爱他。庄小宓爱上别人，庄小砚必然不肯牺牲妹妹，狄扬这样逼迫庄小砚，只是希望他尽快做出决断。

而自己，也希望庄小砚决断。

庄小璃说话算数，自那之后，倒再也不跟莲王亲近，顺带的，连亲沧孤生这样的副作用都突然消除了。沧寰自是心里欢喜。

隔几天，庄恬又一次递交辞呈。沧寰下朝后召他去书房。

庄恬一进来便跪下道，“老臣不能枉顾礼法伦常，也不忍令儿女伤心痛苦。庄恬不能忠君明志，又教子无方，实在上愧天地下愧列祖列宗，请皇上允许老臣请辞！”最心爱的子女一个被皇帝霸占，另一个也即将被皇帝霸占，女儿又一幅失魂落魄、痛不欲生的样子，令这位老人对自己产生怀疑。

沧寰心里哼哼，对他的‘威胁’不放在眼里，面色不变道，“此事朕之所以不放于朝堂，意思正是不做朝事来议，庄太傅可以应允也可以回绝，均无关云溟利害，还请太傅不必自责！”沧寰知道，庄恬又怎会因自己一两句话而转换心境？

庄恬郁郁离去，此事再次陷入僵局。

狄扬这个人就是有办法在自己不痛快的时候，也给别人找罪受！沧寰冷哼一声，将来自北戎的一封封‘催命书’丢到地上去。

庄恬刚走，苏瑜又来。进来看到沧寰丢到地上的北戎信函，温润的面色变了变。

沧寰不等他开口，便直接道，“庄小宓若是同意，朕就为你二人赐婚。”

原本以为天要塌下来的苏瑜听到皇帝这话，惊喜得险些昏过去。诺诺许久都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反应过来，才怦怦磕了两个头，连谢恩都忘记说，连滚带爬跑了。

沧寰无奈地笑笑，这苏瑜向来稳重，才学也不错，遇到泼辣刁钻的庄小宓倒每次都像个笨蛋！情之一字，当真令人……

北戎王请求联姻的婚书不被理睬，北戎王以受辱之名扰边，云溟北疆告急！

满朝不知北戎王请求联姻的事，纷纷上书，询问情由，皇帝迫于朝堂上下压力，‘无奈’道出实情，举国哗然，庄府成为众矢之的！

当然，真正被逼迫的人只有一个——庄小砚！

庄太傅的大公子生病卧床，云溟的皇帝亲自驾临慰问，闹得满朝皆知。当然，这些事都要瞒着庄小璃做。

沧寰气宇轩昂地坐在病榻旁边，悠然品茶，宛如身置龙椅，俯视满朝文武，语气也很谦和，“小砚生病，朕也深感惋惜。但却不能置满朝忠臣于不顾。庄太傅又如此为国为民，深得举国百姓爱戴。庄府陷入如今这等局面，是朕始料未及的，朕真是愧悔！”

庄小砚躺在枕上，冷冷瞧一眼这位口中愧悔难当，脸上春风得意的当朝国君，翻个身子背对他。

一朝天子被冒犯，沧寰一点都不在意，悠悠道，“朕的士兵向来以一当十，以云溟的五十万军队对北戎的三十万扰边将士，绰绰有余，恐怕一举拿下整个北戎也很有可能！小砚应该觉得朕的话并非大言不惭吧？！”

庄小砚当然清楚。

本朝尚武，当今的武昭帝虽不说已到重武轻文的地步，却是以武治国。北戎虽是马上民族，个个彪悍善战，但与训练有素，治军严苛的云溟相比，终是输在方略上。所以，北戎这样骄傲又霸道的民族之所以一直屈居第二，都是因为没有中原人的智慧计谋。通俗来讲，就是四肢发达，没有脑子……

四肢发达，不知卑鄙为何物，却又不懂算计的狄扬，碰上果断狠辣，手段强硬又谋略过人的沧寰，即使较量千百次，也是注定不能赢的……

若是狄扬死了，若是狄扬真的死了……

庄小砚挺直的肩背有一瞬间轻微颤动。

沧寰喝完一杯茶，缓缓放下杯子，缓缓起身，缓缓道，“三日为期。小砚好好考虑。”

北疆扰边，沧寰下诏云溟与各国接壤之地提高警惕，并增派军队驻守。

并于告急文书传来三日后，特派大将军秦钊率军十万火速奔往北疆协助镇北将军力抗外敌！

引起两国战火的庄小砚再次身负压力。

这日，庄小砚来宸萱殿看望弟弟。

坐了一个时辰起身要走时，却被庄小璃拽住袖子。庄小砚重新抱起他，摸了摸他尚未病愈的苍白小脸，柔声道，“小璃儿怎么了？还有什么话跟哥哥说？”

庄小璃沿着庄小砚袖子抱住庄小砚的腰，难过道，“哥哥不开心么？哥哥有什么心里话都不告诉我，哥哥也嫌我是小孩子么？”

庄小砚微微笑道，“小璃儿就是小孩子啊~~~”庄小璃立即掉下两滴泪。

庄小砚又道，“不过小璃儿可是个聪明的孩子，多么复杂的事情都会懂。”庄小璃立即脸放异彩。

庄小砚又道，“不过呢，”庄小璃的小脸有半边黑下来，庄小砚一直望着他神情，继续道，“有些事情，还不能告诉小璃儿，小璃儿虽然聪明得紧，年龄却小，等小璃儿再长大一些，个子再高一些，就可以知道了。到那时哥哥再告诉你，好么？”庄小璃的小脸整个垮下来。

庄小璃想自己哥哥与太子哥哥一向不怎么友好，但两人竟会说一样的话，看来，自己是真的还是小孩子。沧卓也曾经说过，有些事情小孩子不能做，等长大了才可以，不然做了会挨揍……

庄小璃这样想着，不禁又难过起来，太子哥哥说过让自己听话的，自己若是不听话，太子哥哥一定也会像平王妃揍沧彦沧卓那样揍自己，然后自己第二天就要被人嘲笑。虽然沧彦沧卓走了，不会知道，但让琥珀璎珞知道了，也是极为丢脸的事。

这样想着，渐渐释然。

于是，便放更加消瘦的哥哥走了。

殊不知，这一放便是长长的别离……

第三六章：告别

沧寰以为半面妆会自动现身，结果等了一个月宫里也没有任何事发生。

一直守护在庄小璃身边的影卫突然出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面容此时也有一丝惊慌，禀道，“小公子被人带走，属下们追至习舞坊便被甩脱！后在附近搜寻，也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沧寰袍袖下的双手已紧握成拳。

庄小璃竟在皇宫里被人明目张胆劫走，宫里的防卫真该再好好整饬一番！

沧寰脸色铁青，“严查整个皇宫！”又立即召凌寒渡带一队人马去重山脚下的围猎场搜查。

沧寰匆匆赶回宸萱殿。刚走进花园里，非烟慌慌张张跑来，道，“小公子回来了！在……屋顶上……”

沧寰仰头一看，果然在高高的屋顶上，非离正飞身而上。皇帝的寝宫，飞檐峭宇，下面的人望上去，视野不佳，很容易被遮挡。是以，宫里宫外两班人马闹翻了天，庄小璃却被孤零零晾在屋顶上。

宸萱殿很安静，地上跪了几名目睹庄小璃消失而无力救护的宫人。

沧寰摆摆手让他们离开，自己跟进到里面，庄小璃完完整整地坐在地毯上，脑袋垂着，手臂垂着，看起来有些沮丧，还有些悲伤，却没有受到惊吓。沧寰把他抱回到窗下的榻上，全身衣服褪得干净，也未见一丝伤痕。只有左腿膝盖上一小块乌青，许是奔跑时在哪里撞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