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雪藏璃+番外——林兮辞
林兮辞  发于:2012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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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小砚微微一笑,也不说话便走了。

庄小砚也不知是不是还未从上次‘七日情绝’的折磨中恢复过来,身子比在数梅亭见到时还有单薄,在宽大的袍袖里显得空荡荡轻飘飘的。脚步很轻,人也现出疲态,似乎风一吹便有倒下去的危险。

沧寰在心底叹息,以往那个祸乱京城的翩翩贵公子不知何时已经不复存在!

庄小砚走后,庄小璃安安静静任沧寰给他脱衣,然后放进温暖的被窝里。沧寰在他身旁躺下,抱着他。非烟非离将床帐四围的夜明珠全数掩住,帷幕放下,吹熄烛火,悄悄退出去。

沧寰察觉胸前的湿意渐渐浓重,在黑暗中摸索着寻到庄小璃的脸,果然在哭。沧寰把他脸颊贴在自己脸上道,“璃儿怎么哭了?”

庄小璃开始出声哽咽。

沧寰见他不说话,便不再问只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庄小璃两手攒住沧寰胸前的衣服,哭得身子颤抖,过了许久,才缓过气来,断断续续道,“我哥哥在哭……”

沧寰不说话,只将双臂收得更紧。

庄小砚或许爱狄扬最深,但也疼惜庄小璃最深,两厢无法抉择,竟似生生将自己劈作两半!

庄小砚意志坚定,不论是身体的疼痛,还是精神的破碎,都从不表现出来,只在心底默默承受。殊不知,这样的忍耐最是自伤,也最伤人。所以庄小砚能在短短半月形销骨立,而庄小璃也每每因他痛楚难当……

第二日庄小璃没能去成太傅府,因为东织、洛邑突然要返国。

沧寰没有派人代送,而是亲自将人送出城外三十里。

赫连硕终是放弃当初的谈判,这在沧寰预料之中。赫连硕与沧寰并辔而行,歉意道,“我赫连硕真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每次立约又违约。”眼底似乎有掩不去的疲倦。

说完,从怀里拿出一只巴掌大的方盒递向沧寰。这盒子由整块温玉雕成,隐隐有如光晕笼罩,但看外椟已知其价值何止千万金!沧寰知道里面的正是那人人都想获得的天下至宝‘东海遗珠’。微微摇了摇头便不再看第二眼。

赫连硕虽只爱佳人,轻忽珍宝。但东织人却不会如此。东海遗珠传承百年,已成为东织人心目中的神物!沧寰若是一时贪宝收了,东织朝野又岂会善罢甘休?即便有赫连硕这个当朝国君压制一时,也难免不会遗祸下一代,后患无穷!

虽然沧寰极想得到它,有了它,庄小璃便不必再忍受药的苦涩,疾病的折磨,及未来不可预知的生命危险……但是,沧寰不能,他宁愿陪着庄小璃一起受苦。

赫连硕见他眼神清明,面孔坚定,不由愧道,“是我糊涂了!”

沧寰诚恳道,“东织王不必如此,洛邑东织若有人前来投奔,我云溟定会以诚相待,绝不会做有悖于德之事!”

赫连硕听了,又是感动又是愧悔道,“沧兄如此说,我便放心了。那兰泽真是……真是……”叹一口气,便闭口不再提。

沧寰想,兰泽能陪着荷烟岚忍辱负重,又任新后极尽折磨而不屈不挠,可见定也不是个简单人物!眼看着如今苦尽甘来,又岂会轻易轻贱自己性命?可怜的是,无辜的孩子再一次成为牺牲品!

送走东织、洛邑两国后,沧寰便带着庄小璃轻车从简再一次莅临太傅府。

庄小宓确实病了,不过得的却是相思病。沧寰看许久不见的庄小宓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当下便明白。心里想,只是可怜了从小跟她‘出生入死’的苏瑜,这次再也没指望。

庄小宓天生丽质,从十岁起,花容月貌传遍京都,上门提亲的人便络绎不绝。因皇帝经常亲临太傅府,曾有一阵传言皇帝对庄小宓属意,苏瑜也一度因此失落。但后来便因没有下文而不了了之。

庄小宓对待心仪她的人,往往极尽嘲弄、侮辱,似乎极为厌恶。所以那些上门提亲或在路上多瞧她两眼的人便会被打得很惨。许多时候,她往往不亲自动手,而是让自己的爱慕者们自相残杀,等好戏看得尽兴,便拍拍手走人。因此,因庄小宓而两大家结下世仇的例子数不胜数。半个京城似乎都被她闹翻。

——而今,就是这样的庄小宓竟会相思别人!实在是匪夷所思!

沧寰心里震惊得几乎要幸灾乐祸,面上却不动声色,任庄小璃跑到姐姐身边去坐,自己坐在主位由庄恬陪着品茶。

庄小璃手里不一会儿便多出几只大盒子,盒子里一大堆花花绿绿的不知名玩意。庄小璃倒是玩得不亦乐乎。

庄恬要留饭,沧寰考虑到庄小璃要吃药,快到晌午时,便告辞回宫。

第二八章:木偶人

庄小璃怀里抱着一只大盒子跑到明远宫。气喘吁吁进去,只有莲王正站在大厅里侍弄桌上的花花草草,却不见沧孤生。庄小璃转身要跑,被莲王唤住。

莲王用桌上的帕子擦擦手,做回惯常坐的椅子里,道,“你跑什么?”说着端起茶杯悠悠品起来。

“我要找孤生。”庄小璃从未与他私下单独相处过,不免有些紧张。双手紧紧抱住盒子,立在大厅门口。

莲王不咸不淡瞥他一眼道,“过来。”见他又与平日一样磨磨蹭蹭不情不愿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怒火。直接走过去一把提过来。

庄小璃猝不及防,嗷呜一声,显然被莲王抓痛。莲王却仿佛没有听见,坐回原位,也将庄小璃放进自己椅子里。庄小璃身子扭啊扭,扭啊扭,不肯老实。

莲王抬起一只手臂从后面固定住他,道,“你找孤生做什么?”莲王自然知道他做什么,只是没话找话。

庄小璃是个非常懂得适应的好孩子,见挣不开便安静下来,将盒子抱起来给莲王看,“我的人偶坏了,我要找孤生帮我修。”

莲王帮他打开盒盖,只看见里面一堆杂乱的色块,除此之外,倒没有一个像样的东西。庄小璃天天找沧孤生修这些破烂玩意,莲王自然知道得清楚。心里想,那庄小宓的雕刻手艺跟她的容貌简直天壤之别,不是一般的烂!也只有庄小璃还当宝贝一样供着,并且,更可笑的是,还给这些破烂儿个个取了名字……

庄小璃拿起一只青色大腿道,“你看,青青的肚子又掉了……”又拣出一只黄色拳头道,“黄黄的鼻子也掉了……”又拣出一只蓝色头盖骨道,“蓝蓝的手掌也掉了……”

庄小璃身子矮矮小小,恰好能在莲王怀里坐个满怀。庄小璃的头顶上方就是莲王的脸,细细茸茸的头发随着庄小璃身子扭来扭去的动作,不住搔着他下巴。

莲王见他说起这些破烂儿来不怕自己了,便将他从椅子里移到自己腿上。庄小璃也没有丝毫抵触,只是因被移动而微微扫他一眼。

——这就是庄小璃!一旦对某个人卸去心防,便只有全身心的信赖和依恋。

莲王默默享受着沧孤生一直拥有的待遇,缓缓将脸埋在庄小璃乌发里。这一瞬间,心底竟有一丝莫名的委屈闪过。

莲王从小冷漠,性情孤傲。只有别人去迁就他、讨好他、试图亲近他,哪有他如此小心翼翼去亲近别人的时候。

庄小璃跟沧孤生亲近,跟太后亲近,跟自己哥哥亲近,又跟沧寰亲密无间,却独独不与他亲近,甚至还有些怕他。每次接触到庄小璃畏惧疏远的眼神,他总会心中刺痛。他想要这个孩子,从他六岁时第一眼见他就想要他,甚至比沧寰更加强烈,可是他不敢,他怕自己给不起,也怕自己要不起……

一个帝王谁能做到沧寰一般,将他保护得如此好?恐怕即便生在普通人家,也并非易事,何况是这样尔虞我诈、步步惊心的深宫?!可是,沧寰做到了。当年的皇位之争中,莲王并不输在才智谋略上,而是输在信念。

庄小璃就是沧寰的信念,屹立如山的信念!而莲王呢?莲王没有信念,他没有要坚持的东西,后来发现有想坚持的东西时却已太迟……所以,他在预见自己的失败之后,拱手退出。

庄小璃仰起脸望他,见他竟没在听自己说话,眼里立即现出受伤的神色,小脸也暗淡下来。庄小璃想,莲王还是不喜欢自己,莲王一直不喜欢自己……

莲王察觉他神色,忙收摄心神,恢复到平时淡淡漠漠的样子。伸手摸了摸他尖尖的下巴,道,“怎么不高兴了?”想他或许刚才与自己说话,忙又道,“你刚才说什么?”莲王实在是一个不会哄孩子的人。所以,他这第二问直接把怀里敏感的少年问哭了。

庄小璃在他手上狠狠咬一口,眼泪也吧嗒吧嗒掉在莲王手上。莲王见他哭,立即慌了,连忙起身抱着他在大厅里转悠。这个动作倒是跟沧寰不谋而合,庄小璃的悲伤稍稍缓解,但趴在莲王肩上还是不停抽泣。

沧孤生进来时,正瞧见莲王姿势笨拙地抱着哭泣的庄小璃在大厅走动,不禁露出惊愕神色。想莲王竟把一个孩子惹哭了,这场面当真有些好笑。

奇道,“七哥怎么把小璃儿惹哭了?”

莲王看见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庄小璃一听见沧孤生的声音,立即拼命挣开莲王,奔到沧孤生怀里去。沧孤生顺手抱住他,轻轻抚着他的背,安抚道,“小璃儿,你有什么委屈,可以告诉我哦~~~”说着,在庄小璃背后给莲王挤眼睛。

莲王的不自然只存在于一瞬间,瞬间之后又恢复如夕,脸色如常,端坐,品茶。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打了一个盹做了一个梦。

在沧孤生的安抚下,片刻功夫庄小璃又恢复神气,兴冲冲抱起盒子,把东西呈给沧孤生看。沧孤生笑着摸摸他的头道,“半个时刻就可以修好。”

庄小璃听到他如此说,异常激动,伸长脖子在他面上亲了一口。沧孤生笑笑,也不作声。专心摆弄起莲王眼里的破烂儿。

沧孤生给庄小璃修好,刚端起茶杯,非烟非离两人来领庄小璃回去。

庄小璃宝贝一样抱起盒子,正准备走,抬起头的一瞬突然瞥见一张怪异的脸一闪而过,吓得手里的盒子差点掉下来。

明远宫正殿大厅是由十二扇山水屏风隔出的,东西两侧偏殿做休憩之用。庄小璃看见的那张脸正是在屏风间隙闪过,迅速消失。

庄小璃害怕却又好奇,拉住非烟的手往东侧的屏风走去,坚持要到屏风后看个究竟。庄小璃执拗的时候极少,非烟一脸为难地望向此间主人莲王,莲王毫不在意地微微颔首。

待庄小璃与非烟非离稍稍走远些,沧孤生担忧地小声道,“没有关系么?”

莲王却是在思索什么,皱眉道,“我警告过他的,竟然还这么不安分。”说到最后,眼底已有一丝微渺的冷厉。

沧孤生不再言语。

片刻,庄小璃便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显然并没有什么发现。

庄小璃走到沧孤生面前道,“孤生没有感觉这几天总有人盯着这里么?”

沧孤生与莲王心里俱是一惊:好敏感的小东西!

沧孤生瞧莲王一眼,对庄小璃笑道,“是不是莲王派人监视我们?”

庄小璃疑惑道,“他还派人监视自己么?那个人也盯着他的。”

沧孤生与莲王又大吃一惊!

莲王轻咳一声道,“可能是那些好奇心重的下人偷懒,我会派人下去查查。”

庄小璃回过头来望着莲王道,“我可以看看那个人么?他长得好奇怪。”

沧孤生与莲王对望一眼,已经对这小精灵鬼彻底无语。

莲王支支吾吾,“等我找到了,就让你看看……”

庄小璃突然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眼睛道,“不是你藏起来的么?”

莲王一口茶水没咽下去,险些呛着。

非烟也察觉到莲王似乎有隐情,便过来拉着庄小璃道,“小公子已经在外面玩了一天,若是还不回去,皇上就要恼了。”

庄小璃一听,立即乖乖地跟着走。走到门口,还回过头来望莲王一眼。

莲王手上一抖,茶杯颤了两颤。

沧寰在太后宫里说事,非烟非离便将庄小璃带到长乐宫去。

太后在他嘴里塞一枚果子笑道,“小璃儿今天竟在明远宫呆了一天么?”

其实半天都没有,庄小璃的一天差不多都在后苑的梅林里度过了,一个人跟一群歪歪扭扭的小木偶玩,庄小璃觉得新鲜,没有人与自己说话,自己便与小木偶说,也不觉得寂寞。但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基地,庄小璃是万万不会说与太后或沧寰的。对太后的问话也支支吾吾,不作正面回答。

沧寰在庄小璃身边一直有安排的诸多高手暗中保护,事无巨细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听了影卫的汇报,他原本还异常心疼他,以为他没有玩伴会孤独,谁知这小东西倒是能自得其乐。现在见他不说,也不去戳穿他。

苏晗自被沧寰赐婚以后,已不再出来走动。庄小璃多日不见她竟也不问,太后试探道,“小璃儿以后再也不能见到送你香囊的小姑娘了。”

沧寰扫母亲一眼。庄小璃抓了抓头发,也没什么特殊反应。沧寰想,这小东西对一样东西的兴趣倒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太后有些寂寞了……

沧寰与庄小璃在长乐宫用了晚膳,便告辞回宫。

此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两队人提着八角灯笼在前引路。

庄小璃正像壁虎游墙一样,从沧寰怀里爬到背上,又从背上爬到怀里。边爬边对沧寰讲自己在明远宫见到的一张非常非常奇怪的脸……沧寰默默听着。手臂随时准备接住他。

忽听西北方向一声大喝,“什么人!”接着,传来叮叮哐哐的兵器交接声。

庄小璃吓得跌到沧寰臂弯里。引路的两队人立即环成一圈,将沧寰两人围在中心。

待声响平息下去,沧寰淡淡道,“继续赶路。”语气也没什么感情在内。

第二九章:半面残妆

沧寰抱着庄小璃回到寝宫,刚刚折身坐下,便有人一身血闯进来。沧寰趁庄小璃趴在肩头尚未来得及回头便伸指点了他睡穴,庄小璃安安稳稳睡熟。

半面妆哆嗦着,也不找位子,直接席地而坐,似乎已经力尽。

半面妆一直望着沧寰与庄小璃,沧寰也不出声望着他。

这是自那次酒醉之后,半面妆首次出现,算起来也已月余。半面妆不回,沧寰给庄小璃换了御医诊治身体,庄小璃一度因此好一番哭闹。半面妆已经陪他六年,不仅给他医治身体,还经常与他玩耍。庄小璃对半面妆的感情比才相伴几月的沧孤生还要深。

沧寰不会问半面妆突然失踪的原因,半面妆想必也不会开口。

半面妆忽而轻声道,“我……可以在这里坐一会儿么?”沧寰点头颔首的时候想,你不是已经坐在那里。

这阵子因庄小璃中毒一事,沧寰将宫中各处全部清洗一番,宫中守卫也都重新排布。以前半面妆之所以能在禁宫自由出入,不光是因为来去频繁与许多守卫打过照面,守卫知他身份不去管他,还因为沧寰特意给他留了空子。如今守卫加强,空子也被堵上,所以,半面妆武艺再好,也不能轻易潜入。

半面妆又轻声道,“我……可以……抱抱小璃儿么?”这次声音有些颤抖,不知是因为血流不止,还是其他。

沧寰想了想,便亲自起身将庄小璃放到他怀里。半面妆愣愣地望着庄小璃睡颜,许久不敢动弹,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轻轻伸臂环住他。庄小璃雪白的衣袍瞬间被染红。

半面妆不仅医术惊人,轻功也好。沧寰相信,若他真心要逃,这世上还极少有人能伤得了他,即便自己的禁卫军。半面妆心中难受,故意令自己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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