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看我的手。”杨阳举起自己的手到羊小虎眼前，得意地晃了晃。

“怎么了？”羊小虎看了看，却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没看到么？不能啊，就这儿，就这儿啊。”杨阳很不满意羊小虎的反应，夸张地皱起眉头，用右手指着左手手指的最上端，“就这儿呀，仔细看！”

羊小虎经过杨阳这么一指点，又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原来在杨阳手指的最上端，指腹的地方出现了一点点淡黄色的鼓出来的小肉包，“起茧子了？”

“对对！哈哈，这个就代表职业水准，简直是成就呀成就。”杨阳美得脑袋都晃了起来。

羊小虎看着杨阳开心的样子，嘴角也不自觉地扬了起来，“恩恩，你厉害！”

“哈哈，是吧是吧，我是牛人。”

晚上洗漱完，躺在床上，杨阳已经完全成为一种习惯地从枕边抽了本书出来，打开到夹着精美书签的那页，这是昨天给羊小虎读到的地方，那是《源氏物语》的第三章，杨阳找到昨天念到的地方，念了起来。羊小虎躺在他旁边，时不时地发出一声恩的声音，不过才过了没有十分钟，这样简单的回应就消失了。杨阳转过头，看到羊小虎果然又睡着了。他把书签夹好，合上书放到枕头边，不过他没有睡，而是静静地看着羊小虎的睡脸，好像怎么也看不够，又好像想从上面读出什么一般专注，过了好一会儿，杨阳突然开口，喃喃自语地说：“我今天看到一个小门脸，突然想干点儿什么，可是又没想好到底要干什么……小虎有想法吗？我很羡慕那个教吉他的老师，和朋友一起干点儿什么，干自己喜欢的事，感觉挺好的。不过，小虎最近很累吧，像头猪一样睡得真快，都快赶上我了呢……小虎，你现在才只是工作和女朋友，以后要加上老婆、孩子、爹妈……会不会有一天，在你的世界里再没有我可以存在的地方了呢……”说到这里，杨阳顿了顿，陷入了沉默，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开口，声音似乎变得更轻了些，“要是一直长不大就好了，就像彼得潘一样，可以一直上大学，那样小虎的世界里就只有我一个人。是不是太贪心了呢……哎……”杨阳说完，叹了口气，伸手关了台灯。

第二天，羊小虎去上班之后，杨阳就去了那个挂着出租牌子的门脸。

第五十章

出租的牌子上写了一个手机号码，杨阳拨了过去，电话只响了两下就接通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杨阳说了自己的意思，对方立刻说要过来，看来这里是急于出租的。

趁着那人还没来的时间，杨阳又看了看身后的小门脸。这个地方杨阳之所以会一眼看上，是因为并不是完全临街的，在房子前面还有一个小院子，院子外面有一块宽敞的人行道，这在五大道是很少见的，如果挤一挤的话，甚至可以放得下两三辆小型轿车。

院子的大门并不是封闭的，而是黑色铁艺镂空的设计，花纹不中不西但并不难看，很有些风格。透过铁门就能看到里面那个不算很大，但是整齐见方的小院子。杨阳在脑子里盘算着，院子里可以放下两张桌子，支一把大遮阳伞，天气很好的日子里，坐在这里喝点什么绝对是一种享受。

院子再往里面，才是门脸的房子，就像五大道上面的其他建筑一样，这里也是欧式风格的，房子的门并不大，是单开门木质的，窗户也一样，但是外面有一层欧式的木质百叶板，从各种细节上看，房子的主人基本上没对这里做过太多的改造，那么说这个人可能还是挺有些品味的。

这样想着，身后响起了汽车接近的声音，杨阳转过身，看到一辆黑色的本田车停在了他面前，接着一个跟电话里声音挺相符的，不算很高还有点儿发福的四十多男人推门从车上走了下来，见到他立刻展开了虽然灿烂但并不漂亮的笑脸。

杨阳猜得没错，房子的主人真是急于出租的，月租金不是很贵，但是有个要求就是必须一次性付清两年的房租，听说话的意思好像是要去做什么投资而急需用钱。说是这个地方卖不太好卖，只好先出租。杨阳没什么兴趣知道这个男人急用钱到底是去做什么，不过对于一次交清两年房款这个提议却觉得其实挺好，至少不会因为频繁招待收租金的而觉得心忙。不过还是有一点他好像想错了，店主原来不是品味好，而是根本对这里毫无兴趣。不过不错，也亏了他没有兴趣，自己才能有这样好的一个地方。

进去大概看看，各方面都还算满意，杨阳便很痛快地交了租金，那男人也很痛快地签了合同，拿着钱走了。小屋再次恢复了寂静，杨阳站在屋子中央，360度转了一个圈。这是一个类似楼房两室的房子，外面这间稍大些，大概有个二三十平方米的样子，如果截一个小吧台出来的话，应该还可以放上三四张桌子。里面的那间稍小一点，不过因为没有其他东西，差不多也可以放上三四张。外面的房间连着一间厨房，里面的房间连着一个卫生间。厨房挺大，挺宽敞，还有一扇窗户，因为外面没什么遮挡，阳光可以一直照到里面，杨阳很是喜欢。卫生间虽然比较小，但应该是因为没怎么用，倒挺干净的。一切都很满意，杨阳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看天色还早，就直接锁了门打车去了装饰城。

不知道是自己的喜好太特别，还是今天运气背，杨阳在装饰城挑上的材料不是不够就是没货，可他又不想换别的，就只好先定下，明后天再过来一趟，不过杨阳倒是也不急，也正好趁这个时间准备些别的东西。

接下来的几天，杨阳都东忙西忙的，洗了很多以前跟羊小虎骑车出去郊游拍的照片；在淘宝上买了许多墙贴，各种各样的，有巴黎铁塔的、有老爷车摩托车的、还有树叶花朵的；还买了不少摆件，有木质的小玩偶、白色帆船、红色海星、各种面具，还买了一个渔网，当时看到就顺手拍下，最后被杨阳钉在外屋的迎面墙上，里面随便扔了几个漂流瓶和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

杨阳完全凭他的本能喜好去装修，想到什么就弄什么，一个月下来倒是也挺有模有样的，整体看上去很有些地中海风格。

厨房杨阳布置得最是用心：工作台、各种西餐器皿、烤箱和制冰机，都是他从专门的国内代理机构千挑万选买回来的，放在一起光是看，就觉得是一种享受。他还买了一个很大的双开门冰箱，甚至比他还高出一点。西餐厅的话，咖啡肯定是少不了的，杨阳买了一个很不错的咖啡机，又专门买了他一直用的那种咖啡豆，想着可以调制出他从书上学来又加了自己创造的咖啡给来的人品尝，杨阳心中有一种小小的惬意。

装修虽然忙碌，但是吉他练习杨阳一天都没落下，现在他除了最开始的练习曲以外，已经学会了两首比较像样的曲子，晚上只要羊小虎在家，只要他没有翻译要做，杨阳就会弹上一两段。其实有几次杨阳在小门脸里干得太专注忘了时间，等赶回家的时候羊小虎已经回来了，杨阳当时就想，如果羊小虎问起的话，他就告诉他自己打算开个小店，正在装修，已经快好了，但是羊小虎却没问。杨阳知道最近一段时间羊小虎比之前好像更忙了，很多时候甚至没吃两口饭就一个劲儿地点头直打瞌睡，然后在他的催促下就去睡觉了。

周末因为是羊小虎几乎固定的约会的日子，杨阳就在小门脸干的时间长了些，然后直接去了吉他教室。晚上九点下课，想小虎也不在家，杨阳就没打车，而是背着琴沿着马路慢慢溜达。天气在这个时候凉意已经很明显了，不过丝丝冷风吹过赤裸在外面的皮肤，倒是有种很清爽的舒服感觉。杨阳很喜欢晚上没什么人的街道，特别是拐上五大道之后，基本上看不到什么车、什么人，一切静静的，很难想象，在这喧嚣的城市之后，夜晚还有这样一片静谧。

走了一会儿，杨阳隐约看到原本应该是十分平坦的马路，中间却多出了一样东西，那东西似乎还有毛，因为有风吹过，那毛在来回颤动。是别人丢弃的毛绒玩具吗？杨阳又往前走了几步眯起眼睛仔细看，这才发现是一条棕黄色的小狗。小狗似乎也发现了他，扭过脑袋，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这个城市流浪狗很多，虽然条件恶劣但大部分都还坚强而自由地活着。杨阳有的时候身上带了吃的，会给他们一些，所以下意识地他就去掏口袋，不过遗憾的是今天他是从小门脸直接去上课的，所以什么都没带。正径自懊悔，却忽然感觉周围开始发亮，接着就听到了汽车的声音。杨阳赶紧抬头，就见一辆开着白色大灯的汽车顺着眼前的这条马路开了过来，而那条小狗就在它前面不远处蹲坐着，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庞然大物，还在朝这边看着。

“喂！看车！”杨阳大喊。

那狗一惊，不过也因此注意到了身后驶过来的汽车，紧跑了两步窜上了人行横道。

杨阳总算松了一口气，走过去经过那条小狗身边的时候，低头对它说：“你傻了啊，坐马路中间，车过来都听不见，下次注意啊。”

那小狗把脑袋歪到一边，一双黑黑的眼睛望着杨阳。

杨阳说完就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可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唰唰的爪子落在地上的声音，“呃……”杨阳抿了抿嘴，加快了脚步，结果那爪子声的频率也突然快了起来，不过不管他是快是慢，那刷刷声总能和他保持大约一米的距离。

在这样走过了两个路口之后，杨阳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看见那条小狗果然也蹲坐在离他一米的地方，抬着小脑袋看他。

“好么，你赖上我啦？”

小狗听了，歪起脑袋看着杨阳。杨阳看不出它是什么狗，脸有点儿尖，很像只小狐狸，眼睛黑黑小小的，毛是棕褐色的，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洗澡了已经团成一个团一个团的毛挂在身上，应该是个小串儿吧杨阳觉得。

“得，难不成你是要跟我走回去？不过我可告诉你那可是非常远啊，不过你要真能跟我这么一直走回去，有那个毅力和恒心的话，我就养了你。”杨阳说完看了看那只小狗，然后转身就走。结果，可能是缘分吧，那狗真的跟他一直走到家门口。

“行啊你，我都累了，你居然还吐着个舌头跟着呀，嗯……那好吧，我决定了，你就叫狐狸太郎了，小名太郎。走，进屋。”杨阳说完，掏出钥匙开了门，小狗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看杨阳，慢慢地进了屋子。

杨阳给太郎弄了点儿饼干和牛奶吃了，然后他摸了一把太郎身上的毛，“哎呀太郎呀，咱都擀毡了，洗澡去！ ”

“呃，我说太郎啊，你这个光洗已经不管用了，得剪掉啊。”太郎的毛太脏了，都跟肉粘在了一起，杨阳只好拿来剪刀把毛剪掉一些，太郎就蹲坐在他跟前一动不动，任由他摆弄，可是杨阳从来没干过这种事，尽管已经很小心了，还是在剪太郎耳边的毛时没有分清毛和皮肉，一剪子下去发现触感不对劲时为时已晚，太郎的耳朵出了血。杨阳赶紧放下剪子抽了干净的毛巾给太郎按住，不过这时他发现，太郎居然一声都没叫，仍然一动不动地蹲坐在他身前。

“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吗？”杨阳说着，太郎抬起头看他。杨阳冲它笑笑，“我决定了，明天咱去派所儿上户口，告别黑户！好啦，就算洗完了吧，照镜子去。”

“哎呀，我的天，狗啃的一样，哈哈。”羊小虎进门的时候就听见杨阳爽朗的笑声从卫生间里传了出来。

第五十一章

羊小虎听到杨阳笑声的一瞬间，整个人呆了一下，心头隐隐浮现出一种莫名的刺痛感，却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他只是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好像忽然被隔离在了“杨阳的世界”之外，杨阳的笑声不再因他而起，也不再为了他，杨阳原来也有自己的世界，而那个世界则跟他越来越远……或许没有他杨阳也可以生活得很快乐，也许还会更开心一些。羊小虎忽然发现自己也许有什么东西搞错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当然地认为杨阳的世界里就一定只有他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杨阳没有自己的世界呢？可是如果答案是否定的，这种连自己都觉得再合理不过的的答案却让羊小虎心里很不好受，那种刺痛的感觉变得更加强烈。

可是现在的你又有什么资格去让杨阳的世界里只有你，让他放弃自己的世界呢？羊小虎问自己，一个和别的女孩子约会，准备结婚的男人，凭什么想要占据杨阳的整个世界呢？就因为对方曾经说过喜欢你？羊小虎觉得在那刺痛的感觉之上，此时又多了一分沉重的烦闷。

“虽然现在难看点，不过等毛重新长出来，就好看了，可别自卑呀。”

“杨阳？”羊小虎发现杨阳好像是在和谁说话，可看动作又不像是在打电话，所以他喊了一句。

杨阳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进门，所以被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不过下一秒便意识到是羊小虎回来了，站起来，转过身，“回来了啊，我居然没听到。”

这时，羊小虎也知道杨阳是在跟谁说话了，那是一条小狗，一条浑身湿乎乎的，毛有长有短有些难看的小狗。

“这是……”这次换羊小虎惊讶了。

“我今天回来路上捡来的，大名叫狐狸太郎，小名太郎，缘份啊，所以就决定养了，小虎你……不讨厌狗吧？”杨阳咧着嘴瞅着羊小虎，一副期待的模样。

“嗯……不讨厌。”羊小虎木木地点了点头。

“哈哈，太郎，你小虎哥同意了哪，你是这个家的合法成员了哦。”

“……”有多久没有看到过杨阳这样兴奋的脸了呢？羊小虎突然想到这个，好像真的很久了，到底是为什么呢？是因为自己太忙了吧。忙着约会、忙着工作几乎没有多少时间陪杨阳，所以他也不是那么在乎自己了吧？一条小狗可以让他露出那样的表情，现在的自己是不是反而不行了呢？

没有任何的所谓开业庆典，当所有食品、配料准备妥当之后，杨阳在门上挂了一串小小的铜铃，又院子的黑色铁艺门上挂了一块写着open的标示牌，小店就这样开业了。

除了因为早上起不来，杨阳去店里的时间一般都会比较晚以外，其他所有的时间几乎都是很有规律地呆在店里。小店每天11点钟准时开门，2点钟的时候杨阳会在店里弹吉他，虽然只是一些练习曲，不过原本他的目的也只是练习而已。4点钟的时候，他会用里屋的那台老式放映机，在墙上拉下一块白色的卷屏，放部自己喜欢的电影。

开始的时候，一个星期可能也来不到十个人，但慢慢的，在还没有完全入冬的时候，杨阳的小店在每个时间段就已经几乎没有空位子剩下了，不过有很多客人倒也并不介意，就随便倚在吧台边上，或者找杨阳随便要个凳子，在店里空着的地方找个位置，然后端着一杯杨阳泡的咖啡，或者静静地倾听他弹吉他，或者专注地欣赏电影，又或者跟杨阳聊一会儿天。

小店的名声完全是口口相传，不久之后，一些人开始知道在五大道上有一家小店，那里的店主很年轻，很帅气，做得一手好西餐，泡得一手好咖啡，而且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都能和他聊得上来，跟他聊天会让你再糟糕的心情也能慢慢变得好起来。进了那家店，就好像远离了尘世的一切，连生命的节奏都放慢了，世界也变得温暖起来，整个人好像也忽然有一种清澈明朗的感觉。

“老板你好像去过很多地方呀？”第一次来店里的几个小女孩儿，在看过用麻绳和木夹挂在墙上的那许多照片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忍不住开口问了端咖啡过来的杨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