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天狂!你给我起来!”
“你给我说清楚这是为什么!明明你爱的不是我,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为我挡下这些痛承受这些伤?!
“你给我起来啊!现在这样躺着算什么回事儿!是想用这招强留我在你身边吗?!我不会让你如意的!”
柒沐枭愣了一会儿,一醒过来便对着柒天狂的耳朵大声嘶吼,却总是得不到回应。
空旷的室内只回荡着柒沐枭一个人的声音,连刚刚还那样斥责柒沐枭的吉弦都没有再说话了,他想这样的程度够了,足够唤起太子殿下的疑心了,再说下去,他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可怜的陛下了——尽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面对呢。
也许,更有可能,永远吧……
吉弦站起身来连连摇头,却还是以目示意要吟泉等人看好柒沐枭之后才离开琉磬居,刘黑本想留在最最喜欢的太子殿下身边,却还是被旻涧和牟微拉了出去。
“你去凑什么热闹啊?!都到这份儿上了,也只有祈求老天放过沐沐和陛下了。”
牟微终究红了鼻子,然而旻涧这一次没有嘲笑她,只因他自己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刘黑看了看兀自哀伤的两人,乖乖走了,屋子里就剩下吟泉默默陪着吼不出声的柒沐枭。
四十五,春梦无尽
“你想带我去看什么?”
吟泉本以为听不到柒沐枭说话了,却还是在听到声音时很快就反应过来,然后一言不发直接走到床边暗格旁,也没有用什么特定的钥匙,只是轻轻一拉,便露出了静静躺在里面的紫色物件。
“这~~”
怎么可能?!明明已经被柒天狂送给那个男人了啊!难道是那个男人走了却把它留下来了?可是,这样给他看是什么意思?
柒沐枭眼含沉痛想别过脑袋不看那串紫金铃,却又被紫色的忧郁光华捉住了视线。
“拿着吧,要是陛下醒不来,也就只有你能拿这串紫金铃了,毕竟至今还没有除你们之外的第三人碰过它。”
吟泉当真不碰,只是站在暗格旁边等着柒沐枭伸手,然而柒沐枭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就是害怕伸手抓住虚空。
“你说的是真的?他没有把这串紫金铃送给那个艳俗男人?他没有亲手把紫金铃系在那个男人腰上?他也没有说什么‘那个男人最适合这串紫金铃了’的话,他……”
柒沐枭的样子跟本就不是在问话,他只是自言自语,不肯接受自己从一开始便误会了柒天狂的深沉爱意的事实,所以他发呆,看着紫金铃发呆;他装傻,用不停的问话来装傻。
“够了!”
吟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就那样生生把暗格拆了下来拿到了柒沐枭面前,他想也许是这样逃避现实的柒沐枭让他心疼,不是讨厌或憎恨,是心疼,像柒沐枭这样玲珑剔透的人儿,到底是要被伤到什么程度才会像现在这样逃避一切啊?!
也许整件事,从柒天狂的出生到现在,是柒天狂受到的罪比较多,承受的伤害比较深,但柒沐枭,这一切本不是他该承受的,他不忍看到柒沐枭嘶吼发愣装疯卖傻,只因为他知道,柒沐枭不是这个世界的存在,毕竟还是爱的那么深啊,怎么他就没有早一点发觉呢……
“柒沐枭,记住,你是柒沐枭,这是柒天狂给你的名字,是你的父皇,你的爱人给你的名字!”
柒沐枭抬起头,眼神痴迷,只是吟泉直到这不是在看他,即使视线从紫金铃上移开了,柒沐枭的心思始终在紫金铃上,抑或说,在悔恨曾经。
“你既然从不反对这个名字,也从没有提起其他的名字,那你就是接受了这个宿命,既然接受,那就不该逃避,你是柒沐枭,我大启太子,难道你要辜负陛下辛苦为你挣来的未来吗?!”
柒沐枭呆呆地转头看着床上瘦得像根竹竿儿的柒天狂,又看看手上的紫金铃,许久,他又拔下头上的白玉簪子,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这簪子,他也是一直拿在手上的吧,不是因为那个他说的深爱的男人,是因为我……不对,他一直说的那个深爱的人就是我,对吧?”
柒沐枭也没等吟泉回答,说完这几句话便躺回了床上,吟泉看着柒沐枭利落地掀开被子躺上床,依偎进柒天狂的怀抱里,瘦弱的双手环住了柒天狂的腰,虽觉得当初的自己太傻太笨,却还是得说出最后一句。
“陛下只是用自己的沉睡换得你的苏醒,秦大人已经预算过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最多再过七个月便会出生,那时候……陛下是不可能醒来的,也许……永远也不会醒来……但是,你就为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不要——”
吟泉一字一句转述,却把自己的唇咬出了血,还好现在柒沐枭接过了话,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知道,他就是要用孩子绝了我自杀的可能是吧,其实他真的想太多了,他都没死,我怎么可能会死。”
柒沐枭把脑袋靠在柒天狂胸口,就像以前一样,他知道柒天狂不会怪他压着他了,一直都是,柒天狂纵容他,却也想方设法推开他伤害他,是他太笨,才会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不是的!若不是师傅及时炼出了‘比翼双飞’把你们二人的命牵连在了一起,你又找到了冰绛莲,你们都不可能活下来,这不是你的错!”
吟泉想要上前扳住柒沐枭的肩看他是否在哭,看他是不是会放弃希望,但还是被柒沐枭下一句话阻止了。
“我明白了,也就是说,只要我活着,他就不会死的对吧,那就让我和落儿连着他的那份一起活下去好了。”
落儿?吟泉疑惑,但看到被子下柒沐枭一动一动的右手他明白了,也没再说什么就出去了,只剩下柒沐枭遗憾的声音飘荡在偌大的房间里没有人响应。
“男孩儿就叫挽落,小名儿落儿,女孩儿就叫落婉,小名儿婉儿,你说这样好不好?”
“不过我想你一定会说我太偷懒,明明颠来倒去就那两个字,不过啊……”
柒沐枭撑起身子吻上了柒天狂干瘪的唇,细细的,浅浅的,秘密麻麻的吻,只为了润湿那两片唇,也许可以让它再饱满起来也说不定,要不然为什么天狂以前总爱吻他?
“我就喜欢,天狂,你也会喜欢的,对吧……”
柒沐枭一直吻着,却也只是吻着,迟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也对啊,明明天狂都已经伤得那么重,他怎么可以因为自己想要就奴役他的天狂呢?
“可是,天狂,我真的好想要,给我,好吗?”
柒沐枭想他一定是不小心吃错药了,要不然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这么想要天狂抱他呢?
“这一次,我一定比在茅屋那次更加卖力地服侍你,所以,你不会怪我趁你熟睡占你便宜吧?”
柒沐枭褪下了柒天狂的亵裤,看见曾经精壮的腿上也有不少伤口,不过相对胸口上要好一些,他这时候算是明白了,难怪他都没印象,原来是天狂把他背在背上的呀!
也就只有他的天狂才会这么傻,背着他不停转换身形,总是用双手和胸膛挡住所有可能的伤害,他才能这么完整无缺地在这时候占天狂的便宜。
“你就当做春梦一场好了,不过……也许这春梦还会做很多次,那没关系的,只要你赶快醒过来,你不是总说要打我的屁股的吗?你醒来我就让你打。”
柒沐枭直到现在的他一定很放荡,比那一次更加放荡,因为他在自己面前不远处摆了一面镜子,镜子里的瘦弱少年腹部鼓鼓的,可是还是很美。
少年衣衫半褪,本就白皙的皮肤在紫色纱衣的映衬下更加光华难掩惹人眼球;
少年脸上泛着红潮,略显较小的脸蛋看起来就像熟透了的樱桃,大号的,惹人垂涎欲滴;
少年微微偏着小脑袋,眼神一直注视着身下的人,眼含薄泪,将滴未滴,十二分惹人怜爱;
少年微张着两片薄唇,吐出的热气烘暖了一室秋凉;
少年的手不停动作,满室都是情欲的气息……
柒沐枭等到自己差不多适应了才真正接纳柒天狂,他想他沉睡的那几日天狂一定没有动过他,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紧呢?不过真的很舒服,只有这种方法,只有像现在这种情况,他才能够确定天狂还是活着的,并且不会害怕那药突然失去效用,他的天狂……突然就不见了……
在上边的人真的很累啊!
柒沐枭只是做了两次就累得不想动了,可是他还是不想从天狂身上下来,就这样在自己体内深切感受着天狂的气息,那灼热的温度,真正烫伤了他的灵魂,却也不肯放开,他想他终于明白飞蛾扑火的感觉了,明知道会受伤,甚至会死,可还是奋不顾身勇往直前,不是痴傻,不是忘情,恰恰是爱到了骨子里,爱的痛深深刻在了灵魂上!
四十六,换我等待
转眼过了年关,三月三,难得的暖阳,刚刚过完十五岁生辰的柒沐枭挺着个大肚子站在城墙上,他的身边放了一个软榻,榻上的人不再像六个月前那么瘦弱,因着他六个月如一日地以嘴哺药,柒天狂吃了不少珍贵药材,当然他也是想把苦得要死的药喝成甜的,所以才会和天狂一起喝,就像以前,天狂总是喜欢喂他吃饭。
“太子殿下,吉弦总管让我给你带句话,城楼上风凉,还是早些回寝宫吧。”
刘黑抱着一条厚厚的毯子,一跨上城墙便大声嚷嚷,柒沐枭回头给他一个威胁的眼神。
“我知道了,我闭嘴。”
就像很多次一样,刘黑总是吵吵闹闹的,柒沐枭总是会嫌他吵到天狂睡觉,每次都会威胁地看着他,可是,他是很怕啦,但就是改不过来……
“太子殿下,回宫吗?”
虽然头顶的太阳据(太子殿下)说是很大的,站在城墙上浑身暖洋洋的,但刘黑还是只能搓着手臂给自己增温。
“先把香炉拿给我。”
柒沐枭伸手,却许久不见刘黑递给他,他一抬头又想叹气,刘黑赶紧立正稍息。
“太子殿下!你可千万别叹气!”
刘黑转身拔腿就想跑,还是被柒沐枭叫住了,转头一看,他家太子殿下正恋恋不舍地抚摸着陛下的脸,刘黑不禁唾弃自己——这样好了!竟然给太子殿下造成那么大的困扰!!!
“你呆在这里,千万不能让风把毯子吹开了,我去去就来。”
柒沐枭说完就下了城楼,刘黑呆立在暖阳下搞不清楚状况,他家太子殿下不是一分一秒都不肯和陛下分开的么?怎么现在主动离开了???
柒沐枭一步一步走得很稳,直到回到琉磬居叫了一个小太监去给吉弦秦歌和梅素传话,他似乎要生了。
秦歌三人几乎同时到来,却却也是同时叹气。
哪里会有人要生孩子了还能挺着个大肚子一脸娴静;哪里会有人逆天生子且不足八月便生产却表现得比一般产妇更加冷静,仿佛将要生孩子的是他们三个;那种感觉很让人误解为柒沐枭已经放弃了自己和孩子,但这六个月以来柒沐枭有多重视孩子他们都看到了。
“太子殿下,回屋躺着吧。”
吉弦没有上前搀扶,柒沐枭自己扶着腰一步一步走回了内室,即使每一步都是椎心泣血的痛,室内已经准备好了热水、白帕子、剪刀、止血药等他作为男人生产时可能用到的东西,看得秦歌又是一阵唏嘘——若当初陛下不是那么固执地瞒着太子,也许现在的情况也不会这么糟,但人也该知足,毕竟现在两个人都活下来了,还即将迎接一个小生命。
“把药给我吃了你们就在外面等吧,我把落儿生下来了会马上叫你们的。”
柒沐枭沉静的语气毫无回旋余地,关于这个问题他们已经多次与柒沐枭争论,但最终还是抵不过柒沐枭的固执,所以这一次他们乖乖等在了外面。
内室连一声喘息都没有,秦歌有些担心,但在他硬闯之前,内室传出了一声响亮的哭声,梅素喜极而泣,吉弦忙准备着进内室打理却在临进门之前听到了第二声哭声,也很响亮,但明显不一样。
“太子殿下!是双胞胎吗?”
秦歌撩开珠帘之后却没见到人,听着浴池传来的哗哗水声,秦歌又只有叹气的份儿。
“龙凤胎,哥哥叫柒挽落,小名儿落儿,妹妹叫柒落婉,小名儿婉儿,剩下的麻烦你们了。”
柒沐枭边把孩子抱给吉弦和梅素边往外走,看得梅素差点儿忍不住眼泪。
“太子殿下,歇会儿吧。”
尽管知道柒沐枭不会听的,梅素还是忍不住要说,这六个月太子真的没做什么寻短见的事,一直活得很好,比谁都好,可就是越来越勉强自己,看得他们的心揪疼。
“我没事,天狂还在等着我。”
走到门外,柒沐枭又转过头来,秦歌还以为他终于可以休息下了,但只是听柒沐枭说——
“待会儿收拾好了能抱出来就抱到城墙上来吧,天狂也想早点看到孩子的,对了,不用给孩子找奶娘,孩子都由我来养。”
然后他又走了,一步一步,坚定不移,即使每一步都如同踩在针尖儿上,只因他的天狂在等他。
大启的城墙不是很高,毕竟涅帝在位十六年已经铲除了阻碍变革的人,朝廷换了新血,没有人胆敢犯上造反,所以城墙也就三丈左右。柒沐枭一步一步走上城墙,每一步都让他的心脏疼得收缩,但他的脸上连一滴冷汗都没有,显然是早已习惯并自动生理调节了,他只是坚定地往城墙上走去,直到看见城墙上安然沉睡的那个男人。
“你先回去吧,我和寒天狂再在这里待会儿。”
柒沐枭不曾挥手,只用这一句话就把刘黑赶走了,也许是见柒沐枭眼底水波流转,刘黑没有再啰嗦就乖乖离开了,只是当他回到琉磬居看到正被吉弦抱在怀里喂羊奶的两个初生婴孩的时候,他只能任由春风吹下他两行情泪。
柒沐枭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他想是被高墙上的风吹疼了眼睛,所以才会流出六个月来的第一次眼泪,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刚刚生下孩子他的生理调节系统有些疲乏,所以才管不住自己的泪腺。
不过,他想做的还有一件事,那些话,很早很早就想说,可是总找不到机会,现在终于能说出口了。
迎着微带春寒的风,柒沐枭站在三丈高墙上,他说——
“柒天狂,我回来了,你还等着我吗?”
然后他又笑了,傻笑,笑自己傻,也笑柒天狂傻,他是自诩聪明笨得傻,但柒天狂却是爱到舍弃自己痴得傻。
“你看我都变笨了,你永远都等着我的不是吗?就只有我什么也不懂还自诩悲情,说什么这辈子遇上你是我最深的痛,却是我总是看不清事实呢……”
柒沐枭坐在软榻边沿,小心翼翼地给柒天狂掖了掖被角。
“那么多的破绽,怎么我就不好好想想呢?都怪你太精明了,精明到用你的爱蒙蔽了我的双眼,即使你露出破绽,即使我曾那样试着去了解,却还是看不清你的演技,猜不透你的谜语……”
柒沐枭把脑袋轻轻靠在柒天狂的头边,用头发轻轻蹭着柒天狂的面颊,他不知道怎么才算撒娇,但只要柒天狂醒来,无论多么难堪的事他都愿意做,哪怕是当着众人做那些事。
“不过你也不会的吧,那一次,你只是想要我断了那一点点疑心吧,所以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无奈啊……”
听着柒天狂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柒沐枭安详地闭上了眼睛,他多想就这样永远沉睡,可是,就害怕天狂有可能醒来,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他也不能放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