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不说。”

“是……凌儿让我和他一起去跳的渡魂崖。”

“为什么？”

“他说他怕一个人太孤单。”

“那你就去了？”

“嗯……他……让我还他的救命之恩。”

“啊？……这……“邝建舟张口结舌，”这个孩子。”

“我觉得他说的对，知恩图报，人如此，妖也如此，其实我知道，他是怕我会和朗无心，“林少卿笑笑，”他想太多了，我没那心思，有也不敢和他争啊……“

“所以，他就软着硬着逼着你一起跳了崖。”

“都过去了，凌儿他……也没亏待我，投胎之前，那些小鬼会往投胎的鬼魂身上插签子，他把他身上的签子给了我。”

“什么签子。”

“倾国绝世签，他说，他再不想那么漂亮，可又不想生的难看，就偷了别人的签子插自己身上，他身上的签子都是偷的，或者找判官骗的，我猜……他是想改了自己身上朗无心不喜欢的地方，存着一线希望，来世可以再遇到朗无心。”

“这凌儿……“邝建舟摇摇头，对凌芍药的一片痴情很是感慨，也不再奇怪为什么儿子会那么深的爱上一个狼妖。

洞中的嘶叫仍在继续，“他……这是要弄死晓风么？”邝建舟终究还是有些心疼儿子，“要不……

“别管他们了，没关系的。”林少卿顿了顿，“先生，您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儿子……没了，我就只能终老山林了。”邝建舟的话，说得平淡，但那心底的苦涩却是真切。

“要我陪吗？”

邝建舟摸摸他的脸，温声道：“这倾国绝世的签子真是不虚，少卿……你可以选择你想要的。”

“先生就是我想要的，除非先生不要我。”

“少卿……“邝建舟楼住他，片刻，又道：”我们走吧。”

“去哪儿？”

“天地之大，去哪儿都行。”

“其他的事呢？”

“听天……由命。”

“那好，我们走。”

远方晨曦初现，一对人影静静看了看那洞口，转过身，携手而去。

43.再赴黄泉（1）

抵死缠绵，也不过日落日出。邝晓风将腰上的手臂更紧的拉向怀里，“哥，你要是一直像昨天晚上那样多好。”

昨夜，朗无心异常的温柔，简直和以往判若两人，对于和这狼妖的情事，不管是凌芍药，还是邝晓风，大多数的时候是畏多欢少，邝晓风还幸运一些，而在凌芍药的记忆里，哪次这狼妖发起情来都要把他弄个八成死，能不能走路都不说，光嗓子都能哭叫得几天开不了腔。

“其实吧……我也想“朗无心讪讪道：”就是事到临头我总控制不住，谁让你这么勾人。”

“勾人，你也敢称自己是人，真他妈的。”邝晓风笑骂过后，又柔声说道：“没关系，只要你高兴，我便高兴。”

两人沉默无言，还是朗无心先开了口，“凌儿，你困么？”

“废话“邝晓风道：”你这么折腾我，我能不困么？”

朗无心坐起来，“凌儿，你起来，让我看看。”

“看什么看？”邝晓风也坐起来，面对朗无心的时候，看到他讶异的微笑，“你怎么了？”

“你怎么跟变戏法似的，一会儿一个摸样。”

“我现在什么模样？”邝晓风摸摸自己的脸。

“晓风的模样，一模一样。”三日已过，邝晓风已全然恢复往昔的样子，还是那样淡然，那样刚硬。

“废话，只要你不在我身上发疯，我就一直这模样。”

“怪我么？就你那骚样儿，谁看了不得发疯……凌儿，晓风”，朗无心忽然紧紧抱住了他，抱得他喘不过气来，沉沉的道了一声，“我爱你。”

彻骨的感动中，邝晓风心念一转，忽的惊道：“哥哥……你……“话音未尽，邝晓风已倒在朗无心的怀里。

“小妖精“朗无心将他平放在床上，亲亲他的脸，凝望着他，眼眶一点点湿了：”其实哥哥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才能帮你，就像你说的，哥哥也就是个狼妖，就算惹个能耐大的，也得是绑着的，哥哥能做的，就是不再让你一个人，我会走在你前面，能挡多少挡多少。”

说完，朗无心大步走出山洞，一个人来到了极乐镇，镇还在，却早已物是人非，满目的凋零中，一处大宅被包围在绿树掩映中，“是这里了“朗无心抬步走过去，叩了叩门环。门没有开，朗无心眼前一晃，再定神时，双脚已在大宅之内，宅外白墙灰瓦，一片清素，宅内却是亭台楼阁，水榭香雾，堂皇富丽，如仙境一般。

“凌儿呢？”远处的小桥上，秋玄恒负手而立。

“他还在睡觉。”

“朕要见的是他，不是你。”

“凌儿想不起来了。”

“什么想不起来了？”

“他忘了把那把关上命书之门的钥匙放在哪儿了？”

一瞬间，秋玄恒已飘至眼前，厉声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你急什么？”朗无心不屑道：“我是他男人，他什么都会跟我说的。”

“他说他忘了，你以为朕会相信？”

“你相不相信他都想不起来了，他是不会骗我的。”

“是么？”秋玄恒冷哼，“谁他不会骗？”

“我。”朗无心正色道：“秋玄恒，当圣帝要讲道理，如果不是你逼我们太甚，凌儿说死也不敢招惹你的。”

“如果他不把钥匙还给朕，你们才会知道什么叫……太甚。”

“你在威胁我？”朗无心笑笑，很是泰然。

“我知道你不怕死。”秋玄恒冷笑道：“因为你知道你自己死不了。”

“什么意思？”朗无心一楞。

“你不会不知道你自己没有心吧？”

“我当然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还活着？”

朗无心摇头不答。

“因为那颗无极神丹，那是盘古开天辟地的时候，用天地的精气凝练成的一颗仙丹，世间只此一枚，不管谁吃了，都会和朕一样，永世长生，与天地同存。”

“你是说……“朗无心震惊不已：”就是凌儿给我的那个……“

“是，朕给了他，他给了你，所以你才会无心而不死。”

从那如电的目光中，朗无心能够感受到秋玄恒刻骨的嫉恨，这般的宠爱换不回他一丝的真心，只换得致命的欺骗，除了嫉恨，更多的是挫败和不甘。

“除了问凌儿，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那把钥匙？”朗无心把话题再此转了回来，毕竟，吃了也已经吃了，眼前的困境才是最棘手的。

“没有“秋玄恒目色阴冷，”如果可以找到那把钥匙，朕绝不会让你们见面的？凌芍药已经转世了，死了，在你的记忆里，在朕的心里，都已经死了。”

“秋玄恒，你可真不要脸？”

“朗无心”秋玄恒怒道：“你可知朕挥一挥手，就可以让你灰飞烟灭。”

“那你来吧。”朗无心冷笑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早就灰飞烟灭了吧，你发过誓不杀我，我也吃了无极神丹，如果我灰飞烟灭，会不会有你作陪？”

“你……”秋玄恒语塞，会怎么样，没人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发下的誓言，会否灵验，他没有勇气尝试，为了那根本不属于自己的凌芍药，意气用事，不是他秋玄恒会犯的错，至少，不会犯同样的错。

“臣叩见陛下”。阎君突然出现在两人的身边。

“都安排妥当了？”

“是。”阎君离开地府，不是一件小事，为免麻烦，阎君隔日也要回去查看一番。

“你怎么会在这里？凌芍药呢？”阎君问朗无心，神情漠然。

“如果凌儿想不起来他把钥匙放在了哪里，你们会怎么对他？”这是朗无心最关心，也是最担心的事情。

“会怎样……“阎君作势想了想，”我会用地府里最阴毒的刑罚逼他开口。”

“你们……“朗无心怒道：”你们这两个混蛋。”说也不用多说，朗无心变身为狼，纵身向阎君和秋玄恒扑去，阎君左臂护住秋玄恒，右臂黑袖一转，在朗无心面前顿时燃起一个巨大的火圈，幽青色的火焰，灼热逼人，却透着地狱般的清冷，朗无心全身尽燃，如火球一般。刺骨蚀心的，无法忍受的疼痛，让火光中的狼妖发出阵阵的嘶嚎。

“秋玄恒“邝晓风狂奔到眼前，喝道：“你放了我哥哥，不然得话，我让你永远也找不到那把钥匙。”

阎君黑袖收回，火光散尽，黑狼匍匐的地面上，虚弱的吐着舌头，身上却看不出一点燃烧过的痕迹。

“这是幽冥之火。”阎君道：”地府里的刑罚，这个……算轻的。”

“哥哥。”邝晓风跑过去，抱着他哭道：”你这是干什么呀？……我都跟你说了，你还这样自讨苦吃……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傻了？”

“凌儿……“黑狼声音低沉，流泪笑着，说得断断续续，：”你别往哥哥……脸上贴金了……沾了你的事……我从来就没聪明过……这次……哥哥还是没本事保护你……但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你要答应哥哥……让我和你在一起……“

“哥……”邝晓风哭着摇头。

“哼“秋玄恒冷哼一声，”狼妖，他给了你无极神丹，自己却转了世，你倒说说看，你们怎么在一起，你就是痛死，也不会真的死，可他……一定会死，从生到死，反反复复……“

朗无心听得到他的话，却看不到他在说，他明白，这是秋玄恒使的法术，这样不可言道的阴暗，他怎么会让自己的臣下听到。

邝晓风站起来，走到秋玄恒面前，“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秋玄恒听罢，转过身去。

阎君看了看朗无心，手一挥，一个精钢般的笼子从天而降，把黑狼困在了里面，黑狼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奋力挣脱，可只要一碰到那笼子的栅栏，黑狼便会如被针刺般，痛的呜咽一声，再动不得身。

“哥哥……“邝晓风急得想往回跑，却被秋玄恒抓了个结实。

44.再赴黄泉（2）

身边景物如飞，邝晓风被拉拽着来到一处内院。

面前的圆桌上摆满了酒菜瓜果。

秋玄恒松开他的手，淡淡说了句，“坐吧。”

邝晓风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倒了杯酒给自己。

虽然样貌不同，但他秀美的容颜配上周身上下的冷峻和硬朗，让秋玄恒有了另一种感觉，他打量着邝晓风，叹了声，“你现在这个样子，恐怕……也只有朗无心可以找到你。”

“你想怎么样？”邝晓风问。

“朕不要你，朕只想要钥匙。”

“你想要也要不到我，放了我哥哥，我给你钥匙。”

“朗无心比你先来的，他告诉我一件事。”秋玄恒自己给自己斟了杯酒。

“什么事？”

“他说，你想不起来钥匙在哪里？”

“他说得对，我就是想不起来了。”

“看来，你这狼妖哥哥比你实在。”

“他不是实在，他只是善良，只是关心则乱。”

“你是说狼妖？”秋玄恒的表情像是在说一个荒谬的笑话。

“当然。”邝晓风随意的笑道：”我当然是在说我家狼哥哥，难不成，你以为我在说你？”

“凌芍药。”秋玄恒恨得咬牙切齿，脸也因为羞恼而变得有些扭曲。

“陛下……为什么这么生气？跟凌儿说说，说不定我能给你排解一下。”邝晓风幸灾乐祸的眼神却配了温柔体贴的声音，竟让秋玄恒有了一时的失神，但他很快缓过神来，冷冷笑道：”凌儿，你觉得你这种招数还能骗得了朕么？”

“我从来也没骗过你“，邝晓风换了冷颜，”我只是在提醒你，我哥哥在你手里，你的钥匙在我手里，我们都有筹码。”

“哈哈“，秋玄恒大笑道：”小小花妖，你竟敢跟朕谈筹码。”

“陛下，我想你弄错了，我已经不是花妖了，我是人。”

“你想说什么？人又怎样？”

“人会死。”邝晓风面含苦涩，”我哥哥吃了无极神丹，已经不老不死，而我会老，会死，请陛下成全，赐凌儿一死，让凌儿再去转世一次，遍尝人间疾苦，也好给陛下解解气。”

秋玄恒盯着邝晓风的脸，想要弄清楚这个狡猾的小花妖心里到底打得什么算盘，但他当然不是害怕，只是觉得有兴趣，他突然觉着，或许这个小花妖自始至终最吸引他的不仅仅是他绝世的美，还有他的不屈服和藐视君威的勇敢，尽管他总是装出一副怕痛怕死的样子。

“凌儿，告诉朕，当人的滋味好么？”

“挺好。”

“哪里好？”

“可以读书，比当妖好过一千倍。”

如此平常的回答，却让秋玄恒心中一凛，“你喜欢读书？”

“其实也说不上喜欢，读书太苦，但我爹是仙陵道派的掌门人，博学多才，博古通今，如果我不好好念书，他就会往死里打我，我哪敢不念？”

“除了读书呢？”

“那就只剩下爱上一个狼妖了。”邝晓风美目传情，含着心醉的笑意。

“你为什么会爱他？你不是仙陵弟子么？”

“这个要问你啊？”

“问朕？”

“是你让我爱的他。”

“怎么说？”

“这个么……说来话长。”邝晓风喝了口酒，笑着说，“我想，你一定已经找了我很久，但是找不到，我哥哥偷上天庭，被你女儿撞到，你女儿春心大发，爱上我哥哥，你本想趁此时机，借刀杀人，但还是没那么做，你让别人趟了浑水，假意救了我哥哥，教他本事，哄骗着他去找凌芍药，我哥哥外凶内善，最终答应了被你们利用，我下山追妖，终于还是遇到了我哥哥，他对我一见倾心，又哄又骗，软磨硬泡着让我从了他，你女儿在天狼山出现，如果那不是你女儿，就是你老婆变的，他看见上天没有异象，就引着我知道了我哥哥是狼妖，好让我们分开，他就可以继续去找凌芍药，可我们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是我多事，逼我哥哥去找龙王，在锁龙潭底，傲冲说话神头鬼脑，因为它已经怀疑我就是凌芍药转世，不过，他心存善念，又不好违了你的旨意，只是引着我哥哥一人前去终南山，因为一些变故，我哥哥没有去成，而是带着我去到那个小村子里，敏菊看到红光，误会林大哥就是凌芍药，在我哥哥逼问之下，她还是愿意带我们去见你，可她被人杀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被杀，但这个也不重要。”邝晓风顿了顿，”我始终多事，我哥哥却不愿招惹麻烦，在山道上，你看见了我哥哥打我，我撞到你身上，你那时……已经断定我就是凌芍药，不过阎君一定不这么认为，所以你带走林大哥，迫使我们追到终南山……对了……“他话锋一转，脸上带着好奇的稚气，”当时湖面上的银光是什么？是那种叫阴珠的东西吧……你跟我说过的，那是一种可以藏住记忆的阴珠，用阴珠的本事，你不敢用，因为那太损阳气，阎君被你指使，违背天条，用阴珠藏住了我的记忆，他之所以也藏了林大哥的，是因为我在奈何桥下排队的时候，换了我和林大哥身上的签子，好引着你们来日都去找他，阎君为用阴珠，损了法力，一时分不出我和他，没办法，他只能藏住两个人的记忆，唉……我心地太坏，害青藤转世，却还要在来世还他，我们没能分开，这也是我能被你和阎君找到的原因……还有一件事，我觉着更重要，“邝晓风浅笑着把玩酒杯，柔声道：“我猜着玩儿的，对或不对，陛下不要往心里去，凌儿就是个小妖精，陛下可不要和我一般见识“，他见秋玄恒面色略缓，又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扇门很快就要开了，所以才逼得你圣帝和阎君亲自出马，这个……我猜的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