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铭彦想了一下，委婉地说道：“东来，我们能不能换个角度？没错，很多汽车商都喜欢这样宣传，但是你想想，如果大家做出来的东西都一样，飞驰就没有必要花大价钱请我们做创意了。你看看，能不能这样子修改……”

刘铭彦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几乎是给他一个新的点子了，就像以前他们合作一样，史东来负责把他的想法做成成品就行。

“谢谢刘总的建议，我马上修改。”

史东来是个老实人，叫他做事很快就去做了。

过了两天，他又很谦虚地把修改好的作品拿去给刘铭彦指教。

刘铭彦一看，确实是按照他说的去做了，而且是百分之百照做，一点儿他自己的想法都没有。

就像一个小学生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让他做哪道题就做哪道题，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绝对的循规蹈矩。

刘铭彦心里不由得感叹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了，真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刘总，您看还有什么要修改的吗？”

刘铭彦笑了笑，都是他的东西，就差他自己动手亲自做了。

“没什么了，东来。”刘铭彦不说公事了，反而关心起他的生活，“工作很重要，家庭也要兼顾啊。这几天早点下班了，回家好好休息。长时间过度疲劳，灵感是不会上门来找你的。”

“好的，刘总，谢谢您关心。”

“嗯，打起精神来，如果想到什么，就把他记下来。多做几份作品，成功的几率就会更大一些。”

“是，我会努力的，没什么事我先下去了。”

“好。”

史东来走了之后，刘铭彦叹了口气。

这下他才知道，张翼和史东来的差距在哪里，或许这也是李云宏当初不提拔他当副总监的原因。

二十三、敲门

刘铭彦走进家门打开灯，扔掉了沉重的公文包，一边脱衣服一边走进了浴室。

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倒点水进锅打开火，扔了些面饼，几片番茄，两个鸡蛋，几根火腿肠，就是今晚的晚餐。

坐下来打开电脑，一边盯着屏幕一边填肚子，该死的电话又响了。

一看是张翼，刘铭彦不耐烦地按了接听：“干吗？”

臭小子，你最好有个让我满意的理由说明为什么打断我的晚餐，不然老子立马跑到对面扁你！

“刘总，抱歉这么晚打搅你。”张翼在电话那头循规蹈矩地说，“我的作品完成了。”

“哦？这么快？”

张翼的话果然适时地打消了刘铭彦的火点。

这小子这几天请假在家闭关，终于做出点成绩来了。

“是的，刚刚弄完的。主题片出来了两个，商务车型一个，家用车型一个，SMART车型一个……”

“靠，你不就在隔壁吗？罗里罗嗦地干吗，快拿来这边我看看！”

“哦，那我过去了啊……”

不到一分钟，这边的门铃就响了。

刘铭彦打开门一看，张翼一身休闲服，站在门外礼貌地点头：“刘总。”

“进来吧。”

“哎，打扰了。”

“快，把东西给我看看。”

刘铭彦对张翼的作品显得很期待，之前看他桌面上乱七八糟的创意那么多，真不知道他最后选了哪一个？

刘铭彦把移动硬盘插进了苹果机，刚要打开里面的文件，就听见某人肚子里头传来咕噜噜的叫声……

“你还没吃饭？”

“嘿嘿……”张翼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今天忙着把东西赶出来，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

“锅里还有面，自己盛吧。”

张翼倒是装起客气来：“那怎么好意思呢？”

“不吃就算了……”

“吃，吃！”张翼二话不说，赶紧钻进了厨房。

两人一人捧着一大碗面，并肩坐在电脑屏前，呼呼地吃着。

“不错嘛，你还做成了FLASH。”

“嗯。”张翼有点小紧张，生怕刘铭彦不喜欢。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伴你一生》。

然后，开始一张张地打开张翼的作品，里面还伴随着他带点磁性的嗓音解说。

音响传来温情脉脉的钢琴曲，画面上出现了一条条抽象的路，一辆辆小轿车在路上行驶着。

“人生就像一条长长的路，我们都在这些路上各自行驶着。你会碰上不同的天气，看见不同的风景，会有许许多多的人在这里上车、下车。”

接着画面拉近，对车里的情况做了个特写，一辆家用型保姆车的后座上，婴儿座位里坐着一个手舞足蹈的小BABY。

“还记得你第一次和父母去郊外旅行吗？那天春光明媚，你对外面的世界是如此好奇。我们为你的安全做足了准备，全方位扣紧的安全带，防滑式的座椅，还有开放式的天窗，让你抬起头就能仰望蓝色的天空。”

随后画面转换，小BABY不见了，长成了一个打扮时尚的年轻人，开着拉风的跑车，身边还有一位浓妆艳抹的妙龄女郎。

音乐也从之前的温馨流畅，变成金属摇滚的狂放和刺激。

“当你长大的时候，我们的保姆车已经关不住你一颗想飞的心。那就让我带你去体验速度吧，我的时速可以达到每小时300公里，满足你飞一般的感觉！”

然而就在音乐达到疯狂的顶峰时，突然间“砰”地一声——发生了严重车祸！

“不用担心，我们的白色气囊会马上打开，你的安全是我最优先的考虑，受伤的只会是我自己。”

看着车祸过后损伤的跑车，年轻人伤心得快要哭了。

“如果你真的疼惜我，请你下次不要开得太快。”

看到这里，刘铭彦会心一笑。

时光流转，画面里头的男孩也有了自己的事业，每天忙得像个超人。

“我们有高级商务车，你的移动办公室。我可以变成办公桌，让你继续处理手头上紧急的公务；可以变成谈判桌，让你和客人面对面地洽谈生意；也可以变成一张舒适的床，让你在赶去机场的路上舒服地小憩……”

这时候，音乐又变得舒缓温情，男人开着豪华房车，载着一家子，不再一味地追求速度，而是安全稳定。

“当你事业有成的时候，别忘了回家看看你的太太孩子，开车出去享受人生。我们知道，您家人的安稳，比追求速度更重要。我们有世界上最平稳的房车，即使行驶在崎岖的道路上，也不会惊扰了后座孩子们的美梦。”

张翼一直以讲故事的形式慢慢阐述着，车子一路开一路变换着，人也从青壮步入了晚年。

“此时的你，经历过了风吹雨打，见惯了日出日落，穿过了四季景色，尝遍了人情冷暖。最后这段路，陪伴在您身边的，是您结发多年的妻子……噢不，亲爱的，别忘了还有我，您最忠实的朋友。我一直把你收入我的身体里，关心你、守护你、陪伴你……你的一生可能有很多辆车，不变的却是我们的牌子——飞驰汽车，你生命中的一份子，让我们一生相伴，让我来伴你一生。”

60秒的短片就在这样的话语中结束。

张翼小心地问身边的刘铭彦：“怎么样？”

刘铭彦点了点头：“很不错，不过……”

“不过什么？”

“德国人向来古板，会接受这种感性的东西吗？”

“再古板的人，也是有感情的……”

“你不是说主题片有两个吗？另外一个呢？”

“哦。”张翼伸手把另外一个打开。

出现的是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风格，题目的名字叫《不是……而是……》。

在飞驰的办公室里，研发人员像是在做工艺品一样地画图纸，稍不满意就扔进垃圾桶里。背景音：我们要的不是商品，是精品！

在飞驰的工厂里，工人十分认真地操作着机器，质检人员发现哪一个零配件不符合要求，马上全部换掉，哪怕他们的生产速度看上去慢吞吞。背景音：我们做的不是数量，是质量！

在飞驰的客服部里，客服人员像是五星级酒店的服务员，把来访的客人照顾得受宠若惊。背景音：我们服务的不是客人，是上帝！

最后，就连最挑剔的顾客，开着这样的车，也只能深深地感叹了句：我开的不是汽车，是寂寞。

“嗯，这个也不错。”

刘铭彦心里由衷感叹：这小子还是很有才华的。

“你更喜欢哪一个？”

刘铭彦认真地想了一下，答道：“后面这个。幽默可爱，更加地直白、易懂，观众一看不用思考，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张翼却有不同的看法：“可是需要观众思考的东西，印象会更深刻，不是吗？”

一生相伴，伴你一生……

张翼其实更喜欢前面的创意多一些，那里面蕴含着他的某种感情。

后面那一个，则是纯粹的商业化广告，理论上讲，它胜出的机会会多一点。

刘铭彦想了想：“我还是觉得后面的好。”

可惜刘铭彦做事的时候实在太认真，认真到除了工作之外，其他的都忽略不计。

或许身为总监身份，会让他觉得成败才是关键，他会选一个更加稳妥一点的，不会轻易冒险。

张翼有那么一点点失望：“好吧……”

“创意方面是没有问题了，就是你制作的FLASH，有些地方比较粗糙，看得出赶工的痕迹，我再看看有什么要修补的地方。”

“嗯，谢谢刘总。”

“不要嘴上光说。”刘铭彦看了看桌上的两个碗，“你吃了我的面，是不是该做些事情？”

“啊，是、是……”

张翼赶紧收拾好碗筷，走进厨房里头，哗啦啦地洗了起来。

刘铭彦在外面帮他找作品的瑕疵，有一些还亲自修补。

张翼偷偷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真心喜欢自己的作品，才会亲自动手。

那么，这样算不算走近了一步？

看来，用工作来撬开他的门果然是对的。

张翼洗好碗，擦干手走了出来：“怎么样了，刘总？”

“大的没问题了，小的你自己搞定。”

“好的，谢谢你指点。”

刘铭彦伸了个懒腰，感觉还意犹未尽：“其他的在哪里？我一起看看。”

“我只拷了这两个过来。”张翼看了看表，为难地说，“要不今晚先这样吧？快十二点了，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们明天再看，好吗？”

“我不累，现在正好有干劲。”

“可是我累了，我已经连续奋战四十多个小时了……”

其实再奋战四十多个小时都没问题，问题是今天你把作品都看完了，明天我有什么理由来敲门呢？

“那好吧，你回去睡吧。”刘铭彦也不勉强他了。

“是，刘总晚安。”

张翼乖得像个小孩，走的时候轻轻地带上了门。

刘铭彦心里很纳闷，这家伙怎么变成这样了？还是之前那个死皮赖脸的张翼吗？

自己也是有病，以前他不要脸地死缠烂打，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开；现在他一口一个“刘总刘总”的，听着又别扭得要命……

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呀？

刘铭彦想了一会儿，总觉得不对劲，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最后只好一笑了之，或许过两天就适应了呢。

好了不想了，关灯睡觉去。

二十四、晚餐

后来几天，张翼都仗着工作上的名义，常常过来刘铭彦家里。

刚开始，刘铭彦还防着他一点，后来见他每次都客客气气，除了工作之外一概不提，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或许人家只是把自己当上司而已，自己也别太把他当回事了。

每天晚上，张翼都会带上几个小菜过来，笑嘻嘻地站在门口：“刘总，光吃面条没营养，我们今晚加加菜吧。”

“你还真把这里当自己家啊。”

“反正我也是一个人吃饭，多个人多双筷子而已嘛。”

“碗筷什么的你要负责洗！”

“是，我会负责的。”

其实刘铭彦也挺喜欢烹饪的，只是一方面一个人住懒得动手，另一方面他对洗碗什么的极其讨厌，每天宁可清汤挂面地解决晚餐，也不肯去洗锅碗瓢盆。

两人就这样一边吃饭一边研究工作，仔细地修改作品里头不足的地方。

刘铭彦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屏幕，张翼夹了块鱼放在他碗里，他也没有发觉。

“这个背景音乐不太搭调啊。”刘铭彦很自然地夹起碗里的鱼放进嘴里，又喃喃地说了句，“外面的菜吃多了还是很腻……”

“哦。”张翼应了一声，默默地记下了。

第二天张翼上门的时候，刘铭彦吓了一跳。

只见那家伙手里拎着两大袋东西，一袋是新鲜的瓜果蔬菜，另一袋是带着血腥的鱼虾肉鸡，那条刚捞起来不久的鱼，偶尔还能在袋子里头蹦两下。

“你这是干什么？”

不顾刘铭彦的惊讶，张翼自顾自地向厨房走去。

“老是吃外面的东西也不好，偶尔在家里自己做嘛。”

刘铭彦赶紧跟了过去：“要做你做，老子可不伺候你！”

“好好，我做我做……”

张翼嘴上说着，看着那一堆东西却无从下手。

想要杀鱼，发现那竟然半死不活的，放在砧板上竟然还会抵抗，扑腾几下摔到地板上。

张翼赶紧弯腰去抓，滑溜溜地好几次都被它跳走了。

刘铭彦就站在那里，叉着手看他笑话。

张翼被那条鱼搞得气急败坏：“你怎么还不死！赶快给我乖乖地去死啊！”

刘铭彦终于看不下去了，搞块布把那条折腾得差不多的鱼包好，往砧板上一放，刀柄敲了一下鱼脑袋，顿时就不动了。

开膛破腹，掏出内脏，刮掉鱼鳞，切成鱼块，一气呵成。

把鱼块放在碗里面加酱料的时候，还不忘揶揄挫败地站在那里的大块头：“笨蛋就是笨蛋！”

张翼好像受刺激了，又从袋子里面掏出一只鸡，展开来看了又看：“嗯，这只死透了。”

于是得意洋洋地把鸡放在砧板上，手起刀落，一下就剁了下去！

霎时间连骨屑都飞了出来，溅了一点在刘铭彦身上。

“去死！”刘铭彦直接踹了他一脚，“光会捣蛋的家伙，到那边洗菜去！”

“是、是……”张翼赶紧退了下去。

于是厨房里头就剩下刘铭彦在忙活，一个多小时后，一盘盘香喷喷的菜就从厨房里头端了出来。

“冬菇蒸鸡，炸鱼块，红烧肉，蒜茸生菜，紫菜蛋花汤……今天的伙食真丰富，我不客气啦！”

张翼刚要伸出筷子，就被刘铭彦一掌拍飞。

“话先说清楚！”刘铭彦怒气冲冲地，“今天这顿饭一共弄脏了我一个炒锅一个汤锅，四个盘子两个调料盆，两双筷子两个碗，一把菜刀一块砧板。吃完饭你要不把它们洗得闪闪发亮，以后都别想进我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