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翼的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犯傻了。
如果王梓峰只是要钱，那凭刘铭彦这几年的努力，也够还这笔债了。
“也不全是为了报恩……他确实是很喜欢我。”
经常送名贵礼物，为了自己一掷千金……虽然这些都被拒绝了，但怎么说也是一份情。
可惜的是，他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而自己也无法融合到他的世界里去。
试着想要沟通，却总是有无形的隔阂。
也想过要离开，但他总会用一条温情的链子，把自己锁得死死的。
刘铭彦清楚王梓峰的性格，除非他自己先厌倦了，否则这辈子就得和他栓在一起。
或许从他看上自己的那时候起，就注定逃不开了。
泥潭一旦踏进去了，只会越陷越深，根本无法自拔。
“那你爱他吗？”
张翼又抛给他一个难题。
叫他怎么回答呢？
几年下来，要说完全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但是，什么是“爱”？连他自己也模糊了。
被工作和生活折磨到麻木，已经没空去想这个字了。
“爱”是什么？不就是两个人凑合着过日子吗？
只要不到完全爆发的时候，日子就还能过下去。
“午休时间到了，你该回去工作了。”
刘铭彦冷冷地回应。
张翼默默地站了起来，捧走了他桌上的大部分资料。
“你这是干什么？”
“让我帮你分担一些吧，我不想看你那么累。”
“下星期就要竞标了，你还是把全部精力放在那件事上吧。”
“你放心，”张翼拍了拍手上的文件夹，“这些我会帮你做好，竞标的事我也会拿下的！”
张翼说着，自信满满地走了出去。
刘铭彦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突然发现，他也不是十年前的那个张翼了。
二十八、破裂
周末的时候，刘铭彦按时回到家里，给王梓峰做饭。
把炒锅里的菜一勺一勺地盛放在盘子里，突然有人从背后揽住了他的腰，伸手要染指盘子里的菜……
“洗手去！”刘铭彦拍掉了那只偷腥的手。
王梓峰笑了笑，乖乖地洗手去了。
“要是你以后每天都待在家里给我做饭，该有多好。”
“那样也就证明我已经废掉了。”
王梓峰擦了擦手：“你工作那么累，还不如在家伺候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我又不是宠物，干嘛要你养？”
经济独立才能有人格独立，这一点，刘铭彦清楚得很。
“我这也是关心你……”
刘铭彦把筷子碗碟摆到饭桌上：“吃饭。”
王梓峰只好作罢，安静地喝着刘铭彦递给他的汤。
“我周一要去出差。”
王梓峰一听，皱了皱眉头：“要去哪里？”
“北京，飞驰公司总部，我们有个大项目要竞标。”
“都有哪些人去？”
“老板，业务经理，副总监，资深设计，还有我。”
王梓峰听到名单里面有张翼，更加地不放心。
“去那么多人，那谁看着公司？”
“公司还有其他主管在嘛，大家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说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就能联系上了。”
“我的意思是，都去那么多人了，你就不用去了吧？”
“我是创意总监，怎么可能不去？”刘铭彦坚决道，“我已经决定了，只是通知你一下而已，不是来征求你意见的。”
王梓峰还想说什么，突然间手机声大作，一看是秘书打来的，不耐烦地把它按掉了。
刚想继续刚才的话题，铃声再次响起。
“你还是接一下吧，说不定有急事。”
“这帮操蛋的家伙，离开一会儿都不行！”王梓峰骂骂咧咧地接了电话，“喂？！”
“喂，王总……”秘书宋刚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地说，“我们的人下午又去找那家钉子户了，她还是不肯搬……”
“你们这群废物，告诉她最高赔偿金了吗？”
“说了，我们好言好语地跟她说，只要马上搬走，不仅给她同样面积的房子，还赔偿100万……可那老太婆倔得很，说是她死去的老头留给她的三间房，死活不肯搬……您看，是不是要把赔偿金再提高一些？”
“当然不行！这事要是传出去了，以后人人都变钉子户，个个坐地起价，那我们还做不做生意？”
“那您看要怎么办？”
“所以说你们是一群笨蛋！一大帮人连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婆都搞不定！难道要我亲自去请她出来？你们不知道，有困难找政.府吗！我们在那边投资，当地官员很欢迎我们的，遇到什么事一定会帮忙解决。我们上次还跟那个钱局长吃过饭……”
“是权局长。”
“不管是钱还是权，能给我们办事就行！你等会儿就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明天找几个人去开导开导老太婆。实在不行，他手下不是还有专业部队吗……当然，尽量和平解决，不要把事情闹大。”
“是，我知道了。”
“没什么事别来烦我了！”
王梓峰放下了电话，抬头一看，刘铭彦正在冷冷地盯着他。
王梓峰抱歉地陪了个笑脸：“吃饭吧。”
刘铭彦却放下了筷子：“我说，你们的手段就不能温和点吗？”
“铭彦，我够温和的了。我们跟这家谈了一个多月，赔偿金一涨再涨。你到外面去问问，有哪家开发商像我们一样，用一百万赔三间破房子的？”
“梓峰，那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刘铭彦试图说服他，“人家一辈子都在里面住，那里就是她所有的记忆，你出多少钱她都不会卖的。你们的图纸能不能改一改？挪开一点地方，别动她的房子。”
“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别那么天真好不好？挪开一点地方，我要少建多少房子？每套房子少赚多少个万？我向银行贷了几个亿，花了多少钱给设计院做设计，结果为了一个老太婆，你让我挪一挪？你知道这一挪我要损失多少钱吗？”王梓峰喃喃地说了句，“我又不是开慈善机构的！”
那句“慈善机构”，在刘铭彦听起来，真是相当刺耳。
他心里也明白，王梓峰这个人，做什么事都是有目的的。
作为一个商人，从来不做赔本的生意。
刘铭彦冷笑道：“哼，亏你还要我帮你设计广告，说什么‘和谐家园’，敢情就是这么个和谐法？”
“你知道‘和谐’是什么意思不？和谐就是和谐掉社会上的不稳定因素！那个老太太思想狭隘，阻碍经济发展，她就是个不稳定因素，就是和谐的对象！”
“强盗逻辑！”
刘铭彦简直忍无可忍了，站起来离开了饭桌，朝楼上走去。
“你那是妇人之仁！”王梓峰朝着他叫道，“要是照你那么做，开发商都不用干活了，中国靠什么拉高GDP！”
“砰！”地一声，刘铭彦摔上了房门。
他没有去主人房，而是待在了客房里，把自己锁了起来。
跟那个人，简直无法沟通，连说话都快要窒息。
刘铭彦躺在床上，连太阳穴都一跳一跳地发痛。
好不容易熬到了星期天晚上，刘铭彦像逃难似的收拾着行李。
跟这种人住不下去了，他要逃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这里！
刚刚收拾好拉杆箱，就有一双手，从后面把他紧紧抱住。
冷战了两天，王梓峰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不要走，我爱你。”
刘铭彦的心颤抖了一下：“我只是出一趟差而已……”
“可是我总觉得你不会再回来了！”王梓峰把他抱得更紧，恨不得和他连在一起，“铭彦，我王梓峰可能对不起很多人，但是从没对不起你！你知道，在商场上搏杀，很多时候都是万不得已……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我们的感情，你能谅解我吗？能吗？”
刘铭彦坚硬的心，又被这番话融化了一半。
在这里生存，就如同自然界的弱肉强食，我不吃你，早晚也会饿死。
他不这么做，别人也会这么做……
刘铭彦找了很多借口帮他开脱，最后，还是决定给他机会。
轻轻地拍了拍他紧张的手，安慰道：“我只是出一趟差，还是会回来的……”
得到刘铭彦的承诺，王梓峰才安心了一些。
就在这时候，电话又响了。
王梓峰暗骂了一句，又对刘铭彦说：“我接一下电话。”
“嗯。”
这次他学精了，出了房间走进书房，才按了“接听”。
刚把电话拿到耳边，对方就迫不及待地说：“老大，出事了！”
“出什么事？”
“今天晚上我们行动的时候，那老太婆竟然一头撞死在墙上了！”
“有没有搞错？你们鸡巴长大的！应该把人弄晕了再拆房子嘛，竟然还搞出人命来了！”
“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趁那帮苍蝇记者还没闻到腥味，赶紧把现场清理了！要是被人知道了，要一口咬定老太太是半夜起床摔死的，知道吗！”
“是，知道了……但是我们那时候在拆房子呢，这么说有人信吗？”
“笨蛋！‘躲猫猫’和‘俯卧撑’都有人信，一个老太太半夜起床摔死有什么好稀奇的！”
“好，我马上去办……”
“等等！”王梓峰想了一会儿，又说，“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你们这帮人，只会把事情越办越糟。你去，联系殡仪馆，给老太婆料理后事。她是个孤寡老人对吧，记住一定要把丧事办得风风光光的。我到时候会出场，以体现我们公司的人性化。”
“是，王总，这招高啊。”电话那边的还不忘拍拍马屁，“我这就去办。”
王梓峰接完了电话，打开了房门。
猛然发现，刘铭彦就站在门口。
这一次，他的眼光，彻底地冷若冰霜。
“铭彦……”
“你也要出差了，是不是？”刘铭彦淡淡笑了，“正好，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铭彦……”王梓峰伸出了手。
“别碰我！”刘铭彦甩开了他，“我无法忍受一个冷血的家伙碰我！”
刘铭彦飞速地跑到大门口，王梓峰疯了似的追了上去，把刚要打开的门按了回去。
“不要离开我……求你了。”
不同于刚才咆哮手下时的强硬，王梓峰用一种近乎哀婉的声音央求着刘铭彦。
“梓峰，你要是尊重我，就让我走。”刘铭彦面无表情地回答他，“我们用这几天冷静冷静，考虑一下我们的感情。如果我能原谅你，我们再继续……”
刘铭彦没有说后面那半句：如果原谅不了，那我们就各走各的吧。
王梓峰点了点头，让开了门。
他知道刘铭彦正在气头上，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
强行留下的话，只会让他更厌恶自己。
或许过几天后再去哄哄他，效果会更好一些。
刘铭彦绕过王梓峰，走出了大门。
拖着拉杆箱，独自走在无边的夜色中。
秋天的晚上，风已经有些凉。
他深吸了一口气，起伏的胸膛中，有失望、有心痛、有惋惜……还有一丝，呼吸到自由空气的轻松。
二十九、竞标
飞驰公司的新车广告竞标会星期二才开始，为了得到充分的休息和准备，傲华公司一行人星期一就出发了。
机场见面的时候，张翼避开众人，问走在后面的刘铭彦：“你怎么了，休息了两天，怎么看起来更憔悴了？”
不仅憔悴，还情绪低落。
“我没事。”刘铭彦淡淡地回应，从口袋里掏出一副墨镜，遮住黯然神伤的眼睛。
刘铭彦不肯说，张翼就没有再问了，但直觉告诉他，肯定是王梓峰让他不开心了。
张翼只好一路上默默地照顾着他，什么事都抢在他前面先办好了。
做到这么细心，李云宏都羡慕了，私下调侃他：“我是你老板，你也不来拍下马屁，整天就只知道围着刘铭彦转。”
张翼嘿嘿笑道：“李总，我要是这样对你献殷勤，你恐怕得退避三舍吧？”
李云宏笑了笑，不免担心道：“你还是小心点吧，王梓峰是个很有手段的人，他不会坐视不管的。”
张翼反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把自己的喜爱的人放心交给那种人吗？”
不管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让自己爱人那么憔悴，对方绝对有责任。
如果换做是自己，捧在手心里疼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让他这么伤心？
李云宏拍了拍张翼的肩膀，表示敬佩：“铭彦是可惜了，或许跟你在一起，他会更快乐一点。就看你怎么过王梓峰这一关吧！”
张翼点了点头，十年的路都走过来了，他不介意再爬一座山。
第二天早上，他们很早就赶到了飞驰公司总部，避开了繁忙的上班时间。
他们是第一组赶到会场的，大门还没有开，只好在外面的会客室等待。
张翼吹着口哨，闲不住的他，插着口袋这里看看，那里逛逛。
反而是作为备用的史东来，看起来有些紧张，口中还在默念自己的稿子。
大概十几分钟后，第二批人马也来了。
来者正是近几年来傲华在本土最大的竞争对手——天威广告。
李云宏见对方的老板任志刚走向这边，也就起身相迎。
“李老弟，来得真早啊。”
“任兄，你的动作也很快啊。”
两人的手握得挺热情，脸上却是皮笑肉不笑。
“看看你们这阵势，可真够强大的啊，有备而来啊。”
“哪里哪里，任兄你那边才是人才济济。我们都等着看你们的作品呢。”
“呵呵，我们可是下了大功夫的，等会儿就能看到了。”
任志刚说这句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阴鹜的光。
两人客套了几句，飞驰公司的上班时间也到了，会场打开后，两队人马第一时间占据有利位置坐下。
竞标会是在早上十点开始。
来的一共有5家广告公司，2家本土，3家外资。
出席的评委也很有分量，包括飞驰公司大中华区CEO，营销部经理，公关部经理，以及其他中高层……
每家公司的展示时间限定为半小时。
创意的展示顺序抽签决定，结果最早来到的傲华广告却排在了最后出场。
李云宏回到座位上，对着员工自嘲道：“我们安排到最后，也能笑到最后。”
刘铭彦也很淡定：“没关系，我们已经对一切可能发生的事件做了充分准备。”
张翼信心满满：“排到最后也好，或许我们可以根据别人的方案调整战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