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过程中亲情的缺失似乎并没有改变他什么,只有田晓霏自己心里清楚: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田晓霏明白一切他所留恋的幸福感受不会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自从得出了这个残酷的结论起,他就坦然接受了。
田晓霏想活得简单点儿,他想自己的将来一定要找一个平凡的爱人,漂不漂亮不太重要,但是她一定要正直善良,要认真,要温柔,对生活中的所有要懂得分享和分担。
当然,迄今为止,这样的爱人还只是个理想。因为田晓霏还有另一个天真的愿望:他相信一见钟情这样的传说,执着着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幸运地遇到一个第一眼就动心的爱人。
一个人的晚饭也很丰盛,田晓霏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他擅长善待自己。
吃完饭,吃芒果,田晓霏习惯看会儿新闻再洗碗。七点半了天还亮得很,田晓霏下楼去附近的报亭买杂志。刚才回家时的方向不太顺路,这会儿权当遛弯了。
等他再回家时走进书房开电脑,准备开始每个晚上固定的娱乐。
等待连接网络的时候田晓霏的心情很复杂,他兴奋不已地期待着那个人在线,但是又有些怕,因为他也不知道应该和她说些什么。
最近的田晓霏在同事们眼中有点儿奇怪,他自己也知道。那是一种类似于欲盖弥彰一般的心情,田晓霏总是抑制不住地在想着那个人,想和她说话,想见她,如果她没出现,田晓霏就会很失落;同时他又用偶尔仅存的一些严肃审慎的态度客观冷静地分析着自己目前的状态,说实话田晓霏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谈上一次网恋。这太不可思议了,不是么?
其实迄今为止还不能被称之为网恋,充其量不过是田晓霏的暗恋和单恋。在“小熊请客”的连载文留言区里,谁都知道“好吃不懒做”喜欢“小熊请客”,这已经被多少人在群里在留言里起哄般开过善意的玩笑。
每逢有人揶揄自己,尽管只是在虚幻的网络世界里,在看不到对方表情的屏幕前,田晓霏也会紧张地脸红起来,心中有一种被人窥测的难为情,又有一种怕被看穿却被看穿的惶惑,混杂着莫名的彷徨与期待,既兴奋又不安。
可是……可是大大方方向“小熊请客”表白喜欢她的人多了,都是一直追看她小说的读者们。你来我往的热闹得很,单纯的喜欢,都很简单。而田晓霏的心情恐怕不那么单纯,他常常在幻想如果有一天能见到她,会发生些什么?
好在田晓霏理智的时候也很清楚一网情深的爱情太渺茫,那样的感情体验不应该属于自己。但是喜欢一个人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田晓霏从前虽然没有谈过恋爱,这个道理还是懂的。唯一能让他自我安慰的是他从没跟“小熊请客”说过喜欢,一次都没说过,当然她也从没说过类似的话。
截至目前所有的所有,一切让田晓霏欢喜以及甜蜜的根源仅限于两个人之间值得回味的只言片语中小小的暧昧。小火花什么的,你说有就有,说无就无,别去认真推敲,否则田晓霏必然陷得更深。
近来田晓霏习惯隐身在线。“小熊请客”前一阵说过要去出差估计不能经常上网了,她说老在赶路或开会,田晓霏长这么大,居然在二十四岁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惦念”。
那种感觉太奇妙了,田晓霏只要不是在忙工作上的正经事,多半会傻乎乎地在固定的时间等着看更新。他自然知道这些都是“小熊请客”事先写好存在存稿箱里定时发布的新章节,一想到她一边忙着工作一边在奔波中写着那些让人钟情的故事,田晓霏就有些心疼。他甚至觉得如果她能把花在写字的时间用来好好休息,那篇持续以神速连载的新文他宁肯不看。
有时候,自私也是出于太喜欢了。尽管田晓霏到现在还是不能确信,对她到底有多喜欢?
这也是生活教会田晓霏的一项准则:不要冒险。对自己没把握的事情他永远不干。
第7章
大半夜的云斐睡不着。
有好一段时间没这么胃疼过了,家里没什么治疗胃疼的药。两个小时以前云斐怕去医院看病嫌麻烦,他努力想睡觉,以为睡着了就能好。但是耗到现在显然失败了。
云斐在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里翻来覆去的怎么也无法安然入睡,同时胃部的不适感渐渐变得明显,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是个小毛病,但也是个老毛病了。
与大多数爱岗敬业的精英们一样,云斐一忙起工作来就会废寝忘食,曾经有一阵由于饮食没规律导致他的胃有时会不舒服。好在这慢性胃炎也不是很严重,而且云斐听了医生的忠告对自己的身体健康还是很在意的,后来他也知道尽可能的按时就餐,办公室的抽屉里也常放着低盐的苏打饼干以备不时之需。
但是今天晚上云斐不仅错过了正常的饭点儿,关键是还陪着一位重要的客户去川办吃的晚饭。没办法啊,那是人家点名要去的,说是慕名已久了。
云斐怎么好拒绝呢,只好咬牙奉陪。
正宗的佳肴虽然美味,却让云斐的胃病又犯了。
云斐把放药的大抽屉翻了个底朝天,失望地直起腰。他满头大汗地看了一眼墙上的表,十一点半,为了避免一夜无眠的可怕状况的发生,云斐终于打起精神决定开车去医院看病。
半夜三更的,路上的人和车果然少得很。云斐在耐心等红灯的时候看着街边餐厅在门口摆的烧烤摊,烤肉的香气让他情不自禁的皱了眉——别误会,云斐其实很羡慕那些在街灯下笑笑闹闹凑在一起就着扎啤吃烤串儿的年轻人。
那些时光太遥远了,好象是另一个世界,却那么鲜活,让孤独的人格外羡慕。
如果能重新生活一遍就好了,云斐想。要是时光真的能倒转回去,云斐一定不再肆意妄为地挥霍青春。他想自己一定会认认真真地谈恋爱,绝不错过不应该错过的人……
医院的停车场里空空荡荡的没几辆车,但是云斐没想到急诊室外的走廊里居然有那么多人。分诊台的小护士问他怎么了,云斐简单地回答说胃疼。
“发烧吗?”小护士戴着一个浅蓝色的大口罩,一双大眼睛同情地望着面前这个气宇轩昂的英俊男人。
“不发烧。”云斐迟疑地张望着,心说这都是来看病的么这得什么时候才能看上啊?
小护士当然知道云斐这眼神儿是什么意思,她看着云斐同情地说:“你前面有十多个人呢。”
云斐“哦”了一声,试探着问:“我就想开点儿胃药,平常急诊也这么多人吗?”
“那也得等——关键是今天有两个外伤需要缝合的,还有一个吃错药了在洗胃。”小护士回答的也挺无奈。是啊,平常也忙,但是想今天这样的也不常见呢。
云斐想自己病得还真不巧,其实别说不能加塞儿了,就是能他也干不出来这样的事。看看四周的病患们几乎都有家属或者朋友陪着,看哪个都比自己难受得厉害。云斐有些不知所措了。
小护士忽然问:“你平时有吃了就管用的胃药吗?”
云斐点了点头,随口说出一种药名,不明白她这么问什么意思。
“那你还不如去药店买点儿吃呢,那种不是处方类的药,药店里就买得着。要是想看病,明天再来看门诊。”看来人长得漂亮就是比较占便宜,这不,小护士给云斐支了个好着。
云斐听见小护士这么说,恍然大悟着自己真是糊涂。自己家附近不就有家药店吗?舍近求远地跑到这儿来,这么简单的主意自己怎么没想到啊。
他朝小护士笑笑说:“谢谢。”在那种温柔的目光里匆匆离去。
这家药店规模挺大,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所以晚上也亮着灯。值班的营业员大姐有两位,听见云斐的描述之后营业员甲说让他等一会儿,就直接上二楼给他拿药去了。
云斐无聊地东张西望,发现这儿居然还能配中药。一层一层小方格抽屉上用楷书写着中药名称,光可鉴人的小铜把手以及精巧的称药用的小秤和研磨药材的小铜钵,在淡淡的草药香里让云斐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那时候爸爸老是在出差,云斐经常陪妈妈去中药房抓药。有一位姓罗的司药阿姨和妈妈很熟悉,看见胖乎乎的小云斐踮起脚尖扒着柜台望里张望,小小的人儿两眼放光的使劲吸气说是中药真好闻。罗阿姨哈哈大笑说那你来当我儿子吧我天天教你认中药,小云斐想都没想就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要,我要和妈妈在一起!”
云斐惆怅地微笑着,在这个世界上果然还是妈妈最爱他了。所以当初知道他的事虽然震惊,也还是选择了宽容,理解和原谅。
药店的大门又一次被人推开,有个好听的声音打断了云斐的思绪。从身旁专门陈列保健用品的玻璃柜门的反光里,云斐看见有一个年轻的男孩正在往药店里走来。但是好奇怪,这大晚上的那个男孩居然还戴了一副墨镜,营业员乙看他的眼神明显带着紧张和戒备,跟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云斐有些想笑,气场明显不对嘛,哪里会有这么干干净净又文雅从容的劫匪嘛!
尽管这男孩的穿着看起来随意普通,简单的白色T恤衫军绿色的工装裤深灰色的PUMA运动鞋,但是云斐看在眼里却觉得很舒服。他稍微转过身来想不露声色地看一看这男孩的正脸,偏巧赶上男孩听见营业员乙回答说他要的脱敏药没有。
男孩似乎很懊恼,失望地“哦”了一声。
营业员乙现在相信这男孩不是什么劫匪之类的恶人了,她看出了男孩戴墨镜恐怕是想遮住脸上过敏的地方,同情地说她们这里虽然没有他想买的药,但是有相同疗效的药。
云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不远处的人,想要继续确认一下被神秘的第六感串连起来的蛛丝马迹是否正确。他很专心,竟然连自己的胃疼都有些忘记了。
云斐想如果是自己听见那些推荐的药当然点会头,能治病就行,估计没什么人那么挑剔吧。可是出人意料的是那男孩却偏偏摆摆手说不要,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烦躁的情绪,相反却很可怜:“谢谢您了,我试过好多种了,就那种管用。”
“哦,是有人对某些药的成份敏感,有的人就不敏感。”营业员乙觉得很抱歉,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误会这可怜孩子是想打劫的而感到惭愧,还是因为没有药帮不上他而心怀愧疚。
云斐觉得那男孩似乎哆嗦了一下,他想这孩子穿得是有点儿少,他哪儿知道人家现在一听见带“敏”字的词都心有余悸。云斐注意到一个细节,那男孩抬起手似乎想去脸上抹一下,手到了眼前生生把那个动作忍住改成往上推了推墨镜。
楼梯上响起营业员的脚步和她响亮的声音,营业员乙应声去开购药的小票。
云斐伸手到衣袋里掏钱包,现在他终于能确定也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是这样……他这是新理发了吧,让人印象深刻的额前的碎发削得这么短,上一次他只露出了上半张脸,这一次他又只露着下半张脸,尽管精致的上下两端在这一刻之前一直没办法完整地拼凑在一起,可是这个又挺又直的漂亮鼻梁却让云斐几乎是一眼就把他记起来了。
数日之前地铁站台上对流的气流似乎又再呼啸而来,就算今天田晓霏没背他的双肩包也没关系,对于云斐来说,面前的男孩刚刚那个在脸上想要摸而不敢摸的动作,以及他那种又是倔强又是可爱的拒绝,就是最好的证明。
第8章
田晓霏觉得这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天,先是临近下班被倪尚点名与公司几位高管共同陪同某甲方的高管一行共进晚餐,之后又遇到一个有些奇怪的人。
吃饭的事儿实在是身不由己。田晓霏不太喜欢凑热闹,可是这是例行公事,他不敢推托。
牺牲点儿个人时间也就罢了,反正“小熊请客”还在出差基本不在线,免了田晓霏的某些困扰。可悲剧的是对方有位女性副总,不知道为什么浓妆艳抹的自以为自己这样很出众。
可能确实挺出众的吧,至少其他诸位男性对她都很殷勤,只有田晓霏除外,因为他可被害惨了——那些馥郁浓厚能够绕梁三日的高档香水也是田晓霏的天敌,平时他去商场买东西一见到女性化妆品专柜他一般都绕着走。如今纯属无奈,所以他只有在心里哀嚎着脸上却不敢露出什么厌恶或者焦虑的神色,屏息陪着人家乘电梯去事先预定好的餐厅包房,落座时他的原则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觥筹交错的宴席上倪尚敏锐地捕捉到田晓霏求救般的哀怨眼神,他忽然后知后觉到自己好心办坏事了。本来是想让田晓霏在高层面前露露脸,这样对他今后的发展绝对有好处。等到无意中看见坐在自己身边的田晓霏偷偷趁人不注意朝着身后敞开的窗户深呼吸的样子,倪尚终于恍然大悟自己忘了田晓霏有容易过敏的茬儿。
可是……可是这确实怨不了倪尚,说实话田晓霏也没真的怨他,是倪尚自己在那儿后悔不迭来着——事先谁能知道那个女人会喷这么多香水?!
热闹的宴请之后田晓霏毫无悬念的再一次开始过敏了,而且比上一次还厉害,连眼睛都开始肿起来。
与云斐相同田晓霏也是在家里翻了个遍也没翻到需要的药,不同的是田晓霏没去医院而是直奔药店买药,但是更悲剧的是田晓霏连着找了家附近的三个药店也没找着那种最最普通对他来说却是最最有效的脱敏药。
凌晨一点,田晓霏在药效里开始犯迷糊,脱敏药里都有镇定的成份,让患者比较容易入睡。
田晓霏在愈来愈浓的困意里努力思考着与小熊请客之间的关系,如果在回来的路上打来电话关心自己的不是倪尚而是她该有多好!尽管田晓霏明明知道那不可能——事实上他与她到现在除了在网上聊天,任何在现实里的联系都没有。
没有互相留过手机号码,不知道她在哪座城市生活,不清楚她的工作,除了网络上的留言与对话,田晓霏对那个越来越在意的人几乎一无所知。他在困惑中挣扎了许久,还是提不起足够的勇气。太渺茫了,田晓霏没这个胆量。
那就先不要想了吧,田晓霏安慰着自己。他开始回忆起一个小时之前的遭遇,想以此来逃避。
那时候当田晓霏透过墨镜看见自己对面的年轻男人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见他付完钱接过刚买的药当即取出一片放在嘴里。
田晓霏傻乎乎地与那个人对视,在浅浅的黑色镜片后面暗自诧异着这人可真厉害,那么一大片药片连水都不用直接咬咬就给生吞了么?
要是在平时田晓霏不会这么大胆这么放肆,可这时他仗着自己戴着墨镜,故意不肯回避对方那种奇怪的表情,那是什么意思?有些在意,又有些欲言又止。
田晓霏本来一直在祈祷着:老天保佑我在如此狼狈的时刻可千万不要碰见什么熟人。但他心中忽然有种奇妙的预感:面前的这个家伙好像有点儿眼熟,好象在哪儿见过。
起初田晓霏还指望着他可千万别仔细看自己,可他又忍不住一直盯着云斐看,同时飞快地扫描着自己的记忆——我到底,在哪儿见过你?片刻之后田晓霏放弃了,他什么也没想起来,只当是自己神经也过敏了。是啊,光凭地铁里那百忙之中的匆匆一瞥,显然不能让脸上痒得受不了的田晓霏寻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既然没有想买的药田晓霏还是礼貌地说了谢谢,郁闷地转身就走。
田晓霏在路边摘下墨镜踌躇着该怎么办,那墨镜也是他特意准备走进药店之前才戴上的。田晓霏是对自己的外貌很在意的人,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在他看来被人误会也比被人同情好吧。不过现在不用了,反正夜色里没几个人,不用担心别人看见自己肿胀的脸。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连出租车也没个影儿,田晓霏发现自己甭说去刚才那两位大姐让自己试试看有没有的那家药店了,现在连回家都成了问题。而且大半夜的风还真凉,早知道居然要跑这么远真应该多穿点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