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睿喜欢钱蓉，也非常喜欢他们一起组成的这个家，但他至今没有爱过任何人。钱蓉毕是他的妻子，他不可能为了儿子杀妻。

顾及到钱蓉的感受，他原定定居西国的计划也放弃了。毕竟她已经表现出了对“别人”孩子的恨意，自然不会心情很好地呆在“别人”的国家。这就是沈府后来定居沈家村的原因。

他能够放弃住在哪，但是没办法放弃责任──对西国的责任，这是不为人知的沈家男人的秘密责任。经商的目的不单是为了富自己的家，沈家男人的肩上承担着一个国家的重任。要说由来，那就远了，简单说就是沈家最初的资金来源、发展商业的目的，无不源于此。

钱蓉受不了他频繁地去见那个女人，他又无法信任她，将事情原由和盘托出。

结便打死了。

视角转回到书房

沈西珍看着面前眉头深锁的两人，心里矛盾，到底说不说自己真正的来历？

说，他们会怎么看我？会不会从此远离……

不说，显然会给他们的分析造成很大阻碍，影响行动，说不定会一直困在这个谜题里。

可是，如果说了之后他们不再亲近自己……沈西珍心里发凉。

勉强控制住慌乱的心，他想，应该不会吧。就算真这样，这么多年的感情，也是存在挽回余地的吧，到时自己一定努力靠近他们，对他们很好很好。

说吧！再也没有这么恰当的机会了！

“那个，我想说个事……”

37.上锅太少，再来一锅

这一夜，府里的主人们都没睡成，而仆人们倒是一觉到天亮，神清气爽地忙着各自的工作。

豪门贵族、钟鼎玉石之家自然让人艳羡，可他们的生活甚至比穷人们还要糟糕混乱。前者大多是精神上的烦恼，后者则是物质烦恼居多。

上帝是公平的，而世间若想恒久发展下去，也是需要平衡的。一些人富有，必然要有另一些人贫穷，一些人快乐，必然要有另一些人烦恼。有一只大手在无形中拨弄着世间的加减法。

沈西珍躺在床上，回想着昨晚，呵，应该是今天凌晨，在书房对父亲和北二坦白的情景。当时两人的表情是那么的难以置信，连一向面瘫的北二都一脸震惊。沈西珍无法单从表情判断两人内心到底是什么想法，除了吃惊还有什么别的。

忐忑的等待，无疑是最煎熬的事情，如坐针毡，却竭力让自己的眼睛直面两人。

“那又怎么样？”

“咳咳，到底是老了，脑子里都混乱了。珍儿不必忧虑，之前知道，呃，灵魂不对时就想明白了，爹爹养了十几年的到底是你啊。”

……

沈西珍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抽了抽鼻子，眼泪没有滑下，却在心里流淌成河。那一刻，就算要了他的命，他也毫无怨言。（被害妄想了吧，谁要你命啊，儿。）

沈西珍带着安心的笑容睡着了……

“娘亲，孩儿来给您请安。”沈西珍知道母亲休息好了就迫不及待地过来了。

“你还叫我娘？”钱蓉满不在乎地问。

“母亲，弟弟……”

沈西珍给了沈丽姝一个眼神，制止了大姐的帮腔。

“养恩大于生恩，孩儿不孝，一直未能体谅宽慰娘亲。”郑重地说出心底所想，爹爹都能把他这个异世之魂当作亲生儿子，他如何能弃养育他的母亲不顾。

“养恩大于生恩……你真这么想？”钱蓉终于转过了视线。

“比珍珠还真！”

“呵呵……珍儿哪里想出的这么个话？”沈丽姝笑道，尽力缓和气氛。

“做梦梦见的，嘻嘻。”

一边嬉笑着，一边注意着钱蓉的表情，看到母亲身体又背过去了，沈西珍心里有点失望。该怎么办才能让娘亲恢复以往，让这个家重新和美起来啊。

北二明天就要启程回曲城了，但沈家的事还是一团乱麻，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他担心钱蓉会再次对沈西珍下手。

“马匹什么的准备的怎么样了？”沈西珍问道。

“嗯，明天……不走了。”

“怎么不走了？”

“……”

“哦～担心我，是吧？”

“嗯。”

“呵呵，没事，你看我现在心情挺好的，说实话，只要你们不介意那事，我就什么都不担心了。”沈西珍俏皮地眨眨眼。

“你母亲……”

沈西珍端坐到北二面前，捧起他的脸，眼含笑意，波光流转，温柔地开口：

“总能解决的，放心。”

北二感受到了对方无与伦比的温柔和对方没说出口的感动，也许是感激，他轻吻了他的额头，他将他拥入怀抱。

“解铃还须系铃人，从爹爹那入手，娘亲的事就容易了……”沈西珍在北二怀里轻声道。

沈睿当天在书房的话是没经大脑不由自主说出来的，他经商这么多年，又暗中处理西国之事，说老奸巨猾也不为过，怎么会看不出沈西珍的忐忑、担忧？从小疼到大的孩子啊，于是，不假思索就表明了不介意。

但这件事的冲击怎么会小！在没人的时候，沈睿不得不整理一下被震得混乱的头脑。

前不久刚刚得知自己儿子的灵魂是别的孩子，还没个过渡，又得知这个孩子是从别的世界带着记忆过来的！

这就让人难以接受了点，想到自己以前抱在怀里的孩子有成年人的思维……沈老爹忍不住想要撞墙。这个小破孩，小时候都是装的吧！

可是，要说因为这个讨厌这孩子，沈睿又舍不得，小孩儿从小就乖，还那么孝顺……

老爹内心混乱无比，在这件事上，他心里承受的其实比北二多得多，也有理由比北二难以接受一点。

因为北二爱上的就是拥有异世之魂的沈西珍，而沈睿与沈西珍之间的缘分最初是因为是他的儿子，才能被接到身边抚养，后来越来越宠爱，有可能是血缘之间的奇妙作用，也有可能是沈西珍的促进，这之中的原因就太微妙复杂了。

沈西珍心里也别扭，虽然事情都说开了，爹爹也表明了态度，但就是觉得父子间还是有了隔阂，他却不知道问题在哪，无从下手。

这事只有爹爹、北二和他知道，北二已经走了，他就没人商量。但就这么撂着肯定是不行的，还是面对面谈谈吧，这样才能解决问题。

整理好了思绪，沈西珍敲开了沈睿书房的门。

“爹爹，孩儿有事想和你谈谈。”

“坐下吧，什么事需要这么正式的‘谈谈’？哈哈。”沈睿笑道。

“还是那件事，爹爹，你听我说。”

“好，爹爹听你说。”一看到孩子进来，心里的别扭就瞬间抛到了爪哇国的老爹。

“虽然爹爹说不介意，但这事放在谁身上都应该是难以接受的。

“我带着前生的异世记忆而来，在大千世界中，偏偏做了爹爹的儿子，这真的是一种缘分。

“我前生过的实在不好，被父母遗弃，长在孤儿院里，孤儿院里的日子算是短暂一生最值得回忆的时光，可是成年后，也只能离开那里，自己讨生活。”

“你……多大……”死的？沈睿喉咙哽住。

知道父亲问的是什么，沈西珍接着说：

“可能这条命真的活不长，18岁成年出孤儿院没多久，就横死街头，是意外事故，被那个世界的车撞死的。

“来到这个世界，得到从来不曾体会的父爱母爱，真的是不由自主就沉浸其中，幼稚起来。”沈西珍自嘲。

“当时的种种表现皆出自本心，我十分珍惜那段童年时光，也真正地融入其中。

“爹爹，我真的很感激上天能让我来到你们身边。”

“好，好孩子，过来。”沈睿胸口闷着一口气，僵硬着伸手招呼沈西珍。

他没想到这个孩子受了那么多苦，依然有一颗对生活充满希望的心。也许正是得到的很少，才懂得珍惜所有吧。

心底最真实的感情骗不了人，沈睿缓缓抱住了沈西珍，这孩子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他做的一切也都是出自本心，还有什么好芥蒂的？

沈西珍头靠在父亲肩头，满足地笑了……

38.意外之喜

虽然秘密的灵魂事件被秘密地解决了，但依然有另一片阴云笼罩在沈家众人头上。

沈睿想到小儿子和他说的话：把西国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母亲，一切皆是责任，无关风月。

这确实是解开两人心结的根本办法，但他也确实不能这么做。事情本就是沈家男子代代相传的秘密，书房那次的透露，是把北二当作了半子。具体事宜，只能传给下一任的当家人。

今天是过年，为了这个家，沈睿无奈只能地退一步，他计划吃完年夜饭，守岁时和钱蓉透露一二。到时她若不信，沈睿也无能为力了。

年夜宴上，尽管大家都努力想使气氛好一点，却还是在谈笑间有着不自然的安静。

沈睿与钱蓉坐在上座，左边是沈佑商和他妻子陈兰，右边是沈丽姝和沈西珍。在钱蓉冷漠的表情下，几个小辈的话题就要进行不下去了。

突然，陈兰转过身呕了起来。

一桌人都愣了，沈佑商关切地询问，陈兰却只能摆摆手，说不出话来。

只有有经验的钱蓉看出了端倪，握筷的手颤抖着慢慢放下，语气略有些急促地对旁边侍候的阿红吩咐：

“快请大夫过府！”

……

“恭喜夫人，您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大夫的话无疑是个惊天响雷，沈佑商夫妇成亲已三载，却始终未有一子，各种滋味，自不必说。有了孩子这个消息简直是天赐般的惊喜，让人担心空欢喜一场。

沈佑商跟大夫反反复复地确认，“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老大夫也不厌烦，笑眯眯地安抚着初为人父的沈佑商，告诉他各种注意事项。

陈兰也是一脸的喜色，甚至激动地落泪。

沈丽姝高兴之余，心里有几分怅然，她这辈子大概不会有孩子了，嫁给田文那个禽兽的理由也会一辈子埋在心里。没有孩子没关系，从小珍儿就像她的孩子一样，何况二弟现在也有了孩子，她也会当做是自己的孩子照顾。

钱蓉虽然对儿子女人们的感情表现的不明显，但作为一个母亲，始终是关心自己的孩子的。老二有了子嗣，沈家血脉，确切的说是她与沈睿的血脉，有了传承，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爱情的永恒？

再说，“隔代亲”的现象很多，父母有时候不一定很喜欢自己的孩子，但大多对孙子孙女宠爱有加。钱蓉就是如此，听大夫说儿媳妇确实怀孕，她也十分激动，与前几日的冷漠判若两人。

沈睿趁机表明心意，去西国绝非爱之所趋，他会与钱蓉携手一生，白头到老。

孙子有了，承诺也有了，钱蓉心底的冰墙终于融化了，终于不用再板着脸，压抑着对这个家的爱了。

这次，沈府才是真正的欢腾起来，沈佑商笑得合不拢嘴，他终于能理解父亲每每见到小儿子时的傻样了。

陈兰更是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温柔的让人起鸡皮疙瘩。

寄给不能回家的沈祈商的家书由沈西珍执笔，汇报了天大的喜讯后，顺便关心一下大哥的感情问题。

听大姐说，大哥与前原国小公主原琅之间暧昧不清。大哥也老大不小了，二哥孩子都有了，他还没成亲。爹爹也叫他速战速决，若是真心喜欢人家，就追回来；若不是，就不要耽误人家姑娘的好年华。

比较难办的是，喜讯怕是通知不到沈丽媛了。

沈丽媛现在行踪飘忽不定，隔一段时间会给家里报平安，但家人却没法按照传回来的地址给她去信，因为很有可能她已经启程去下一个地方了。

关于沈丽媛，不得不说，这其实也是致使钱蓉“变身”的一个原因。自己的孩子被给了出去，从此与家人不亲，后来又遭遇了那样的恶事，怎么能不激化钱蓉的情绪呢？

不过，新生命既然已经到来，还有什么能拦住明天的希望？

平静下来的钱蓉眼神复杂看了沈西珍一眼，回房，迅速提笔写下一行字，把印鉴盖上就立刻让阿红送了出去。

希望来得及……

曲城

“将军，那些人如何处置？”徐敬轩在旁问道。

北二沉默着。

“虽然没有损伤，但毕竟关系到将军的安全，臣建议单独审讯他们。”

“不必。”

“这……”

“路上已审问过。”

“可否告知一二，让臣心里有个数，我……很担心。”

北二看看徐敬轩，沉吟了一会，开口道：“并不是针对我，只是‘岳母’和我打个招呼罢了。”

岳母？！打招呼？！

你都没成亲哪里来的岳母？！用刺客来打招呼吗？！

徐敬轩深深地觉得自己的智商和心脏受到了挑战，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才挤出个笑容，略有些咬牙地说：

“您的意思是，这件事就大而化小，小而化了了？”

北二看着徐敬轩赞许地点了点头。先关着吧，如果珍儿那边处理好了他母亲的事，这几个人完全可以向“岳母”要来，丢到兵营里去磨练磨练。

小徐同志想去撞墙，他预感自己之前想得过于理所当然了，沈西珍怕是动不得啊！难道只能看着这两个人在眼前亲亲我我、浓情蜜意？

猛地惊了一身汗，徐敬轩被刚才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到了，他之前一直是这样的心思？！不对，只是想要竭尽所能地辅佐明主罢了。

只是如此。

39.浮出水面

“以后和北二他们之间的往来我会逐渐交给你二哥，不用不好意思，你本身不擅长这些事，何况，”沈睿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二人之间也不宜掺杂过多利益之事。”

“不过，他，以及他那帮人，都要明白，我们沈家肯如此做，都是看你的面子，莫让他们要小瞧了你。”沈睿哼道。

沈西珍点头赞同，不是不知道外人怎么议论着处于弱势的自己，之前觉得没什么，犯不着为了别人捕风捉影的污蔑气着自己，但现在看来，就算自己不在乎，也不能让家里跟着憋屈。

回房提笔书信，先欢快地把搞定母亲的事说了，然后直接点明两个人应该有个互相的身份了。

回信很快，北二说收到旨意，北国将迁都沁城，父皇下旨令他过去，到时他们会在新国都成亲。这个消息没什么好惊讶的，两个人发展到现在一切都呈现着水到渠成的趋势。

反而是信的末尾，北二提到的刺客，让沈西珍心里产生刹那的疲惫。如果北二因此重伤，甚至……沈西珍会恨钱蓉，会痛到极致，但是北二毫发无伤，沈西珍迈不开腿去找钱蓉质问，明明已经好了的。

真是疲惫，他那么想珍惜身边的一切，不放弃每一个人，真是疲惫……

“小少爷，夫人来了。”伺候在屋的丫鬟看沈西珍呆愣地注视着地面，提醒道。

沈西珍慢慢提起头，看向门边的人，坐着没动。

哎呀，这少爷看了娘，怎么都不起身啊！丫鬟在一旁着急。

钱蓉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阿红和屋里的丫鬟都下去，她走到沈西珍对面坐下。

“收到消息了？恨我吧？”

沈西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