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认出我来,在蓝风衣耳边说了什么,他抬头看见我,便朝我走来。我递烟给他:“怎么就你一个,蓝天呢。”
田益加一屁股坐在我旁边:“有家室的人哪能跟着我们这些水里来火里去。”
我笑:“伸手不错啊。风采不减当年啊。”
他也笑:“你好意思说我,刚才过来的时候,我看见你带一女的开房去了,谁啊。”
我拔了口烟:“赵芳艺。”
他惊讶道:“不是吧,什么时候便那么好看了,简直就是一辣妹啊。”
我甩掉烟头问他:“喝酒去?”
他笑:“老地方!”站起来,习惯性的将手搭在我肩膀上,发现不对劲,有些尴尬看着我,我伸出另一只手也搭在他肩膀上:“想什么呢,兄弟。”
跟着他一起来的三个小子,喝酒不行,刚开始还挺猛,猛了一阵就蔫了,吐得吐,睡的睡。田益加看不惯,从兜里面掏出钱来让他们洗澡去,那三小子走后,就剩我俩单甩。划拳喝,一拳一瓶,玩得挺大,输赢占半,喝了不少酒。
上头后,开始掏心窝子了。我见他一脸内疚样,又一次提醒他:“以前的事,别说。要说了,真的就不做弟兄了。”
他笑,说些以前的事情。他说:“小北,你不知道吧,我刚开始认识你的时候特别不待见你。你长得好,学习好,还他妈有钱,我就琢磨着,咋好的全在你身上。嫉妒,知道吧,真是嫉妒,特嫉妒你。每次出去,那些妞一看你基本上不看我们,你说哥几个心里能舒服嘛?蓝天和你一块长大,他肯定对你没说的,我不服,特不服,凭什么啊,凭什么好的都给你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后来,接触时间长了,虽然你不咋爱说话,可是,特仗义,特哥们,这点我服,心服口服。”
第20章
我笑:“我以前也特别不待见你。觉得你……”
“觉得我很做作是吧。”田益加打断的话,一口气吞了杯酒说道:“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爸爸不做事的,整天就在外面鬼混,呵呵,混了那么多年,还不如我。我条件不好,小时候别人孩子有的,我都没有,特土,特脏,别的小孩儿都不和我一块儿玩,老欺负我。所以我特别想引人注意,我很想成为聚光点。是不是觉得我特傻逼?”
我傻笑,和他碰杯,吞了杯酒。他又说:“小北,哥们有个事求你。”
我说:“你讲,能办的,我给你办。”
他说:“你知道蓝天结婚了,整天跟着我在外面混也不是个办法。我们做这个的,十有八九都是进去的多,运气好的,赚了点钱,走正道,可那毕竟是少数,进来了,就别指望干干净净出去,我做的缺德事太多了,谁晓得那天我会不会进去。蓝天不行,他结婚,有老婆孩子要照顾,不能这样。我认识的人不少,可都不干净,你帮忙问问徐家军,给蓝天安置给好工作,不能让他继续跟我混,做兄弟的,不会想兄弟出事。”
他说这些事,我之前确实也考虑过,可惜这两天一直没见徐家军。只是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点不相信,在我眼里,田益加就是个大老粗,粗枝大叶的,哪懂得这个调调。
他见我盯着他看,有些不好意思:“怎么,心理面是不是想,田益加这混蛋居然还有这面。我告你,哥们我心细着呢,只是你一直没发现。”
那晚聊了很晚,散的时候两个都快走不动了。他送我回家,到家门口,我犹豫要不要留宿他,他指着我笑:“这样挺好,我走了!”
摇摇晃晃的背影,挺傻的。我想,确实,这样挺好。
开学之前,我找徐家军把蓝天工作给解决了。对他而言,一份工作不是什么难事,加上又是我开口,自然很上心,把蓝天留在他身边开车,虽然是开车,工资不高,油水到不少,比他跟着田益加在外面混一天是一天的好太多。
我提前几天回去,绕到东门边买了些特产,一个人走的。我见不惯分别的场面,也就谁都没通知,为这事,蓝天打电话骂了我不少。
这边我也没通知猛子们来接我,到四合院的时候,八点过,天大黑了。四合院热闹得很,一圈人裹着棉衣围在院子里面吃火锅烤烧烤,香得很。见我拖着行李箱立马迎了过来,猛子抱着转了好几圈,又在我脸上叭叭叭的亲了好几口,恶心兮兮的说:“宝贝想死我了。”
阿Q和小豆比较现实,从我手中夺过行李箱立马开始翻腾。带的特产很快就被他们瓜分精光。白琳看着我笑得满脸桃花:“回去一趟真是见风帅啊,越来越好看了。”
我没搭理他们,饿得慌,端起碗吃得特香。猛子一边给我夹菜一边笑:“逃荒来的。”
我嘴巴包着大口饭还没吞下去开始还嘴:“他妈的你见那个逃荒的穿名牌?”
气氛很好,确实很开心。就是中间一直觉得有双怨恨的眼睛时不时看着我,我顺着看过去,是坤哥那妖孽情人,他见我瞅见他,翻了翻白眼。
我吃了满满两碗饭才指着妖孽问道:“乐仔在这儿坤哥怎么不在。”
妖孽本名叫张槐伟,挺男人的名字,大学生,学会计,据说成绩好得一塌糊涂,年年拿甲等奖学金。打小喜欢古天乐,见到谁自我介绍都是瞧着兰花指,扭着水蛇腰,尖声尖气:“我叫乐仔,请多指教。”我每次听他说这话都特想抽他,指教你妹。我觉得叫乐仔太侮辱古天乐,背地里就叫他妖孽。
妖孽哼了一声:“我现在是单身,谁在乎那种老男人啊。对吧,猛子哥哥!”
他眼睛看着我,却唤着猛子,我看了眼猛子,猛子对他笑嘻嘻:“你真欠操。”
妖孽立马笑道:“可欠着呢,想着猛子哥哥你了。”
本来我打算再吃点的,被他那一句一个猛子哥哥弄得吃不下,索性放碗开始和他们喝酒。四合院中那两对学生情侣和小四还没回来,他们也就撒丫子没负担的开始闹。
猛子和我都醉得特别厉害,倒在床上就开始不规矩,折腾了整整一夜,太过纵欲弄得他好几天下不了床,裹着被子赖在床上当大爷。
我就进进出出给他洗衣服做饭擦脚,像个忠诚的小厮。阿Q过来笑他,他也不害臊的大吼:“我家爷们就是厉害怎么着,有本事你把你家小豆弄得几天都下不来床给老子看看。”然后扭头看我,特深情的说:“你要真是个妞,我立马带你回家见我妈。来年就把事办了。”
年初酒吧生意萧条,阿Q和小豆无聊不晓得从哪里弄来一副麻将,四个人躲在屋里贴纸玩。妖孽时不时会过来几次,每次晃动两下就走,大部分时候看着我都面露不悦。
小豆说,那妖孽对猛子动真心了,看我在旁晃悠自然不爽。
二月初,赵芳艺回学校办最后手续。特意请四合院的人搓了一顿。去之前我大概说了下我和赵芳艺以前的关系,大家也就没提。
饭桌上赵芳艺一个劲给我夹菜,一个劲让左邻右舍的好生照顾我。唠叨个没完,我妈对我都没她那么上心。
唱歌的时候又和猛子躲在角落嘀咕半天。后来我问猛子说了些什么,猛子阴阳怪气的说:“给我下命令,说你这不能吃,那不能做,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切。”
我说:“那你怎么回答她。”
猛子歪着嘴,身子一抖一抖,很嚣张的说:“我就告诉他,我家都是小北伺候我。”
送赵芳艺上飞机的人不少,我躲在角落还是被她很容易的发现,然后一一告别。走在我面前,很自然的抱了抱我,我以为她会哭,结果没有。她说:“保重。”
我站在机场外面看着飞机起飞,站了好久好久。猛子酸溜溜说:“舍不得啊。”
不摇了摇头,鼻子酸酸的。以前逼她走的时候都没那么难过过,我说:“没有,只是觉得,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她对我更好的人了。”
猛子一把将我拉在怀里:“放屁,老子对你不好?”
第21章
北方的天气,过了三月份才能感觉到点春天的气息。
我端着水杯站在院子中刷牙,一抬头看到梧桐树上的新枝已经发出好长一截。小四背着书包出门,扭头看了我一眼,不笑也不打招呼就走了。
我到补习班,发上学期成绩,瞄了一眼,中间位置。领了书准备回去继续睡觉,在转角处碰到小四,蹲在角落里,肩膀不停抽动。我看了他一眼,继续往下走,想了阵又倒回来拍拍他:“怎么了。”
他抬头,眼泪还挂在眼睛上。他有一双特别大特别明亮的眼睛,他眯眼看了我一眼,赶紧擦干眼泪,慌慌张张站起来带上眼镜。躲开我向前走。
我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伸手拽住他:“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拉着就跑。小四个子不大,瘦瘦弱弱的,力气也不如我,自然也跟着跑起来。等跑到河边停下,他差些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我拍着他的肩膀笑:“不是吧,才这样就不行了。”
他又喘了口气,把我手打开:“你神经病,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回去了。”挺起胸膛就要走。
我厚着脸皮把他拉住,站在河边把手打开,大口大口呼吸:“我家乡有一条河,小时候我不开心的时候就到河边躲起来。心情不好大声喊出来,喊出来就好了。”
小四扶了扶眼镜,很煞风景的说:“你当拍言情剧啊。”
我强行将他拉了过呀,他很厌恶的甩开我:“别碰我,你脏。”说完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又说:“对不起,我……”
我笑:“有什么呢,我本来就是这种人。”
小四不说话了,和我站在河边,呆呆的看着河,看了很久他开口说:“我爸爸是那个大学毕业的。”他指着河对面的学府:“是个很厉害的人,我一直想,我也要从那里出来。可是,我复读那么多年,还是没法。”
我席地而坐,从兜里摸出烟来点着。他看了我一眼,跟着我坐下,要了只烟,抽了两口呛得不行。我从他手中把烟夺过来灭了:“好孩子就不要抽烟。”
“你还没我大。”小四说。
我笑:“以前,有人曾经说过,什么事都会过的,又不是天塌了,就算天塌了还有房子顶着,房子没了,还有高个儿顶着,会过的。”
我从坐到躺,刚站在地上就睡着了,春风吹着真舒服。做梦梦到当初几个去南城火车站的时候。那时候,年纪小,出了这事一下子没了主心骨,买下票后,身上就没了钱,内心很怕,不知道怎么办。当时田益加就说:“怕什么,又不是天塌了,就算天塌了还有房子顶着,房子没了,还有高个儿顶着。回过的。”
当时我个子最高,看了眼他连连摇头:“老子不顶,要顶你顶。”
然后他飞身跳到凳子上站的比谁都高:“你不顶,老子给你顶着!谁都伤不了你。”
那时候,虽然讨厌他,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我们里面最坚强最勇敢,也是最主意的人。大多时候惹事什么的,都是他想办法解决,虽然说,有一大半都是因他惹的事,可是,他确实挺有领导才能的。
那几天,心情一直特别好。除了想起以前的事之外,还有就是小四主动跑来要我给他补课,他数学和英语不太好。猛子见他来找我问他在补习班排多少,他说三十。然后大呼:“小北五十以后了,你要他给你补课。不是吧。”
我扭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排多少?”
小四有些不好意思:“你其实都懂,只是在应付罢了。”
我被他忽悠两句,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下来。小豆一听补课,立马来了精神,他在美国呆了三年,英语特溜,自告奋勇帮小四练口语。刚好那时候妖孽也在,漫不经心说:“理科我可以帮你看看。”
猛子打趣道:“你别把人家教得不男不女哈。”
妖孽哼了一声:“猛子哥,哼!人家当年可以状元。”
后来,到底给小四补成啥样我们不清楚,只是把他拉入了我们营中。混了好些日子,他才不好意思给我说:“我以前一直以为你们是坏人,没想到你们会那么热心。”
临近高考,我和小四合在一起除了看书就是做题。他是有目的而为,我为什么还是不知道,只是觉得这样打发时间也挺不错的。
那些天猛子不知道忙些什么,整天和阿Q、小豆晚出晚归的。大部分时候他回来之前我已经去了补习班,他走之前我还没回来,偶尔能遇到他都是满脸疲惫的样子,我赶时间又和他说不上两句话就走。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高考结束。填志愿的时候,小四毫不犹豫写下学校名字,我却迟迟不肯落笔,我不知道我想去哪儿。小四说:“你没有理想中的大学?”
我摇头。他想了想说:“那你就随便填个这里的学校吧。反正大家都在这儿,离得近相互也有个照应。”我想想也是,就跟着小四填了个他报的学校。
考完试后,我和小四都觉得发挥不错,挺好。兴高采烈到超市买了一堆吃的回来。
猛子他们知道今天我会安排节目,给坤哥请了个假留在屋里等我们。几个人热热闹闹下厨做饭,到吃饭的时候我才想起好像少了个人,问猛子:“妖孽怎么没来?”
对小四的补习中,妖孽是最花心思的一个。平日只觉得他不三不四,不男不女,没想到他做起事来特别认真。
阿Q正准备开口,被小豆在私下掐了一下,连忙往嘴里塞东西堵住嘴。猛子笑嘻嘻往我碗里夹菜:“嘿,谁晓得他又去做什么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来无影去无踪的。有他没他一个样。”
我总觉得他们怪怪的,还未等我开口,小四抓着脑袋问:“我怎么觉得你们怪怪的。”连迟钝的小四都能感觉出他们怪怪的,肯定有事。
猛子叹口气:“大好日子说这个干嘛,今天你们两个是主角,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没关系。”
阿Q沉不住气,说道:“之前不让我说是因为怕影响他们考试,现在他们都考完了,还在乎个什么劲啊。”然后将事情原委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之前我知道妖孽是坤哥的小情人,也知道他和不少男人保持着不清不楚的关系。一直我只是以为他是单纯的滥交,没想到中间还有金钱关系。而让他堕落的原因是他父亲肾脏一直不好,一直靠药物养着,据说只有换肾才能保住命,所以这些年妖孽一直拼命的赚钱。
第22章
可是就在两个月前,病情开始恶化。这些年虽然妖孽一直为换肾存钱也存了不少,可还是差些,这两个月他们几个出去跑场子,又给坤哥借了些,还没弄够。肾源是找到了,眼前却还差。
小豆说道这里有些难过:“他这短时间跟不要命似得折腾自己,听说只要肯出钱,多少人上都可以。我们都在帮,可是还有差那么一点。”
猛子看我脸色不太好:“好了好了,给他们说这些做什么。学生娃娃家。”
我沉默了会儿,开口问:“还差多少?”
阿Q说:“六万。”
我哦了一声,沉默了。晚上想起之前在酒吧巷子口遇到他俩那啥,问猛子:“当时你和他那啥的时候。”
猛子不避嫌:“当时和他刚认识,只晓得他是个那个,有钱就可以上。虽然说当时坤哥包了他,他在外面还不是再卖,你又不让我弄,我就花了点钱去弄了他几次。后来晓得他的事之后,还挺内疚的,就当哥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