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蒸发——绯琊七七
绯琊七七  发于:2012年1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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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西真默默的点头,从这个角度看那两个人,黑乎乎的背着光,看不清眉眼,也不知叶苒能不能在他们反映过来之前把这两个都毙掉。

这时只听到第二个人的声音说:“行啊,我去找人,不如你到洞口外把这洞看住了,有动静就开枪。我靠……快退,快退,啊……哇……”

洞口想起来熊低低的咆哮声。

人的喊叫声夹杂着动物的低吼声在洞中回荡,被放大了很多倍,好像有很多人很多熊。

林西真对着外面,眼睁睁的看到毫无防备向外走的两个人迎面遭遇了巨大的棕熊,走在前边的一个连枪保险都没来得及拉开,就被棕熊一掌打倒在地,半边脸都不见了,露出了森森的白骨,另一个跟在后面的人好点,刚拉开枪保险,就被仰面倒下的同伴砸在身上,不由自主的扣了扳机,子弹闷声飞出穿过同伴的后背打在熊身上。

这点小伤对于皮糙肉厚的棕熊根本不算什么,却更加激怒了它,它抡起粗大的熊臂又一掌,后边的人一条手臂飞了出去,滑稽的是,那手里还攥着枪。

惨叫声在被洞中的回音夸张得像是在地狱。

叶苒一按林西真,林西真条件反射的趴下了,一把虎牙军用直刀从叶苒的右手飞了出去,准确的刺入在昏暗中闪着绿光的熊眼睛,同时左手的抢射出的子弹击中了熊的另一只眼睛。

这两下本来是给那两个人准备的,现在用在了熊身上。

瞎了眼睛的棕熊在洞中疯狂的狂吼乱窜,挥舞着熊掌乱打,不断的打到撞到石壁上,山洞内顿时碎石飞溅,回荡的叫声震耳欲聋,震得两人的耳朵嗡嗡作响,叶苒伏下身,用身体覆盖着林西真,还伸出双手捂住林西真的耳朵。

两人趴在地上很久,才听到熊的吼声渐渐低了下去,林西真本来是闭着眼睛埋着头,此刻抬头一看,巨大的棕色躯体已经靠在石壁上不动了,只是剧烈的喘着气。

“去,到熊的额头中间补一枪,它快死了。”叶苒撑起身体,把枪交给林西真。

林西真拿起枪走到熊的面前,这时虎牙刀还插在一只熊眼睛上,两只熊眼不断的有血流出来。林西真忍住心慌,深吸一口气,举起枪对准熊的额头中间,闭着眼睛开了一枪,巨大的棕熊四肢痉挛一下,再也不动了。

“那两个人,都补几枪。”叶苒一面扶着石壁慢慢挪出来一面命令林西真。

林西真走到昏过去的两人跟前看了看,这两人的样子比南亚人那天切掉手指难看多了,一个只有半边脸,血流披面,一个一条手臂已经不见,断开出露出血肉和白骨。

“真的要补吗?”林西真的小心肝颤巍巍的的问。

“补,一定要补。”叶苒短促的说。

向人脸上开枪可要比向熊的脸上开枪难多了,林西真咬咬牙,提枪在那二人的额头上比划了半天,还是下不去这个手,只好闭上眼,胡乱向那二人身上不分头脸的开了几枪,由于离得很近,枪声闷闷的。

“不知道其他的人会不会听到枪声,咱们得赶紧布置起来。”叶苒说,打开自己背的包,取出两个滑轮,递给林西真。

林西真按照叶苒的吩咐,用一个很大的黑铁锲型钉把滑轮钉在洞口附近的石壁上,从叶苒的腿上拆下绳子,捆住熊的一只前掌,穿过滑轮试图把熊拉起来。

熊太重了,林西真试了几次未果,反而被绳子磨掉了手心的一层皮,就又加了一个滑轮,这回差不多了,两人齐心合力把熊吊到了门口的石壁上。

叶苒拔下插在熊眼睛上的刀,在熊的肚子上比划比划,就一刀划了下去,拉开了一个一尺长的大口子,血光飞溅,林西真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叶苒伸手在熊的肚子里掏呀掏,林西真眼巴巴的看着满眼的血,说不出话,今天一天所见到的杀戮已经超过了他这十九年的有生之年里最丰富最歇斯底里的想象力,还不包括他自己亲手射杀的熊和那两个人,他已经震惊到连叹气都不会了。

叶苒从熊肚子掏出个红乎乎的蛋,林西真纳闷,他从来不知道熊也有蛋。

“水呢?拿来冲冲。”叶苒推一推傻呼呼站在一边不动的林西真。

林西真急忙打开自己的背包,包里的水只剩下了一瓶,还有一个空瓶子,是喝光了的,因为不想在森林里扔垃圾,他一直背着。

血色和包着的粘膜冲掉之后,那个蛋原来是墨绿色的。

“熊胆啊,好东西。”叶苒喜孜孜的说,用刀把空的矿泉水瓶切掉一半,熊胆放在里面,对林西真扬了扬下颌:“去我包里把酒壶拿来。”

林西真在叶苒的大背包的侧袋里找到了一个扁扁的锡酒壶,递给他。

叶苒将熊胆切开,倒了半杯酒,爽快的往林西真面前一送:“喝一口。”

林西真嗷的一声跳出去几尺远:“我不要,太野蛮了。”

“吃人胆才野蛮,熊胆野蛮什么?你们中国人不还用这个下药呢嘛!”叶苒歪着头阴森森的说。

“你吃过人胆?”林西真的小心肝又被震得颤呀颤。

叶苒没理他这个茬,只是甩下头说:“赶紧过来,人都杀了,你还怕这个。”

林西真犹豫的接过那半截矿泉水瓶,看了看里面绿色的酒,墨绿色的熊胆冲了酒之后,绿得很鲜艳,像某种传说中的毒药。

咬牙喝了一口,传说中熊胆的苦味倒没尝到,却被那辛辣的酒呛得眼泪都下来了。

“什么酒啊?”林西真眼泪汪汪的问。

“你们中国的二锅头。”叶苒说,他坐在石头上,支着伤腿,悠游自在的喝着酒,指挥林西真把熊放下来。

林西真松开绳子,棕熊巨大的身体失去了支撑,慢慢地在洞口堆成了一座小山。

洞里的光线基本都被挡住了,林西真只能依稀看到叶苒的身影模糊的坐在不远处。

“如果外边来人向里面看,会以为熊在洞里,”叶苒对林西真扬了扬酒杯说,“就不会想到我们在里面。”

林西真解开绳子,仔细的给叶苒上树枝夹板,叶苒倒像不关他事似的惬意的坐在石头上喝酒,好像坐在江山如画的山顶在欣赏风景。

“痛吗?”林西真摸着叶苒的大腿问,隔着裤子,也能感到腿已经肿起来了。

“别乱摸,”叶苒一手从地上提溜起林西真说:“我会忍不住的,你想在熊洞试试?”

林西真气得苦笑不得,这什么人啊,简直发情不分时间地点。

“8点了。”林西真躺在叶苒的怀里说。

“林子里这个时候估计已经黑透了,夜晚的丛林很危险,那帮人应该回去了。”叶苒摩搓着林西真的脸,若有所思的说。

林西真也在开动脑筋努力琢磨:“那些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们?说越南话的,难道是黎文?可他不是你好朋友么?”

“这是一个圈套,”叶苒缓缓地说:“也许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黎文倒不一定,但我们的内部肯定是有内鬼,否则他们不可能知道我们来的确切时间,那个南亚人也是一个关键,可惜不知道今天他是溜了还是死了,看今天那些人的架势,是要杀他灭口的,所以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你说那些人说越南话,可后来这两个说广东话呀。”林西真指指地上躺着的两个人。

“北越靠近广西,习惯和中国来往,因此平时也会说广东话,不过这两个人的广东话口音很奇怪,这里面有些蹊跷的地方,我需要好好琢磨琢磨。”

“叶苒哥,你是越南人么?”

“嗯,四分之一。”

“还有呢?”

“四分之一中国。”

“啊?那,那还有一半呢?”

“那一半就多了,法国,美国,葡萄牙和德国,还有点丹麦吧……咳,不大记得了。”

“啊呀!你自己就整个一八国联军啊!”

“去,小混蛋,再胡说就把你就地正法。”

洞里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寂静中的黑暗似乎无边无际,林西真枕在叶苒的肩上,听着他咚咚的心跳,自郑灏失踪以来一直焦躁不安的心忽然安定下来了。

危机四伏的丛林中,腥臭潮湿的熊洞里,人和熊的尸体中间,只有身边的这个人,真实的,温暖的,稳如泰山般的可以依靠,仿佛最古老的誓言,亘古不变,穿越过亿万光年,世界毁灭了他还会在这里的。

林西真紧紧地拥着叶苒,忽然感动起来。

“你和郑灏的那张照片是在哪里照的?背景上的那些纸条都是什么?”叶苒忽然问。

“那是去年我上了S大之后,我们去了夏威夷,在国际市场里的韩国餐馆,那个餐馆的韩国菜很好吃的,和咱们温哥华的外母屋很像呢,不过我最喜欢那个餐馆的墙上贴满了世界各地来吃饭人的留言,照片上那些纸条上就是,你在那墙上可以找到各种的文字,有游记,有故事,有心愿,还有大头贴,嗯,我们照片后面的那个粉色字条是我用中文写的,还贴了我们的大头贴纸……”林西真顿时来了劲,兴奋的喋喋不休,忽然想到叶苒也许会不高兴听这些,就停下了。

“字条上写的什么?”叶苒的声音里倒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郑灏和林西真永远在一起。”林西真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说。

叶苒的手臂把林西真紧紧地勒在胸前,许久,他才说:“嗯,夏威夷不灵的,等我们回去之后我带你去个地方,在那个地方许下的心愿一定能实现。”

“不会是个很灵的庙吧?”林西真问。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告诉我吧。”

“回去就告诉你。”

林西真沉默一会儿:“叶苒哥,我们怎么回去?”

“等人来找,会有人来找的。”

林西真在黑暗中眨眨眼睛,虽然他不知道在走出了这么远,手机又没有信号的深山里,别人怎么能够找到他们,不过他相信,叶苒说能就一定能,于是他闭上眼,很安然的伏在叶苒的怀里睡着了。

17、熊洞日夜

半夜,叶苒发起了烧。

虽然是夏天,但现在丛林里,温度并不高,夜间几乎还可以说是很凉的,熊洞里阴暗潮湿,两人躺在地上,即便穿上了厚外套,也挡不住寒气一阵一阵的往骨头里钻,林西真缩成了一小团儿,使劲往叶苒的怀里扎,敌不过白天又打又杀的疲倦,两个人就这么紧紧地抱着睡着了。

在睡梦中,林西真只觉得身边的人越来越热,小火炉似的,烤得很舒服,背后的凉令他使劲往叶苒身上挤,终于把自己挤醒了。

醒了以后就发现叶苒的体温不对劲,怎么能这么热呢,他爬上去想用自己的额头碰碰叶苒的额头,却发现叶苒睁着眼睛。

“你发烧了,”林西真有点慌张的说:“包里有药吗?”

“没有,”叶苒非常镇定,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没什么关系,估计是腿断了又没有处理的原故,明天就好了。”

林西真把脸贴在叶苒的脸上,感觉烫得惊人,这样高的温度,人还能保持清醒,真是个奇迹,或许是叶苒坚强的意志起了作用。

“喝点水。”林西真摸索着把仅剩的一点矿泉水拿过来,递到叶苒烧得干裂的嘴唇上:“我得去河里给你弄个湿毛巾什么的,要是一直这样烧着却什么都不做,会烧坏的。”

叶苒完全把自己的烧不当一回事:“铁条烧坏了我都烧不坏,这个时候林子里会有土狼,那东西一群一群的很麻烦,熊都怕,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呆着,哪儿都不许去。”

林西真不干,执意要去,叶苒忽然说:“那就给我头上放个冰块吧。”

“啊?”林西真一时没反应过来:“现在是夏天,去哪里找冰块?”

“你去把那边的死人拉过来一个。”叶苒命令。

林西真犹豫了一下,还是摸索过去,仗着现在熊洞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壮着胆子用力拉了个尸体过来,叶苒把尸体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额头上,装模作样的‘嘶’了一声:“好凉!”

这下可把林西真惊得目瞪口呆:“哥,你可太有创意了。”

叶苒是顺杆就爬:“那还不赶快过来亲一下你这么有创意的叶哥哥。”

林西真果真爬过去在叶苒的嘴上亲了一下,顺路撇了一眼就在自己鼻子前的那只死人手,天啊,这人的神经到底是用什么建造的啊?!

林西真在叶苒怀里蜷缩着,再也睡不着了,仰头看看叶苒,正低下头看自己。

“叶苒哥,血液中越南的那部分是你爸爸还是妈妈?”

“我父亲,他是混血,越南和法国,葡萄牙,还有点其他的什么。”

“所以你母亲也是混血?中国和其他的什么?”

“和美国,其实在越南的那个社会,各阶层分明,差距很大,混血的人可选择的机会非常少,往往只能同混血一起,所以常常是血液越来越混,混到最后连自己都不清楚了。”

“可是越南人怎么会姓叶,还拼成了Ip?那不是香港拼音吗?”

叶苒僵了一僵,半晌,才说:“你知道越南难民潮吧?我是在香港难民营出生的,没出生我父亲就死了,死在北越大清洗,母亲怀着我上了难民船,在海上飘荡了一个月才到了香港,我是遗腹子。”

香港难民营林西真知道一点,越战美国撤军后,北越统一了越南,和平没有持续多久,就开始了对异己分子的大清洗,造成了数以几十万计的南越难民冒着生命危险坐船外逃,形成了长达二十年的难民潮,香港是他们的第一个落脚点,不断有人来又有人被转送第三国,难民潮对香港社会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似乎以前有个香港电影是讲这个的,是个很悲伤的故事。

孤儿寡母在难民营里求生存,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

“我母亲是中美混血,很美丽,难民营里不断有人打她的主意,我五岁时她就死了,在反抗中被人打死了,八岁,我认为自己已经长到足够强了,于是就向那个害死我母亲的人挑战并杀了他,我们越南人认为,在争斗中杀死了人,胜利者如果吃了失败者的胆,勇气就会转移到胜利者的身上,所以我就像刚才吃熊胆那样把他的胆吃了。”

“十一岁,我被转送加拿大,转送前,联合国难民属的人来登记姓名,我告诉他们我不记得了,他们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所以我的名字是香港的英文拼音,而不是越南的法语拼音。”

“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忘记在难民营的经历,重新做一个人。”

尽管过了许多年,难民营生活的情景仍历历在目,清晰得如同就发生在昨天,叶苒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太多的起伏,然而,正是因为这样的平静,令故事更加的心酸,承载着一般人负担不起的沉重。

“哥……”林西真紧紧抱着叶苒,感同身受,难过得说不出话。

“傻瓜,”叶苒长出一口气,黑暗中摸摸林西真的脸,“被我吓着了没。”

“没,”林西真憨声憨气的说:“胆我也吃过,一只熊胆,比人胆还大。”

“让你吃的时候你看你跑的那个远,这会儿倒开始吹牛了。”

“嗯……我那是……嗯……”林西真在黑暗中转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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