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安排人,送一份信给豪格。”
“什么?你要把这事告诉豪格?”
“你想什么呢!”多尔衮骂道,“我有一些这次征喀尔喀部的想法,你替我传达给豪格。”
“什么意思啊?”
“助他立功,克制住九阿哥。”
豪格也是一大障碍,为了打压一个对手,去帮助另一个对手,多尔衮心中别扭,可又不得不这么做。帮助豪格会让豪格的前途有什么变化,多尔衮无法预料,如同前路被迷糊笼罩,变得未知而凶险。
就算不杀了福临,也不能轻易让他当上太子,多尔衮心里有了另一套计划。
踏平了喀尔喀,皇太极率军凯旋而归。
多尔衮领留守众臣,出城迎接。
“我不在期间,过得可好?”皇太极与多尔衮并肩而行,笑容满面地问道。
“瞧你这话说的,你不在我就不活了?”
“有没有什么应付不过来的?”
“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
皇太极笑得更加灿烂了:“你的能力我还不知道吗?我当然是对你放心的,我这不就是……”
他说到一半忽然止住了,多尔衮追问道:“是什么?”
皇太极凝视着多尔衮,眼中满是温情:“就是还蛮想你的。”
多尔衮哼了一声,牵着缰绳缓缓行走。
“你哼什么?哎,你这一脸不屑的样子是干什么?”
“没什么。”
“你说好等我回来陪我去狩猎的,你也别耍赖。”
“你记得还真牢啊,一回来就唠叨这事。”
“我天天惦记着呢。就明天吧,怎么样?”
“你也太着急了吧?刚刚出征回来,也不先休息休息?”
“跟你一起狩猎就是休息啊。”
“不先陪陪你的宝贝儿子?你的宝贝太子?”
听到“太子”二字,皇太极却收起了笑容,陷入了沉思。
多尔衮发现他的异样:“在想什么?”
皇太极回头望着绵延几里的大军,心有所感:“这段日子我在外面也思前想后考虑了许多。”
多尔衮也跟着瞥了一眼:“考虑什么。”
“就是立太子的事。”皇太极低声道,“我想你说的有道理,那么重要的事,关系到我大清的未来,我的确不应该那么草率地决定。尤其是对豪格来说,就太不公平了,他一直都很努力,我不想对他造成打击。”
“豪格这次随征,表现如何?”
皇太极露出欣喜的笑容:“他干得不错,我想趁他立功的机会,复了他的爵位。”
多尔衮苦笑,言不由衷道:“那得好好恭喜他了。”
论功行赏,豪格很快被起复,又成了肃亲王,重掌户部。虽说岳托也同样随军出征,可却没有这么好运,仍然还是多罗贝勒。
多尔衮把大小事务交还给皇太极,又被他死缠烂打了一番,定好了狩猎时间。
当他走出书房时,看到萨哈廉在门外等着见皇太极。
“睿亲王。”萨哈廉先上前拜道。
多尔衮点点头,随口道:“来见皇上?”
“是啊。”因为大病一场,被多尔衮找来的大夫治愈的关系,萨哈廉对多尔衮总有一份别样的感激,“就是昨天我们在肃亲王府上,你跟我提议的事,我觉得很可行啊。后来我回去后仔细构想了一下,整理成文,打算来请示一下皇上,要是皇上同意,我就可以尽早做安排了。”
多尔衮不着痕迹地一笑:“你有心了。”
“睿亲王不会怪我吧?”
“怪你什么?”
“我猜想皇上定会很高兴。你出的主意,结果被我借花献佛,你不怪我吧?”
多尔衮笑道:“这点小事。我也只是无心一说,你倒是有意了,怪不得皇上总说你贴心。再说了,这本来就是你管的事。去吧,去见皇上吧。”
“那我去了。”
“嗯,对了,你也就不要跟皇上说是我的主意了,都是为皇上出力,想让皇上高兴,就不分你我了。”
“那我就先谢过睿亲王了。”
多尔衮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萨哈廉走进书房,这才满意地离开。
几个月后,盛京发生了一件小事。这件小事对许多人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对一个人来说,却影响到了他将来的一生。
笼络蒙古部族一直是努尔哈赤两代人的政策,自从皇太极当政以来,更是始终贯彻,在国中推行喇嘛教,还在盛京兴建喇嘛庙。
也就是在这一天,盛京城内最大的喇嘛庙竣工。
寺庙中举行了盛大的仪式,皇太极亲自拎诸亲王贝勒和众臣参加了典礼,赐名为莲花净土实胜寺。
“皇上,你累吗?要不要去厢房坐一下。”萨哈廉陪了皇太极大半天,观察着他的脸色。
“也好,就去休息一下吧,你也安排一下其他人吧,他们也跟了一天,肯定累坏了。”
皇太极在萨哈廉和寺中喇嘛的指引下,进入一间厢房。
一杯香茗奉上,清香扑鼻,皇太极抿了一口,顿觉清心舒畅。
他放下茶盏,抬头看见大喇嘛在众僧人的簇拥下进屋。
“拜见皇上。”大喇嘛手持念珠,低头一拜。
皇太极向他身边一指:“住持请这边坐。”
大喇嘛没有落座,又是一拜,“皇上亲临鄙寺的落成典礼,实在是鄙寺无上的荣耀。皇上您宽厚仁慈,佛祖一定会庇佑您的。”
“多谢主持,我大清自立国以来,一直推崇喇嘛教,你们劝人去恶从善,此为上道,以后还要住持能多多布道传教,教化众生,兴隆我大清。”
“修行以修心为上,皇上怀有仁爱之心,必能感化万民。”
“住持,我还有个请求,不知主持可否答应。”
这是早就安排好的事,但出于礼貌,皇太极又问了一遍。
“皇上请说。”
“我的皇儿刚刚出生几个月,我想请住持为我儿赐福。”皇太极对随从道,“来人,把九阿哥抱过来。”
113、难割难舍今生情
摸顶是喇嘛赐福的一种形式,福临被奶娘抱了出来,众星拱月一般接受了喇嘛的祝福。
皇太极满心欢喜:“多谢住持,有了住持祝福,皇儿一定能福慧双修。”
“小阿哥受到皇上的庇佑,自然会一生无病无灾,健康长命。”
“你也觉得我儿有福寿之兆吗?”
“小阿哥聪明伶俐,只是……”但凡说话有个转折,总不会是好话。
皇太极追问:“只是什么?”
大喇嘛望了他一眼,又微微低头:“修禅重缘,小阿哥与佛有缘,若能修身养性,必然能福寿延绵,但若是有沾染上太多世俗荣华与争斗,恐怕是要折寿的。”
“这样子啊。”皇太极若有所思。
多尔衮等几位亲王被安排在了隔壁的厢房,可是他并没有进屋休息,反而站在门口一直朝皇太极那屋看去。
“哥,进屋坐啊,你在门口干什么?”多铎从屋子里走出来。
多尔衮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去吧,我再站会。”
“在看什么?”
“看好戏。”
“什么好戏?我怎么看不见?”多铎站在他身边东张西望,可在这个角度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于是更加奇怪了。
“看生死,看起落。”
多铎用怪异的眼神瞅了一眼:“在说什么呀,你不进去我进去了啊。”
多尔衮微微一笑,仍然伫立在门口。
“我头痛……胳膊痛……脖子也痛……哎呀呀,你捏得好痛!真的痛!”
多尔衮斜视着千方百计赖在自己身上的皇太极,威胁道:“还痛吗?还要我再捏捏吗?”
“不用不用,我闭一下眼就好。”皇太极枕在多尔衮的腿上,调整了一下姿势,找了个更加舒服的位置。
“舒服吗?”
“舒服!”皇太极连连点头。
“可我不舒服了,怎么办?”
“再坚持一下!”
多尔衮一把将皇太极拽了起来:“注意形象!”
“这里又没有外人。”皇太极又一次躺下,又闭上了眼。
多尔衮无奈:“你的心情怎么看上去那么好,难道你不应该……”
“应该什么?”皇太极睁开眼看着多尔衮,双眸雪亮。
“我听说实胜寺住持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那么快就传开了。”皇太极神色如常,“当时是有些不高兴,可后来我想想住持说得对。”
“说得对?”反倒是多尔衮惊讶了。
“想当初,不论是褚英大哥,还是二哥,一旦坐上储君的位置,虽然是威风了一阵,可有何尝真正舒坦过。福临还这么小,要是成为众矢之的,还不让人担心死?就算能平平安安即位,也未必是一件好事。皇帝这座位哪有这么好坐的?整个国家的前途和命运压在肩头,一想到还有那么多强敌要对付,我就睡不安稳,每天过这种日子,不折寿才奇怪了。所以住持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你这话就言不由衷了,你既然觉得那么辛苦,当初为什么还要争汗位。”
“因为比起长命百岁,我更渴望权力,更愿意站在权力巅峰让天下大势朝着我想要的方向变化。”皇太极笑着道,毫不掩饰他心底的欲望,“这种执掌天下的感觉是什么都不可比拟的,我想你应该比旁人更理解我这种感觉才对。”
多尔衮目光一冷,如果说皇太极前面句话让他感同深受,那最后一句话却让他心生警觉。
这话完全是冲自己来的了?
皇太极似乎对他细微的变化浑然不觉:“一个人想要享受更多的荣华富贵,付出的代价也必然更多,其需承担的东西也必须更多。当然有些坐上皇位的人可以选择只享受荣耀,不承担责任,但那都是昏君,祸害国家的昏君,他们所做的就是把国家带向灭亡。”
多尔衮俯视着皇太极,他虽然躺在自己腿上,可总觉得他始终在比自己高的位置。
“每个人都会有他适合的位置,有些人生来就适合做将军,有些人生来就适合做书生,而适合做皇帝的人也不止一个。但皇帝只能有一个,这里有机遇,有手段,谁能披荆斩棘,突破万难,把别人踩在脚底,那才是真正的胜利者,才能真正明白如何去做一个皇帝。福临才是几个月大的孩子,以后他需要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我也不需要急于把他抬到那么高的位置。”皇太极话锋一转,又回到了福临身上。
多尔衮仍然沉默地望着他。
“怎么不说话了?就我一个人说多没劲。”皇太极见多尔衮在发呆,手掌在他眼前挥了挥。
“你说得头头是道,我可不敢打断你。”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多尔衮肃然:“你说适合做皇帝的人不止一个,那么在你眼里,究竟什么样的人才适合做皇帝呢?”
皇太极愣住,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个问题。
这是一道难题,又不是一道难题。
说它不是难题,因为帝王的标准,皇太极大可说出个条条道道,他从争夺皇位到高居皇位那么多年,个中心得体会几乎可以大书特书。说它是个难题,因为多尔衮要的不是世人的标准,而是他眼里的标准,亦或是,一个简单的可或不可。
“其实你心里明白的,又何必来问我呢?”皇太极微微一笑,根本没有直接回答他的意思。
多尔衮不满意他的答案,再要追问,皇太极已说到其他事情上去了。
“你在盛京休息了这么久,想不想活动一下筋骨了?”
经过这半年的休整,按皇太极的计划又到了征明的时候了。
多尔衮无法在纠缠那个问题,只得顺着他的话道:“看来崇祯是不打算与我们和谈了。”
“我倒是很担心崇祯真的会同意和谈,万一他们把流寇都剿灭了,调转枪头全心来对付我们,可就不好办了。”
“我想崇祯心里是很想和谈的,可惜他朝中武文群臣是不会同意的,就算是那些奸臣恐怕也得摆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
“主战的未必是忠臣,议和的也未必是奸佞,等我们的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了,才能分辨出谁忠谁奸。趁他们还没能彻底消灭流寇,我们先去插一脚吧。这次就由你来领左翼从青山关入,让岳托领右翼从墙子岭口入,我会领军牵制山海关外的明军,助你们一臂之力。”
八月底至九月初,皇太极依次送走岳托和多尔衮大军,其余清军兵分三路,三顺王一路,石廷柱等一路,他带济尔哈朗和多铎又一路,向山海关进发。
待到十一月初,皇太极挺进至中后所,将城池团团围住。
布置好各自的兵马,济尔哈朗和多铎一起来到皇太极的御幄。
济尔哈朗说道,“这里的守将是祖大寿,他已把所有的兵力都龟缩城内,看来是轻易不会出战了。”
“这个祖大寿……”皇太极淡淡一笑,“他狡猾得很,懂得掂量分寸,肯定不会莽撞得出兵正面交锋,但是要小心他派出小股兵力偷袭。你们要小心戒备,尤其是夜里。”
“要不要劝降?”
“当然要,这是我们的老规矩。代我写封信给他吧,就说大凌河一别已有七年,我很想他,让他考虑一下出城一见,大家好叙叙旧。”
济尔哈朗笑着应下。
皇太极看着闷闷地坐在一旁的多铎,从进帐起他就没有说过话:“多铎,看你一脸严肃的样子,是在担心什么吗?”
“我不担心,就是有些不乐意。”多铎也不怕皇太极生气,直言道。
“有什么不乐意的?”
“上次阿济格哥哥领兵打北京,派我来打山海关,后来皇上你出征喀尔喀,让我留守在家,现在多尔衮哥哥领兵去打北京,我又被派到山海关来了。”多铎摇头晃脑道,“多尔衮哥哥临走前叮嘱过我,说不管哪一路都是为大清打仗,不过我就是不太乐意。”
皇太极笑道:“可你已经来了,准备怎么办?”
“不怎么办,只要大炮把他们城墙轰出个口子,我多铎第一个带人杀进去。”
或许因为互相看不顺眼的缘故,又或许是能战之将还有很多而多铎还年轻,皇太极对多铎虽说不上不好,但也并不重用,多铎的话半真半假,多尔衮出发前对他说的话,他想忘都忘不了,说是这趟战役对他至关重要,一定要立功回去,并且反反复复强调不得惹是生非,不得畏战。表面上多铎对多尔衮的啰嗦很不满,可心里却十分听从他的意思,在皇太极面前表现得积极应战。
皇太极又岂会不明白,了然一笑,也不再说什么。
岳托的右翼军入关之后,西至山西,南至山东济南府,俘获人口金银无数。
多尔衮的左翼军也是一路胜仗,从西打到东,战果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