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史成灰(多尔衮重生)上——龙十三娘
龙十三娘  发于:2013年1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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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崇政殿喧闹不休。

被人群簇拥着的自己在犹豫着。

多铎被他们吵急了:“不立我哥,那就立我!我的名字在太祖的遗诏上也写着!”

多尔衮骂道:“太祖遗诏上也有肃亲王的名字,不单单你一个。”

“那不立我,就立礼亲王!”

年迈的礼亲王代善连忙道:“哎,睿亲王要是能答应继承皇位,当然是好事,不然的话,就应该是先皇的长子豪格。我虽然是先皇的兄长,可我已经老了,可先皇在时,我早就已经不涉朝政了,难当此重任。”他左右不得罪人,既不开罪多尔衮,又说同意应该皇子继位。

豪格见阿济格多铎等人反对他继位,愤恨不已:“我年少德薄,当不了这担子!”说罢,他不顾人劝阻,拂袖离去。他离开崇政殿后,两黄旗大臣吵得更凶了。

多尔衮心急如焚,又看看济尔哈朗,虽然济尔哈朗尚未发话,但他冷眼看着争执的众人,谁都不帮。

谁不想坐上那皇帝的龙椅,谁不想独揽大权,指点江山,可八旗各拥其主,争论不休。

代善虽资历最长,可老迈平庸,豪格虽为长子,可有勇无谋,大清政权初立,明朝广阔疆土需要开拓,军政大事困难多变,除了我多尔衮,还有谁能面对这错综复杂的局面?除了我多尔衮,还有谁能有资格做这个皇帝?可为什么他们都不支持?难道他们眼都瞎了吗?

他背后,有忠于他的两白旗将士,硬拼了,大不了你死我活,鱼死网破。

可从此八旗内讧,清政权分裂,辽东将再次成为一盘散沙,入主中原,将化作泡影。

明明离那个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可这一步比山高,比海深,怎么都无法跨过。

多尔衮心如刀绞。

“肃亲王既然不愿意继位,那就不要勉强他了。”多尔衮缓缓开口,“我也觉得让先帝之子继位比较妥当,那就让福临继位吧。但他年纪还小,就由郑亲王济尔哈朗和我左右辅政,等福临年长之后,在归政于他。”

躁动的心忽然平静了,多尔衮心中黯然。

再度回头,向那近在咫尺的龙椅望去。

可又是一惊,坐在上面的不是皇太极还能是谁?

哪有什么梓宫,哪有什么两黄旗大臣,代善、济尔哈朗、多铎,全都不在了。

大殿之上,只剩下自己一人,自己又回归了肉体,又成了完整的自己。

“多尔衮。”皇太极叫他。

多尔衮缓步走上前。

“多尔衮。”皇太极温和地笑着,“如果不做大汗,你还有其他愿望吗?”

……

多尔衮惊醒了。这算不上噩梦,可从梦中清醒过来的他,已是满头大汗。

天已微亮,多尔衮坐在床上,胸口像被巨石压着,闷得透不过气来。

他猛地跳起来,冲出营帐,一路狂奔,毫不停歇,似乎要把这胸中的郁卒之气全都发泄出来。

他全不看方向,拼了命只顾猛跑,一直跑到脱力,一头栽倒在地。

多尔衮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清晨湿漉漉的空气侵入体内,冲入四肢百骸,通体冰凉,头脑清醒了许多,胸口也不那么闷了。

在耀州临行前皇太极的那番话,如醍醐灌顶,说得多尔衮愕然惊醒,这些日子来,始终在脑中盘旋不去,念念不忘。

那么多年来,心中一直怨恨着,我才是最适合做皇帝的人,凭什么他们不支持?

可凭什么,他们要支持呢?

这个问题,以前从来没有思考过。

从未想过要与其他旗打好关系,从未试图与代善、济尔哈朗、豪格交好,从未用心笼络小辈和他旗大臣,凭什么事到临头,要让他们来支持自己呢?

而皇太极,他既不长,又不幼,母又不贵,乍一看,完全没有优势。

明明不是应该势单力薄吗?可为什么八旗里上上下下似乎全部都是他的人,全都愿意跟着他呢?

皇太极的身上还有太多可深究学习的东西,多尔衮一动不动地趴着,可脑中却飞快思索着。

已能预知未来的一些走向,已比别人有了不可超越的优势,已知道将来谁能成为一方势力,该与谁为友,应该要做得更好才对,否则岂不白白浪费了这重来的一生?

是的,一定要比上辈子做得更好!

多尔衮暗暗发誓。

狂奔一气的疲倦笼上肢体,只觉酸软无力,多尔衮懒洋洋地闭上眼睛,任凭风在他脸上吹过,呼吸渐渐平静。

身子忽然一暖,一件大氅覆在了他身上。

49、银花台上少年游

多尔衮睁开眼,是一脸惊异的皇太极,微红的阳光照在他脸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暖色。

“八哥。”多尔衮坐起身,发现自己穿着单衣就跑了出来,下意识地把大氅往身上扯了扯。

皇太极在他身边坐下:“大清早的瞎跑什么?叫你也不听。”

他有叫吗?大概是自己跑太急了,只顾着想心事,根本没有听见。

皇太极把大氅从他手里抽出来,重新紧紧裹在了他身上:“怎么了?别告诉我是在早锻炼。”

多尔衮尴尬地咳嗽了声:“早上起来心里有点不痛快,所以出来跑跑。”

“有什么不痛快?”皇太极想了想,“不会是因为昨晚父汗给你订的婚事吧?是不是觉得太突然了?其实,之前希福他们出使科尔沁时就定了这事,只是没有告诉你罢了。”

“当然不是,我怎会因为这个不高兴呢。”

“那是什么事?”

多尔衮低垂着头,脸色暗沉,有什么在他心头酝酿沉淀,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皇太极像是知道他在思考,也不催他,静静地陪在他身边。

在清晨静谧的浑河岸边,他们相对而坐,身边半人高的芦苇轻轻摇摆,身躯柔软,迎风不折。

多尔衮抬眼凝望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一把抓住皇太极的手腕:“八哥,你要是做了大汗,你会善待阿济格和多铎吗?还有……还有我额娘……”

皇太极先是迟疑了一下,奇怪他怎会没头没脑问出这种问题,可再一细想,他这么问,分明是在认可自己做汗王的前提之下。没想到前段日子还信誓旦旦要和他争汗位,这些日子,竟已有了如此大的转变。于是舒心一笑:“我看上去有那么无情吗?你们都是我的弟弟,我肯定会对你们好的。”

“我说的是我额娘啊!我额娘!”多尔衮急道。

皇太极虽然莫名,但还是说道:“当然也会好好对她的。”

多尔衮似有些不信:“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这有什么好怀疑的?”皇太极觉得今天的多尔衮怪怪的。

多尔衮心中仍然不安,可也再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不见得说,你已经弄死我额娘一次了,所以对你很不放心。

皇太极看出他的心思,郑重道:“我若是能做大汗,我一定会善待你们兄弟三人,还有你额娘,否则,我会受到天神……”

“行了!”多尔衮打断他,并不喜欢他这种毒誓。

皇太极笑道:“我看你是最近累了,才会这么疑神疑鬼的。”他说着又拉了拉多尔衮的单衣,“你看你稀里糊涂的就这么跑出来,也不怕着凉。不过反正你也快要成婚了,有你福晋照顾着,总不会再这么胡来了吧,就怕你欺负人家。”

“八哥你说什么呢,我欺负她做什么?”多尔衮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我们回去吧。”

“多尔衮,我也有话问你。”皇太极不紧不慢道,“我要是做了大汗,你可愿全心全意辅助我?”

多尔衮哽了一下,出人意料的,他突然问了这个问题,而这个问题,竟让自己难以开口回答。

可愿意?前世额娘殉葬后,为了兄弟三人,利用皇太极想要打击大贝勒们的心态,主动依附于他,在夹缝中生存,终于博出他睿亲王的一席之地,这算不算全心全意?

这一世,从幼时起就跟在他身边,关系也更近一步,许多事情也不得不指望他,这算不算全心全意?

皇太极见他沉默不语,起身上前一步,气度卓绝,严肃而执着:“多尔衮,你可愿意?”

真心希望这一生,能有所不同。

多尔衮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我当竭尽全力辅助八哥。”

皇太极面露喜色,微微颔首。

几个月后,又到了新的一年。

天命九年的新年过得特别热闹,不少蒙古贝勒携福晋来到辽阳向天命汗祝贺。

正月初一,努尔哈赤率诸贝勒大臣祭祖祭神。在八角殿,众人依次叩拜,多铎也以旗主身份,跟在几位哥哥后面叩头,多尔衮无法参与其中,但这并不影响他新年的喜悦。

此时的辽阳正是冰天雪地,银装素裹的时候,太子河上结了厚厚的冰,众人在上面踢球玩耍,好不热闹,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努尔哈赤命人在冰面几处放了金银珠宝等小玩意儿,让诸贝勒的女儿和小福晋们跑去抢,顿时冰面上到处都是十多岁的女孩儿们在追逐嬉闹,她们的欢笑声像山林里鸟儿的鸣唱,仿佛是这世上最美妙动听的声音。偶尔有小女孩儿在冰面上滑倒,惹得努尔哈赤哈哈大笑。

多尔衮对身边新婚的妻子道:“你不去吗?”

他的大福晋小玉儿虽然来了几个月了,但总显得拘谨害羞,她望着来来回回奔跑的女孩,眼中闪烁着兴奋,可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没事啊,你想玩的话就去吧。”多尔衮鼓励道。

在前一世里,她对自己的照顾无微不至,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一直到她病逝,才愕然惊觉,没有了她在身边,是多么得不习惯。对她的关怀太少,以至于连她的名字都没能流传于世。

这一世定要对她好些,让她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

聪古伦跑了过来,拉着小玉儿的手:“姐姐,我们也去吧。”

倒是聪古伦跟她玩得熟,虽然聪古伦非常想去,可也是个腼腆的人,非得拉一个人陪着,所以就找到了小玉儿。

“去吧,玩得尽兴些,可别输给她们了。”多尔衮说道。

小玉儿开心地一笑,冲多尔衮使劲点了点头,跟着聪古伦跑远了。

多尔衮看着她们欢闹着,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来。

正看得起劲,忽然有人在身后拉他,回头一看,是皇太极。

皇太极笑眯眯道:“跟我走。”

“去哪啊?”

皇太极神秘兮兮道:“你来了就知道了。”

骑上了皇太极的马,马儿在雪地上狂奔,他们掠过树林,擦过树梢,枝桠上的积雪纷纷飘落,像是又下了一阵小雪,雪花撒在他们的脸上瞬间融化,冰冰凉凉。

两人绕了半圈,来到一处小山坡上,从上面正好能看见太子河上玩耍的众人。

多尔衮呼喊着向下面招手,可根本没人会注意到他。

皇太极忍不住笑道:“别费劲了,他们那吵着呢,哪能听到你喊他们。”

多尔衮伸了伸拦腰,呼吸着这清凉透心的空气,整个人都被这冬日的气息洗涤地干干净净脸上,露出惬意的笑容。

“多尔衮,过来,快生堆火。”皇太极使唤他道。

多尔衮走了过来:“生火干什么?你冷?”

“我们烤东西吃。”

多尔衮瞪了瞪眼,指了指山下:“那下面有的是东西吃,你还自己烤?”

皇太极正色道:“那是他们的,我可答应过会给你烤一次好吃的。”

多尔衮想起曾经在赫图阿拉城外的那一夜:“那都多少年的事了,你还记得那么清楚。”

“那当然了,跟你做过的事我都记得,更何况我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这大冬天的,你一时半会去哪抓猎物?”

“那你就别管了,去生火,别偷懒。”皇太极催道,“快点啊,等我回来要看到你弄好了。”

多尔衮只得听命,忙活了半天,点燃了火堆,还热出了一身汗。

当他刚刚在火堆旁坐下想休息一会,皇太极已经回来了。

“那么快?”多尔衮见他拎着一只洗净的野鸭子,叫道,“这不是你刚刚猎的吧?你作弊!”

皇太极横了他一眼:“你管我什么时候猎的?总之是我猎的就是了。”

这一回,他可谓有备而来,各种调料一应俱全,多尔衮一度怀疑,他把他府里的厨房都搬空了。

不一会儿,香喷喷的烤鸭味扑鼻而来,原本不饿的多尔衮都馋得食指大动,眼巴巴地望着那架在火上的鸭子。

皇太极看着他期待的神情,得意地笑着。

“怎么样!”皇太极递给他一条鸭腿,眼睛发出绿光。

那鸭腿烫得很,烫得多尔衮不停地换着手,吹着气。

皇太极急道:“快点!”

“别催我啊,你想烫死我啊!”

一口咬下去,果然香酥可口,滋味诱人,与上一次截然不同。

“嗯,好吃。”多尔衮赞许道。

皇太极这才放心,大大松了一口气,笑容更加得意。

多尔衮紧接着道:“就是肉太老了。”

皇太极脸又黑了,怒道:“这张嘴怎那么叼?”

多尔衮笑嘻嘻地奉承道:“不老不老,正好。想不到八哥手艺那么好。”

“我们以前跟父汗出去围猎,不都得自己动手,哪像你们现在,有那么多人伺候着。”皇太极自吹自擂道。

“那是那是。”多尔衮秉着拍马屁不掉肉的原则,“八哥你最了不起了,弟弟我佩服死了。”

两个人很快就把一只野鸭子消灭干净,多尔衮心满意足地拍着肚子打着饱嗝。

皇太极抄起雪往火堆上盖,并对多尔衮道:“过来帮我收拾。”

多尔衮躺倒在地:“我肚子胀得动不了了。”

“胡说,看你那懒样,过来。”

“我被人伺候惯了,不像有些人从小都是自己动手的。”多尔衮懒散地打了一个滚,不理他。

多尔衮心底偷笑着,冷不防一团雪砸在他脸上。

“哎呀!”他冷得大叫一声,猛地跳起来,抓起一团雪朝皇太极扔去,“你居然偷袭我!”

皇太极一边防御着一边还击:“你不是动不了了吗?蹦得跟个兔子一样高!”

“那我也不能挨打不换手,动不了也得拼命动。”

“还不帮我把火灭了。”

“火是我生的,轮到你灭了。”

“你生的你灭,有始有终。”

“你有这闲工夫砸我,早把火灭了。”

两个人都是眼力极好的,一砸一个准,雪球砸人虽然不痛,可砸多了也够呛。皇太极一把抓住多尔衮的手腕,一拽一拧将他往地上摔,毕竟是一个成年人对一个未成年人,多尔衮哪扛得住他这么来一下,脚下一个不稳,跌倒在地,皇太极顺势将他压住。

多尔衮挣扎了一下挣不脱,着急道:“八哥,你这是明摆着欺负人了!”

皇太极扣住他的手腕不放松:“把火灭了,我就放了你。”

多尔衮不服气,又挣扎了一通,可人小力气小,怎比得过皇太极,他眼睛转了一圈,放弃了反抗:“好,你放开我,我去灭火。”

皇太极盯着他看了又看,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有减弱:“不行,我放了你,就要逃了。”

“那你压着我,我动都动不了,怎么去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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